“你,维贾伊·拉纳,你欠我的!”沃尔夫怒斥道。
他重重地关上门离开了,留下芬利和沃克去应付那个抽泣的家伙。
晚上七点零五分,沃尔夫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告诉他最晚十点半会有人过来跟他们交接。受保护人士机构正在为拉纳的安全准备训练有素的警员和安全可靠的住所。沃尔夫没有马上将这条讯息告知沃克和他的手下,因为后者似乎已经懒得掩饰对这几个逗留过久的客人的不耐烦了。
因为不想再瞧见那几张严厉的脸,沃尔夫决定出去为自己、芬利和拉纳买些食物(谨慎起见,他叮嘱过沃克,这里不能给拉纳提供任何食物)。他决定大方地给所有人买薯条,不是因为觉得亏欠他们,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若是空着手回去,他们会不会让他进门。
沃尔夫穿上潮湿的外套,一个警员替他开了门。沉重的铁门打开的声音明显盖过了外面的暴雨声。沃尔夫冲到空空荡荡的街上,计算着过街的速度,以免被驶过水坑的汽车溅一身水。他找到了一家卖炸鱼薯条的店,走了进去。地板很滑,上面沾满了泥浆。他关上门,挡住了外面的暴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沃尔夫。”他自报家门。
“嗨,威尔。我是伊丽莎白·塔特。”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丽兹,找我有事?”
伊丽莎白是个精明强干的辩护律师,也是伦敦市中心众多警察局的指定律师。她做这一行快三十年了,为那些因冲动犯事的人(从醉鬼到杀人犯都有)做过第一流的辩护,也支持过那些孤僻或精神错乱的人。虽然他们最终还是得到了应得的惩罚,但沃尔夫挺喜欢伊丽莎白的。
当其他律师红口白牙地撒谎时(不是为了他们毫不疑问有罪的客户,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伊丽莎白只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为她的当事人辩护,从不逾矩。他们有过少数几次争吵,当时她坚信自己的客户无罪,在那种情况下,她那铁面无情且不知疲倦的战斗力可以媲美他们当中最出色的人。
“我知道你现在正在保护维贾伊·拉纳先生。”她说。
“两份炸香肠和薯条,亲爱的。”他背后有人在点单。
沃尔夫挡着听筒在想怎么回答丽兹。
“我不知道你在——”
“别装了。他老婆给我打电话了,”伊丽莎白说,“我去年给他做过辩护。”
“避税的事?”
“不能说。”
“那就是避税的事了。”
“我已经和西蒙斯说过了,他同意让我今天晚上来见我的客户。”
“绝对不行。”
“你是想让我在电话里给你讲讲《警察与刑事证据法》吗?我刚刚花了二十分钟跟你的上司说这个事。拉纳先生不仅是受你保护的人,他还是一名遭到逮捕的嫌疑犯。我们两人都知道,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说的每一句话,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其他人说的,都会强化他有罪的印象,牵连他在审的案子。”
“不行。”
“当然,我已经同意你们对我以及我的所有随身物品进行彻底的搜查,并且我会遵循现场的其他必要程序。”
“不行。”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
“去和西蒙斯说吧,然后再打电话给我。”她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你什么时候能到这儿?”沃尔夫在电话里含混地问伊丽莎白,同时拿起一大袋薯条往警察局走。
他和西蒙斯在电话里吵了足有十分钟,但想让他们那位患有“诉讼恐惧症”的局长在这件事上——剥夺一个罪犯寻求法律支援的权利,而他们极可能因为这个案子起诉他——让步很不现实。西蒙斯预料到沃尔夫不见得会忠实地执行他的命令,于是提醒他别忘了他们星期六晚上的谈话,重申自己可以随时让沃尔夫脱离这个案子。他还指出,拒绝让拉纳的律师过去可能会成为拒绝让他插手这个案子的好说辞,他保护罪犯的生命也是为了让他享有这个自由。
沃尔夫万分不情愿地给伊丽莎白回了电话。
“我需要先结束布伦特福德这边的事,然后过来的路上会在伊灵短暂停留。我十点钟应该可以到你们那里。”
“这样挺好。他十点半要被送走。”
“我会到那儿的。”
这时响起了一阵惊雷,拘留室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过了一会儿,应急灯诡异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距应急灯最近的一个单间里,有人开始一下一下地踢门。沉闷的踢门声充斥着幽暗的走廊,墙外是无言的暴风雨。沃尔夫起身挂断了伊丽莎白的电话。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但他试图忽略其中的原因。这是他的噩梦:在监护室度过的无数个不眠之夜里,他听着迷宫一样的走廊里传来无数的尖叫声,绝望的身体徒劳地撞击着一动不动的门。他花了片刻收敛心神,然后把手塞进了口袋里。
“我要检查一下拉纳的状况。”他对其他警员说。
他和沃克一起走在黑暗的走廊中,那有节奏的踢门声越来越响。拉纳门口的守卫连忙打开门。单间里面一片漆黑。走廊上微弱的光线几乎没有刺破这团黑暗。
“拉纳先生?”沃克喊道,“拉纳先生?”
芬利晃动着手电筒出现在他们身后,手电筒的光束在屋里一阵狂舞,最后固定在那个躺在长凳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妈的。”沃尔夫冲进黑暗的房间,将拉纳的身子翻过来,两根手指搭在他颈部的脉搏上。
拉纳眨巴着眼睛醒了过来,发出一声受到惊吓的尖叫,他刚才睡着了。沃尔夫释然地叹了口气,芬利在走廊里笑出了声。沃克看上去已经等不到十点半了。
第十二章
2014年7月1日 星期四 晚上11:28
沃尔夫从受保护人士机构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他们还堵在M25高速路上。拘留所里有一个警员把自己的手机架在台子上,以便大家都能看到BBC关于造成堵车的事故的报道。很显然,有一辆卡车堵在了行车道上。两辆救护飞机降落在车道上,已确认至少有一人死亡。
拘留所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使得这里相对暴雨肆虐的室外显得温馨了一些。芬利倒在一把塑料椅子上睡着了。一个警员守在拉纳的拘留室外面,另外两名警员在沃克背后交换了一下恼火的眼神。本来是十二小时轮班制,这已经是第十五个小时了,他们觉得自己像囚犯一样不得自由。
沃尔夫在后门附近徘徊,等着伊丽莎白的到来,她也因无法预料的天气延误了时间。她最新发来的短信说自己五分钟内就可以到达,让他做好准备。
沃尔夫透过门上的孔看着大水漫过停车场,从建筑物的管道里流出来的脏水涌向排水沟。两盏车灯小心翼翼地转过街角,一辆出租车在大门外停留了大约一分钟。一个披着连帽雨衣的人提着一个公文包从车子后座出来,几步冲过来,急切地敲着金属门。
“谁?”沃尔夫问,他看不清来人。
“还能有谁?”伊丽莎白沙哑的声音响起。
沃尔夫拉开门,一阵风卷进来一片雨,把房间里面的公文和招贴海报全都掀了起来。他用尽全力才把门重新关上。
伊丽莎白脱下滴着水的雨衣。她五十八岁了,总是把灰白的头发在脑后紧紧地扎成一束马尾。以前沃尔夫只见过她穿着三件套正装的样子,每一套都以不菲的价格于二十年前购入,但这会儿却显出一副破旧过时的模样。无论他何时见到她,她都像是刚丢了烟蒂,身上的烟味萦绕不去,唇上耀眼的口红即便在黑暗中也看得见。现在,她抬头看向沃尔夫时,露出了一嘴黄牙,微笑中带着宠溺。
“丽兹。”他跟她打了个招呼。
“嗨,亲爱的。”她说着把外套丢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然后拥抱了他,在他两边脸颊上各吻了一下。他感觉她这次拥抱他的时间比平时要长一些。沃尔夫把这理解为她想表达一种母亲般的关心。
“外面真是一塌糊涂。”她对着整个房间说,好像大家还不知道一样。
“来杯喝的?”沃尔夫问。
“要是有茶喝,我得开心死。”她对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夸张,足以让更多的人听见。
沃尔夫出去拿喝的,让沃克和他的手下对她进行例行安检。他觉得当面看着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被搜身很不自在。至少他这时走开会显得他与此事无关。因此他尽可能拖延时间。他回来时,看到芬利一边和伊丽莎白开着玩笑,一边在她的公文包里翻捡着。他拿走了一个刻着字的打火机(她留着这东西只是出于某种情感上的原因)和两支昂贵的圆珠笔。
“好了!”芬利微笑着说。
他合上公文包递给伊丽莎白,她几口就喝完了那杯微温的茶。
“那么,我的当事人在哪里?”
“我会陪你去见他。”沃尔夫说。
“我们需要一些隐私。”
“会有人守在门口的。”
“这是私密谈话,亲爱的。”
“那么你最好小声说。”沃尔夫耸耸肩。
伊丽莎白笑了起来。
“我们都是聪明的老狐狸,是不是,威尔?”
他们刚走到拉纳的房间门口,沃尔夫的手机响了。守卫让伊丽莎白进去后重新锁上了门。沃尔夫满意地踱回到走廊上接电话。是西蒙斯打来的,他告诉他两个消息:第一个消息是受保护人士机构的人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他们将在半小时内到达;第二个消息有争议:沃尔夫和芬利都不准陪同拉纳。
“我要和他们一起走。”沃尔夫坚持道。
“他们有严格的陪同规定。”西蒙斯说。
“我不会让一个——我们不能把他交出去,让他们开车带他到鬼才知道的地方。”
“我们可以,而且我们一定得这样做。”
“你已经同意了?”沃尔夫显然对他的上司失望了。
“我同意了。”
“让我跟他们说。”
“别这样。”
“我会很有礼貌的,我保证。我只是向他们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他们的号码是多少?”
沃尔夫正在与西蒙斯争执受保护人的交接事宜,这时他的廉价电子表哔哔地响起了夜里十二点的提示音。这个愚蠢的男人让他越来越恼火,这个猪脑子居然无论何时也不肯违反条例。沃尔夫觉得还是面对面商讨更好些,于是冲着手机叫了声“笨蛋”就挂断了。
“你还会有朋友,这可真是件稀奇的事啊。”芬利说。他正在与沃克还有其他警员一起观看小屏幕上的天气预报。
“风速达到每秒四十米。”一个扭曲的声音警告他们。
“那些机构里的人都受过良好的训练,”芬利说,“你不要再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控制狂了。”
沃尔夫正要说些危及他仅剩的友谊的话,这时他听到警卫打开了拉纳那间屋子的门锁。伊丽莎白出来了。她在关上门之前向里面的当事人道了别。她赤着脚踩在米黄色的地板上(沃克把她那双可笑的高跟鞋没收了)。从沃尔夫身边走过时,她什么话都没说,默默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东西。
“丽兹?”他被她剧烈的情绪变化给弄迷糊了,“一切都还好吗?”
“挺好的。”她一边说一边披上了外套。当她摸索着扣扣子时,她的手开始颤抖。接着,让沃尔夫惊讶的是,她擦了擦眼泪说:“我要走了。”
说完,她向门口走去。
“他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沃尔夫问。他感觉自己有些愤怒。他对那些每天都在应付最恶劣的人的女性有一种保护欲。他知道去刺探她内心厚厚的保护层是不恰当的行为。
“我是个大女孩,威廉,”她厉声说道,“开门,拜托快点!”
沃尔夫向门口走去,拉开沉重的铁栅门。又是一阵电闪雷鸣,伴随着伊丽莎白出去的脚步声从天际隆隆袭来。
“你的公文包!”沃尔夫说。他意识到她肯定是把公文包遗忘在拉纳的拘留室里了。
伊丽莎白看上去受到了惊吓。
“我去给你拿来,你不必再去见他了。”他说。
“我明天早上过来拿。”
“别搞笑了。”
“行啦,威尔,别管这事!”她叫了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芬利问这话时眼睛没有从屏幕上移开。
沃尔夫看着伊丽莎白转过街角。渐渐地,一种不安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他低头看了下表:凌晨零点零七分。
“打开门!”他冲回走廊,尖叫道。
守卫的警员不小心掉了钥匙,沃克很快捡了起来。门锁打开,沃尔夫顶开沉重的大门,看见拉纳直直地坐在垫子上。他听见沃克在他身后释然地呼出一口气……
当他再次看向这坐着的囚犯时,他的呼吸陡地急促了起来。
拉纳的头猛地向前扑倒,脸上满是死尸的蓝紫色瘀痕,充血的眼珠不自然地从眼眶中凸出来。看上去像是钢琴琴弦在他的脖子上绕了好几圈,深深地陷进了褐色的皮肤里。更多琴弦从公文包边缘露出来,这里发生了什么已是一目了然。
“快叫救护车!”沃尔夫回头朝走廊大喊,声音一直传出很远。
他猛地跳起来,冲进雨中的停车场,转过街角,迎着鞭子似的大雨冲到大街上。不到三十秒,空旷的人行道上已经看不见伊丽莎白的踪影。他跑过商店漆黑的玻璃窗,被暴风雨的声音搞得发狂,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穿过炸开又落下的水雾,发出像飞机起飞一样的声响。无数雨滴拍打在停泊的汽车的金属盖上。
“伊丽莎白!”他叫道,但声音被风带走了。
他冲过两个商店之间的巷道时停了下来。他退回几步,站在那条狭窄的巷道口上,眯起眼睛朝里看。他缓缓往里走了几步,耳边是雨水打在被丢弃的玻璃瓶、包装纸和垃圾箱上的声音。
“伊丽莎白?”他轻声叫道,又朝里面走了几步,他感觉到脚底下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伊丽莎白?”
突然,他被人推开,撞到冰冷的石墙上。伊丽莎白冲到街上时,他差点就抓住了她的衣服。
他冲到橘黄的街灯下只比她晚了几秒钟。伊丽莎白惊慌失措、不顾一切地冲到马路当中。一辆客货两用车一个急刹车停在距她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司机愤怒地按了几下喇叭。伊丽莎白现在距他只有几米远,她掏出手机打电话,脚步慢了下来。沃尔夫迅速冲了过去,看见她的鞋上沾着血迹、污泥和巷道里的脏东西。然后,他听见她喘着气对着手机喊道:
“干完了!干完了!”
他伸手想抓住她,她却突然转身跑回到路中央。他本能地追了上去,不确定前面是否有车。伊丽莎白踉跄着冲过了街道中间的安全岛,被绊倒在柏油马路上。她用手和膝盖支撑着爬起来,发现沃尔夫停在马路中间。她看见了他脸上恐惧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她看见一辆双层巴士正向她轧过来。
她都来不及叫喊一声。
沃尔夫慢慢走向那个被碾轧过的身体,她躺在十米开外的路边。越来越多的车辆在他身后猛地停住,前灯的光照在那具被轧碎的尸体上。他感到自己的眼泪涌了上来,他太疲惫,太伤心了,甚至没去想他的朋友为何如此。
那个双层巴士司机一脸迷茫,跌跌撞撞地向他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一些离开舒适的座位、跑进雨中的乘客。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个女人还能站起来,甚至希望她没受什么伤,希望自己的生活不要因此发生巨大改变。沃尔夫不想去安慰甚至去确认一下这个男人。在这种复杂混乱的情况下,他其实不该为没看到这个倒在马路当中的女人背上罪责,但此刻,他的确是那个结束了伊丽莎白生命的人,沃尔夫却不能向他发火。
另一辆汽车也停了下来,街道的这一块区域被照亮了,沃尔夫发现伊丽莎白摔碎的手机还躺在公交车撞上她的地方。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拾起手机,打开一看,发现手机仍处于通话状态中。他举起手机紧贴在耳边,可以辨别出电话那一头平静的、沙沙作响的呼吸声。
“你是谁?”沃尔夫的声音猛地响起。
对方没有回答,只能听见某人在倾听时发出的持续的呼吸声和背景里传来的机器运转声。
“我是伦敦警察厅的福克斯警官。你是谁?”他又问了一次,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
远处有蓝色的警灯在靠近,沃尔夫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杀手的呼吸声。沃尔夫想威胁他,恐吓他,让自己被挑起的情绪爆发出来,但他知道自己在绝对的愤怒和仇恨中无法把话说清楚。所以,他还是继续听着,没有理会周围的忙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呼吸调慢以配合杀手的呼吸,但对方很快就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声。
第十三章
2014年7月2日 星期三 凌晨5:43
凯伦·霍尔姆斯焦急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路况报道。这些天来,她从未在凌晨之前安睡过,整个晚上被狂暴的风雨惊醒了好几次。天还没亮,她就走出她的格洛斯特小平房,发现自家那个带轮子的垃圾箱横在马路中间,她家的一块栅栏则倒在了邻居的汽车上。她尽力悄无声息地把那块沉重的栅栏扳了回来,心里祈祷着她那个讨厌的邻居不要注意到引擎盖上的新划痕。
每月都要去一次位于首都的总部办公室,这件事让凯伦非常发愁。同事们都可以报销工作期间的食宿,但她找不到人定期帮她照顾那几条狗,而它们的安好是她的头等大事。
高速公路上已经开始拥堵起来,没完没了的平均车速检测拖慢了她的速度,以保护绵延数公里的塑料圆锥筒,仿佛在嘲笑某人还想着在不久之后开始工作。
凯伦低头摆弄着无线电广播,对于错过了路况报道颇有些抓狂。她回头瞥了一眼公路,注意到有一个黑色的大袋子躺在中央隔离带的钢筋护栏之间。这个黑色袋子的大小和形状在她看来都有些不同寻常。当她以每小时七十八公里的车速驶到与袋子平行处时,她敢发誓她看到那袋子在动。她从后视镜往回看,一辆奥迪轿车以每小时一百四十五公里的速度从她的右边冲了过去,差点擦到她的保险杠。这家伙不是太富就是太蠢,以至于不在意被监控摄像拍下来。
她继续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前方三公里处是交叉路口。即使她觉得自己看见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当然她不敢肯定),她也没有时间停留。也许那个袋子是被她的汽车驶过时带起的风吹得动弹起来,但凯伦还是无法摆脱那种不安的感觉,那袋子里有名堂,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那两条斯塔福德郡的杂种犬是搜救犬,它们都看到了,并跳着准备去救援。这个念头让她忐忑不安。当她驶出正在修补的路段时,一辆宝马车以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的车速超过了她,凯伦确信那袋子里有活物,而且很可能命不长久了。
当她突然掉转车头经过减速带开向匝道时,她那辆老旧的福特嘉年华猛烈地震动起来。她回去看一下也不过就拖延十五分钟而已。于是她绕上环形路重新汇入高速公路的车流,向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凯伦觉得要回忆起那袋子的准确地点有些困难,于是在快到达那里时放慢了车速。她发现那个袋子就在前面,于是打开应急双闪,把车子开向路肩,停在与袋子平行的地方。她盯着那个黑色袋子看了几分钟,对自己有些气愤,觉得自己很蠢,因为除了有车快速驶过时,那袋子都纹丝不动。突然,那个袋子向前挪动了一下,吓得她把车子开回到内车道上。
凯伦心跳加速,终于等到一个车流空隙,她下了车,穿过三个车道,然后翻过中央隔离带。车子从她身边驶过时溅了她一身的泥和油腻腻的污水。她跪下来,犹豫着。
“千万别是条蛇啊!千万别!”她喃喃地祈祷着。
当她开口说话时,那只袋子开始向她移动,她似乎听到里面有呜咽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抓住那个纸质的袋子,在顶端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慢慢地,口子越撕越大,她又担心里面的东西会跑到高速公路上。她不小心把中间撕破了,结果冒出来一个沾着烂泥和脏东西的金发的脑袋,那是一个被捆绑起来并塞住了嘴的女人,她吓得连连后退。那女人用祈求的眼神看了一眼凯伦,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埃德蒙兹在通过苏格兰场安检时打了个激灵。他昨晚按时回家,带蒂亚一起出去吃晚饭,并为前一天晚上的事道了歉。他们两个都尽力打扮得体,在一起共度了两三个小时,假装这样的奢侈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他们享用了三道菜,埃德蒙兹甚至还点了牛排。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幻觉是被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侍者打破的——她隔着整个餐厅问主管,怎样把这两个客人的乐购超市代金券充入账单。
但埃德蒙兹还是兴致不减,因为他终于找到了相符的指甲油。他还不能确定这条信息是否有用,但他觉得对于确定“拼布娃娃”那条来自女性的右胳膊来说是个重要的进展。他走进办公室时看见巴克斯特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即使隔着整个房间,他也能感受到她糟透了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