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站到苏格兰场只要走短短一段路,沃尔夫一边走一边拨着安德烈娅的号码。让他吃惊的是,她几乎是立即接了他的电话。她似乎真的对他激烈的反应感到迷惑不解,她坚称自己唯一的目的只是想帮助警方弥补或许是因她而造成的伤害。她辩解说全国的眼睛都盯着拉纳只会是件好事,沃尔夫根本不想跟她争辨这套自私的逻辑。他只想让她在发布进一步细节前务必征得他的同意。
沃尔夫走进办公室时,芬利已经在那里卖力工作了。他在电话里对着皇家高等法院的某人一再强调,他们目前尚未完成的这项简单的工作生死攸关。沃尔夫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翻看着夜班警察放在那里的一沓文件,基本上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信息。因为尚未想出更好的办法找到拉纳,他只好继续同事中断的烦琐工作:逐项筛查银行对账单、信用卡账单以及每一条电话记录。
上午九点二十三分,芬利的电话响了,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接起了电话:“我是肖。”
“早上好,我是国家档案馆的欧文·惠特克。很抱歉花了这么长时间才——”
芬利冲沃尔夫挥挥手,示意他留神听。
“你为我们找到那人的姓名了吗?”
“事实上,我确实找到了。我给你传真了一份我们说过的证明文件,但我觉得还是和你直接联系比较好,考虑到……考虑到我们发现的事实。”
“你们发现了什么?”
“是的,维贾伊·拉纳出生时的名字是维贾伊·哈立德。”
“哈立德?”
“所以我们进行了核查,他有一个弟弟:纳吉布·哈立德。”
“Shiatsu 8。”
“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芬利说完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西蒙斯额外指派了三名警察协助沃尔夫和芬利进一步调查拉纳的历史。他们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远离大办公室的喧闹和干扰,专心致志地投入工作。他们还有十四个半小时的时间来找到他。
他们还有时间。
埃德蒙兹昨晚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脖子痛得要命。他在晚上八点十分回了家,回到那套政府公建公寓里。他回家时正好看到蒂亚的母亲在厨房里洗涮碗碟。他压根忘了要回家吃饭这回事了。她像往常一样热烈地迎接他回家,用沾满泡沫的双手拥抱他,她踮起脚尖也只能够到他的胸前。然而,蒂亚不见得会原谅他。她母亲感觉到了某种紧张的气氛,道歉之后很快便离开了。
“等你吃晚饭已经等了半个多月了。”蒂亚说。
“我得应付工作。真的很抱歉错过了晚餐。”
“本来还指望你带甜点回来,还记得吗?到头来还不是我搞定这些事。”
他突然感觉错过了晚餐也没有那么遗憾。
“哦,不是吧,”他的声音里满是失望,“你本该给我留点的。”
“我留了。”
该死。
“现在,你的生活变成这个样子了吗?不吃晚饭,出现的时候还总是涂了指甲油?”
埃德蒙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指甲上正在剥落的紫色指甲油。
“现在已经八点半了。蒂,并没有‘总是’这样。”
“这么说还有更糟的,是不是?”
“也许吧。这是我的工作。”埃德蒙兹突然吼了一声。
“所以我一直不愿意你离开诈骗科。”蒂亚的声音也提高了。
“但我愿意!”
“你就要当爸爸了,你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埃德蒙兹难以置信地叫道,“我出去挣钱是为了把咱们的日子过下去!我们还能靠什么过活?靠你在发廊的工作?”
他马上就对自己恶意的反驳感到后悔了,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蒂亚一阵风似的跑到楼上,走进卧室,砰地把门关上。他希望第二天早上上班前向她道歉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并提醒自己下班回家时买些鲜花。
见到巴克斯特,他首先想的是,希望她不要发现自己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其他衣服都熨好挂起来,锁在卧室里了),也不要发现他的脑袋还不清醒。她一边忙着联系整形医师和理疗师,询问那条腿的修复问题,一边指示他尽量多找一些关于那枚银色戒指的信息。
他在手机上搜索距离最近、声誉良好的珠宝店,然后步行前往维多利亚广场。他到达时,那位长相夸张的销售人员很高兴地提供了一切必要的帮助,他显然乐在其中。他领着埃德蒙兹走进一间密室。珠宝店前厅悠闲的假象背后是森严的保险柜、脏污的工具、发亮的设备以及十几个隐藏起来的摄像头,这些摄像头监控着每一个加了防护的玻璃橱柜。
一个脸色苍白、穿着邋遢的人闪了出来,他那副麻风病人的样子很容易吓着那些高贵的客人,他把那枚戒指拿到工作台,通过放大镜仔细察看里面刻的字。
“优质的白金戒指,爱丁堡金银检测所标记的纯度,一个姓名首字母为TSI的人于二〇〇三年定制。你由此可以查到是谁拥有这枚戒指。”
“哇哦,太感谢了,你真是帮了大忙!”埃德蒙兹一边说一边记笔记,对于那个男人能从几个看起来没什么意义的标记读出这么多信息感到吃惊,“你知道像这种戒指一般是什么价格吗?”
那个人把那枚厚重的戒指放在天平上,然后从一个抽屉里摸出一本折了角的目录。
“这不是设计师品牌,所以价格会低一些,但我们这里类似的戒指大概要三千英镑。”
“三千英镑?”埃德蒙兹确认了一遍,他突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和蒂亚的争吵,“那至少可以让我们对受害者的社会地位有一个了解。”
“还有更多的信息,”那人自信地说,“这肯定是我见过的最乏味的戒指。没有任何艺术特色。就像攥着一把五十英镑的纸币走在街上,只为炫富,没什么品位。”
“你应该来为我们工作。”埃德蒙兹热情地说。
“得了吧,”那人回答,“薪水太少。”
到午饭时分,巴克斯特已经给四十多家医院打了电话。一名外科医生自信地说他做过这样一台保肢手术,她立刻激动地把X光照片和术后伤疤的照片附在邮件中发给了他。令她失望的是,五分钟后他打来电话说,如果是他做的手术,他绝对不会留下这样可怕的伤疤,因此他没办法再提供任何帮助。由于照片上没有日期也没有序列号,她提供的信息相当模糊。
她看到沃尔夫在会议室里,他也在打电话,玩命似的跟团队一起搜寻拉纳的下落。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他也在杀手的名单上这个事实,也许是因为她不能确定他希望她有怎样的反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他们完全不了解彼此。
她惊异于他对工作的投入。换作软弱一点的人,早就精神崩溃,躲起来了,或者在周围拼命寻找同情和安慰。但沃尔夫可不是弱者。一旦发生什么,他会变得更强大,更有决断力,更无情,就像那个拼布娃娃杀手:同样高效,同样无情,像个定时炸弹,带有自毁倾向。目前还没有其他人注意到他身上微妙的改变,但到时候他们总会发现的。
埃德蒙兹在戒指的问题上有很大进展。他已经和爱丁堡金银检测所联系过了。他们告诉他,这个标记属于老城的一位独立珠宝商。他把戒指的照片发了过去,并大致注释了一下尺寸。在等对方回电话的时间里,他忙着对比各种指甲油。回办公室的路上,他在Superdrug和Boots两家药妆零售店里逗留了一下,他很得意现在又有了六个闪亮的瓶子,但没有一个颜色和他一直在找的颜色匹配。
“你看起来糟透了。”巴克斯特在给四十三家医院打完电话后对他说。
“我没睡好。”埃德蒙兹说。
“你穿着昨天的衬衫。”
“是吗?”
“三个月来,你从来不会连续两天穿同一件衬衫。”
“我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些事。”
“你跟老婆吵架了,”她了然地说,有点儿享受埃德蒙兹支支吾吾的样子,“晚上睡沙发了,对不?我们都睡沙发了。”
“如果你也睡了沙发,我们可不可以聊点别的话题?”
“嗯,聊什么?她不喜欢你跟一个女孩搭档?”巴克斯特把她的椅子转过来,正对着他扑闪她的长睫毛。
“没有。”
“她问起你白天的事,可你又不能对她说起被肢解的尸体和被烧死的市长?”
“是关于指甲油的事。”他微笑着说,把前一天涂的斑驳的紫色指甲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想开个玩笑来证明她没有生他的气。
“在这件事情中,你一定错过了什么。生日,还是纪念日?”
埃德蒙兹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戳中他的痛点了。她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错过了跟她母亲吃晚饭。”他喃喃地说。
巴克斯特迸发出一阵大笑。
“和她母亲吃晚饭?天哪,让她收敛些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们可是在追踪一个连环杀手啊。”她神秘兮兮地倾身过来,“我也遇到过这种事,当时我正在泰晤士河上追踪一条船,因而错过了他母亲的葬礼!”她大笑起来。埃德蒙兹也跟着笑了,心里却为没有替蒂亚辩护几句感到有些内疚,她毕竟还是调整了自己的作息时间来迁就他的新工作。不过他还是挺高兴与搭档有了某些共同之处。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了。”她说。
她的笑声渐渐低落了下去,埃德蒙兹觉得自己能从这种满不在乎的姿态里察觉她发自内心的悲伤,这不过是她对自己早已做出的抉择表现出的微弱的犹疑而已。
“也许等到你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我们都在犯罪现场,而你不在。”
“不会有这种事的。”埃德蒙兹不服气地说。
巴克斯特耸耸肩,把椅子转了回去。她拿起话筒,开始拨打名单上的下一个号码。
“结婚,当警探,离婚。你去问问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结婚,当警探,离婚……嗨,你好,我是巴克斯特警探……”
西蒙斯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在巴克斯特丢在钱伯斯空办公桌上的一堆尸体解剖照片前停了一下。
“钱伯斯什么时候回来?”他问她。
“不知道。”她回答,一边继续和下一个理疗师通着电话。
“我确定是今天。”
巴克斯特耸耸肩,表示她对此既不感兴趣也不想再听下去。
“几年前他骗我说火山爆发了,于是在那儿多待了一个星期。这次他最好别‘卡’在了加勒比海。替我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你自己给他打吧。”她大叫,话筒里传出的流行歌曲让她更加恼火。
“我是在命令你打电话。打吧!”
巴克斯特用座机打出去的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她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钱伯斯家里的电话,这是她熟记在心的号码。可是电话直接被转到了答录机上:
“钱伯斯!我是巴克斯特。你在什么地方,你这个偷懒的浑蛋?该死,希望不是孩子们接的电话。如果是阿莱或是洛里听到这段留言,请直接忽略‘浑蛋’和‘该死’这两个词吧。”
医院座机那边终于有人接电话了,巴克斯特吃了一惊。
“靠!”她冲着手机脱口而出,然后突然挂断。
随着时间的流逝,沃尔夫感到一种彻底的无助。下午两点半,他接到一个电话,是他派去拉纳表亲家的警员打来的。这一次,如同之前所有的线索一样,毫无进展。沃尔夫肯定拉纳的亲戚朋友将他和他的家人藏了起来。他们全家在五个月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包括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他们本来应该很容易找到。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然后看见西蒙斯在他那间小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边应付着几个上司没完没了的来电,一边快速浏览着新闻频道来评估最新的损失。
毫无收获的半小时过去了,芬利突然大喊了一声。
“我发现线索了!”
沃尔夫和其他人赶紧丢下手头的工作,过来听他的新发现。
“拉纳的母亲死于一九九七年,她把房子留给了两个儿子,但这所房子从未被出售。几年后,他们把这个房子转到了拉纳刚出生的女儿名下。这毫无疑问是为了避税。”
“地址在哪里?”沃尔夫问。
“绍索尔区,玛格丽特夫人街。”
“就是那儿了。”沃尔夫说。
沃尔夫输了“石头剪刀布”,于是任务落到了他头上。他小心地打断了西蒙斯的电话会议。西蒙斯和他们一起来到会议室,听芬利向大家解释自己发现的线索。大家决定让沃尔夫和芬利去抓捕拉纳。只要能保证拉纳星期四早上安全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一切行动都可以自行决定,免得媒体抨击他们,说他们到头来还是没能找到拉纳。
西蒙斯想到了他在英国受保护人士机构9的联络人,后者在转移受威胁人士和安保方面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让他们来共同负责拉纳的安全。他刚拿起电话,就听到有人在轻敲会议室的门。
“现在别来打扰我们!”他冲着那个胆怯地走进来并关上门的初级警员大吼了一声,“我说了现在别打扰我们!”
“非常抱歉打扰到您,长官,但有一个电话我想您必须要接。”
“为什么必须要接?”西蒙斯问道。
“因为维贾伊·拉纳刚刚走进绍索尔警察局自首了。”
“哦。”
第十一章
2014年7月1日 星期二 下午4:20
芬利在汽车行驶到高速公路外车道时打了个盹。事情可能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在车队长龙里等了四十多分钟。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盖上,盖过了芬利的呼噜声,雨声听上去就像石子砸在薄薄的金属壳上。雨刷已经很久都不起作用了,这也许会成为接下来延误更长时间的原因。
他们匿名征用了一辆车,成功地甩开了媒体(他们去躲避突如其来的暴雨了),即便打开警笛也没用,因为他们正陷在最外面的第四车道上,越来越长的车队把路堵得水泄不通。他们根本到不了坚实的路肩,尽管那儿距他们不到十米,这真够令人丧气的。
沃尔夫与绍索尔警察局的总督察沃克通了电话。沃克给沃尔夫留下了精明能干的印象。拉纳一到警察局,沃克便将他身上搜了一遍,接着把他关押了起来,还派了一个人在门口把守。他向沃尔夫保证拉纳走进警局大楼的事只有四个人(包括他本人)知晓。他让手下发誓死守秘密,即使对同事也绝不透露。沃克还应沃尔夫的要求暂停了警察局的对外服务,谎称汽油泄漏,并吩咐他手下的警员去其他警察局休息。尽管被耽搁在路上,沃尔夫对拉纳目前的安全处境很放心。
那五辆连环相撞的车子终于被移到了就近的车道。他们一个多小时后到达了绍索尔,沃尔夫和芬利下车时,第一声焦雷在漆黑的天际炸响。街灯已经亮起来了,映在疾行的雨伞和水沟里奔腾的急流上,催促着主路上依然拥堵的车流。
他们两人从停车场冲向警察局后门,就在这短短十秒钟内被大雨浇透了。总督察把他们领进屋后迅速锁上了后门。他和芬利年纪差不多,身姿矫健,穿着他们熟悉的制服。他那严重后退的发际线倒与他十分相称,让人以为他是有意秃顶的。他热情地欢迎他们,并把他们带到休息室里喝了一杯热饮。
“那么,先生们,你们有关于拉纳的计划吗?”沃克问。他直接向芬利提问,这可能是出于对年长者的礼貌,因为他已经知道是沃尔夫在安排整个行动。
“只有给受保护人机构的一则很短的说明,”芬利说着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除非他们能保证他的安全,否则他们不会转移的。”
“那么我现在应该和你们做交接了,”沃克说,“请随意些。”
“我想跟他谈几句话。”沃克转身要离开房间时,沃尔夫说。
沃克犹豫了片刻后才回答,似乎在搜寻着不至于冒犯到对方的词语。
“福克斯警官,你现在相当有名。”他说。
沃尔夫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对你毫无不敬之意,不过,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你就已经很有名了,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当拉纳先生今天下午跌跌撞撞地走进警察局时,他的情绪相当消沉。他想与妻子、儿女保持一定距离,他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的。接着他就崩溃了,为他死去的兄弟痛哭起来。”
“我懂了。”沃尔夫终于明白了沃克的态度:他知道了一切。沃尔夫有些恼怒,尽管他明白这位督察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维贾伊·拉纳。我唯一关心的是让他活着。我的意思是,在我们会面期间,如果需要有人对他实行保护,那么这个人就是我。”
“那么,在你会见拉纳时,我需要一直在场,这你不能反对。”沃克说。
“这样只会让我感觉更安全。”沃尔夫轻飘飘地说。
沃克领着他们走进大楼后面的拘留室,那里已经有三名了解内情的警员正在紧张地等待着。督察把沃尔夫和芬利向他们做了介绍,并要求他们站在门口担任保卫工作。
“我们把他安排在了最里头的一间,尽可能远离其他人。”沃克说。
门摇晃着费劲地打开了,从里面冲出一股霉馊的厕所味。里面有一张蓝色的床垫和一个枕头,横放着一条木头长凳,这些就是拘留室的全部设施了。拉纳坐在那儿,脑袋埋在手里,他依旧穿着那件上面有水渍的厚夹克衫。门锁咔嗒一声打开了,沃克慢慢走向那个被羁押的人。
“拉纳先生,这两位警官负责——”
拉纳抬起头,睁开充血的眼睛盯着沃尔夫,接着从长凳上一跃而起。沃克一把抓住他一条胳膊,芬利则抓住了他另一条胳膊。他们把他拖回到长凳上,他尖叫起来:
“你这个浑蛋!你这个浑蛋!”
两个经验丰富的警官轻易地把这个矮小且体重严重超标的人制服了。他有几天没刮胡子了,胡楂长长短短地布满了他的大脸盘。他好像泄了气,扑在枕头上痛哭起来。沃克和芬利谨慎地放开了手。场面渐渐平静下来。
“我对你兄弟的遭遇表示哀悼,”沃尔夫脸上带着假笑,拉纳愤怒地瞪着他,“但他的确是个人渣。”
“你这个浑蛋!”拉纳又尖叫起来。沃克和芬利再次奋力把他拉回到长凳上。
“该死,威尔。”拉纳的膝盖撞到了芬利的腹股沟,他抱怨道。
“你又来了,福克斯,”沃克愤怒地说,“你再这样,我就不阻止他了。”
沃尔夫抬起一只手表示道歉,然后退后几步靠在了墙上。拉纳平静下来以后,芬利向他解释了他的处境:他们如何严守他自首的消息;如何等待来自受保护人机构的指示;为什么他来自首对保证他的安全来说是个正确的抉择。按照芬利所受的训练,一旦他给予拉纳的信息足以赢得对方的信任,他就可以将谈话转向提问。他问拉纳是否认识名单上的其他人,是否有人想伤害他,是否接到过不同寻常的电话或有过不同寻常的遭遇。
“我可以向你提几个关于你兄弟的问题吗?”芬利的提问是沃尔夫听到的最客气的提问。芬利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拉纳的爆发点。
沃尔夫尽可能地盯着地板,以避免挑起事端。
“为什么?”拉纳问。
“因为名单上的人肯定和那些他……杀害了的人有关系。”芬利温和地解释道。
沃尔夫翻了翻白眼。
“好吧。”拉纳说。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兄弟是什么时候?”
“二〇〇四……或二〇〇五年?”拉纳不确定地说。
“也就是说庭审期间你没在场?”
“没有,没在场。”
“为什么?”这是五分钟后沃尔夫第一次出声。
沃克一把抓住了拉纳的胳膊,但那人似乎不想挪动身子,也不想回答问题。
“什么样的人会在自己兄弟受审期间一次也没出现在法庭上?”沃尔夫继续说道,完全不理会沃克和芬利责备的目光,“我来告诉你是什么样的人:一个已经知道了真相的人,一个已经知道他的兄弟犯了罪的人。”
拉纳还是没作声。
“这就是你几年前改名换姓的原因。你知道他要干的事,你想让自己置身事外。”
“我根本不知道他会去——”
“你知道!”沃尔夫吼道,“但你没有做任何阻拦。你的小女儿几岁?”
“福克斯!”沃克喊道。
“她多大?”沃尔夫大声问道。
“十三岁。”拉纳喃喃地回答。
“如果不是我阻拦他的话,我真想知道他会不会把你的小女儿活活烧死。她认识他,也许还信任他。你难道认为他会拒绝对这么容易下手的对象下手?”
“别说了!”拉纳喊道,像个孩子似的把手捂在耳朵上,“求求你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