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娅感觉眼睛里有种熟悉的刺痛感,她竭力掩饰,同时绞尽脑汁想对策:“那么,我就——”
“就什么?辞职?把照片拿给别家?”他大笑起来,“我打赌你用的SD卡是属于公司的。如果我怀疑你企图转移公司财产,我会在权力范围内让保安搜查。”
安德烈娅脑子里马上闪过她钱包里夹在星巴克贵宾卡和专业潜水教练协会注册登记卡之间的那个小小的黑色长方形薄片。他们几秒钟之内就会搜出来。这时她意识到自己还有最后一张牌可打。
“还有名单,”她脱口而出,她的意识来不及跟上她开口的速度,“杀手接下来要杀害的人的名单。”
“胡扯。”
她从口袋里掏出揉皱了的复印件,小心地折叠好,只露出最上面那一行字:
雷蒙德·埃德加·特恩布尔市长——6月28日 星期六
伊利亚眯着眼看那张打印纸,安德烈娅故意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他看着她从电视屏幕前面走回办公桌,又从那里直接来到他的办公室。她没有机会临时伪造这样一张东西。
“我还有另外五个受害者的名字和死亡日期。我发誓,如果你打算从我手里抢走它,我会把它吞下去。”
感觉到她异常的认真,伊利亚靠回椅背,笑得很开心,就好像到了一场桌游最终决胜负的时刻。
“你想要什么?”
“这是我的新闻。”
“嗯。”
“你可以把伊索贝尔留在现场浪费时间。我要从台里播出我的报道。”
“你是外场记者。”
“你可以告诉罗伯特和玛丽,今天晚上不需要他们了。今晚我要整个时段。”
片刻的安静。
“包在我身上。还有什么?”
“锁住所有门,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不能让他们把我抓起来,直到我播完。”
第七章
2014年6月28日 星期六 下午5:58
沃尔夫独自坐在西蒙斯的办公室里。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强迫着注意那个老旧文件柜上无数被踢出来的新鲜凹痕,以及那些踩进地毯里的碎石膏:那是哀悼过程中的第一批残骸。他等待着,慢慢恢复了知觉,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左臂上潮湿的绷带。
西蒙斯被拉出会见室后,巴克斯特走进来,看到沃尔夫瘫坐在市长了无生气的尸体旁边。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落和脆弱的样子,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她轻轻地拉起他,领着他走到干爽的走廊上。外面,一帮人密切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看在上帝的分上。”巴克斯特气恼地嚷嚷起来。
在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办公室走进女洗手间的过程中,沃尔夫的体重几乎全都压在了她身上。她费力地把他拉到两个水池之间的台面上坐好,然后小心地解开他身上湿透的衬衣,慢慢脱下来,从他前臂湿乎乎的、满是水泡的伤处剥下熔化物时尤其小心翼翼。一股廉价除臭剂、汗水和烧焦的皮肤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巴克斯特这会儿莫名其妙地担心,感觉随时会有人敲门进来,尽管她根本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坐好了。”她叮嘱他,然后飞快地冲回办公室,几分钟后就拿来一个急救包和一条毛巾。她用毛巾揉搓着他湿透的头发。她很不专业地撕开黏滑的烧伤敷料,涂到他的手臂上,然后像裹木乃伊似的包扎他受伤的手臂。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埃德蒙兹进来后随意地脱下自己的衬衫,无意间露出了里面穿的T恤。埃德蒙兹虽然个子很高,却瘦得像个中学生,他那件衬衣只能勉强遮住沃尔夫的身体,但巴克斯特觉得总比不穿好。她将大部分扣子扣上,然后跳上洗脸台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等着他恢复过来。
那个下午接下来的时间,沃尔夫都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写报告,详细记叙在那个锁上的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忽略了同事们让他先去急诊室然后回家的建议。下午五点五十,沃尔夫被叫到西蒙斯的办公室,在那里忧心忡忡地等着上司的到来。自从他几小时前狂暴地发作了一通之后,沃尔夫就再没见过他。
在等待的过程中,沃尔夫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巴克斯特和洗手间的事,但所有的事似乎都朦朦胧胧,很不真实。他那天早上没做俯卧撑(他已经有四年没做了),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他想起她看到了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和有些雍肿的体态,打了一个激灵。
他听见身后西蒙斯走进办公室并关上了门。他的上司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从乐购超市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瓶尊美醇爱尔兰威士忌、一袋冰块和一套可降解的塑料野餐杯。他的眼睛仍然肿着,因为他刚在新闻发布会之前把这不幸的消息告诉了特恩布尔市长的妻子。他抓了一把冰块放在两只杯子里,倒满酒后把一只杯子推向沃尔夫,一句话也没说。他们在沉默中喝着酒。
“我记得你好像就好这一口。”西蒙斯终于开口了。
“好记性。”
“脑袋感觉怎么样?”西蒙斯问,好像他不打算再责怪沃尔夫是因为后者得了轻微脑震荡。
“比胳膊好些。”沃尔夫愉快地回答,如果巴克斯特的包扎也叫治疗,他真的不确定医生还能做什么了。
“我可以直说吗?”西蒙斯没等他回答就说道,“我们都知道,如果你没惹上那些大麻烦的话,你已经坐在我的位置上了。你向来都比我更出色。”
沃尔夫摆出一副礼貌而冷淡的表情。
“也许,”西蒙斯继续道,“你会做出比我更好的决断。也许雷会活下来,如果……”
西蒙斯掐断了话头,又啜了一口饮料。
“这是永远没办法知道的。”沃尔夫说。
“不知道呼吸器里掺进了易燃物?不知道在这里放了一周的花上沾满了豚草花粉?”
沃尔夫留意到他带进来一大堆塑料证据袋。
“沾满了什么?”
“对哮喘病人来说,这显然是致命的。而我却把他带到这儿来了。”
他忘了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个野餐杯,把这只空杯子狠狠地砸向墙面,结果杯子擦到桌子,又弹了回来。
“所以,我们得赶在瓦尼塔回来之前把事情解决掉。”西蒙斯说,“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吧?”
“我的事?”
“这就是一次会议,我在这里告诉你,你和这案子的关系过于密切,我站在对所有人有益的立场上劝告你放下这个案子……”
沃尔夫想要反驳,但西蒙斯接着说:
“……然后你对我说滚开。接着我提醒你哈立德的事。然后你再次对我说滚开,我只好勉强同意你继续干下去。但我警告你,只要你的同事、你的心理医生或是我有一丝担心,你的工作就需要重新分派。”
沃尔夫点点头。他知道西蒙斯为他担着极大的风险。
“七具尸体,而且到目前为止,凶器只有人工呼吸器、花和鱼。”西蒙斯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还记得那些美好的旧时光吗?杀人时彬彬有礼地走向某人,向那浑蛋开枪?”
“光阴一去不复返。”沃尔夫举起手中印有擎天柱的杯子。
“光阴一去不复返!”西蒙斯回应道,他们碰了碰杯子。
沃尔夫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安德烈娅发来一条短信:
沃尔夫突然不安起来。因为他知道安德烈娅不会为了一些男女间鸡毛蒜皮的小事发自内心地道歉。他正要回复,巴克斯特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打开墙上的小电视机。西蒙斯因为过于疲惫还没反应过来。
“你那个婊子前妻正在讲故事。”巴克斯特说。
屏幕上,安德烈娅正在进行报道。她看上去很震惊。客观地说,沃尔夫觉得以前太不把她的美貌当回事了——出现在屏幕上的她一头长长的红色鬈发向上束起,那通常是她在婚礼或派对上的打扮,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绿色眼睛几乎不像是真的。她道歉的原因很快浮出水面。她没有站在外面的街道上播报,也没有就着屏幕上她的某张旧照片像个口技演员一样连线播报,而是在演播室里直播,这是她一直想要的。
“……特恩布尔市长是今天下午死亡的,事实上他的死亡是一次有预谋的谋杀行动,与今天早上警方在肯特镇发现的一具六人拼接尸体有关。”安德烈娅说。从表面看,沃尔夫一点都看不出她有丝毫紧张。“有些观众也许会发现接下来的图像——”
“赶快打电话给你妻子,福克斯,立刻!”西蒙斯咆哮道。
“前妻。”巴克斯特纠正道。三个人都飞快地在自己的手机上拨着号码:
“是的,给我接新闻直播室……”
“立马派两组人赶到主教门大街110号……”
“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安德烈娅的报道仍在进行:
“……我们可以确认的是,脑袋是纳吉布·哈立德的,就是那个火化杀手。至于哈立德如何被害尚未有确切消息。他曾服务于……”
“我正在联系大楼保安。”沃尔夫说。他给安德烈娅留了简短的语音短信:“马上给我回电话!”
“……很明显,这是在将一些尸体肢解之后缝合成的一具新尸体。”安德烈娅在屏幕上说,同时将那些恐怖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展示出来,“警方将它称为‘拼布娃娃’。”
“见鬼!”西蒙斯恶狠狠地说,他还在继续拨打控制中心的电话。当安德烈娅说出下面的话时,他们都停了下来。
“……另外五人的姓名和杀手计划杀害他们的确切时间,我们将在五分钟后播报。我是安德烈娅·霍尔。请继续收看。”
“不会吧?”西蒙斯难以置信地问沃尔夫,同时把手伸向了电话机听筒。
沃尔夫没有回答。
五分钟后,沃尔夫、西蒙斯和巴克斯特都坐下来,看着电视屏幕在切到新闻演播室时渐渐亮了起来。画面给人的印象是,安德烈娅刚才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等着这段时间过去。他们办公室其他人也围在从会议室里搬出来的电视机前。
他们晚了一步。
不出所料,安德烈娅没有给沃尔夫回电话。大楼保安在演播室外设置了障碍,西蒙斯派出的警察已经到达了现场。西蒙斯打通了电视台总编的电话,告诉这个讨厌的家伙,他的行为正在对一桩重大杀人案的调查造成极大的干扰,为此他将面临牢狱之灾。威胁无果后,西蒙斯试图诉诸人性,他告诉对方警方甚至尚未通知名单上那些正面临死亡威胁的人。
“那么我们就为你们省去这部分工作了,”伊利亚回答,“而你却说我什么都没有为你们做。”
他拒绝让警方与安德烈娅通话,并马上挂断了电话。他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和全世界其他人一起看电视了。西蒙斯猛喝了三大杯威士忌。巴克斯特坐在办公桌旁,一开始对此嗤之以鼻,接下来也和其他人一样沮丧。她本想要求看一下那份名单,但转念一想,再过几分钟这就变成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安德烈娅错过了第一条提示,沃尔夫可以看出她有些焦虑和犹豫,她显然还在考虑。他知道在那个极简主义风格的直播台后面,她的膝盖一定在上下抖动(每当她紧张时就会这样)。她看着镜头,在几百万双看不见的眼睛里搜寻着,沃尔夫感觉到她在寻找他,寻找一个从自己挖的坑里爬出来的办法。
“安德烈娅,我们开始了。”一个焦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安德烈娅!”
“晚上好。我是安德烈娅·霍尔。欢迎回来……”
她先是用五分钟迅速回顾了一下整个事件,同时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在无数刚打开电视机的观众面前重新播放了一遍。接下来,她开始有些结巴地解释说那些照片里还夹了一张手写的的名单,在念出那六个面临死亡的人的名字时,她的手明显在发抖:
“雷蒙德·埃德加·特恩布尔——六月二十八日,星期六
维贾伊·拉纳——七月二日,星期三
贾里德·安德鲁·加兰——七月五日,星期六
安德鲁·阿瑟·福特——七月九日,星期三
艾什莉·丹妮尔·洛克伦——七月十二日,星期六
七月十四日,星期一……”
安德烈娅停顿了一下,不是为了戏剧性效果(她在飞快地念名单时没有使用主持人惯用的手法,而只是想赶快结束),而是因为她不得不去擦沾了睫毛膏的眼泪。她清了清嗓子,整理着面前的纸张,虽然难以想象,但她似乎是被一个错字或缺掉的一页打乱了节奏。突然,她把手捂在脸上,肩膀抖动起来,好像被压上了千斤重担。
“安德烈娅?安德烈娅?”镜头后面的声音低声叫她。
安德烈娅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在她的重大时刻,一些不合时宜的黑色污迹弄脏了她的脸和袖子。
“我没事。”
她停顿了一下。
“七月十四日,星期一,拼布娃娃案的首席调查警官,伦敦警察厅的……威廉·奥利弗·莱顿-福克斯警探。”
第八章
2014年6月30日 星期一 上午9:35
“不好。”
“不好?”
“还很难过。”
“很难过?”
普雷斯顿-霍尔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放在她椅子旁边的古董咖啡桌上。
“你看着这个你负责保护的人在你眼前死去,接下来,那个宣称对此事负责的人又说要在两周后杀了你,你想告诉我的就只有,你现在感觉‘不好’和‘难过’?”
“发疯?”沃尔夫又试探着说了一个词,感觉这次应该说对了。
这个词似乎引起了医生的兴趣。她又一次拿起了笔记本,向他靠过来一点。
“那么,你感到愤怒吗?”
沃尔夫想了一下:“其实并没有。”
医生扔下了笔记本。笔记本从小桌上滑过,掉在了地上。
很明显,她快疯了。
沃尔夫自复职以来,每周一早上都要来安妮女王大门街上这幢灰泥墙面的乔治时代的独立洋房做心理咨询。普雷斯顿-霍尔医生是伦敦警察厅的一名心理咨询医生。她这间低调的办公室坐落在距苏格兰场步行仅三分钟的僻静小街上,办公室前门只挂了一个黄铜门牌。
医生的个人魅力给环境增添了几分风雅。她六十出头,是那种上了年纪的优雅女性,穿着哑光色系的高端服饰,银发一丝不苟地梳成纹路清晰的高雅样式。她始终维持着一种刻板的权威形象,像是一位严厉的女教师,给孩子们留下根深蒂固、直到成年也无法抹掉的印象。
“告诉我,你还做那些梦吗?”她问,“就是关于医院的梦。”
“你说的是医院,我说的是精神病院。”
医生叹了口气。
“我睡觉时就会做梦。”沃尔夫说。
“是什么样的梦?”
“我说不太清楚。其实我不能把那些叫作梦。那都是些噩梦。”
“我不会把它们称为噩梦,”普雷斯顿-霍尔医生反驳道,“梦没有什么可恐惧的。是你投射了你的恐惧在上面。”
“恕我直言,如果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十三个月,你的生活没有沉浸在地狱里,说这样的话会更容易些。”
医生中断了咨询,她感觉到沃尔夫与其说想告诉她他个人的感觉,毋宁说想用争辩来打发余下的时间。她把他随身带来的信封撕开,仔细浏览着那份芬利写的熟悉的每周报告。从她的表情来看,她显然认为这纯粹是对时间、树木和墨水的巨大浪费。
“肖警探似乎对你过去几天处理压力的方式感到非常满意。他认为你百分之百合格。上帝知道他是根据什么标准评价的,但是……祝贺你吧。”她烦躁地说道。
沃尔夫凝视着窗外安妮女王大门街对面的几幢大宅。每一幢都维护得无懈可击,忠实地恢复了它们昔日的荣光。如果不是这个混乱城市的喧嚣从远处隐隐传来,预示着接下来忙碌的一周,他甚至有一种旅行后及时归来的错觉。一阵清风吹进阴凉的房间里,外面的气温已经快到28℃了。
“我建议,在处理这个案件期间我们应该每周见两次面。”普雷斯顿-霍尔医生说。她还在仔细阅读芬利报告(由沃尔夫口述,芬利用他潦草的字体写就)的细节。
沃尔夫笔直地坐在那里,留意着不在心理医生面前攥起拳头。
“感谢你的关心……”
这话听上去言不由衷。
“……但是我没有时间,我要让杀手落网。”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这个字。这就是我所关心的。之前难道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抓凶手并非你一个人的职责。你有同事,有人支持你——”
“我的责任更重。”
“而我有责任告知你。”她最后说。
沃尔夫清楚地感觉到,如果他和她争辩的话,搞不好她会要求他一周来三次。
“好吧,那就这样定了,”她翻了翻日志,“星期三上午可以吗?”
“星期三我需要全力以赴阻止凶手杀害那个叫维贾伊·拉纳的人。”
“那么星期四?”
“行。”
“九点?”
“行。”
普雷斯顿-霍尔医生在工作手册上标记了一下,愉快地笑了笑。沃尔夫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还有,威廉……”沃尔夫转过身看着她,“你自己小心。”
度过备受煎熬的一天后,西蒙斯坚持要求沃尔夫星期天休息。沃尔夫猜测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免受指责,确保沃尔夫在回到岗位之前拿到心理医生的签字。
他在乐购便利超市前停下了脚步,买了足够的食物以备度过周末余下的时间,心里估摸着他那幢公寓楼的入口处也许会有一群记者焦急地等待着他。幸运的是,他能够跟着一大群人一起穿过警察封锁线。法医已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但封锁线还没有撤掉。
他利用假期把安德烈娅几个月前给他打包送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清理了一下。所有东西堆放起来也只占了半个房间,他当然相信安德烈娅不会把汽车塞进放在墙边的任何一只纸板箱里。
从星期六晚上到星期天,她接连给他打了十七个电话,但他都不予理睬。当然,他接了老妈的电话,她抱怨了四十分钟隔壁栅栏倒下的事,最后两分钟倒是真的为他担心起来。沃尔夫保证会在七月份的某个周末去巴斯帮老妈修好栅栏,这不是为了安慰老妈,至少他要赶在第十四天被残忍杀害之前办妥此事。
当沃尔夫走进凶杀与重罪科办公室时,迎接他的是一阵钻孔声。一队技术娴熟的工人正在修复那间被水淹透的会见室。他艰难地穿过办公室时,注意到同事们对他的反应不同于以往。许多人向他投以鼓励的微笑,有个他不认识的同事还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另一个(甚至不是这个专案组的)则信心满满地对他说:“我们一定会逮住他的。”有些人则躲着他,好像在躲有毒的鱼、药物或植物一样,生怕杀手处决他时会拿他们当垫背。
“终于哦,”当沃尔夫走向巴克斯特和埃德蒙兹的办公桌时,巴克斯特说,“我们为你做了所有的事,休息日过得可好?”
沃尔夫没有理会她的嘲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即将爆发的敌意:不高兴——咄咄逼人,困惑——对抗,难堪——暴力。自从那条新闻在星期六晚上播出后,她便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安静,她没有试图联系他,尽管他当时最想倾诉的人可能就是她。她似乎想表现得像从未听说过沃尔夫被凶手列入待杀名单这回事,而沃尔夫也愿意配合她。
“结果证明,这个小浑蛋,”她对埃德蒙兹做了个手势,后者坐在她旁边,“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巴克斯特把最新进展告诉了沃尔夫。在听到一位专家宣称这种花能在国内任何一间温室里生长后,他们只得放弃了查询豚草花这条线。同样,每一束花都是从全伦敦不同的花店里买来的,每笔交易都是通过邮政现金支付的。
在埃德蒙兹的带领下,他们去了全能食品厂。现在他们已有了纳吉布·哈立德被毒害那晚所有值班人员的名单。更重要的是,他们恢复了监控拍下的视频,视频显示那天凌晨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入了那个地方。埃德蒙兹骄傲地把存有那段视频的U盘递给沃尔夫,那表情好像等着人家拍他的脑袋表扬一番。
“里面有些东西在我看来已经相当清楚了。”埃德蒙兹说。
“别再来这套了。”巴克斯特抱怨道。
“我发现被污染了的食物还被送到了别的地方。还有三个人也食用了含有河豚毒素的食物,其中两个已经死了。”
“第三个呢?”沃尔夫关切地问。
“没什么希望了。”
“这些人只是碰上了,他们不死也会有其他人死。”巴克斯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