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总统领姚祥在云府满门抄斩当夜,回府途中遇袭,被冷箭射瞎了一只眼;
蒲家“大义灭亲”之后,皇上各赏了蒲家两位老爷一千两黄金、一千亩良田,至今仍在兵部做官。
至于二老爷,掌柜的毫不知情。
姚祥的事应该是袁江所为,不取他性命,是要留着让萧让或云家人和他算总账。至于蒲家…来日方长。
日后的事要从长计议,眼前的事却不能慢吞吞。经过药铺的时候,她低声交待了春桃几句,春桃诺诺称是,去买了些药草。
回到侯府,顾云筝回房放下东西,换了身衣服,径自去了霍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本是秦氏庶女,先帝在位时,她的父亲曾任西域绥安知府,如今朝中的秦阁老是她大哥。老侯爷年轻时,她父亲百般拉拢,她就被送到了霍府,成了老侯爷的妾室。对太夫人这些更深入的了解,顾云筝是听仆妇们私下议论时听到的。
顾云筝进门后,恭敬行礼。
坐在罗汉床上的太夫人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是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气度高贵优雅。她让丫鬟给顾云筝搬来椅子,语声温和:“身子好些了?”
顾云筝恭声答道:“好多了,多谢太夫人记挂。”
太夫人就漾出了和蔼的笑容,“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云筝笑望着太夫人,“这些日子病恹恹的,总不见好。今日回了趟娘家,父亲说若总不见好,不如到陪嫁的宅子住一阵子,痊愈后再回来。我想着也是这个理,把病气过给府里的人就不好了。这次过来就是为这件事。”
太夫人含笑深凝了顾云筝一眼,片刻沉默。
顾云筝挂着得体的笑,从容相对。太夫人一定很奇怪,她怎么忽然不再沉迷于习武,怎么会由寡言少语变得言辞流利,可是眼中、脸上都不显分毫。
太夫人的笑容愈发和蔼可亲,“这样吧,北城别院是小四私有的宅子,那里面的人能随时与他通信。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总要知会他一声,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小四已经在返京的路上,一两日就能给回信,他若是同意,我自然不会反对。”
风与水(3)
顾云筝片刻疑惑,才明白太夫人所说的小四是指霍天北。她思忖片刻,点头称是,不认为霍天北会反对。
这件事成不成都无妨,可以试探出霍家对她的态度。结果不同,日后如何行事也就不同。
太夫人当即命人去北城别院传话。
顾云筝道辞回房,路上想到夏莲,问春桃:“我前几日的汤药,你知道有哪些人经手么?”
春桃思索片刻才答道:“只有夏莲。药抓回来之后,每次都是夏莲煎药,别人想插手她都不允许。”之后神色一黯,“太夫人一直让她打理着房里的大事小情,奴婢实在是不敢惹她,怕她跟太夫人或是二夫人告状,那样的话,奴婢就会被打发出去了。”
顾云筝这么问,也不过是要验证自己的猜测,闻言点头,又给了春桃一个理解的笑容,“我明白,不怪你。”自己懵懂的话,仆人就算是生就三头六臂也护不住。况且,春桃日日被夏莲欺压着,没被寻到过错逐出府去已是不易。随即,她压低声音,吩咐了春桃几句。
第二日一早,夏莲就病了。顾云筝选了三个粗使婆子照料夏莲三五日,称夏莲身子金贵,痊愈之前可千万不能让她走出后罩房,更不要让她大喊大叫耗费气力。
三个婆子哪里听不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也和春桃一样,早就被夏莲欺压得暗自咬牙切齿了,有这报仇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春桃取出早已备好的三个八分的小银锞子,赏了三个人。
三个婆子自是喜笑颜开,只盼着夏莲能“病”的久一些。
到了午后,北城别院的人过来了,说是霍天北要一名管事亲自问顾云筝几句话,让管事酌情而定。
顾云筝没想到会这么快得到回话,更没想到霍天北对名义上的夫人轻视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让一名管事酌情定夺她的去向。一番啼笑皆非后,她应允下来,即刻去了北城别院。
路上,越往城北走,她心里越是惊疑不定——北城那一带她很熟悉,而马车竟像是朝着艳雪居那一带去的。
难不成霍天北在艳雪居附近置办了宅院?
马车停下来,她撩了帘子看了看,愣了楞。
所谓的北城别院,就是她与萧让最钟爱的那所宅子——艳雪居。不知他怎么将这所宅院弄到手的。转念想想,又释然。艳雪居在萧让名下,萧让是绝对不能回京了,所有产业自然要充公,要么被皇上赏给官员,要么是官员出银子买下。
艳雪居大门紧闭,随从上前叩门,说明来意。
门内的人说要先去通禀,过了一阵子才开门,径自到马车前恭声道:“请夫人进去说话。”
“也好。”顾云筝下了马车,随着引路之人走进别院。路上见到的下人不多,却是个个身形矫健,皆是训练有素之人。一应景致还如她记忆中一样,并未做过任何改动。
带路之人在趋近月亮门时停下脚步,躬身相请:“人就在里面,夫人请。”
一个管事罢了,架子竟然这么大。顾云筝微微挑眉。
走过月亮门,满园火红的海棠形成一道妖娆迤逦的风景。
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踏着石子路,转过几个弯,看到了被海棠掩映着的一面湖泊,清澈光滑如镜。湖边一把竹椅,旁边茶几上散放着书籍酒水,地上有渔具。
管事依然不见人影。
顾云筝蹙了蹙眉,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还有低咳声。
转过身去,年轻男子侧身剪影映入眼帘。
明媚温暖的阳光下,男子一身黑色布袍,低低地咳嗽着。侧脸的线条清晰优美,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漆黑的眉毛,小刷子一样长长的睫毛。
该是个卖相极佳的人,做派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闪过这念头的时候,男子咳声止住,转身面对她。
多说也就二十岁的男子,看清他全貌时,顾云筝透着挑剔的目光微微凝滞。
剑眉下,是一双勾人的眼睛,漆黑的眸子闪着迫人的光华,眼神却透着清冷沉郁。薄唇线条甚是优美,无声延逸着风情。
是那般精致昳丽的容颜,让她在某个瞬间都心生嫉妒。
这俊美若再多一分,怕是会显得阴柔,若少一分,棱角会过于清晰坚毅,只能称之为俊朗,而不能谓之为美。
缓过神来,顾云筝责怪自己竟忘了正事,举步上前,询问道:“你是这里的管事?”
男子却打个手势阻止,眼神透着抵触、嫌弃,仿佛她是不干净的东西。
顾云筝很是意外,心头不屑冷笑。谁稀罕靠近他似的,不过是出于习惯要走近些说话罢了。但是正事要紧,犯不上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计较这些,面上也就不动声色。
男子指一指湖畔,“去那边说话。”
顾云筝走到湖边,刻意站远一些,与那把竹椅相隔十步距离。
男子坐到竹椅上,语声低沉悦耳,语气却透着淡漠:“为何要搬出侯府?”
顾云筝微笑回道:“病了几日了,还是不见好,想着到外面将养一阵子。”
语声未落,一名身着灰色锦袍的男子疾步而来,到了近前行礼,犹豫片刻才道:“属下有要事回禀。”
男子看了顾云筝一眼。
顾云筝对他挑了挑眉,不讲礼数也要点到为止才是,总不能让她回避吧?好歹也是霍天北的夫人,忍着他的无礼到此时已是极限了。
男子亦是微微挑眉,起身与灰衣人去了远处说话。
顾云筝状似悠闲地看着湖面,其实却是屏气凝神地聆听两人对话。两个人的语声都太低,她只听到了几个词语——孩子、锦衣卫、棘手。
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还跟锦衣卫扯上关系了?她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男子返回来,落座后先自斟自饮,喝了两杯酒之后,又侧目打量她。
顾云筝忍耐将至极限的时候,男子出声道:“还是住在侯府吧。”
顾云筝侧头对上他视线,“我病了,说不定是染了时疫…”
男子语气笃定:“你已经痊愈了。”
顾云筝真的恼火了,“侯爷什么时候回京?”
男子想了想,“明日。”
“那好,我明日亲自与他说。”明日就回来,又何必让她走这一趟?顾云筝忍着气,转身离开。走出去一段路,才觉得此人很有些蹊跷之处,不由回眸望去。
男子此时仍在自斟自饮,伴着低咳。
他不时的轻咳,应是伤病所致,却还在饮酒,是任性固执,还是漠视痛楚?之后又发现他举止优雅从容,气度雍容尊贵。单看气度的话,可不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该有的。
她眨了眨眼睛,心念数转。
一个别院的管事,怎么会有这般的气度?这人恐怕是霍天北的友人或是幕僚吧?
是不是在这里将养,顺带帮霍天北料理琐事?
她转身沿着来时路返回,心中满是狐疑,也就没有看到男子唇畔浮现出一丝含义复杂的笑容。
回到府里,顾云筝一面更衣一面问春桃:“如今锦衣卫的情形你听说过么?指挥使还是祁连城么?”
“锦衣卫?!”春桃低声惊呼,“您怎么忽然提起他们?”
风与水(4)
顾云筝不由奇怪,抬手拍拍春桃的脸,“这是什么反应?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春桃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讷讷地道:“原来您不知道啊…连说过好几个月的事,奴婢还以为您怎么也能记得的。”
顾云筝无奈地笑了笑,“是不记得了,你说来听听。”
春桃一面帮顾云筝系好春衫的盘扣一面低声道:“前年入冬,皇上下令,将锦衣卫从指挥使到千户、旗手卫全部革职查办,金吾卫的情形也如此。几日之后,皇上下令,这些人斩立决,并且废除了锦衣卫。”
顾云筝满目震惊。穿戴整齐之后,她倚在美人榻上,细细思量。在别院听到的,从春桃口里听说的,都盘旋在脑海。
她不大相信祁连城真的被处决了。
云家满门抄斩之前,祁连城明知皇上决心铲除云家,还在暗中查寻原由,定能料到他会因此被皇上忌惮。再者,那时锦衣卫是太后的锦衣卫,并非皇上亲信,皇上不能将太后怎样,却能剪掉太后的羽翼。祁连城几年来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应该会早有准备。
她又想到了前两日听春桃说的关于云家的事:
她在那一场大火中丧生之后,皇上听了经过,勃然大怒。而御林军与五城兵马司过了三日就禀明皇上,说萧让、云笛、唯扬、四奶奶都已找到,当场处决——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却说得有鼻子有眼,分明是欺上瞒下,怕皇上余怒未消,以他们办事不力为由数罪并罚再开杀戒。
云家的事能够如此,祁连城为何不能逃生?
先帝在位三十几年,一直重用锦衣卫,锦衣卫的人手早已遍布各地。
那些人精通暗杀、追踪、探秘,自来让人觉得神出鬼没,他们所在的衙门被废除,难道还会真的安守本分么?
而在别院遇到的那男子,应该不是闲来谈论旧事的性情,他与手下谈起锦衣卫,恐怕是因为与潜藏在暗中的锦衣卫有了交集。
只能是这样,前后所听闻的才说得通。
她想不通的是,元熹帝为何连番暴虐行事。接二连三的杀戮,皆非战事引起。长此以往,元熹帝迟早会引起臣子百姓的公愤,而天下怕是会陷入风雨飘摇,甚至于皇位难保。
不过,这倒也是她喜闻乐见的。
她要是个男子,早就反了这昏君了。
春桃奉上一杯热茶,几样点心,顾云筝敛起思绪,指了指一旁的锦杌,“坐吧,与我说说话。侯爷不是还有三房妾室么?跟我说说她们的出身、秉性。”
霍天北回京后,入五军都督府任左都督。顾家与霍家他与顾家这门亲事,是在前年冬季定下来的。去年春日,她嫁入侯府。
嫁进来的前三天,听仆妇们私下议论时的话音儿,两个人倒也算是正常,不亲近,却也不是相看生厌。回门时霍天北也是神色温和。
回门之后,三房妾室也先后进门。从那之后,霍天北再没进内宅,住在东院忙于公务,甚至在妾室进门后,也没回正房喝她们敬的茶。
顾云筝则从正房搬到了含清阁,每日潜心习武。
成婚一个月后,西域内部又起暴乱,那时的樊总督奉圣命率兵平乱,却出师不利连吃败仗。皇上只得又让霍天北返回西域平乱。
霍天北一走就是一年。
他快回来了,如果继续独住在东院还好,如果回到内宅,那三个妾室少不得会出幺蛾子,她要事先做些准备。
春桃早就盼着顾云筝能关心身边诸事,此刻依言落座,娓娓道来:“穆姨娘本是太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安姨娘是南疆巨贾之女,秦姨娘是秦阁老膝下庶女。”
听到这里,顾云筝不由挑眉,“秦阁老膝下庶女?那不就是太夫人的侄女么?”
春桃点头,“是啊。秦姨娘及笄后生过一场大病,将养了三年才见好,痊愈后已经十九岁了,便是容貌再出挑,因着庶出还有那场大病,一般的人家都不愿意娶,怕是个命薄的。后来,是太夫人做主让她进门服侍侯爷。”
太夫人本就是秦家庶女,做妾多年后扶正,如今又将兄长膝下庶女弄进了霍家做妾…顾云筝若有所思地笑了。
春桃又道:“侯爷虽然性情有些奇怪的地方,却是生得罕见的俊美,等回到府里,那三位姨娘不见还好,见了侯爷,怕是会拼死拼活往侯爷身边凑。”
生得罕见的俊美——听到这句话,顾云筝脑海里莫名浮现出在别院看到的男子的容颜。霍天北就算是生得一表人才,也比不得那男子吧。说起来,云家男子也是个个风流倜傥。可是俊美到别院男子那种地步的,她从没见过——那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材料。
顾云筝以手托腮,踌躇片刻,还是问道:“依你这个旁观的看,我与侯爷成亲的前三天,我有没有失礼的地方?侯爷有没有反常的举动?还有别人,你想想有没有反常之处。”
春桃认真思索之后才回道:“自拜堂到第二日一早都很正常,夜间是侯爷唤人服侍您沐浴的。一大早,杨妈妈过来收床上的喜帕,好像有些惊讶似的,那样子,好像是没料到您与侯爷…”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说起这些来,很是不自在。
顾云筝面上平静,心却漏跳了半拍。这倒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已经是货真价实的一个小少妇了。她忍不住用指节挠了挠额角,可也只能接受,不然还能怎样?
“那天您与侯爷去问安、敬茶、认亲,都没什么不妥之处。只是侯爷不唤太夫人为母亲,没外人在场只唤太夫人,有外人就避免与太夫人说话。”
这一点倒是不难理解。她这占据着别人身体的,见到原主父母都是勉为其难地唤声爹娘,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半道添了个继母,而且那继母还是以前卑躬屈膝的妾室…能用尊称才怪。
春桃继续道:“再有别的,奴婢就不清楚了,您与侯爷私下说过什么话,谁也不得而知。但是我想着,您或是侯爷应该是说过什么,侯爷才住了三天之后就去了东院常住。”
莫不是私下达成了什么共识?顾云筝想象不出,只能问春桃:“太太对这门婚事是什么看法?”又怕春桃觉出自己的言语太奇怪,还是强调一点,“就是以你的角度看。”
“太太喜欢钱财,能攀上定远侯府,当然是兴高采烈的——财路算是打开了,她恐怕做梦都会笑醒。”春桃实在是没办法尊重顾太太,也不怕顾云筝知道,直言不讳,“您出嫁之前,她每日手舞足蹈的,得了闲就关起门来交待您。”语声顿了顿,问道,“太太那时都跟您说什么了?”
顾云筝一脸无辜,“不记得了。”
春桃直冒冷汗,“那、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主仆两个又闲话多时,顾云筝对霍府和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随后开始办正事,让春桃去顾家走了一趟,请顾丰拨两个踏实本分的小厮给她,日后需要人手出去跑跑腿办些杂事。
春桃入夜方回,复述了顾丰的回话,说是会用心挑选,这一两日就让人过来见她。
顾云筝心内稍安。
第二日下午,太夫人房里的杨妈妈过来了,欢欢喜喜地道:“太夫人刚得了一批上好的衣料,命奴婢来请四夫人过去看看,亲自挑选一些。太夫人一心记挂着四夫人,还请您受累走这一趟。”
同在一屋檐下,又不想再关起门来过日子,少不得与霍家人打交道,杨妈妈的话又说得客客气气,顾云筝不好推辞,也就应下来,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此刻站在房里的长方桌案前,看着各色上好衣料。听闻顾云筝进门,笑着对她招一招手,“快过来看看。你模样特别清丽,穿素雅的颜色最是出挑,这些料子倒是有不少适合你的。”
顾云筝上前行礼,之后笑道:“多谢太夫人记挂。”视线扫过一匹匹绫罗绸缎,果然不乏颜色素净雅致的。
太夫人笑着将一些衣料拿起,在顾云筝身上比量着,“颜色素净的都拿回去,颜色鲜艳的也好歹选几样做成衣衫,穿戴时施些脂粉就好。”语声一顿,又道,“等你身子好利落了,少不得陪着我出去串串门,衣饰也要换着花样穿。”
听这话的意思,是想和她欢欢喜喜地做婆媳?顾云筝乖顺地笑道:“全由太夫人做主就是。”
太夫人点头,很满意她这样的态度,又问起衣食起居有没有不合心的,认真拉起了家常。
顾云筝顺势提起命妇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的事。
太夫人笑道:“自前年冬季,内命妇外命妇就都不需去宫里请安了,听说是皇上的意思,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两人正说着话,外院的小厮跑来通禀:“太夫人,四夫人,侯爷回来了!”
“是么?”太夫人笑眯眯的,携了顾云筝的手,“正好,你随我去迎一迎他。”
顾云筝这才知道太夫人真正的用意,很是不解。太夫人是摆明了想要她与霍天北不再各过各的日子,对她的转变完全是喜闻乐见。而她也要当面与霍天北说说搬出去过的事,也就随着太夫人出门。
出了院落,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男子,穿着大红官服,身形颀长,步履如风。
顾云筝抬眼打量他容颜的时候,身形一震。
让人惊艳的容颜,清冷沉郁的眼神。
这男子居然是她在别院见到的那人。
她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怎么会呢?
他早就返回了京城,却隐瞒行踪,不去面圣述职,可是欺君之罪。
不会的,不是霍天北,一定不是…
风与水(5)
顾云筝在心里碎碎念的时候,男子已到了近前,对太夫人行礼,意态恭敬,语声不冷不热:“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笑道:“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
唉——顾云筝在心里长叹一声,转念又想,他就是霍天北又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
顾云筝没办法做隐形人,屈膝行礼,“妾身见过侯爷。”
霍天北看了她一眼,微一颔首。
一个落落大方,一个并无不悦——太夫人显得很高兴,眼睛笑成了弯月,“快,你们两个随我回去说说话。”
回到房里,太夫人语气关切地询问霍天北在西域的公务顺不顺利,回来的路上辛不辛苦,面圣时皇上高不高兴。
霍天北一一答了,态度始终是看似温和客气,实则透着疏离。
随后,太夫人把话题扯到顾云筝身上,“云筝前些日子病了,到今日还没好利落。要我说,她这是心病。你这次回来,公务上的事早已得心应手,不会再没日没夜的忙碌了。既然如此,也该与云筝好好儿过日子,可不要再独住在东院了。她又病着,你总该关照一二,给她几分体面。”
霍天北沉默片刻才道:“我命人去请太医过来。”
太夫人啼笑皆非,“这叫什么话?难道我不曾请太医给她诊治?你房里的事,我若不是实在看不过去了,又怎么能拉下脸来掺和。你既然娶了云筝过门,就该尽心善待,好歹给她几分体面,总这样算是怎么回事?你让我怎么跟亲家交待?又怎么跟亲朋解释?”
霍天北又是沉默片刻才道:“您说的是。”
太夫人扶额,“我说了半晌,你就给我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顾云筝很有些啼笑皆非,却不便再听下去,找了个借口道辞回房。
太夫人也没留她,只是吩咐杨妈妈将诸多衣料送到她房里。
之后,顾云筝听说太夫人与霍天北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晚间还留了霍天北一起用饭。看这情形,霍天北就算是再不情愿,也要回来走走过场了。
回来就回来吧。位极人臣或是少年得志的男子,骨子里最是傲气,不屑勉强于他而言卑微弱小的人。她在他眼里,恰好就是处于弱势的他勉为其难娶进门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