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将两人分别瞪了一眼,又笑,“反正就是要出门一趟,当我去游山玩水也成。”
“是该早做准备。”祁连城深深地看了云筝一眼,“凡事有再一再二,却不能有第三次。如果这次赐婚是真心实意,于云家是好事;如果还是意在铲除异己,于云家就是大祸。若是后者,绕的这圈子太大了。但愿是前者。”
云筝与萧让沉默不语。
祁连城问云筝:“你不走么?”
“不走。”云筝浅浅一笑,“我为什么要走?”
“要不然——”祁连城半真半假地道,“你将就一下,让你家中长辈答应了我提亲吧?”
“那怎么行?”萧让先于云筝反对,“你与云家结亲,娶了我表妹,皇上就第一个不答应。锦衣卫与五军左都督结亲——皇上恐怕会夜不能寐。再说了,你听说过几个得善终的锦衣卫指挥使?的确是有,可你怎么能确定你就是那少数人之一?这件事不用想,我姑姑姑父不可能答应。”
祁连城给他倒酒,语声冷淡:“你话太多了。”
萧让却为此心情大好,“这些我表妹心里都有数,你可别把她当成寻常女子。”
“我知道。”祁连城看向云筝,“寻常女子可做不出想嫁傻子病人的事。”
云筝抬起手,用指节揉了揉额角,“你们可别给我四处嚷嚷,否则还了得?”又迅速岔开话题,问祁连城,“蒲家的事你知道么?赐婚的事与蒲家有无关系?”有的帝王杀伐果决,有的却热衷于玩儿当今皇上这种把戏,她其实倒是很希望两件事有关系,这样的话,云家只不过是被迁怒而已。
她的话问的隐晦,祁连城却答得率直,“这两件事没关系。蒲家的事事发没多久,宫里还没人知道,西域那位侯爷也不像是要置蒲家于死地。”
“那么——”云筝目光诚挚地看着祁连城,犹豫片刻又轻轻一笑,没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
“我尽力查查原由。若是来日有个不好,也不至于一头雾水。”
“多谢。”云筝对他举杯。
“客气了,不见得能及时查清。”
祁连城看着对面的女孩,神色不见一丝愁苦、惶恐,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正是因为那份从容优雅,让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只透着优雅尊贵,而不显妩媚,即便生得这般美艳,也不会让男子生出一丝非分之想。恐怕也是因此,到如今那些人都不曾识破她是女儿身。
他凝眸细看了看她耳垂。
云筝察觉到了祁连城的视线,却是不在意地看向别处。她耳朵上没有饰物。倒不是没穿过耳洞,因她不耐烦每日带着金银之物,耳洞自动愈合了。母亲在她年幼时分身乏术,等到有时间照顾她了,也管不住她了,这件事就和学做针线一样,被她软磨硬泡地搁浅至今。
之后,两个男人谈起了佛道、生意经。萧让总是这样,做的事、说的话是毫无关联,却又都精通。奇的是祁连城竟也能陪着萧让侃侃而谈,云筝着实惊讶了一把。
日头西斜时,三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艳雪居。
萧让对云筝道:“我跟你一道回去,跟姑父好好说说,让他把你赶出京城就好了。”


风欲来(4)

进到云府,萧让直奔外院书房,云筝回了自己的住处。
铃兰迎上来,“夫人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找您有事。”
云筝连忙换了身衣服,去了正房。
萧氏坐在窗下的圆椅上,气色很好。
“娘。”云筝笑着走过去。
萧氏携了云筝的手,转到临窗的大炕前,“坐下说话。”
“您说。”
萧氏开门见山:“这三年你忙里忙外,我看着心疼也无济于事,能做的只能是依着你的心愿将养。眼下我已无大碍,也该让你过一段清闲的日子了。明日起,我就将你手里的事接过来,你不会不高兴吧?”
“怎么会呢?”云筝反握了萧氏的手,“您自己觉得可行就好。”
“没事了,我心里有数。”萧氏笑容温柔,“凝儿就要出嫁了,少不得迎来送往,你不方便出面,也不能总麻烦你三婶。平日里你还是要帮衬我一二,例如算账这种事。闲下来,你也多出门走动走动。”
“行啊。”云筝笑着点头,“明日上午我就把事情跟您交待清楚。夏妈妈其实心里都有数,您问她也一样。”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云筝步出正房院落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瞬时消散。
父母已经意识到了危机。
父亲在官场上设法应对,母亲要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奔波于交好的门第之间。一如以往遇到风波的时候。
她只能顺着母亲的意愿度日,甚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母亲一生经历了太多风雨,是看似娇弱实则坚韧的人,在这种时刻,只能是母亲站出来,与父亲共度难关。
她只是心疼母亲。
当晚,成国公留了萧让在府中用饭,两个人长谈至深夜。
内宅里,萧氏说了接手内宅事宜的事。
三房的人双手赞成,杨氏更是笑道:“这样再好不过,阿娆也能有时间学学针线了。”
云筝心说那可真是赶鸭子上架。
云太夫人、蒲氏立刻开始告状,说了云筝这两日诸如更换她们身边仆妇的事。
萧氏笑意浅淡,“主持中馈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断然没有更改的道理。别说阿娆没错,就算是错了,也要错到底。这件事娘与二弟妹就担待一二吧。”
云太夫人冷了脸,“孙妈妈跟了我多少年你是知道的,如今她被阿娆打发去了浆洗房,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孙妈妈?”萧氏秀眉轻挑,定定看住云太夫人,“就是那个当年帮你打得阿娆的手成了重伤的人吧?”
云太夫人目光闪烁,“说眼前的事呢,你翻什么旧账!”
萧氏转头对夏妈妈道:“听说孙妈妈还是拿管事的月例,为了服众,让她拿多少月例就做多少事。”
夏妈妈称是。
云太夫人目光阴冷地瞪着萧氏,“你也是一心向佛之人,怎么也不知道为自己积德?”
萧氏目光潋滟出几分凛冽,“不过一个仆妇,我们就别再多说了,省得话赶话将别的事也说出来。”之后漾出柔和的笑意,“太久不曾去蒲家走动了,他们还好吧?”
云太夫人立时噤声,命人摆饭。
云筝与杨氏相视一笑。
云凝一张小脸儿却成了黑锅底,恨死了萧氏与云筝。她就要出嫁了,身边的仆妇却全是云筝的人,这日子还有法儿过么?
饭后,云筝回到房里,如常练字,洗漱歇下。
第二日上午,云筝将手边的事情交代清楚,又将铃兰、紫菀留在正房,以便萧氏随时询问诸事,她则回到房里,看书习字。
下午,小丫鬟禀道:“宣国公府大小姐来了。”

云筝有些意外,连忙亲自将人迎到房里。
章嫣今年十五岁,姿容明丽,气质清冷,眼神透着倔强。
落座后,云筝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章嫣苦笑,直言不讳:“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只好来你这儿躲一时清静。”
“怪不得,平时可是请都请不来。“云筝笑着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茶盅,放到章嫣手边。
“我还担心你这大忙人不在家呢。”章嫣笑了笑,又惑道:“铃兰和紫菀呢?怎么没见到她们?”
云筝就将这两日的事情说了,“她们两个对内宅的事都心里有数,留在我娘身边帮衬几日。”
章嫣很为萧氏与云筝高兴,随即就道:“那我要不要先过去请个安?”
云筝笑道:“我娘也早就想见见你呢。只是今日不凑巧,用完午饭她就出门访友了,等她回来我们再过去。”
“好啊。”章嫣取出一条帕子,让云筝看,“你这个不碰针线的,眼光却很毒,看看我这绣活做的怎样。”
云筝笑着接到手里,见帕子上绣的是小猫滚绣球的图样,针脚平整,图案鲜活,由衷赞道:“果真是大有精进,真不错。”随即就将帕子收入囊中,带着点儿无赖地道,“你得送给我。”
章嫣随之笑起来,“知道你最喜欢猫儿图样的绣品,本就有意送你给的,只是怕你看不上眼。”又解释道,“我有所精进也是你的功劳,你推荐的郑师傅绣艺高超,我娘早已将她请到府里了。前几日你过去,我竟忘了跟你说。”
云筝笑意更浓,“这样说来,郑师傅是与你很投缘了,不投缘的她就会敷衍了事。我说她绣艺精湛,有些人家却说她绣艺平庸。”
“嗯,的确如此。”
云筝儿时右手的伤留下的隐患不小,握笔举筷这种小事时间久一点都会作痛,直到十岁才痊愈,这才开始用右手习字作画。不碰针线,起初是怕别人笑话自己左手拿针,后来则是七事八事的淡了学女红的心思。但是因自幼喜欢作工笔画,对颜色的搭配很敏感,常有奇巧的心思,也就比一些闺秀更精于着装打扮。
至于郑师傅,是萧氏请来指点云筝针线的绣娘。知道云筝右手有伤,也就不勉强她,只是告诉她各种绣艺的针法、如何裁制衣物。久而久之,云筝一眼就能看出绣品工艺的优劣、色彩搭配是否得当,最终演变成了两个人常坐在一起研究衣物、绣品的新样子。云筝负责画出来,郑师傅负责做出来。
章嫣并不抵触女工,只是先前没有绣艺高超的绣娘指点,绣活也就寻常。云筝得知了,就将郑师傅引见给了章夫人,章夫人对自己女儿唯一的好友很是信赖,态度诚恳地将郑师傅请到了宣国公府。
两人说了会儿话,章嫣才说起家事:“府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丁,想过继一个,那些旁枝从昨日就赖在府里。”
云筝建议道:“这种事可要慎重,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不妨缓一缓,或者请个身份显赫的帮忙斟酌。”
“肯定是要缓两年了,”章嫣说着话的时候,眼中闪过憎恶,“他那些个小妾就不答应,说他刚到不惑之年,还不到操心这些的年纪。”
他,指的是宣国公。章嫣与宣国公早就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父女情分淡漠之至。
云筝虽然与章嫣是好友,可是章家的家事——或者说家丑,不是外人能够多说什么的。情分再深也是一样,涉及到这些,云筝也只能做个聆听者,话说多了说深了,不知哪句就会让章嫣不自在,反倒影响情分。
这也正如章嫣从来就看云凝不顺眼,私底下却从不会在云筝面前说云凝的不是,说到底,亲戚与朋友终究是不同。
章嫣提了几句,便打住话题,“不说这些了,一说这些我就两肋生疼,给我看看你近来的画作吧?”
“好啊。”云筝带章嫣去了西侧的小书房,“最近练习用右手临摹字帖的时候多,只画了三幅猫图。”
章嫣到了书案前,敲了敲桌面,“不打算让我看看你右手的字?”
“那可不行。”云筝笑道,“每次练完字,就让铃兰把那些字放到小厨房当柴禾烧——功底差得我自己都嫌弃,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章嫣咯咯地笑起来,“兴许是以往将心思都用在左手的缘故,别急,慢慢来。”
“嗯,我晓得。”云筝取出自己近期的画作,又找出萧让送给她的一些名作,与章嫣细细鉴赏,谈论的话题或风雅或琐碎,独独不提霍家、云家结亲之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日头西斜时分。
听说萧氏回府了,章嫣随云筝去正房请安。
女儿的好友,萧氏以往没见人就已心生好感,今日见了,看章嫣说话大方得体,又添三分喜欢,命夏妈妈取来一方玻璃石两面砚作为见面礼,又柔声笑道:“以往我身子不爽利,不便见客,阿娆也被拖累得忙忙碌碌,日后就好了,你尽管不时上门来玩儿。”
章嫣笑着称是,闲话一会儿就起身道辞。
萧氏与云筝亲自送出门外,等章嫣走远了,萧氏道:“这孩子日后怕是会被宣国公的名声连累。”
萧氏关心一个人的方式特别务实,或是担心人手头拮据,或是担心仕途不顺,眼下是在担心章嫣的婚事不顺。云筝抿了嘴笑,不落痕迹地岔开话题:“那方玻璃石砚台我也很喜欢,您却送给了嫣儿,我可不依。”母女两个说话,自然不需顾忌什么,她直接唤了章嫣的闺名。
萧氏挂着宠溺的笑,“我手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明日开了箱笼,随你选。”
“好啊。”
接下来的几日,云家与霍家结亲的事传得满城皆知,又逢云太夫人寿辰,上门道贺的人络绎不绝。云太夫人、萧氏几人每日忙着迎来送往。
熙熙攘攘之中,到了云凝启程远嫁的日子。
那一日阖府喜气洋洋,宾客接踵而至,外院内宅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天没亮,她去了云凝房里,看看新娘子上轿之前有哪些讲究。
云凝正由全福夫人服侍着着装打扮。
全福夫人见到云筝,态度分外恭敬,连声称赞:“都说云府两位千金生得花容月貌千娇百媚,今日见了,果真是名不虚传。二小姐这样貌,分明就是那画儿里走出来的仙女儿。”
云凝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怪异。便是比她还要美貌又如何?嫁给当朝宠臣、权臣的可是她。


风欲来(5)

云筝一面与全福夫人寒暄,一面暗自叹气。云凝凡事都挂在脸上,若要她收敛性情,怕是要走些弯路、吃些苦头。再想到那个最为严重的可能,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云凝盛装之后,先去宫中谢恩,回来后怀着满腹美好的憧憬,踏上远嫁之路。
原本,二老爷是想让膝下长子云枫护送云凝到西域的,皇上却另有安排,说云枫不必为了送亲耽搁公务,平白给人弹劾的把柄,且钦点了一支精兵送亲。二老爷自然是受宠若惊,全听皇上安排。
成国公曾问二老爷,要不要找些人手暗中保护,二老爷说若是被皇上得知,怕是有害无益。委婉地拒绝了。
云凝是二老爷极为娇宠的女儿,做父亲的是这态度,别人还能做什么?
这天晚上,云筝回房时,成国公刻意送她,边走边道:“明日萧让要带阿齐出门游历,你想不想去?”
云筝笑道,“不想。”
成国公停下脚步,半晌才道:“还是去吧。”
云筝的笑意到了眼底,心里却又酸酸的,“爹和娘也去的话,我才会陪着你们前去。”
成国公目光中有欣慰,更多的却是疼惜、黯然,“你长大了,我们也还没老,不需你时时陪在身边。”
“光耀门楣是阿齐的事,承欢膝下是我的事。”云筝笑着挽住父亲的手臂,“不早了,您快回房歇息去。”
成国公漾出慈爱又无奈的笑,转而说起唯扬:“我与你三叔、四哥说了,但是唯扬太小,还是让你四嫂带着他走更好。你四嫂要安排一下才能走,得晚几日离京。你帮着安排两个人吧,这样我和你三叔心里才踏实。”
“行啊。”云筝爽快点头,“我身边的大丫鬟紫菀、外院的小厮高程素来机灵有眼色,就让他们护送四嫂和唯扬吧。”
成国公颔首,握了握云筝的手,“就像你祖父常念叨的一样,你要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又深凝了她一眼,加了一句,“要是不这么孝顺,也挺好。”
云筝四两拨千斤:“您定是喝醉了,快回房喝碗醒酒汤。”
成国公笑着点头,“行,你也回去吧。”
当晚,云筝将紫菀、高程唤到面前,细细交代了一番。
第二日一早,萧让与云笛启程离京,知情的不过几个人,送行的只有云筝。
两个人走水路,船只是萧让名下的,泊在行人寥落的岸边。
云筝骑快马赶到的时候,恰逢萧让与云笛的马车赶至,时间刚刚好。
云笛神色空前的凝重,眼底却透着几分懵懂。他是奉父命随萧让远行,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事了,却又不敢确定。
“姐。”他一脸惶惑地看着云筝,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说法。
云筝其实跟萧让一样,看到云笛就会没来由的恼火,对他身为世子却不知自己身上的责任甚是恼火,却是懒得流露出这情绪,只淡淡一笑,“日后跟着表哥四处转转,长长见识。凡事听表哥的话,不要自作主张。”
云笛有些失望,轻声应是,垂下了头。
萧让看着,恨不得给云笛一巴掌。想问什么就不能直接说出来么?在他面前的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姐姐,含含糊糊的像什么样子?难为云筝小时候还总为了这小兔崽子和人争执打架…真是越想越生气,他烦躁地摆一摆手,“去船上吧,我跟你姐姐说说话。”
云笛垂着头走了。
萧让重重地吁出一口气,缓了片刻,心绪才平静下来。他勾唇微笑,看着面前一身胡服、飒爽英姿的云筝,“等我回来,你不如就嫁给我吧?你只当嫁了个窝囊废,在内宅只手遮天,不见我都行。”
云筝讶然,睁大了眼睛,随即轻轻地笑开来。
“我选来选去,也没个合心意的女子。你呢,嫁人的路子太窄,又这么挑剔,还不如找个对你知根知底的。你要是嫁给我,我不会纳妾恶心你。”萧让语声顿了顿,笑容怅惘,“我也不盼别的,你好好儿活着,跟我一块儿想法子赚钱、花钱就行。”
云筝的笑容慢慢有了一点伤感。她凝视他片刻,点一点头,“行啊,等你我再相见的时候,我嫁给你。”
“说定了啊。”萧让揉了揉她的脸,“我可没开玩笑。”
“说定了。”云筝笑容变得灿烂,“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觉着不错。”
萧让又说起别的事,“我什么都能放下,就是担心府中那些藏书、美酒——你也知道,我那些狐朋狗友到了我府中,比在自己家还随意。我这一走,他们还不把书、酒全搬走啊?我吩咐管家了,让他带人把东西全送到云府。”
他喜欢自己酿制美酒,朋友又都投其所好,送他礼物从来是大坛小坛的美酒,这些年下来,数目令人咋舌。至于书籍,则是历代济宁侯传下来的,算是济宁侯府的传家宝了。
云筝想到他足足占了三个酒窖的藏酒、府里大小四个书房的藏书,有些犯难,想了片刻,眉宇舒展开来,“后花园的听月楼一直闲置着,东西全放那儿,我在东西就在。”济宁侯府与成国公府为一体,如果成国公府倒了,萧让也就别想回京了。
“成!”萧让让她附耳过来,“为防万一,我将半数的钱财、一些小物件儿留给你了。”说到这里,语声转低,告诉云筝将财物安置在了何处,末了又道,“说句难听的,这些不论你来日是死是活,我都给你了。你活着,就物尽其用,经营你我的日子,你万一有个不好,东西也陪着你。兄妹一场,我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
云筝默然,轻轻点头。
萧让不想放大离别的感伤,又已交代了最重要的事,重重地拍拍云筝肩头,“我走了。”
“嗯。珍重。”
“一定。”萧让洒脱转身,大步走向岸边。

云筝一直目送船只启程,这才转身,牵着马信步前行。
秋风飒飒,发黄的树叶在风中从容旋转,缓缓凋零。
她又回眸。
远山含笑,江水无声流淌,船只顺流而下。
站在船头的男子风姿俊朗,遥遥凝视着她。
她抿出个微笑,摆一摆手,潇然转身之际,泪水猝不及防落下。
若能再见,她会履行诺言,嫁给他。
若不能见,兴许就是生死无话、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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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侯府的管家带人陆陆续续地把美酒、藏书分批送到了成国公府。
云筝话少了一些,亲自指挥着仆妇将听月楼收拾出来,用来安置书与酒。
成国公府最早是一位王爷的别院,是英宗皇帝赏给第一任成国公的。后花园里这座听月楼,是当初那位王爷的藏宝阁。落到历任成国公手里,没有那么多宝物可安置,楼内陈设又不宜待客歇息,便闲置下来。
到如今,总算是有了个用处。
忙了几天,萧让最在意的两样东西都安置妥当。下面三层都是酒,上面两层都是书。
云筝命人在五楼走廊设了茶几、竹椅,里面设了醉翁椅、美人榻,就此多了个习惯,每日午后都会在那儿看看书,或是观景时与铃兰喝两杯。
她在后花园独享清静,云太夫人、蒲氏却是忙得不亦乐乎。两人先是频繁回蒲家,脸上的喜色一日胜过一日,后来蒲家来云府借了两万两银子。
云筝听说之后,猜想着霍天北因为与云家结亲的关系,无意刁难蒲家了,大概将三十万两的数字减免了一些。
云太夫人一直没忘记云筝手里有钱的事,一日来到听月楼,尽量和颜悦色地与云筝借钱。
云筝爱理不理地道:“要钱没有,要命你也拿不走。这事以后就别提了。我这几天气不顺,你再打我的主意,我就把这事宣扬出去。”
云太夫人只得走人,再不敢提。
又过了两天,四奶奶、唯扬在高程、紫菀等人的护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