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迅速算起账来,片刻后斥责道,“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从你身上刮银子?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顾云筝手里有多拮据,她再清楚不过,一次清算又能给她多少?再者说,便是顾云筝手头宽裕了,也不能答应。什么事都是细水长流为好,与其一次拿到一笔银两,当然不如长远地索取。
“不答应就算了,给我戴上个不孝的大帽子又是何苦来?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顾云筝放下茶盅,“如今我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看着办吧。”
“你…”顾太太站起身来,“好!眼下你懂事了,也该知道要脸面了。既然你能做得出不要脸面的事,我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怎么?”顾云筝慢条斯理地打断了顾太太的话,“要在霍府闹?要让我脸面尽失?好啊。我也有段日子没看过热闹了,你闹吧。实话与你说,若是在顾家,我看着爹爹的情面,真会息事宁人,可是在霍府,我还真不怕你闹。我这点儿脸面,早就被你丢尽了,单说你每个月派人来拿走我的月例这一事,便是阖府皆知。”悠然一笑,又道,“要不要我找人取了锣鼓来为你造势?”
顾太太哑口无言,神色颓败。
顾云筝不屑一笑,这才说了霍天北已将一千两银子还给顾丰的事,“你就算是不顾着我,也该顾着侯爷,要我们没脸,你又是何苦来?”随即起身唤李妈妈送客,“你去太夫人房里坐坐,与她说说话,也就明白轻重了,日后别再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李妈妈回来时,顾云筝已又拿起了针线,眼神透着慑人的寒意。李妈妈因此竟心生畏惧,站在那里,一时间不敢上前。
顾云筝看向李妈妈,神色转为温和,“坐吧。”
李妈妈这才坐下,劝慰道:“夫人别在意那些事,慢慢就好了。”
顾云筝无奈地笑了,“我倒也不是感怀自己这家境,只是不明白,顾家与霍家怎么会结亲的?”
“这…”李妈妈为难地笑着,“夫人如今事事为侯爷考虑,便是侯爷的福气,别的事实在不需挂怀,说到底,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成。”
“是这个理。只是,我不论是木讷还是明理,与侯爷到底不是门当户对。”顾云筝说到这里,颇为费解地看向李妈妈,“侯爷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性情,当初怎么就同意了这桩婚事?再者说,他位极人臣,岂会不知哪一家能让他仕途更平顺。难道他就没有过想娶的名门闺秀?说起来他可是机关算尽的人物,妈妈可别告诉我他从没这心思。”
李妈妈听闻这一席话,神色一黯,叹息道:“便是有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之后又强扯出笑容,“夫人与侯爷如今过得好好儿的,何必想这些事?”
顾云筝蹙眉叹息,“妈妈总是这样,一通哄劝,把我当个孩子一样。你不肯告诉我,难不成要我去问侯爷?”
“那可不成,侯爷不可能愿意提及这些,万一生气了就不好了。”李妈妈劝阻之后,沉吟片刻,实言相告,“当初侯爷对于与哪家联姻也不是没想法,原本想娶的首要人选,是成国公府二小姐。”
顾云筝心中错愕,险些被绣花针扎到手,脑子飞快转着,道:“可是,皇上不是曾给侯爷两次赐婚么?第二次就是把云家长女许配给了侯爷。”
李妈妈却摇了摇头,道:“可侯爷要娶的不是云家大小姐,是二小姐。侯爷想要结亲的,是成国公,而非别的云家人。”
顾云筝心绪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反应。


暗香袭(6)

李妈妈见顾云筝不说话,以为是听了这些心中不快,忙又笑道:“夫人也不要因此心生芥蒂,当初侯爷曾有两个人选,第一个是云家二小姐,第二个可就是您。”
顾云筝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妈妈,见她眼神坦诚,这才相信,之后满心笑意。
一个是云府二小姐,一个是七品官膝下素有武痴名声的独女。
顾云筝将自己抽离出去,冷眼评价两个自己,其实都不是寻常男子愿意娶的。
云筝除了持家一条,没有一点是适合男子娶回家中的。她能一度誉满京都,是因外貌出众些,言行也温和有礼,再加上那时国公府没落难,谁都高看她一眼。
顾云筝习武成痴,门第在官场中是中下等,就更不是男子愿意娶的了。
可是霍天北成婚前的两个人选,正是这两个。
顾云筝想到了自己挑选未来夫君的事,心中笑意更浓。这算是巧合,还是她与他有着一些相似的看法、活法?
午饭后,顾太太临走前又来了含清阁一趟,再不提钱字,反而笑着夸赞了顾云筝一番,又细细叮嘱她日后要听太夫人的话,要讨得侯爷欢欣。
到今时才说这些废话,早做什么去了?顾云筝也不给她脸色看,只是笑盈盈道:“我倒是想听您的话,可是手头拮据,财大才能气粗,没钱就矮了半头。”
顾太太立刻不说话了,识相的道辞。
这一晚,顾云筝更衣洗漱,回到寝室时,见霍天北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大炕上,凝眸看着铺在炕几上的舆图。
想到李妈妈白日里说的一番话,顾云筝看着他的时候,心绪分外复杂。
霍天北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静静的呆呆的看着自己,笑,“怎么变成笨兔子了?”
顾云筝这才敛了心绪,半开玩笑地道:“没想到侯爷会把舆图带回来看,毕竟以往看闲书时多。”
“原来我在你眼里,不务正业时居多。”
他总是这样,惯于自嘲。“这话也只有侯爷敢说。”顾云筝笑着,回内室歇下。看书看得乏了,独自睡去。夜半醒来口渴,去外间倒了杯水,见他正伏案写着什么,炕几一角摊放着几张写满字的宣纸。
她细凝了一眼,见字迹俊逸,风骨清绝。
霍天北斜睨她一眼,逗她:“自己睡不着?”
“…”顾云筝转身就走。
霍天北忙了终夜,至第二日卯正才将手边的舆图、纸张收起,没用饭就去了五军都督府。
接下来的几日,霍天北一直很忙,隔三差五地熬一整夜。顾云筝一直老老实实留在府中做绣活,速度快了一些,针脚也均匀平整了不少,引得李妈妈时常夸赞。
顾云筝问过李妈妈,得知霍天北便是再忙,每日午间、晚间还是会陪着东院那孩子用饭。这样看来,他与那孩子是真的很投缘,寻常做父亲的也不过如此,甚至于还不如他。
李妈妈总觉得顾云筝一如外人,对霍天北有些误解,平时很愿意说一些霍天北的事。这日告诉顾云筝:“侯爷看着那孩子狠吃了些苦头,身子骨虚弱,亲自给他开了调理的方子。这些日子不服药了,又亲自拟了药膳的菜单子,让贺冲每日亲手做给孩子吃,偶尔遇到贺冲不会做的,侯爷便手把手地教他。”
顾云筝愕然,“他真的学过医?他还会下厨做药膳?贺冲也会?”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然了,这话我怎么敢乱说?”李妈妈的神色透着与有荣焉,“侯爷从军之前,一直跟着陆先生学习文韬武略医术。陆先生可是名动天下的人物,连他都说过,侯爷如果专攻医术,来日必能成为名医。可能陆先生是心怀悲悯的人吧,一直不大赞成侯爷驰骋沙场。”
“陆先生——先帝在位期间的武状元、太子少傅,后来辞官做闲云野鹤的陆先生么?”顾云筝知道的陆姓名动天下的人物,只此一位,那是父亲、三叔分外敬佩的人物,都说他是罕见的文武双全涉猎极广的奇才。
李妈妈连连点头,“对对对!正是那位陆先生。”
“可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回事?按理说,陆先生有侯爷这样的弟子,侯爷有那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恩师,该是天下皆知,但是从没人谈起,甚至于——”顾云筝又想起了之前就觉得蹊跷的事,“甚至于,侯爷扬名天下至今,府里府外都没人说过他儿时、少年轶事,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他近年来的事。”
“侯爷儿时、少年时…”李妈妈神色迅速由欢喜转为黯然,“不说也罢,不说这些。”
顾云筝一头雾水。先太夫人病故之前,霍天北是嫡出,又有陆先生那样的人物教导,过的难道不是天之骄子的日子?想不通李妈妈为何讳莫如深。再想到霍天北说过,他抵触人靠近是自幼便如此,让她对他生出空前强烈的好奇心。
但是,再好奇也没用。她知道,一些事情是李妈妈乐于告诉她的,一些事情则是李妈妈轻易不会道出的。
正如此刻,李妈妈借着茶凉了要重换一杯的借口避出门去,这是打定主意不会告诉她了。
她若是追问得紧了,保不齐就踩了线,甚至会连霍天北一并开罪了。她无奈地撇撇嘴,心说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也别告诉我,一辈子把我当外人,一辈子都防备着我。
等李妈妈捧着热茶回来的时候,顾云筝自然而然地岔开了话题:“四月十五是太夫人的生辰吧?”
“是。”李妈妈正满心盼着说些别的,连忙应道,“今年是太夫人五十整寿,怎么样也要大办。”
“这样啊。”顾云筝想着,该听从二夫人的建议了,过两日就去太夫人房里晨昏定省。
正说着话,徐默过来了,双手奉上一个描金花梨木小匣子,“是侯爷给您的。”
“哦?”顾云筝讶然挑眉,接到手里,打开来看。
大红丝绒布上,是一对赤金镶猫眼石耳坠。

顾云筝扶额,“真是侯爷给我的?”
徐默笑嘻嘻答道:“是。”
顾云筝赏了他一枚银锞子,“见到侯爷替我道声谢。”
徐默怎么听都觉得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嘴里称是,带着满腹狐疑走了。
李妈妈在一旁看着,亦是不解,“侯爷送了夫人什么?”
顾云筝让她看那对耳坠,“你说说看,他这是不知道我没穿耳洞呢,还是用这东西敲打我赶紧穿呢?”
李妈妈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依我看,侯爷多半是没留意,否则不会送您这个。”
“我猜也是。”顾云筝撇撇嘴,“哪天把我扔到人堆里,他多半认不出来。”
李妈妈笑不可支,心说这两个真是一对活宝,什么笑话都闹得出。
霍天北回来的时候,李妈妈见到他还是忍不住笑,笑得他一头雾水。等到问起顾云筝喜不喜欢耳坠的时候才明白了原由——
顾云筝问他:“你是不是眼神不大好?”
“怎么说?”
顾云筝侧头让他看自己的耳朵,“细看看。”
霍天北这才恍悟,却没个正形,“嗯,耳朵长得不难看。”
顾云筝斜睇他一眼,“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
霍天北这才解释道:“带着熠航去街上闲逛,他说好看,我就顺手买下来了。”又歉意的笑了,“平时真没留意到。”
难得他也有大意出错的时候,顾云筝自然不会计较,转而问道:“熠航是谁?”
“那孩子。”
“哦。”一大一小居然逛到首饰铺子里去了,真是奇葩。她腹诽着。
霍天北问她:“这名字好不好听?”
“你说熠航这名字?”见他点头,顾云筝继续道,“怎么这么问?你帮他取的?”
“贺冲、徐默商量着取的名字。”

听到贺冲这名字,顾云筝就想到了他们两个都会做药膳的事,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我觉得还不错。”
“那就行。”
“孩子姓什么?”
霍天北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不是废话?他要跟着我过,姓氏当然要随我。”不中听的话,偏偏用特别温和的语气说了出来。
“我是问他真实的姓氏。”
“我让他忘了。”
也不知那孩子到底太有福气还是太倒霉——怎么就跟这么个东西投缘?顾云筝摆手撵他,“懒得跟你说话,去更衣洗漱。”
“你服侍我?”
顾云筝微笑:“我又欠你什么了?”
霍天北和她对视片刻,逸出清朗的笑容,“《女戒》、《女则》就让你这么对待夫君?”
顾云筝眨了眨眼,“是啊,不信你去看看。你这样的夫君,就要这样对待。”
“小骗子,撒谎也不脸红。”他笑着轻斥一句,转身去洗漱。
翌日一早,顾云筝与霍天北一同起身洗漱,用饭时知会了他一件事:“二夫人总劝我给太夫人问安,眼下我也没什么事可忙了,今日开始晨昏定省。”
“随你。”霍天北对这件事无所谓,沉了片刻又道,“不再每日练功了?”
“嗯。”顾云筝笑道,“踏实过日子才是正事。”
“这样也好。”霍天北望了一眼窗外。含清阁靠近练功场与后花园,在府中的位置偏僻,是当初太夫人纵容着她,才让她搬来这里的。“既然不再日日习武,是不是该搬回正房住了?”
又要折腾?顾云筝摇头,“算了,这儿不是挺好的么?清静。”
“我再想想,到了夏日,或者搬回正房,或者你随我去东院住。”
侯府的正房只在他们成亲时热闹过两日,随后,他去了东院,她住到了含清阁。
顾云筝抬眼看着他。这是打算跟她长期这样耗下去了?


暗香袭(7)

顾云筝沉默一会儿才道:“我怎么都行。”随即岔开话题,与他商量,“明日开始,我想每日去太夫人房里晨昏定省。二夫人前段日子提过此事。”她开始循规蹈矩了,他的日子也会随之发生变化,不能不与他打个招呼。
霍天北听出了她的意思,并且当即给出决定:“行。每日早间我要去衙门,晚间我陪着你前去。”
顾云筝笑着道谢。毕竟,晚间四房只有她过去的话,别人总少不得会问起他。
晚间,霍天北回来得早一些,在床里侧看书。
顾云筝在灯下习字,打定主意要让右手写出一手自己满意的字。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盥洗就寝。
这晚,她做了噩梦。
喘息着醒来时,看到满室昏黑,整个人都似陷入冰雪之中。
背后有人问她:“做噩梦了?”
“嗯。”顾云筝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身形却还陷在梦魇之中,竟是动弹不得。她冷得厉害,难受得厉害,轻声道:“侯爷,你帮我唤丫鬟进来行么?”
“怎么了?”霍天北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在平时,她从来是亲力亲为,此刻却是动也不动,语声透着无力。
顾云筝试图伸展身形,引发难捱的酸痛,“我动不了,僵住了。”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形。
霍天北笑了笑,展臂将她身形放平,“被噩梦魇住了?”
“嗯。”顾云筝慢慢活动着四肢,一阵阵的酸痛难忍,无力起身,“你还是帮我唤丫鬟进来吧。”
“又怎么了?”
“我得喝杯热水。”
“冷?”
“嗯。”
霍天北看到她早已滑落到腰际的锦被,没有下地,只是将她揽到了怀里,用臂弯、锦被裹住她。
“…”顾云筝无语至极,又颇觉不自在,没话找话,“以前从没这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小时候也有过这情形,没事。”霍天北安抚地拍着她的背。
明显的哄小孩子的样子。
在他怀里,感觉暖融融的。这份温暖很快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酸痛,头脑却又陷入混沌,乏得厉害。
霍天北依然拍着她的背部,温声询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了一些…很荒诞很不好的事,记不清了。”
“继续睡吧。”
这样睡?顾云筝身形微动,“我没事了。”
霍天北却没放开她,“我不嫌麻烦。”
“…”顾云筝啼笑皆非,却是乏得厉害,垂了眼睑,再度入梦。
淡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他鼻端。
怀中人的睡颜白皙恬静,骨架纤细,身形柔若无骨。
睡梦中的她蜷缩起身形,小脸儿扎进了他怀里,缎子一般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他抬起手,轻轻帮她将发丝拢到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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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霍天北起身时,顾云筝已梳妆完毕,正起身离开妆台。
清丽柔美的容颜素面朝天,不需粉黛。高绾着随云髻,斜插银镶蓝宝石蝴蝶簪,戴了羊脂白玉穿珠步摇。穿着湖蓝交领褙子,珍珠色百褶裙。
顾云筝见他正打量着自己,笑问:“怎样?”
他微笑,“不错。”
她转身走出寝室,“我唤人摆饭。”
霍天北穿衣时,想到了她起身时以为他还没醒,动作分外的小心翼翼,不由微微一笑。
饭后,他出门,顾云筝前去太夫人房里问安。
二夫人正与太夫人说着寿宴要请的宾客,见顾云筝前来,露出了心愿得偿的笑容。
太夫人很高兴,神色愈发和蔼可亲,招手让顾云筝坐到自己身边。
顾云筝与二夫人见礼后,才坐到了太夫人身边。
太夫人握了她的手,“身子好利落了?”
“是。”顾云筝笑道,“日后会每日过来晨昏定省。”
“那就好。晨昏定省是小事,你每日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就知足了。”
顾云筝笑容甜美,“您放心,日后少不得来您房里,到时您可别嫌我吵闹。”
太夫人呵呵地笑,“怎么会。”又道,“等到四月十五,你可不准再躲清闲,到时跟在我身边,见见宾客。”
“好啊。”
闲话几句,三夫人过来了。
三夫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段苗条,容颜娟秀,说话细声细气,透着谦恭谨慎。顾云筝知道她已有身孕,视线在她腹部打了个转儿,还没显怀,想来是月份还小。
太夫人对三夫人的态度有些冷淡,只应一句:“来了啊。”
顾云筝上前见礼,“三嫂。”
三夫人有些意外,愣了愣才还礼,“四弟妹也在啊。”
“是啊。”顾云筝笑道,“三嫂快坐吧。”
三夫人落座后,说话时少,听的时候多。顾云筝起身道辞时,也随着站起身来,结伴离开。
走在抄手游廊中,三夫人轻声道:“前段日子听说了四弟妹身子不妥当,可我那时也正不舒坦,就没过去探望。四弟妹不要见怪。”
“我晓得。”顾云筝微笑,“现在没事了吧?几个月了?”
“嗯,现在好多了。”三夫人垂头,手落在腹部,唇角漾出了笑容,“刚两个月。”
此刻的女子,神色从容,语声和缓,全不似在太夫人房里的样子。顾云筝笑道,“你当心些。”
三夫人侧头看着顾云筝,“我如今除了晨昏定省,整日卧床休息,闷得很。”说着漾出恬静的笑,“有一阵总听说四弟妹出门去,心里羡慕得很。”
顾云筝半开玩笑地道:“三嫂是不是羡慕我出门能胡吃海喝?”
三夫人却是点一点头,“是啊。京城的风味小吃就不知有多少种,醉仙楼附近还汇集了各地有名的小吃。”说着掩了嘴笑,“如今正是这时候,不知何时就想吃这个想吃那个。”
顾云筝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下次我出门的时候,三嫂想吃什么只管与我说,我帮你带回来。”
“嗯,要是赶巧了,说不定真要麻烦你。我先谢过四弟妹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么客气做什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分别回房。
做针线的时候,顾云筝与李妈妈说起三夫人,“看起来好像很怕太夫人和二夫人。”
“不是像,是本来就怕得厉害。”李妈妈低声道,“三夫人家在江南,不论在西域还是京城,离娘家都是山高水远。再加上娘家不够显赫,如今可不就被人由着性子揉捏?不是这样,怀着身子怎么还会日日晨昏定省?”说着叹息一声,“生下玉姐儿后,小产了两次,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保得住。”
顾云筝听春桃说过,霍天赐、霍天齐房里各有妾室,猜测道:“该不会是房里的小妾不安生吧?”
“不是。”李妈妈苦笑,“三夫人命苦,夫君不知体贴。”
顾云筝惊讶地看着李妈妈。
李妈妈点了点头,“两次都是一样,夫妻起了争执,三爷竟不顾三夫人怀着身子动了手。”
顾云筝半晌沉默,真怀疑霍家男子的狠辣残酷是代代相传下来的。
李妈妈的话虽是无意,却等于是变相地解释:“霍家男人的狠辣残酷从来是用在仇人、战场上,这一辈却独独出了三爷这一个异类。”
那霍天北呢?是因为怎样的仇恨,霍天北才将同宗的叔父、兄弟处决?这一直是顾云筝心头的疑团之一,也是一直让她觉得他可怕的原因之一。她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
李妈妈沉吟片刻,“那件事,与大爷命丧沙场有关。原本是必胜无疑的一仗,那父子几个却在人唆使下按兵不动。那一次,大爷丧命,侯爷重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捡回了一条命。”说到这里,她就想起了那时候的霍天北,“那天侯爷回到府中的时候,满身的血,眼神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回到房里才撑不下去了,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