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放弃,“安心睡吧,我看书。醒了再一副我讨了你便宜的样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他没应声,却勾了唇角,现出个愉悦而无力的笑容,之后渐渐陷入梦中。
只是他这样的人,睡梦中也有着野兽一般的警觉,睡前是何情形都在心里,睡时若有些微改变,便会即刻发现,出于本能的阻止或抵触那些微的改变。
她身形轻微的移动、丫鬟蹑手蹑脚的走动,都会引得他蹙眉。
顾云筝当然发现了他这一点,心里莫名有些同情他。说起来,这府中哪一处不是属于他的?他却处处抵触、防备,那是个什么滋味?
是因此,她轻声吩咐别的丫鬟都下去,只留了春桃在外间。自己也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静下心来看书。让他安安稳稳睡一觉,快些好起来,省得满院子的人再被他折腾。
后来,才发现这情形很怪异。
霍天北在她眼里,当然是陌生人。
而他呢,离开京城一年之后,再见到与他有过夫妻之实的她,竟也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点点滴滴反馈给她的,是他好像在尝试重新接受她。
换成一般男子,恐怕做不到这一点。有些事发生了,就是不能遗忘的。但是很明显,他做得到。甚至于可以说,他在这一年间,早把她丢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不是说明,这男子的冷漠淡漠是从骨子里衍生而出的?
霍天北醒来时,已过申时。
鼻端萦绕着清浅好闻的香气,室内氛围安宁静谧。她意态悠闲地半卧着看书,纤长卷翘的睫毛随着视线游转闪动。
他唇角漾出了愉悦的笑,翻身平躺着。原本是因她故意聒噪而捉弄她,没想到她懂事地顺着他心思,在一旁陪伴了这么久。
“总算醒了。”顾云筝微笑着放下书,“让丫鬟摆饭吧?”
“行,就摆在炕桌上吧。”
顾云筝被他害得午间也没用饭,此时真有些饿了,也没计较,唤来春桃吩咐下去。
饭菜上了桌,霍天北坐起身来,三下两下脱去布袍,把衣服和锦被一同丢到一旁,盘腿坐到炕桌东侧。
顾云筝看着他宽衣时极为娴熟的动作,笑着挑了挑眉。这两日看下来,他真不像是出身于权贵之家、自幼养尊处优的。别说这些家常穿戴,就算是官服,也是每日亲自穿戴宽衣,且无丝毫差错。而她的哥哥、弟弟从来是衣来伸手,穿衣的顺序总是弄不清楚,偶尔情急之下自己动手,便是个衣衫不整的形象。
想到手足,她不由心头黯然,垂了眼睑。
霍天北见她还坐在原处,不知为何出神,将一碗羹汤端到桌子南侧,指节轻叩桌面。
顾云筝回过神来,坐了过去,意识到相邻而坐时,不由打趣:“现在怎么不怕我离你这么近了?”语声一顿,又是抱怨,“你这性情,有时候真是让人一肚子火气。”
霍天北神色温和,语声略带歉意,“自幼如此,你担待些。“
见他这样,顾云筝也就不再计较了。
体内病痛得到缓解,霍天北的胃口不错,一面吃一面留意到了她白皙细致却无红润之色的小小瓜子脸,随口问道:“上次因何病倒的?”
“我猜着是有人下毒所致。”顾云筝这才想起夏莲,这几日忙来忙去,竟忘了这桩事,便又补了一句,“把夏莲关起来了,春桃和小丫鬟正按照吩咐查证。”
“还没结果?”
“我问问。”顾云筝唤春桃进来询问。
春桃恭声道:“和奴婢交好的两个二等丫鬟着手此事,搜查了夏莲的房间,找到了一小包药粉,还找到了夏莲倒掉的药渣,只是奴婢们不懂药理,想查证药里有无蹊跷,怕是还要请一名大夫过来。”
霍天北道:“饭后拿给我看即可。”
春桃面上一喜,脆声称是。
顾云筝却煞风景,“真懂得这些?”语气中满满的质疑。
“怕我包庇暗藏祸心的?”
“那倒没有。”她只是有点儿担心他现学现卖。
霍天北也没解释原由,用过饭,丫鬟撤下饭菜的时候,随意卷起中衣袖管,闲散地斜倚着大迎枕,让春桃把搜到的可疑之物拿来。等待的间隙,又生出逗顾云筝的闲情,把正要下地的她拽到身侧。
“做什么?”顾云筝啼笑皆非,拍开他的手臂,语带轻嘲:“这一病倒是好,把我们的侯爷换了心性了。”
“你不也是么?”霍天北唇角轻翘,又指一指炕桌上的茶盏,“水。”
顾云筝把茶杯递给他,“东院有没有日常服侍你的丫鬟?”
“有。”
“那就唤过来吧?”她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除了父母,何曾这样服侍过人。
霍天北怎么会猜不出她的心思,“过段日子再说。”
过段日子…这是打算住多久?她皱了皱眉,视线无意落在他的手上。生了一双很好看的手,骨节清晰,手指修长,因为肤色白皙,指甲又修剪得短而整洁,煞是悦目。
她侧过头去,认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他。
霍天北奇怪,“看什么呢?”
她不是在看什么,是在寻找他有没有瑕疵,半晌没找到,无趣地应一声:“不让看么?”
霍天北失笑。
春桃将搜寻到的东西、药方、照方抓来的药送到房里。
霍天北一一查看,又用竹签轻轻拨弄着药渣,神色分外专注,眼神冷如寞雪。


风与水(8)

同一时间,二夫人进到太夫人房里,恭敬行礼。
太夫人瞥一眼自鸣钟,拍拍身侧,笑道:“坐吧。是不是有话要说?”
二夫人圆润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我这点儿小心思,从来就瞒不过娘。特地赶在三弟妹前面过来,就是有些话要问您。”说着话坐到太夫人身侧,语声放低了一些,“您这几日可是千方百计地让侯爷与顾氏住在一起,这又何苦呢?”
太夫人温声道:“以往小四不是公务繁忙,就是去西域公干,这次回来,公务早已得心应手,也该让他安心与妻妾修得美满了。”
“您也说了,让他与妻妾修得美满。”二夫人将妾字咬得很重,“但是,如今您分明是只顾着顾氏那头啊,我听说,是您不准那三个妾室去晨昏定省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太夫人瞥了二夫人一眼,“顾氏从进门到如今,都没给我请过安,那三个妾室也是有样学样,从来没去她房里请安。如今小四在顾氏房里就寝,她们就巴巴地去请安,算是怎么回事?小四的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让他不悦?”
“那您就提点顾氏几句啊。”二夫人陪着笑,“您这几日不是常说她今时不同往日了么?既然懂事明理了,这些规矩她也该遵循才是,如此一来,妾室也就有机会见到侯爷了。这两日她房里的人进进出出,却从来不曾给您晨昏定省,时日久了,下人们怕是会传出闲话。”
“急什么?”太夫人无奈地笑,“先让她与小四关起门来过一段日子,若能生出情分,我自然会提点她。”
二夫人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侯爷那样貌,哪个女子能不倾心?而顾氏也是少见的美人,两个人情投意合怕是早晚的事。只是,这样一来,顾氏给侯爷开枝散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放心,这些我心里都有数。”太夫人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又看住二夫人,“不论怎样,你心虚什么?小四是嫡子,天赐就不是么?小四位高权重,天赐不也在兵部么?再熬个三五年,秦阁老自然会帮他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
二夫人垂了眼睑,不敢让太夫人看到自己的眼神。
心虚什么?还不是因为霍天赐是太夫人所生,而太夫人是妾室扶正——便是出身再高,说起来也总是底气不足。她嫁给霍天赐十几年了,初进门时,先太夫人和大爷还在,她哪一日不是看着先太夫人和大夫人的脸色,战战兢兢地过活?
再说了,就算霍天赐过几年成为兵部尚书,可霍天北呢?如今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背后还有三位阁老扶持,已是权倾朝野了,再过几年…
二夫人抬了眼睑,“再过几年,二爷恐怕就要看着侯爷的脸色度日了吧?”
太夫人冷笑,“你是说,秦家不能护天赐飞黄腾达?”
二夫人自知失言,忙下地屈膝行礼,“儿媳愚钝,娘要保重身体,不要生气才是。”

太夫人语声更冷,“三位阁老扶持小四又何妨?秦阁老是首辅,还对付不了他们么?西域巡抚也还是你父亲,你怕什么?”
说起来是首辅,以一敌三落败不也很正常么?二夫人腹诽着,将这话题岔开,继续说霍天北房里的事,“既然您提到秦家了,儿媳就又不明白了——为何不让秦姨娘见见侯爷呢?那样娇滴滴的人物,又是进退有度,总比顾氏更讨人喜欢。侯爷想起来气闷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人又是一回事。”
“你懂什么?”因着方才的不快,太夫人的语声还有些冷淡,“妾室终究是各怀心思,不可能长久控制。秦氏是我的侄女,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对小四死心塌地不听我吩咐?顾云筝却是不同。她就是变得八面玲珑,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太夫人。”杨妈妈到了门外,打断了婆媳两个的谈话。
太夫人问道:“什么事?”
杨妈妈进门来,神色惶惑,“方才有丫鬟借故去四夫人房里,恰好看到两个婆子架着夏莲进正屋。夏莲那样子,这几日怕是狠吃了苦头,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太夫人与二夫人俱是神色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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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婆子将夏莲丢到地上,便躬身退到外间。
夏莲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道:“你这样对待我,太夫人早晚会得知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让我病多久?”她眼含怨毒地望向大炕上,看到了含着笑意的顾云筝,也看到了她身侧气定神闲的霍天北,不由神色大变,喃喃地道,“侯爷?”
霍天北开门见山:“方子上有芜花、细辛,照方抓来的药材,多了甘草、藜芦,是不是你加进去的?”瞥过那包药粉,“这是斑蝥毒。太夫人就是让你这样服侍夫人的?”
甘草反芜花,藜芦反细辛,而斑蝥就不需说了,不对症服用的话,就是毒药。顾云筝辨不出药材的形状、气味,却了解一些药理,听了他这几句话,笑容落寞。身体的原主,是真被人当成傻子收拾死了。
夏莲慌乱地摇头,“不是,不是奴婢,侯爷,您不要只听夫人的一面之词,奴婢怎么敢…”对上霍天北那双被寒意浸透的眸子,她激灵灵打个寒战,没了辩解的底气。她只盼着能有人将此事禀明太夫人,那样的话,自己兴许还有条活路。
霍天北漾出温和的笑容,“不说实话,也算了。”转而吩咐春桃,“唤人煎药。夏莲病了,与夫人之前病症相同。再有,看看徐默回来没有。”
“是。”
霍天北又看向夏莲,“我让你看看,你能病多久。我也要看看,太夫人得知后作何反应。”
夏莲的心跌入了深渊。她一直以为,顾云筝出身卑微,又有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落在府中人眼里,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侯爷迟早会把她休掉;一直以为,太夫人真正要侯爷侧目的是三位姨娘,可眼下侯爷居然来了这儿,还要为顾云筝做主发落她。
太夫人与侯爷的确是面和心不合,一些心结怕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但在明面上,太夫人对侯爷从来是客客气气,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开罪侯爷的。而以侯爷的心狠手辣,发落人的法子…
她开始瑟瑟发抖,已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她匍匐在地,连连磕头:“侯爷,奴婢罪该万死,被猪油蒙了心,才鬼使神差地受人唆使加害夫人…奴婢但求一死,还请侯爷从轻发落…”
霍天北问道:“受谁唆使?”
“是穆姨娘。”夏莲不待他继续询问,便已和盘托出,“穆姨娘给了奴婢五百两,要奴婢把两味药混进抓来的药材,还让奴婢把斑蝥粉一点点加到汤药里面。”
顾云筝的笑容愈发落寞,原来一条人命,只值五百两,随即目光微闪。
穆姨娘原本也是太夫人房里的丫鬟,丫鬟便是在府中混得风生水起,却无一不是身世孤苦、家境贫寒的。这样的人抬了姨娘,换做别人家可能会多一些进项出手阔绰,可是在定远侯府,作为被霍天北丢在一旁不闻不问的妾室,境遇改善的程度就很有限了。
思及此,她轻声叹息,“死到临头还是谎话连篇。”
夏莲急切地道:“没有,奴婢没有。夫人,奴婢句句属实啊。”
霍天北问道:“说来听听,穆姨娘的钱财从何而来?”
“…”夏莲一愣,到此时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啊,以往只顾着羡慕穆姨娘因容貌出众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府里半个主子,却没意识到这些。穆姨娘本是家生子,家境与她不相上下,做了侯爷的妾室后,每月例银是多了,却也有限。那么,这样大的手笔是从何而来?况且,就算是顾云筝被害死,也轮不到穆姨娘取而代之。
霍天北将夏莲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明白这不过是个为人利用的工具,同样的,穆姨娘亦是如此。他看向顾云筝。
顾云筝也正看着他,含笑隐晦地问道:“如果有别人询问穆姨娘,她会承认也是被人唆使么?”
霍天北先是赞许的笑,随后才道:“不会。别人会包庇她,她家人的命、她的把柄都在别人手里。”语声一顿,又解释一句,“将你视为绊脚石的,不过三个,其余两个眼下不宜处置。”
顾云筝倒也爽快,不急着找出背后元凶,更不急着询问另外两个妾室为何不宜处置,“将两个没脑子的直接处置了即可。”比之那些疑问,她更感兴趣的是霍天北惩戒人的手段。
霍天北颔首一笑,“唤穆姨娘过来。”


风与水(9)

等待的时间里,顾云筝百无聊赖,瞥过茶盏,笑道:“茶凉了。我去给侯爷沏一杯来。”说着下地,去了茶水房。
丫鬟本以为顾云筝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她真的亲自动手沏了两杯明前龙井。
顾云筝亲自端茶返回的时候,恰逢穆姨娘进到院中,不由停下脚步,笑盈盈打量。
穆姨娘容颜娇艳,身形纤浓合度,神色透着骄矜。到了近前,行礼显得很是勉强,仿佛是折辱了她。随即脊背挺得笔直,面带得意之色地问道:“侯爷找我?”
春桃站在门边,气恼地撇了撇嘴。
顾云筝对穆姨娘的兴趣更浓了,她不明白,一个丫鬟出身的妾室,骄矜傲慢从何而来。但是可惜得很,她与穆姨娘是初见,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相见,没时间也没机会深入了解这个人。她略显遗憾地笑了笑,“是侯爷找你,随我进来。”
穆姨娘飞快地垂眸打量自己一眼,大红春衫,豆绿挑线裙子,是她穿着最出彩的颜色,满意一笑,跟在顾云筝身后,顺势打量着。
顾云筝身形高挑,要比她高出半个头,穿着一袭白底暗绣竹影的衫裙。一头长发绾了随云髻,斜插一根银镶白玉蝴蝶簪,周身再无别的饰物。
穆姨娘不屑地撇了撇嘴。傍身之物都被顾太太那个财迷拿走了,也难怪穿得这样寒酸。到了寝室门外站定,心绪又是忐忑又是羞涩。抬了姨娘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侯爷。只是,他是因何唤自己前来呢?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东窗事发的怀疑,转念便否定,怎么可能呢?顾云筝命大,却是个没脑子的,断不会想到追究。一定是顾云筝惹得侯爷不悦了,侯爷才想到要她过来服侍。说起来,妻妾四个,侯爷以往不时见到的,也只有她。
顾云筝到了东次间,将一杯热茶送到霍天北手里,“穆姨娘过来了。”
“嗯。”
顾云筝端着茶坐到太师椅上,“进来吧。”
穆姨娘进门后,夏莲便转头看向她,没有怨怼,只有看到同病相怜者的苦涩。先前霍天北与顾云筝的一番话虽然说得隐晦,她却再明白不过。
穆姨娘凝眸看了片刻,才认出了夏莲,登时方寸大乱,随即万般谦卑地跪倒在地,颤声问道:“侯爷唤奴婢过来,是为何事?”
十足的奴才嘴脸。
顾云筝啼笑皆非。看起来,这人的另一副嘴脸只针对自己。
霍天北用盖碗拂着杯里的茶,并不理会穆姨娘,只对夏莲道:“说。”
夏莲复述一遍。
穆姨娘矢口否认,又试图开脱:“侯爷,奴婢怎么敢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说着话看向顾云筝,泣道,“夫人,奴婢知道,往日里言行之间失了分寸,惹得您不悦。您心里不痛快,随着性子责罚就是,奴婢毫无怨言。但是将这样大的罪名施加在奴婢头上,奴婢实在是受不起,还请夫人给奴婢一条活路…”
顾云筝看都懒得看穆姨娘。这种货色,让霍天北发落就是,不必脏了她的眼和手。
霍天北垂眸喝茶,不知是心绪所致,还是她的手艺的确不错,这茶入口很是甘醇。
夏莲轻轻扯了扯穆姨娘的衣摆,“你就别狡辩了,侯爷、夫人既然想追究,你说什么都没用了。”她不是想帮穆姨娘,她只怕自己被这个人连累得死得更惨。
穆姨娘先是想将夏莲撕碎,想报复她出卖自己,但在看到对方眼中是垂死之人的绝望的时候,便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做不出了。她瘫坐在地上,抬眼望向霍天北。
他坐在那里,意态闲散,眉目平静,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这不能让她生出还有生机的希望,只能让她更绝望。
霍天北就是这样,越是打定主意置人于死地,神色越是平静,语声越是温和。她在太夫人房里当差,再到如今,前前后后六七年了,从没见过他动怒。也就是在这六七年间,他在一次次的谈笑间,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绝情的举措,便发生了那一桩桩在外人眼中骇人听闻的事。
明知他是绝情的狼,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生爱慕,还是想委身于他,因为知道他做过的事都是另有隐情,因为知道他也有对人好的一面,因为以为自己能够成为那个幸运的得到他的好的人。便是不能被善待,哪怕生命中有一段时日,能够看到他的俊颜他的笑,就够了。
谁能想到,她这一辈子能看到的他的笑,只能是在他下杀手的时候。
一时糊涂,一世的路到了尽头。
这时,徐默快步进门,“侯爷、夫人。”
霍天北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两个人,“关到后花园,灌药。”
徐默称是,问道:“对外就说染了时疫?”
霍天北摇头,“不必。”
顾云筝眨了眨眼睛,居然毫不避讳这般发落下人。看起来,寻常名门望族那些规矩,在他这里都成了空谈。看起来,元熹帝对他的倚重已到了纵容的地步。
徐默又问:“要多久?”
“有三两个月就行了。”霍天北看了看穆姨娘的那件大红春衫,“不会穿戴的时日久一些,死之前长个教训,省得到了地下还给太夫人丢脸。”
“是,不会让她们寻机自尽的。”徐默忍着笑,“等会儿我再来禀明门面的事。”
“嗯。”
徐默一手拎着一个人出门。
灌药,肠穿肚烂吐血而亡。如果那过程被延长到三两个月,便真是生不如死了。
春桃却还是有些不满意,寻机与顾云筝说话:“侯爷与夫人为何不问问是谁收买了穆姨娘?”
顾云筝解释道:“你怎么知道侯爷不会让徐默询问?再说了,时机未到,侯爷还不好发落那个人。”
“侯爷明知那个人要害您,还任她好端端活着,想起来到底是为夫人不甘。”
“你怎么知道我日后用不到那个人?”顾云筝神色淡泊,“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春桃这才略略释怀。
随即,二夫人过来了。
顾云筝与二夫人见礼时,见对方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生得珠圆玉润,一双杏眼透着精明。
二夫人笑着与顾云筝寒暄:“身子可好些了?看看,瘦的我见犹怜的,日后可千万要好生将养着,如此也能让侯爷心安。”说到这里转向了霍天北,“听说侯爷上午就回府了,呦,这脸色也不大好,是不是前些日子奔波所致?可千万要保重啊。”
霍天北一笑,“忙里偷闲,多谢二嫂记挂。”
丫鬟给二夫人搬了椅子。
二夫人落座后,又寒暄几句才道:“先前听说夏莲不懂事冒犯了四弟妹?太夫人就让我过来把她带回去严惩,可刚才进门的时候,见徐默将她和穆姨娘一并带走了,这是——”

“也没什么。两个人合谋——”霍天北说到这里,语声略作停顿,“加害云筝。我已问明原由,她们也已招供,便让徐默去处置掉。”
二夫人笑容僵在了脸上,“怎么处置?”微一思忖,连忙又道,“两个贱婢既然犯下了大错,就该严惩,以儆效尤。不如这样吧,将她们杖毙,让别的不守规矩的也看看。”
“也行。”霍天北报以一笑,“过三个月你随意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