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抬眼看着她,眼中燃烧着愤怒。
三公主定定地看住母亲,“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宏图霸业,父皇若是愿意给你们,你们不需争;他若是不愿意给你们,即便太子殒命,你们也得不到分毫益处!可你们不听,抵死也不肯听,落到这地步了,反过头来怪我?你怎么好意思的?我欠了你什么?我要你活下去有什么错?!你输不起,就要我陪着你生不如死么?!你别逼我!”
“你给我闭嘴!”周氏凝聚了全身的力气,给了三公主一记耳光,“我逼你又怎样?你这个魔鬼,连条死路都不肯给我,你简直是丧尽天良!”
“你就这么想死?”三公主的目光黯了下去,语声已然低哑,“你就这么想死!死活也看不上我,那你当初何必把我生下来?嗯?你为何不一早把我掐死,我日日被你折磨又是何苦?”
周氏不应声。
三公主却已陷入狂乱暴躁,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送到周氏手里,“想死只管去死,死之前先杀了我,休想我余生因你悔恨!你有胆量死,就该有胆量善后。你死是你作孽,休想要我活着因你挣扎!”
周氏的手碰到短剑,手势一个翻转,刺向自己心口。
三公主的惊怒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将剑身握住,蛮力阻止了母亲在自己面前自尽。
周氏眼睑一垂,看到鲜血成线,顺着女儿的手向下流淌,“你放手!”她喝道。
“你生个没脑子的蠢货儿子,你那个蠢货儿子又生了个蠢货,他们死了,该死!皇权得失,本就只有生死两条路,你怎么好意思怪我的?难道我出手相助就能让他们反败为赢?不论是父皇太子,还是袭朗蒋修染,我斗得过哪一个?你看着我死了才安生是不是?那你杀了我啊,你为何不敢?因为你也是个蠢货,十足十的蠢货!”三公主缓缓松开了手,“可我是你这蠢货的女儿,眼下除了陪着你一起死,想不到别的法子。你要么杀了我,要么给我像个人一样活下去。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父皇废后真是再英明不过,你的确是不配母仪天下!”
“你这个孽障、畜生!”周氏怒极,目光依然疯狂,挥舞着手臂刺向三公主。
短剑刺入三公主肩头,她身形一滞。
周氏倏然松开手,愣愣的看着插在女儿肩头的匕首。
三公主却是一咬牙,抬手将匕首硬生生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出自己的身躯,她也不管,将匕首送回到周氏手中,“你连杀人都不会么?不会杀人又如何能杀己?”
她知道,自己此刻不正常,就快疯了,或者已经疯了。可她实在没法子控制自己。
受够了。
“啊!——你去死,你去死!”周氏尖叫着,再次胡乱地将匕首刺向女儿。
却没得手。
不知何时,已有人进到室内。
此刻,那人欺身到了周氏近前,扣住她的手腕。
三公主却只看着母亲,语声低哑,唇畔却逸出苍凉的笑,“看看你,自尽死不成,杀人杀不成——已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好生活下去?你为何要惹人嫌恶?!”
周氏再度惊叫出声,挣扎着起身,却在起身同时身形一软,瘫倒在地。
晕了过去。
三公主愣愣地看着母亲,仿佛梦游未醒。
“柔佳。”那人轻声唤她。
她这才抬了眼睑。
是萧默。
“是你。”她笑,却落了泪。受了伤的沾满鲜血的手抬起来,她想拭泪。
总是不懂,为何他总是出现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萧默却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逸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你哭的样子很好看。”
三公主到此刻才觉出了疼,手疼,心更疼。
愈发不懂,他为何看上了这样一个狼狈的被人嫌弃的一无是处的她。
萧默扶起她,扬声唤侍女去找大夫,来给周氏把脉,给妻子疗伤。
他看着身上的血,眼中有惊痛有愤怒,到底还是强压了下去。那是她们母女对峙带来的伤,他无从置喙,不能干涉。
他忍。
**
大夫来过之后,为三公主处理了伤口。
侍女禀道:“周氏依然昏迷,大夫说是心绪倏然陷入暴怒所致,还需观望两日…”
三公主摆一摆手,“下去吧。”她抬手揉了揉脸,看向萧默。
萧默对上她的视线,予以温缓一笑。
是那样和煦温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是那般温良如玉的俊颜,在他脸上,看不到尘世任何暗影。
可明明,又有着歹毒狠辣的一面。
“你怎么过来的?”她轻声问他。
“惦记你。”他言简意赅,并不说要为此行付出多少代价、多少辛苦、多少斡旋。
她也不再问,只是虚弱一笑。
萧默命侍女奉上饭菜,对她道:“吃点儿。”
三公主摇头。没胃口,也怕吃了再吐——她身体肯定是出毛病了。
“吐了就再吃,权当有喜了。”萧默淡淡地说。
“…”她只能照办。
**
歇下之后,她依偎到他怀里,吻着他的脸,他的唇。
“柔佳…”他唤着她的名字,透着无奈。
她刚受伤。
他近一年不近女色,而且他不是圣人。
更何况,这般近距离的撩拨着他的是妻子。
他唯一爱的女子。
三公主问道:“你不想我么?”
“…你受伤了。”
“我不疼。”
“…”
“你想不想我?”她的手没入他衣襟,迂回辗转。
“…”萧默把住她的手,“你受伤了。”
“我不疼。”她陪着他说车轱辘话。
“这样…会落疤。”
“我不怕。”她更紧的缠住他。
“…”
几次反复,他终是败下阵来,没好气地交待她:“老实躺着!”
她才不会听他的话,愈发激烈地缠住他。
似是绝望的小兽一般。
多少难堪,都在前路等着她。
她不是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母亲这样不对,却又想不出应对之策。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她只有他。
只有他,能让她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委婉倾诉。
那累累的罪、深重的孽,到底该谁来弥补,该谁来清还?
若是她,她可以死;若不是,给她出路。
三公主萧默二三事(下)
翌日晨间,三公主醒来之后,有侍女吞吞吐吐地通禀:“周氏不好了,好像是…好像是痴傻亦或疯癫了…”
三公主慌忙起身去看周氏。
周氏坐在床榻上,发髻凌乱,神色呆滞,目光涣散。
“娘?”三公主惊疑不定地看着周氏,缓步走近。
周氏听得她语声,慢慢看向她,眼神困惑。
侍女低声道:“醒来就这样了,不知身在何处,不识得人。”
周氏嘴角翕翕,半晌才迟疑地道:“你…你是——”
“娘…”三公主落了泪,“我是柔佳啊,您不识得我了么?连我都不记得了?”
是母亲受不住重重打击痴傻了,还是她昨日太过分,逼得母亲变成了这般模样?
“柔、佳?”周氏双眉轻蹙,目光闪烁,费力思索着。
“娘,我是柔佳。”三公主蹲在母亲面前,仰头看着她,“想起来了没有?”
“柔佳…”周氏喃喃的道,“去西夏了。”她缓缓摇头,笑容脆弱,“见不到了。”
三公主心头悲恸,哽咽道:“我回来了,我来接您去西夏。您好好儿看看我,看看我是不是柔佳?”
“来接我?”周氏重复着这一句,敛目看着女儿。好半晌,她的唇角缓缓勾起,漾出一个柔和的安详的笑容。
“娘,您是不是想起来了?”三公主飞快地抹去掉下来的泪珠,心头惊喜。
周氏却喃喃地道:“柔佳啊,去西夏了,见不到了,她哥哥送她去西夏,也还没回来呢,只剩我自己了…”
母亲的记忆,停留在了她远嫁西夏那一段时间,随后的事情,随后的那些苦痛,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应该是不记得了。
三公主心头悲酸交织,竭力克制着情绪,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是去西夏了,您随我去西夏,找您的儿女,好不好?”
周氏抬眼看着她,眼神欣喜,随后点头,“好。”
像个特别特别乖的孩子。
三公主再也没办法停留,急匆匆转身出门,刚到了门外,便撞到了萧默身上。
“怎样?”萧默问道。
三公主抬头看着他,张口欲言,泪水却倏然掉落。
她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
萧默拥住她,手落在她背部,轻轻拍打着,由着她哭。
从理智上,三公主不觉得母亲变成这样是坏事。忘掉那些最痛苦的经历,只留下一些她愿意记得的事情,未尝不是好事。
让她哭的是母亲那两句话。
她远嫁西夏,哥哥送亲,在那段日子里,一定是母亲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
孤单无助之后,是在心之炼狱中百般挣扎。
母亲最痛苦的时光里,她没能陪伴,没能给予任何帮衬,反倒为了大局一次次做出让母亲失望伤心的事情。
她不孝。
可即便是重来一次,她也不能左右睿王自寻死路,也不能看着母亲走上睿王的老路。
她要的是母亲活着的结局,过程再痛苦,也要得到那个想要的结局。
从来没有别的选择。
哭了半晌,终是累了。
一行人启程。
三公主只觉得从骨子里向外都透着疲惫,弃马乘车,在车厢里拥着被子大睡。
到了晚间,她病倒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受的地方,发热,头疼,喉咙疼,虚汗涔涔,胃里更是如刀绞一般。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在她身上完全应验,情形一日差过一日。自第二日起便开始神志不清地昏睡。
萧默衣不解带地陪在她身边,悉心照顾。
恍惚间她知道,偶尔强打起精神问他:“我娘,怎样了?”
“娘仍是那样,不识得人,起初看到侍女侍卫有些害怕。”萧默告诉她,“我得空就去看看她,跟她说我是她的女婿,要带她去西夏找你,她倒是相信了。我指定了两个行事妥当的人好生照顾她,不会让她害怕。”
三公主绽放出一抹虚弱的感激的笑,“麻烦你了。”
“我的麻烦是你,你要快些好起来。”他俯首吻了吻她眉心,“我和娘都不能没有你。”
三公主轻轻点头,“我会好起来。我也不能没有你们。”顿了一顿,又叹息一般加了一句,“这尘世中,我只有你们两个亲人。”这样说着,泪珠沁出眼角。
萧默吮去她的泪珠,语声变得低哑,“比以前不是好了很多?以前你从来以为,你只得你自己。”
“嗯。”她歉意地笑,“以前我太笨,不认为你是最亲的人。”
萧默只是笑了笑。笨么,她的确是有些笨。幸好他旁观者清,不然这日子还真是没法儿过。
她精力不济,没过多一会儿,便又沉沉入睡。
萧默给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憔悴的却童真无害的睡颜,想到了以往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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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默作为西夏使臣抵达京城的时候,只打算走个过场。西夏皇室有意和亲,他当做无稽之谈。
作为属国主动和亲这种事,完全是白费功夫。人家泱泱大国看你不顺眼了,怎么样的女子嫁到西夏都没用,该打仗还是要打。要是反过来还差不多,说明兴许已是外强中干,盼着属国老实点儿,别寻衅滋事。
得遇三公主,纯属偶然。
初见那日,是他与睿王去宫里的万兽园中途。
睿王一有机会便会刻意接近他,是想要从他口中探听一些消息。萧默心里有数,面上只装作不知,和颜悦色地应对。
去往万兽园途中,萧默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女孩。
萧瑟风中,她一袭紫色衫裙,坐在凉亭的石阶上,肘部撑膝,双手托腮,望着在不远处嬉闹的两只猫,笑容甜美无辜。
睿王留意到萧默侧目,笑道:“那是三公主。”
萧默微一颔首,心里却有些意外。不论在哪儿,他都没见过席地而坐的公主。便又深凝了三公主一眼,是容貌娇柔、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女孩。
三公主察觉到了他的侧目,转头望过来,笑意很快消散无形。
睿王唤道:“柔佳,过来见过顺王。”
她叫程柔佳——萧默这样想着。
三公主慢吞吞站起身来,由着一旁的宫女服侍着加了件斗篷,这才步履闲散地走过来。
萧默拱手行礼。
三公主侧身还礼,随后看住睿王,“你这是要陪着顺王去何处?”
睿王道:“去万兽园,看看珍禽异兽。”
三公主嘴角一牵,对萧默一笑,“别听他胡说八道。要是看禽、兽,你多看看他就行了。”
萧默心生笑意。
睿王冷了脸,“放肆!”
三公主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道:“你做得出不要脸的事儿,还怪我说话难听?今日顺王为何与我有这偶遇,你比谁都清楚。”
“怕人遇见就回自己宫里,我还要处处避着你不成?”睿王手一挥,“退下!”
“我每日都要来这里给避鼠的猫喂食,凭什么要改了这习惯?”三公主裹紧了斗篷,“倒是你,正被父皇责难,还接近贵客,当心招致大祸才是。”
论吵架,宫里没谁能对付口无遮拦的三公主,睿王亦拿她没法子,只好勉强对萧默一笑,继续前行。
萧默不动声色,却通过三公主一番言语,意识到一些玄机:
睿王邀他去万兽园是假,路遇三公主是真;
三公主怕是故意让他看到她口无遮拦,毫无金枝玉叶的优雅端方。
反应快、说话毒、特立独行的一个女孩,偏生看起来娇弱无辜,让人怎么看怎么觉着矛盾、拧巴。
他想不记住她都不行。
后来,有意无意的,他开始留心这位三公主的一些事。好的、坏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听了不少。
睿王被三公主敲打了之后,倒是不再与他频繁见面,私底下却没少安排他与三公主相遇。
她还是那个样子,言行与身份容貌完全是拧着来的,不乏刁钻毒辣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见到他,还能勉强应付几句,心情差的时候见到他,索性设个不大不小的陷阱捉弄他。
便这样开始你来我往的斗法,便这样让他发现这女孩子跟自己某些性情是相同的。极善于伪装自己,骗死人不偿命。
末了他发现,让自己喜欢、心动的正是她这种女孩子。
他知道自己挺不可理喻的,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每日想方设法地与她碰面,目的不过是要看到她的笑,听到她与自己说几句话。
她见他动了真格的,索性跟他把事情说明白,“你这样纠缠我,是不是有意和亲?”
他点头承认。
“我大抵也看得出,你不是因为睿王那些小算盘才如此。但是,你应该清楚,我以前喜欢过别人。你要是在意,趁早收手。”
他就笑,“谁还没有个犯傻的时候呢?”
她听了,笑得落寞,又道:“我现在看你,只是觉着你样貌还不错。来日便是嫁给你,最大的原因也只是想逃离这个是非场——这样的王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要不要。”
“早就想清楚了。”他无所谓地一笑,“倒是有些庆幸,起码还有让你利用的理由。”
聪慧狡黠如她,想要逃离京城,不见得只有和亲一条路。但是她愿意考虑嫁给他,已是不易。
一来二去的,事情谈妥了,她像是私底下与他谈妥了一笔买卖一样。明知如此,他也无所谓,不失落。先携手走到一起,才能奢望她的真心,这轻重,他分得清楚。
到底,他如愿娶到了她,娶到了这个他认为足以匹配自己的女子。
新婚时,她特别抵触他的亲近,每晚都要跟他小小的折腾一场。
他才不管,并且那过程其实是很有趣的——她就像是遇到了凶悍大猫的小猫一样,气恼、不忿、明知徒劳还是要挣扎对峙。到了被降服的时候,总是气鼓鼓的,神色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那段日子里,他身上不知多了多少抓痕、咬痕。她也没少被他故意的折腾。
也是在那段日子里,和月郡主没少找她的麻烦。她知道原由之后,每次都会不遗余力地收拾和月郡主,还气恼地跟他说:“要是哪天你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可别怪我一个不高兴捅你一刀!”
惹得他哈哈大笑,说巴不得你一辈子都这么想。
有两次,她因为人生地不熟,吃了和月郡主的哑巴亏,被气得不轻,夜深人静时,气恼变成了无助,咬着他肩头咕哝:“你不要被人抢走,我不是怕没面子,只是一想就受不了…”
其实,从那时候起,她对他就并非她以为的那样没有丝毫情意了,只是不自知。而他也不会点破,只是会在和月郡主再度寻衅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帮着她,让和月郡主搬石头砸到自己的脚。
次数多了,和月郡主觉得无趣,不再找她的麻烦。
她嫁到西夏,衣食起居都不大习惯,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在意的人,他千里迢迢取回的枕边妻,不该受这样的委屈。就想方设法的让她过得自在些,寻了会做她家乡菜的名厨到王府,让下人照着她的心思布置居室。
皇室里的兄弟说他这样真是没出息,哪有这样宠女人的?他不管,这样做的时候,她高兴,他看到她的笑,更高兴。
成婚至今,不乏同心协力的情形,尤其在宁王、和月郡主离开西夏之后。
而在她离开西夏之前,他的确是挣扎过良久。有些事,不是不担心的,例如她再见到曾经心仪的男子,会不会旧情复燃,将自己抛到九霄云外;例如两国关系紧张,万一他出了一点差错,她被扣留该怎么办?
说来说去,都与她有关,都是害怕失去她。
到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也相信自己。
她的初衷是去救她的生身母亲,若阻止,她会一辈子恨他。
所以给她这一段时间的自由,让她去。
即便那些不好的猜测发生,他会竭力扭转局面。
谁叫他爱上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既然要她这个人,就要连她的过往一并接受。
眼下千里迢迢赶来,是知道她回程必是百般苦痛的一段岁月,要每日面对周氏带来的锥心之痛。
想想就受不了。所以,他来了。
看似及时,还是晚了一步。
心,疼得厉害,却只能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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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火太盛,加之舟车劳顿,三公主的病情反反复复。
回到西夏的时候,人消瘦得厉害,连下地的力气也无。
唯一让她欣喜的,是周氏由侍女带着来看她。
周氏现在的心智,像是个三四岁的孩童一样,不会自己打理仪容,发髻总会随手抓乱,完全不讲究衣物饭菜。
但是还记得一些事情。
三公主会慢条斯理的讲述小时候一些趣事,周氏竟记得不少。是为这个,才相信她是她的女儿。可相信之后,也不过是依赖她一些,不高兴、害怕的时候会唤她的名字四处找她。
不可能有母女情深的光景,大抵也不能够恢复到神志清醒的状态了。
但是这样也好——三公主现在是完全这样想了。
不管怎样,母亲就在她身边,大多时候是无忧无虑,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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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渐渐恢复,能下地走动时,已是春深日暖。
这日午后,她坐在顺王府的花园里,命侍女禀明近日外面的是非。之前萧默不允许她操心外面的事,她也就听从。眼下就快痊愈,该如常度日。
侍女娓娓道来。
三公主这才知道,为着她,为着母亲,萧默又一次站到了风口浪尖上。宁王回来后没少说是非,将她和母亲都数落得一无是处,说她们已然失去皇室信任,眼下已到了被弃若敝屣的地步。并且,宁王心知肚明,周氏随她回到了西夏。因宁王这般说辞,萧默的死对头一个个站出来,要求皇上发话,搜查顺王府,将那个被废的周皇后除掉。还说那样的一个人,简直就是祸根,留不得。
包括宁王在内的人们,都不知道周氏已然痴傻——在路上,周氏白日乘坐马车,夜间与她歇在一处,下人又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的心腹,没人透露风声。这就给了萧默周旋的余地,可是再怎样,堵住悠悠之口也是不易。可是萧默做到了,不但如此,还狠狠地收拾了宁王——皇上把宁王打发去了封地,封地是荒蛮之处,在形式上放弃了这个屡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长子。
怪不得,他近来总是很晚才回房歇息,消瘦了几分。摆平这档子事,不需想也知道多辛苦。
难得他一句抱怨也无,看向她的眼神,从来只有疼惜和脉脉温情。
总是这样,在她最糟糕的情形下,他在近前清晰地看着,面上只不动声色,将她的狼狈、憔悴忽略,只给她一个更好的选择或是一份平宁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