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得意时,他陪着她欢喜;她张牙舞爪时,他纵容;她无助时,他只默默地护着她,甚而都不愿意让她知晓。
他的情意似是无声流淌却不停息的河流,一点点的将她暖化,一日日的让她生情却不自知。
要在见到蒋修染心绪无起伏的时候,她才知道,因着他,自己已放下了那份傻傻的执念;要在经历了这样一番风雨之后,她才知道,他是她的港湾,是让她能够完全依赖信任的男子。
何德何能,竟得到如此良人。
她揉了揉眉心,敛起这些心绪,起身回房,取出了两封信件。是她的父皇和如今的皇帝哥哥写给这边皇帝的信。内容不需看也知道,必是帮她美言,让她如以往一般受重视。
两个人一面对与母后有关的人赶尽杀绝,一面又尽量成全着她。
其实应该在回来的时候就呈上去,但她那会儿真是病糊涂了,心心念念的只有母亲,忘了这件事。眼下萧默已经应对过去,拿出来只是锦上添花,但往长远看,还是有不少益处的。
她重新梳妆更衣,去了宫里,将信件亲手呈上去。
皇上看了之后,很是愉悦,赏了她不少珠宝、药材。
回去的路上,侍女见她心情不错,笑着说起她不在王府里的一些可喜之事:
“皇后娘娘想着您这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王府里没个人服侍着王爷也不行,便亲自挑选了几名性子温驯的宫女赏给王爷,王爷如何也不肯收。皇后娘娘倒是也没坚持,只苦笑着说怎么会出这样一个惧内的人。”
惧内?三公主忍不住笑了。
侍女继续道:“后来,又有几个大臣要送王爷貌美如花的侍妾,王爷索性就说,你们不知道皇后娘娘都说过我惧内么?既是如此,我怎么敢收呢?往后都不要再提这种事了。那些个大臣听了脸都绿了,谁都知道是托词,偏生又不能反驳,索性就拿王爷惧内说事儿,给您扣了个悍妃的名声…”说到这里,怯怯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往后您要是因为这个被人诟病,可千万别生气,王爷真不是有意的。”
“怎么会。”三公主笑意中多了几分感动。她都没敢奢望他洁身自好的,是自知离开时间太久,打心底就不敢要求他等着自己回来。
她是悍妃?整个西夏谁会相信他萧默会被哪个人拿捏?谁不知道他另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的?这般说辞,不过是为了以绝后患。
这日晚间,三公主刻意留着一盏灯,等萧默回房。
萧默听说她去了宫里的事,刻意早些回来的,进门后见她正在看棋谱,不由舒心地笑了。到了床前落座,抬手抚了抚她容颜,“病猫见好了?”
“嗯。”她将棋谱放到一旁,笑盈盈看着他,“我可不是病猫,我是凶巴巴的悍妃。”
萧默轻笑,“冤枉你了不成?”
“自然没有。”三公主双手捧住他温暖的手,“没你纵着,我哪儿能这么出息。”
萧默微微挑眉,侧身卧在她身侧,“这病了一场倒是有点儿好处,居然会委婉地夸我了。”
“不光会这个,我还有了好多打算呢。”她笑着环住他身形,“往后我好好儿地跟着你,多生几个孩子,好么?”
萧默为之动容。这样的言语,她从来没说过。他抚着她的长发,“柔佳,你这是许了我一生一世么?”
“是啊。”三公主点头,手臂攀上他肩颈,“现在承诺,晚了么?”
“不晚,怎么会晚。”萧默因着喜悦,双眸光华流转,璀璨如天上的星。他将她紧紧地揽到怀里,摩挲着她鬓角,“说起来,那悍妃的名声不好听,我们得尽快给你摘掉。”
她眨了眨眼睛,听着这话不对劲,“你怎么个意思?难道要…”
他双唇滑到她耳边,温柔低语:“做悍妃就不如做妒后了,虽然都不好听,可后者能让你不受任何人的委屈。”
“…”她僵了僵,由衷地笑开来。
她许了他一生密不可分。他许了她一世锦绣荣华。
她对他欠缺的是情意,该表明如今的心迹。
他要让他爱的女子成为西夏最尊贵的女子。
夫妻同心,没有什么是不能做到的。
**
一年后,西夏顺王妃有喜,十月,生下一名男婴。
两年后,顺王萧默成为西夏太子,顺王妃受封为太子妃。同年,太子妃生下次子。
这两年来,夫妻两个同心协力,情分更深。
周氏还是老样子,对女儿女婿更加依赖。两人都没张罗着请人医治。对于周氏而言,忘却前尘事,是莫大的福分。
就这样,守着女儿女婿外孙,等着看着陪着夫妻两个站到西夏最高处,于她,于他们一家,已是圆满。
蒋修染宠妻二三事(一)茉莉雪
庆嘉元年,春日。
新帝改年号、行封赏之后,蒋修染有了一段清闲岁月,在家陪伴妻儿。
宁元娘尽情享受初为人|母的喜悦之余,重新持家,打理内外。
从疑似有喜到如今,蒋修染不准她劳心劳力,全部事宜交由管家全权负责。她每次出门的时候,他定会亲自陪同。
做到这地步,已非呵护,而是娇宠。竟也不怕她恃宠而骄,变成另外一番他不喜的模样——那时她常常这般腹诽。
可更多的,自然是喜悦。
每次出门,或是去买回几色爱吃的零嘴,或是去挑选新式首饰,或是去戏园子听一折戏,有他陪着,便让她觉得自己正在享有着最寻常的烟火岁月。他若不在身边,便只是一个人的消遣而已。
她为之喜悦,他却总是有些无奈和不适应。
他桀骜不驯,行事百无禁忌,正是因此,有着孤僻的一面,置身人海的时候,总是存着几分抵触。只是那时她情形不同素日,他只能迁就。
有时候她看着有趣,有时候则有些不安——也想如他所愿足不出户的,偏生做不到。
打心底,她一直不适应居住的这所府邸。
新婚燕尔时,简直是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新家。那时只以为是过于安静的氛围所致,便费尽心思地说服蒋修染,让他别对下人冷脸,别让下人恨不得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当差。
他应下了,让她只管随心所欲地调|教下人。
一日一日的,府里的氛围好转,一如寻常官宦之家。
可还是不能喜欢,始终不能感觉舒适。后来发现,是因府里的屋宇、陈设、草木所致。
屋宇气派,却失了精致;陈设简洁矜贵,却失了温馨;草木以四季常青居多,失了季节更替的迤逦多姿。
屋宇她不能拆了重建。
陈设曾试图调整过,看起来却是不伦不类。
草木这方面也不能着手调整,调整后便与整座府邸的格调不符。就像蒋修染偏爱的宽敞硬朗的书房、书案一样,若添上几支桃李等娇柔香花,便觉突兀可笑。
她只能告诉自己,想赏花便常去后花园,要随着他的喜好做到安之若素。毕竟,这是自己与他的家,要住很多很多年的家。
平日里还好,诊出喜脉之前情绪不大平静,偶尔心头压抑,一定要出去走动一番来调节。
及至胎象安稳,她心绪亦恢复如常,这才乖乖留在家中。
一度也着实难为了他。
**
时至暮春,蒋修染仍旧留在家里,上午去书房处理公务,下午回房哄着琳姐儿。
琳姐儿的双眼随了他,眉毛、鼻子、嘴和脸型则随了她。
两人皆爱煞了这瑰宝,只是比起蒋修染,宁元娘就要甘拜下风。闲时去袭府串门,得知四哥对女儿亦如此,这才不再疑心自己这做母亲的不够尽责。
想想父亲这些年对自己的宠爱,她也就释然,由着他。
茉莉的花期到了,闲来无事,宁元娘会去后花园亲手采摘茉莉,用来调制茉莉酒,或是煮一壶茉莉香茗。
她最爱的花,是这香气清绝、风骨清灵的茉莉。
一如许多花,茉莉赏来悦目,又能酿酒、烹茶,甚而还可做菜,被怎样对待,都存着独有的清新雅致。
茉莉酿的酒,蒋修染是不肯尝的。这个人喜好分明,且十分固执,不感兴趣的东西,如何也不会碰。
茉莉茶他倒是愿意细品,很享受那独特的清香。
喜好被分享、欣赏的时候,总会让人心生愉悦。
这日午后,琳姐儿在碧纱橱里睡着,夫妻两个相对下棋,手边各一盏茉莉茶。
宁元娘问他:“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花草?”
“没有。”蒋修染摇头,“我一个武夫,哪儿有你那份风雅。”听来是自嘲,语气却透着点儿揶揄她的意思。
宁元娘扯扯嘴角,“是啊,侯爷心中记挂的是山河万里,哪里容得下风花雪月。”
蒋修染就笑,“也不见得。”
宁元娘不置可否。准确来说,是不相信。
阿北经得丫鬟通禀之后进门来,见夫人也在,便只期期艾艾站在那里,不说话。
宁元娘微微挑眉,心说四哥修理这人还是修理得轻,偶尔阿北真是叫别人和他自己都尴尬——换个有分寸的,便叫丫鬟传话说有要事通禀了,蒋修染自然会出去单独询问他。她暗自叹气,正要起身回避,蒋修染已道:
“说。”
阿北连忙道:“刚得到的消息,西夏顺王妃已然痊愈。”
蒋修染斜睨他一眼,“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
“你去找阿东,跟他学学如何当差。学不好就别来见我了。”这混小子的确是被他惯坏了,简直是猪脑子——这有什么好期期艾艾的?好像他与三公主怎么样过似的。
“是。”阿北抹一把冷汗,行礼退下。
宁元娘笑了笑,“这样就好,四嫂也能放心了。”
“的确是好事,来日三公主能与萧默珠联璧合,若能成为帝后,局势愈发安稳。”
“三公主是注定的劳碌命。”宁元娘素手托腮,“四嫂也是一样,一大家人、多少亲戚要打理,何处都不能出错。”这样说着,不由庆幸,“数我的日子最闲适。”
“各人有各人的处境而已。”蒋修染笑着凝她一眼,“你往后的日子也不清闲,要好生教导孩子,我们这一枝的门风如何,全在你。”
“我晓得。”
那是她该尽的本分之一。
他说的没错,各人有个人的处境而已。因着他的做派、如今的家境,她再不需被人事逼迫。
其实,便是当初为着姻缘有过的挣扎,比起别人也算不得什么。她的天地,没出过大事。大事是生死攸关,只是小事太磨人心罢了。倒也好,将她的性子磨得平整了些,不再棱角过于分明。
说起来,她如今能成为京城有名的贵妇,被人争相逢迎,是因着门第不算太低,更是因着他的缘故。
她不需如别人一般付出太多辛苦去经营,始终存着一份清醒、知足就好。
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是少数的很幸运的人。以往还曾有过苦尽甘来,如今想来便会讪笑自己——哪里吃过真正的苦头呢?不过是一度命不由己罢了。
思及此,她不由看住他,笑问道:“说起来,你到底看中我哪一点了呢?”
要说才情,才女比比皆是,她只属泛泛;要说样貌,京城最不乏貌美如花的女子。
蒋修染只是笑笑地反问一句:“那你如今又看中我什么了?我可是要品行没品行要风雅没风雅的人。”
一番自嘲惹得宁元娘笑了起来,遂放下这话题,专心下棋。
**
第二日,蒋修染一早就出门了,没与她说去向,到晚间就寝的时辰还未回来。
他这个人,偶尔特别细致,偶尔又特别散漫。宁元娘懒得纠正他这些,唤来阿东问了问,得知他去了别院,也就哄着琳姐儿歇下。
转过天来,宁元娘用过饭,蒋修染才返回,回来就要她一同出门:“带你去个地方,你看看怎样?”
她打趣道:“莫不是找到了桃花源?”
他轻轻一笑,“但愿是。”
宁元娘也没追问,将琳姐儿交给奶娘照顾,随他一同出门。
蒋修染带她去了一所府邸,马车穿过大门,经过外院,停在了二门外。
宁元娘下了马车,先回眸看了看外院,绿意葱葱,鲜花锦簇,屋宇上的琉璃瓦在阳光映照下流光溢彩。
氛围很是惬意。她就由此想到了家里的景象,唉…头疼。她抚了抚额。
蒋修染笑着携了她的手,“去里面看看。”
宁元娘有些慌乱,要收回手,“这到底是谁家啊?”
“眼下只是一所空宅。”蒋修染握牢她的手,踏上石阶。
宁元娘随着他进到二门的同时,闻到了茉莉的清绝淡雅香气,顿觉神清气爽,忙张目四顾。
内宅遍植茉莉,洁白纷繁的花朵,随着香风熏度,簌簌飘落,翠绿映衬下,形成一场美轮美奂的雪色花雨。
“好美…”她喃喃低语。
蒋修染温声道:“若是住在这里,从此时到秋季,每日都能看到这番景象。若是以这里为家,年年岁岁都能享有这般美景。”
宁元娘嗯了一声,有些恍惚地随着他往前走去。
屋宇的格调清新简洁,小鸟清脆的叫声不绝于耳。
蒋修染引着她穿廊过院,进到正房,修长优雅的手推开雕花木门,携她入室。
室内并无陈设,空荡荡的。
她不解地看向他。
蒋修染拍拍她的脸,笑她少见的迟钝:“我去过西山别院看了看,大抵清楚你的喜好,可那时你毕竟还在闺阁,喜好或许有所不同。该如何布置,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你是说…”宁元娘睁大了眼睛,“我们可以住在这里?”
“嗯,还成,没笨到家。”
宁元娘用力掐了他的手一下,下一刻,已是笑容璀璨,“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她看着簇新的居室,“是刚建好的?”
他扯了扯嘴角,挑了挑眉,“八字没一撇的时候,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宁元娘满心喜悦,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你这个人,多少年来喜欢的也不过几样东西。”蒋修染刮了刮她鼻尖,“哄你开心太容易了。”
他居然摆出一副“这是小事一桩,哄你高兴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的”的样子。
却又分明是需得耗时许久才能办妥的事情。
宁元娘笑着勾住他,踮起脚尖,吻一下他的唇。
蒋修染立刻自心底笑开来,笑容极是温柔、满足,“你哄我开心更容易,只需一抬头的功夫而已。”
蒋修染宠妻二三事(二)鸳侣梦
入夏之前,蒋修染携妻儿搬入新居,并给亲友下了请帖,同享乔迁之喜。
当天,宁三太太逗留到很晚,实在是喜欢外孙女的缘故,不知不觉,已是曲终人散。
她有些不舍地将琳姐儿交给宁元娘,低声道:“我该回去了。”
宁元娘忙道:“我送送您。”
“不用,不用。”宁三太太摆手阻拦,指了指琳姐儿,“乏了,你哄着她睡下。”
宁元娘便没坚持,笑着点头,“您得空就常来。”
“好。”宁三太太应下,转身出门。
刚出正房,遇到了蒋修染。
宁三太太有些局促地停下脚步。她有些怕这个女婿,说来荒唐,却是不争的事实。
蒋修染上前行礼,“您这是——”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我送您。”蒋修染侧身,抬手请宁三太太先行。
宁三太太也没推辞,横竖她说什么都不算,并且他该是有话跟她说。
过了走出去一小段路,蒋修染道:“日后您得空就过来看看元娘和琳姐儿。”
“好啊,好啊。”宁三太太满心欢喜,忙不迭应着。
“日后,”蒋修染停下脚步,“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度日吧。您说呢?”
宁三太太微一思忖,会过意来,“你说的对,我明白你的意思。往后,我不会拿那些琐碎的家事来烦你们的。”
蒋修染却是一笑,“哪里还有琐碎之事,您只管享受天伦之乐便是。”
宁三太太也笑起来,“是是是,你说得对。”往后的岁月,家事自有儿子儿媳打理,她只需含饴弄孙。有蒋修染这样的人摆着,宁家及亲朋怎么会做让他不快的事呢?
“我说的是心里话,”蒋修染语气和缓,“元娘平日很惦记您,只是她嘴笨,估计见了您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宁三太太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酸酸的。转头看到盛放的茉莉,这酸楚更浓。她这做母亲的,是到今日才知道,女儿最爱的是这种花,最心仪的住处,是这样一所遍植茉莉的宅院。
一方面,元娘福薄;另一方面,又最有福。
都说女子嫁人等同于二次投胎,元娘嫁对了人,自是再无悲苦。
**
入夏之后,袭朗伤病有复发之兆,告假在家调养,蒋修染则每日踩朝露而出,踏斜阳而归。
宁三太太时常来府里,哄着外孙女,与女儿日益亲近。想来不由唏嘘,母女二人要到这时候才慢慢走近,情分渐深。
宁元娘得闲常去之处,自然还是袭府。先是去看袭朗是何情形,也看不出端倪。他那个人,大抵没有忍不得的疼。私底下问香芷旋,香芷旋说你看他哪像有事的?把酒停一阵,伤病就好了一半,不用担心的。
宁元娘清楚,四嫂是不想自己跟着担心,由此想到了蒋修染。那也是个一身伤病的。
闲来便开始常常翻阅医书,又请了大夫到家中,给蒋修染把脉,开出林林总总的药膳。她让药膳师傅手把手地教自己,意在亲手打理他的饮食。
宁三太太又点拨道:“得空也要多给他做几件衣服。”
宁元娘却道:“我针线寻常,还不如针线房的手艺好,给他做过两件便罢手了。”
宁三太太啼笑皆非,戳着女儿的额头道:“你这叫什么想法?真是瞎心思。衣食都相同,若要攀比,哪里有个尽头?再说了,他又不是讲究穿戴的,衣物只要针脚平整就行了。”
宁元娘想了想,不由汗颜,“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宁三太太剜了她一眼,“你总去袭府,没见你四表嫂得空就做衣物鞋袜么?她每年都给你姑姑做几套衣物,你姑姑一说起来就眉开眼笑的。你四表嫂手艺再好,也不如自幼勤学苦练的绣娘吧?亏你跟她私交最好,竟不知学着些。”
宁元娘汗颜,“我记住了,日后也会常给您和爹爹做衣物的,好不好的,总是份心意。”
宁三太太哈哈地笑起来,“好似我跟你要衣服穿似的,好生服侍夫君就行了。”
“娘,”宁元娘握住母亲的手,“谢谢您。这段日子,您大事小情都为我劳心劳力的,没您点拨着,好多事我都转不过弯来。”
一声谢,险些把宁三太太的眼泪说出来,哽了哽才道:“要谢就谢你夫君吧,是他要我常来看看你和琳姐儿。”别的话她没说,说不出口,尽心弥补女儿才最要紧。
宁元娘笑容清甜,“那是因为您打心底疼爱琳姐儿。”
此后,宁元娘愈发尽心地打理蒋修染的衣食起居,且会留心他平日的喜好。
夏末,她问蒋修染:“你能不能腾出两天时间来?”
蒋修染颔首,“自然可以。有事?”
宁元娘巧笑嫣然,“想去西山别院住两日,能赏脸陪我么?”
“废话。”蒋修染笑着捏一捏她的下巴。
两日后,夫妻两个带着琳姐儿去了西山别院,当天只是在别院内外转了转,早早歇下。
翌日清晨,宁元娘催着蒋修染起身。
“起这么早做什么?”蒋修染语声慵懒,将她搂在怀里,不让她动。
宁元娘笑道:“你有多久没钓鱼了?我给你带来了渔具,想不想去?”
“真的?”蒋修染立时有了精气神。
“这还有假?快起来。今日你钓鱼,我做鱼给你吃。”
“你去不去?”他啄了啄她的唇。
“当然要去的。”宁元娘披衣下地,“跟奶娘说过了,她会好生照看琳姐儿。”
半个时辰之后,夫妻两个到了别院附近的那条河流岸边。
今夏雨水充沛,水流愈发湍急。宁元娘不由迟疑,“你要是被冲走了可怎么办啊?”
惹得蒋修染哈哈大笑,“把我当纸糊的了?”
她见他浑不在意,知道是多虑了,便由他去,自己站在岸上,摇着扇子,一直凝视着他。
与上一次看他钓鱼时相比,他看起来并无改变。专心于喜欢的事情的时候,煞是迷人。
他乐在其中,她看着亦是莫大的享受。
他吃过很多苦,蒋家在他年少时待他不公、不仁,如今及往后便不能怪他绝情。那几年她不好过,他更不好过,却在挣扎的心绪之下建功立业,挣得娶到她的机会,他付出太多,但她不需内疚说亏欠,因为往后很多年,她会心疼他、照顾他。
他如今是比她自己还重要的人。
蒋修染钓到几条小鱼、两条大鱼,见日头有些毒了,便上岸来,携妻子回了别院。
宁元娘去了小厨房,亲手处理鱼,准备做一道红烧鱼。
蒋修染寻了过去,“算了,让厨房做吧。”
宁元娘一口回绝,“不。”
“其实吧,你做的鱼不好吃,真的。”他到了她身后,环住她,一本正经地说。
宁元娘回头瞪了他一眼,“每次你不想我做菜的时候,就会说我做的才不好吃,我到现在还上当的话,可真就是傻瓜了。”
“那你以为你多聪明啊?这大热的天,偏要闷在厨房,跟自己有仇么?”蒋修染低头,咬了她耳廓一下。
“你不在这儿的话,小丫鬟会给我打扇,你偏要捣乱。”宁元娘转身推他,“快出去,哄着你的宝贝女儿去。”
“行,我跟琳姐儿数落你不知好歹去。”他板过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唇,“你还别说,做饭的小模样儿挺好看。”
宁元娘失笑,“比不过你钓鱼时好看。”
说的都是心里话。眼中的彼此,永远是最悦目风景。
午间,夫妻两个相对而坐,享用着亲手钓来亲手烹制的鲜美的鱼,俱是心满意足的样子。
“四哥会不会你那样钓鱼啊?”她问。
“会。”蒋修染如实道,“小时候,我们好几个人,总跑到城外的河流钓鱼,比试谁技高一筹——这钓鱼讲究不少门道。后来他越来越喜静,更愿意坐在岸边钓鱼——其实就是要安安静静地想点儿事情,我有一阵也是那样。”
“嗳,等孩子们大一些,我们两家人去城外吧?你们两个钓鱼,我跟四嫂一起做鱼,啊不行,四嫂不下厨,也没事,给我打下手就行了。”
蒋修染扯扯嘴角,“嗯,你想得倒是美,那一日估计要到我们赋闲在家的时候了。眼下你求着你的好四哥别总跟我唱反调,比什么都强。”
“你还不是一样的在跟他唱反调。那些我们不管,要当至亲走动的。”
“谁也没拦着你们。”蒋修染轻笑,“官场上的事,跟你们无关。我们就是心合,面上也要不合。”
宁元娘满意地笑了,“我大抵明白。”他与四哥因着坐在一起的时候太多,心里都存着一份惺惺相惜,要不是这样,就不是只是政见不合那么简单的局面、单一的矛盾了。
饭后,两人转去小憩。
宁元娘歇在了寝室的床上,蒋修染跟了过去。
她只是笑了笑,没像以往似的顾及下人、往别处撵他或是自己去别处。
“今日这是怎么了?不怕我不老实了?”他笑得有点儿坏。
“说说话不是挺好的?我们成婚很久了,我才懒得总顾及这顾及那。”
“早就该这么想。”蒋修染把她揉到怀里,掌下辗转,柔声道,“元娘,这阵子对我是不是太好了?省着点儿力气,别哪天烦了,转头不理我。那可就要了我的命了。”
“我们蒋大人还有害怕的事呢?”宁元娘眨了眨眼睛,“我没做什么啊,你也太容易知足了。”
他由衷地道:“知足才能常乐,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实吧,”宁元娘依偎着他,“要你来这里钓鱼,一来是你好这个,二来也是我喜欢看你钓鱼。”
蒋修染回想片刻,“算上今日才看了两次,就喜欢上了?”
她垂眸浅笑,“看第一次就喜欢了。”
“喜欢人,还是喜欢什么?”他摩挲着她的唇,语声有些低哑了。
“这件事我还真的想了很久。”
“结果呢?”
“自然是喜欢人啊。”
蒋修染双臂收力,抱紧了她,“这大白天的说这么好听的话,你安的什么心?”
“你说呢?”她斜睇他一眼,眼角眉梢流转着风情、妩媚。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目光温柔得要沁出水似的,“你这个小混账,怎么到今日才告诉我?”
宁元娘显得有点儿苦恼的样子,“没法子,我就是这么笨,只是偶尔会想想这些。晚了么?晚了只当我没说。”
他眉飞色舞起来,大孩子似的,“不晚不晚,快,多说几句。”
宁元娘绷不住了,逸出低低的柔柔的笑声。
他低头索吻,将她的笑声含入口中,溶于无声。予取予求。
情动时,她侧头,咬住他红润丰厚的耳垂,低喘着道:“蒋修染,我喜欢你。”
早就该说的一句话。
何时说都不晚的一句话。
“时间会证明,我值得你喜欢。”因着澎湃的心绪,他气息愈发紊乱,“我会一直对你好。”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已经爱了她一辈子。
有时候,又觉得与她的瑰丽旖旎刚刚开始。
多不可思议,有了孩子之后,他们才真正两心相悦。
又是多好的事,平静悠长岁月没有让情意消减,反倒盛放如花。
沧浪无声,情海无涯,就此携手沉沦。
世间琴瑟和鸣的佳话,是一场又一场的绮梦,身在局中,不需醒。
元宝八宝小事记
自从八宝到了袭府之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元宝不喜欢八宝,新添了一个爱好——欺负八宝。
其实也难怪元宝不高兴。八宝生得通体雪白,似个小雪球,一来就得到了袭朗、香芷旋、寒哥儿的喜爱,有事没事的都爱逗逗八宝,有意无意的,便忽略了元宝。元宝不失落生气才怪,又不能跟三个主人作对,火气就全冲八宝去了。
初春某天黄昏,袭朗与香芷旋在房里用晚饭,元宝与八宝也到了进食的时间。紫苏唤两个小家伙到了院中,小丫鬟给它们奉上不一样的食物。
元宝早已长大,每餐都是吃厨房特地给它做的肉类。
八宝还小,只能吃用肉松肉末熬的香喷喷的粥。
初时,两个小家伙各自守着自己的食物大快朵颐。后来,元宝消灭完自己面前的食物,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坐在原地摇着大尾巴看着紫苏。
紫苏笑着摸了摸它的头,“就这些,吃太饱了也不好,晚些时候你还要吃一顿呢。”跟在香芷旋身边的日子久了,也沾染了与元宝说话的习惯。
元宝圆圆的爪子抬起来,挠了挠自己头上的毛。
紫苏笑了笑,转去忙别的事情了。
元宝看向慢吞吞吃饭的八宝。
给八宝盛放肉粥的是个大大的银盘,肉粥铺在上面,薄薄的一层,它要消灭完,需要不短的时间。
元宝又舔了舔嘴角。
紫苏去了厢房又走出来,跟一名管事妈妈说话。
元宝郁闷地趴下。
紫苏说完话,脚步轻快地去了外院。
元宝见这情形,站起身来,盯着院门口等了一会儿,似是在看紫苏会不会旋踵归来。过了一小会儿,紫苏并未回来,它颠颠儿地跑到了八宝近前。
八宝见那个总欺负自己的大家伙走过来,抬头看了看,继续吃饭。
元宝又看了一眼院门口,随后凑到八宝身边,肥肥的身形一拱,大爪子一推。
八宝被弄得被迫离开了自己的餐盘一段距离。
元宝低下头去,快速地享用着八宝的肉粥。
八宝嗷呜一声,跑回去。
元宝气势汹汹地对着八宝低吼几声,随后又是抬爪,强行把八宝撵走了。
八宝一身的白毛都要炸起来了,站在不远处,气呼呼地对着元宝狂叫起来。
元宝充耳未闻,埋头吃粥。
小八宝的叫声惊动了袭朗与香芷旋,夫妻二人放下筷子,出门看是怎么个情形。
在廊下站着的丫鬟都目睹了这一幕,强敛了笑意,上前说明因何而起。
袭朗与香芷旋俱是失笑,前者唤丫鬟再去给八宝弄来肉粥,后者则走到元宝身边抱怨,“你比八宝大,怎么好意思跟它抢食呢?”
元宝不理她,埋头大吃。
香芷旋摸了摸它的头,“唉…说你什么好?”
元宝护食,但是香芷旋、袭朗和紫苏是例外,吃饭的时候,这三个人就算是强行把它的美食拿走它都没丝毫脾气。此刻听到香芷旋说话,只是欢快地摇着蓬松的大尾巴。
香芷旋不是喜新厌旧的性情,心疼受欺负的八宝,却也做不到呵斥元宝,便吩咐小丫鬟:“等紫苏回来,你跟她说一声,往后让元宝和八宝分开来用饭,别在同个地方。”
丫鬟称是。
小八宝一直气不平,对着元宝叫个不停。
香芷旋便又转去它那边,摸着它的头安慰道:“别气了,往后不会再让你生这种气了。”
八宝哪能那么容易消气,还是叫个不停。
香芷旋没法子,只能催促丫鬟快一些给它再上一份食物。
等八宝的肉粥到了,元宝也抢食完毕,袭朗笑着唤它去了室内待着。
八宝的问题这才完满解决,安安稳稳的吃饱了,随后去了室内。
元宝正在跟寒哥儿一起玩儿响球。
八宝吃得饱饱的,有些乏了,趴在元宝与它共用的小毯子上打瞌睡,不多时就睡着了。
香芷旋与袭朗相对下棋,不时笑着看看寒哥儿与元宝。
寒哥儿与元宝玩儿了好一阵子。后来元宝渴了,去喝水,寒哥儿也乏了,揉着眼睛去找香芷旋。
香芷旋带着寒哥儿去歇下。
元宝回来之后,站在门口,望了望趴在毯子正中的八宝。
袭朗在等香芷旋回来继续下完这盘棋,无意间瞥见元宝这细微的反应,不由轻笑,知道它又要欺负八宝了。
元宝慢腾腾走到八宝近前,低头看了酣睡着的八宝一会儿,随即趴下去,没忘了用庞大的身形往一旁挤八宝。
八宝不高兴的哼了哼,身形稍稍动了动,继续睡。
元宝望了望门口,似在等待寒哥儿回来,过了一阵子,寒哥儿没回来,它的头趴在前爪上发了会儿呆,开始扭头看着八宝。
袭朗就觉得,元宝好像是越看八宝越不顺眼。
过了一会儿,元宝往八宝身边挪了挪,把小伙伴往外挤。
八宝睡得懵懵懂懂的,顺势往一旁挪。
元宝隔一小会儿就继续这个游戏。
八宝睡得沉,每次都稀里糊涂地往外挪。
直到八宝被挤到了地上,元宝才罢休。
全程目睹的袭朗险些轻笑出声,无奈地看着元宝,心说说你什么才好呢?
元宝一脸无辜地回视。
翌日一大早,袭朗去上大早朝,经过东次间,却看到了令他意外的一幕:
八宝和元宝挤在一处,睡在那方小毯子正中。元宝的一只爪子搭在八宝身上——后者睡在前者怀里的样子。
元宝极为警觉,听得袭朗的脚步声,睁开眼看了看,见是他,眼中警惕才消除殆尽。随后,它看了看八宝。
袭朗真担心它把八宝一爪子推到一边去。但是没有。
元宝看了八宝一小会儿,阖了眼睑,圆圆的脑袋往一边挪了挪,正好抵着八宝的小脑袋,爪子微微动了动,仍是搭在八宝身上,拥抱的姿势一般。
睡梦中的八宝,往元宝怀里凑了凑,片刻后安静下来,睡相愈发酣甜。
袭朗竟因这情形生出满心暖意。
元宝,这个别扭的小家伙。
袭朗阿芷小事记
盛夏,天下安稳,无大事。
袭朗因着之前长久的忙碌,旧疾又有发作的征兆,与新帝请了三个月的假。
新帝比谁都清楚他旧时伤病的情形,爽快答应了,让他京卫指挥使司、暗卫两方面的下属有事前去袭府请示便可。也是清楚,袭朗这样的人,你让他真正无所事事的话,反倒会因为太闲心绪不佳。
袭朗就此留在家中,上午的时间用来处理公事,下午陪伴妻儿。
他是从骨子里爱煞了女儿宛姐儿,平日只要得空就哄着女儿,眼下情形自然更甚。
宛姐儿不似寒哥儿小时候,有点儿娇气,爱哭。稍稍觉着不舒坦,便嘤嘤哭泣,直到大人找到问题并解决为止。但是爱哭的孩子通常也爱笑,高兴了就会眯着大眼睛抿着小嘴儿笑。
袭朗就说女儿随了香芷旋。
香芷旋无从辩驳。女儿从下午到晚间睡下之前,都被袭朗或婆婆霸着,轮不到她哄,闲下来的时间就用来做做针线、陪伴寒哥儿。
寒哥儿两岁多了,正是爱说爱笑最讨喜的光景,每晚临睡前,都要母亲讲故事。
香芷旋通读了山海经,每天轮换着给儿子讲记下来的一个个小故事。
这样的情形下,寒哥儿愈发依赖香芷旋,睡前或是让母亲留在自己的房里,或是去父母的寝室睡下。
这一晚,寒哥儿留在寝室,在母亲轻柔动听的语声下,沉沉睡去。
香芷旋见儿子睡着了,给他掖了掖被角,在额头印下一吻,放下床帐,慢慢睡去。
近来,她都不怎么指望袭朗回房睡了——这个人,近来都是睡在宛姐儿房里。
夜半,她口渴醒来,喝了几口水,望了望窗户,见东厢房的灯光似是还亮着——那是宛姐儿的房间。她担心女儿是不是又因为炎热哭着不睡,便披衣下地,转去了东厢房。
一进门,见到了奶娘,她指了指室内,“宛姐儿睡了没有?”
奶娘忙低声应道:“闹了一阵子,刚刚才睡着。”
香芷旋颔首,放轻脚步,进到室内。
袭朗侧身宽大的竹编的躺椅上,闭目睡着,手里握着一把折扇。
宛姐儿则睡在他臂弯。
居然睡在了躺椅上?
香芷旋有些无奈。无意间瞥见桌案上有一幅字画,便过去看看。
画上,是宛姐儿坐在大炕上甜美的笑着的样子。看手法,是他画的。
她不自觉地被画感染了情绪,弯唇浅笑。
那边的宛姐儿发出委屈的咕哝声,她连忙侧目望过去。
睡得半梦半醒的袭朗立刻轻拍着女儿,随后轻摇折扇,给女儿扇风纳凉。
宛姐儿却是不依,哭了起来。
袭朗转身平躺,熟门熟路地将女儿抱起来,放在胸膛上,摇扇的幅度略略大了一些。全程都未睁眼。
宛姐儿先是侧着身形,随后趴在了父亲身上,片刻后,不再哭泣,安然入睡。
香芷旋看得一愣一愣的。
有这么娇惯孩子的人么?
不像话——她腹诽着。
往后他每日早出晚归,宛姐儿这坏习惯让谁来纠正?——她总不可能让女儿睡在自己身上的。
——谁敢说这是好习惯,她肯定跟谁急。
真是…她扶额。
随后的日子,袭朗与宛姐儿每晚的光景就是这么打发掉的。
袭朗每晚的时间,是属于女儿的。
香芷旋觉得他眼里最重要的是女儿,她和寒哥儿绝对要排在其次。细想起来,真有点儿失落。
这每一日,他一早开始处理公务,下午至第二日早间都在陪着女儿——有这样的人么?这样怎么行呢?
那混账东西简直就是忘记了妻子、儿子。
算了,随他去吧。
香芷旋气闷了两日,也就想开了——他有女儿,自己有儿子陪着,大不了一家四口分成两拨来过。
将至夏末时,寒哥儿喜欢上了面食——是夏日里常吃凉面的缘故。
一日,忽闪着大眼睛对香芷旋道:“娘亲都不给我煮面吃。”
香芷旋汗颜,“那是因为娘亲不会做饭啊。”
“哦。”寒哥儿体谅地点头,随即有些失落,“那就算了。我只是羡慕大哥。”
钱友梅一手好厨艺,下面自然是小事一桩。
香芷旋心生歉疚,“我可以学,只是…就怕你吃两口就嫌弃难吃,不肯吃了——那样的话,娘亲可就要无地自容了。”
寒哥儿想了想,眼神满含期许,“不会的。娘亲做的,一定特别好吃。”
“哦…”香芷旋想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过几日,我做面给你吃。”
寒哥儿眼中绽放出喜悦的光芒,“好!”
香芷旋深吸了一口气,心说别在儿子面前丢脸才是。
之后几日,她由厨娘教着,学会了怎样准备臊子、怎样下面。最初做好的面条,先自己尝,觉着不好就重做,下足功夫学了几日,总算能做出像模像样的凉面了。
这一日,她觉着自己算是学有所成了,亲手给寒哥儿做了凉面。
面条是自己亲手擀的,黄瓜丝、肉丁等臊子都是亲手做好的。她一直都想做一个善厨艺的母亲,却一度以为自己实在是没天分。没有寒哥儿的推波助澜,她真无法鼓足勇气亲身实践。
在她苦学做面的过程中,袭朗一无所知——他只顾着照看女儿了。
要是在以往,他最多不过一两日就知情了。
香芷旋略略失落,可也理解,父母对儿女的爱都是一样的,知道他是抓紧闲暇光景才这般宠爱女儿,可心里到底是有点儿失落——只顾着女儿,全忘了她和寒哥儿。
这天用晚膳之前,她在准备的时候,没给他准备凉面的份儿,让他吃厨房做的饭菜好了。
到底是有些小小的脾气。
袭朗坐到餐桌前的时候,就见桌上八菜一汤,而妻子、儿子面前则放着凉面和臊子。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吃两面?”他问香芷旋。
“你想不想吃的,看看宛姐儿就忘了。”香芷旋敷衍的答一句,忙着给寒哥儿将臊子夹到碗里。
寒哥儿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面,甜甜地笑开来,“真好吃!”
“是真的吗?”香芷旋有点儿忐忑,“我学了几天而已,你可要照实说,别骗我。”
寒哥儿眯了大眼睛笑着,却是不看母亲,一味忙着对付面前的凉面,“嗯…是真的好吃啊。”
香芷旋心内稍安,尝了尝手边的面,也笑了。是真的,味道还不错。
袭朗指节扣着饭桌,“没我的?”
“没。”香芷旋笑道,“我刚学会的,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出丑。”
“那寒哥儿呢?”
“寒哥儿想吃我亲手给他做的饭菜。”香芷旋奇怪地看着他,“你又没说过。”
“…”
没说过是因为知道她不喜下厨,怕被热油溅到。这小东西,居然不声不响的学会了做面,居然也不告诉他,居然还不让他吃…
他真是一脑门子的不高兴,觉得自己还比不得儿子。
这晚,下起了大雨。
丝丝缕缕凉爽的风吹入室内,宛姐儿便因此睡得安稳酣甜。
袭朗看着女儿入睡之后,回了寝室。
香芷旋与寒哥儿也已睡着了。母子两个俱是睡相甜美。
他站在几步开外,笑了。过了一阵子,轻手轻脚的抱起寒哥儿,把儿子交给奶娘,带去西梢间。之后,宽衣歇下,将妻子揽入怀中,低头索吻。
香芷旋在睡梦中被惊醒,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见身边人居然是他,不由意外,“寒哥儿呢?”
“怎么满脑子都是寒哥儿?不想我陪你?”他低低地抱怨着。
香芷旋不由撇一撇嘴,“你满脑子都是宛姐儿才对吧?”这人…居然倒打一耙。
“胡说八道。你每晚都让寒哥儿睡在寝室。”他指责。
她掐着他反诘:“你才胡说。宛姐儿给你惯出了一身的坏毛病。你爱女成痴,居然还好意思挑我的不是?”
“我有么?”
“废话!”她没好气。
“我改。”他低低地笑着,“往后一视同仁。”
“我才不信呢。”香芷旋不自觉地也笑起来,“你就是最喜欢宛姐儿,别的都顾不上了。”
袭朗笑意更浓,“又胡说,我最喜欢的明明是你。”
“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说的?看到宛姐儿,我才知道什么叫掌上明珠。唉…”
“宛姐儿像足了你,我的确是爱煞了她。在我眼里,她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小阿芷,我想要她有着跟你完全不同的幼年少年光景。她不能代替你重活,但是,她能比你当年过得好上百倍。”
香芷旋听了这话,竟是泪盈于睫,“袭朗…”她喃喃地唤着他。
“这尘世,我最爱的女子,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女儿。”他说,“往后若是你再给我添个女儿,最爱的便是三个。”
香芷旋弯了唇角,徐徐笑开来,主动吻上他的唇。
真是爱死了这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