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那个人,要仔细询问过兰绮之后才晓得原由。”
“嗯。”简让叮嘱道,“这事情大概还有后续,你留心些。”
“你也一样。”照她估计,姚兴起码要躺上几个月才能复原,不可能不记恨他。
这边两个人说话的氛围轻松惬意,那边季萱与季兰绮的氛围却是压抑沉闷。
季兰绮满心失望地看着养母,“姚兴声称知晓我的身世——那是你我都不知道的,他要我嫁给他,今晚就交给他一样信物,不然的话,会跟人说我生母是最下贱的妓|女——我只跟阿妩说了这些。”
季萱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季兰绮把语速放得很慢:“他还说,要是我不想嫁给他,就得想法子委身于简公子。我问他这两件事怎么就能放在一起说。他说他自有目的,我只需照着他的安排行事,便是不能从速嫁给简公子,也要让岛上的人知道我们两个关系暧昧。”
季萱喝了一口茶。
“最早,您对这里一无所知,恰好姚兴晓得,知道到何处找什么人便能前来,您就求到了他头上。我来归云客栈这么久,他不会不知道,但是从没来找过我。”季兰绮定定地凝视着季萱,“怎么您到这儿之后,他就找过来了?还是在大庭观众之下刁难我。”
季萱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季兰绮讽刺地笑了笑,“这次您又许给了他多少银两?”
季萱继续沉默。
“您为了让阿妩嫁给您选定的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季兰绮长长的叹了口气,“您姻缘不如意,未嫁便丧夫,这半生都深受其苦,现在这是做什么?要阿妩走您的旧路?”
“不然怎样?由着她留在这里再不回去么?”季萱冷声道,“我早就跟她说了,离简公子远一些,我从最初就让她成全你和简公子。可她是怎么做的?她根本忘了自己是谁,竟与别国男子渐行渐近,就快到形影不离的地步了!还有你,也是不争气的东西。我过来之后就让你与简公子勤走动,可你是怎么做的?!”
季兰绮语气冷淡,“要我毁阿妩的姻缘,不可能。我险些被人欺辱这件事,不敢怪您,但是您要记住,下不为例。至于您到底做了什么,我暂时帮您瞒着,但若阿妩查出来,我也不会帮您撒谎。您早些回家,想想怎么善后吧。”说着话,起身向外走去,“我还有事,不陪您了。”
刚走出房门,她听到茶盏碎在地上的声响。
她双手用力地交叠在一起,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养母把她和阿妩算计到了这个地步,她早已气得肋骨生疼,但是,只能忍耐。
这样也好,就像阿妩一样,把一笔笔烂账攒起来,等到真正心寒的地步,便再不需给予这个所谓的长辈忍让、宽容。
**
简让和钟离妩用饭期间,四喜在外间吃得小肚子圆滚滚的。
吃饱之后,它先在简让身边坐了一会儿,就颠儿颠儿地去了寝室。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来,眼巴巴地望着简让。
简让继续吃饭。
四喜又跑去了寝室。过了一会儿,传来它用爪子挠木板的声音。
钟离妩笑起来,“它是不是想去密室?”
“嗯。”简让颔首,“在上面没像样的窝,在下面倒是有一个。”
“是么?”
“要不要去看看?”简让放下筷子,“下面存放着很多书和字画,可以选一些你喜欢的。”
钟离妩略一犹豫,点了点头。现在跟他不需避讳什么,再者她也看出来了,他就是嘴毒,办不出失分寸的事。
这时候,杜衡进来禀道:“大小姐,水苏过来了,说钟离夫人到了筱园,等您回去说话。”
钟离妩想了想,“说我有事出门了,不知道何时返回。她愿意等就等着吧。”
简让同她一起去了寝室,打开通往下面的门。
四喜欢实地摇着小尾巴,先一步往下跑去,肥肥的身形在长长的台阶上,像个滚动的毛球。
简让缓步走在前面,一手向后伸向她。
“还能掉下去不成?”钟离妩一面说,一面松松握住了他的手指,“就算掉下去,还有你和四喜垫底呢。”
他语带笑意:“怕你耍坏,从背后给我一脚怎么办?”
钟离妩一面走,一面摩挲着他的手。就是这只手,帮兰绮教训了姚兴。
最早开玩笑给他看手相的时候,没机会用心探究他的根底,大多时间真就只用来看了。
这会儿,在光线朦胧又极为安静的氛围中,她仔细感知着。
他手上覆着薄茧,兵器暗器都常用。
手指修长有力,手掌暖暖的。
简让停下了脚步。
钟离妩毫无防备,险些撞到他身上,“怎么了?”
怎么了?在他手上摸来摸去大半晌,居然好意思问他怎么了。他噙着笑意,展臂将她带至自己脚下的台阶,再将她揽入怀中。
钟离妩发现他此刻的眼神是自己不曾见过的,灼热。她双唇微启,刚要说话的时候,他抬起手来,食指点上她的唇,视线亦锁住她的唇瓣。
她整个人僵住了片刻,知道他是要把用饭前半途而废的事情做完。而在这之后,她生出了几分好奇。
那是怎样的感受呢?
简让没给她想象、忐忑的时间,手温柔地滑过她白皙的面颊,落在她颈部。
下一刻,低头索吻,不胜轻柔。
轻如风中飞雪,柔如春日烟波。

第23章 软肋

长明灯的火焰轻轻摇曳着,光影散落到狭窄悠长的石阶路上,笼罩着亲密相依的两个人。
钟离妩纤细窈窕的身形倚着石壁,背部能感受到墙壁的凉意,脸颊却烧得厉害,心弦在发烫、轻颤。
简让一手流连在她下颚、颈部细致的肌肤。
呼吸交织,唇舌交错。旖旎融入空气,无声地流转开来。
四喜早就跑下去了,这会儿又动作敏捷地跑上来,坐到石阶上,一面呼哧呼哧地喘气,一面眼神纯真地仰望着两个人。
钟离妩抬手抵住他胸膛,低下头,咕哝道:“怎么还没完了?”本意是抱怨,说出口的时候,因着语声略微沙哑、语调罕见的绵柔,就变成了娇嗔的意味。
真可怕——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简让把她拥到怀里。在女孩子里,她算得身形高挑,身高到他肩头的位置。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唇齿间还存留着她的甜美、馨香。
钟离妩有些晕晕乎乎的,是那种双脚踩在云端的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很奇妙,也很美好。
“我要娶你,尽快把你娶进门。”他说,语气柔和而坚定。
“…嗯?”钟离妩啼笑皆非地看他。这个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答应么?”他托起她的脸,用力吮了吮她的唇。
钟离妩咬了他一下,不搭理他。
简让笑道:“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胡说。”
“那就给个准话。”简让牵了牵唇,“两个字而已。”
“不是已经说过这件事了?先不提嫁娶的事。”钟离妩剜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快就变卦的?”
“那是什么时候?现在不提不行。”简让将她抱紧了一些,“一定要娶你,不然你想怎样?拖我个十年二十年的?那不得急死我么?我要是为这个英年早逝的话,你好意思么?”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件事,把自己颈间挂着的玉牌接下来,给她戴上,“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人了,让我死让我活,你看着办。”
那是一块和田羊脂玉牌,还留着他的体温。钟离妩握住玉牌,回想着他方才的一番话,反倒不能够一口回绝了,“你也太急了,好歹让我想想。”
“行。”简让对她是进两步退一步,见好就收。此刻就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的话,那结果一定是他不想听到的。
钟离妩瞥见眼神单纯无辜的四喜,笑了,“快下去吧。”
“嗯。”简让先一步走下一节台阶,仍是携着她的手,说起季萱,“你母亲那边,我是不是该去专程拜见?不管怎样,总得做些表面功夫,先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再有人惦记你。”顿了顿,又道,“自然,要等我搬出这里之后再说。我们比邻而居的情形,容易让人对你说三道四。”
“我找机会先跟她提一提,一步一步来。”她先回答了之前的问题,随后道,“那你能搬去哪儿呢?实在不行的话,还是我搬出去吧。”
他考虑的都在情理之中。岛上就算规矩再小,民风再开放,他们定亲之后,若还是这样住在客栈,人们少不得会私下议论,传出难听的话。
但是,他之前根本是打算在客栈安家的,又与景林、掌柜的交情匪浅,她要是同意的话,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不厚道。
简让语带笑意:“没听说过狡兔三窟么?不用担心我住得差。”
“那我得先去看看。”亲眼看到才会相信,她并不希望他因为自己住得不好。到底是还没怎么样呢,不想欠他这种人情。
简让颔首一笑,“行啊。等收拾好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嗯。”
说着话,台阶走到了尽头。
四喜坐在厚重的雕花木门外,翘首等待。
简让推开木门,它立刻欢天喜地的跑进门去。
室内点着明灯,光线明亮。
钟离妩随着简让步入密室,匆匆环顾一番,有片刻的愣怔。
这里的格局分为正屋、次间。
正中这一间,迎面是一张偌大的花梨木长案,上面散落着笔墨纸砚、书籍,后面是一个偌大的书架,被书籍卷宗填充的满满当当;左右两面墙下,散放着醉翁椅、躺椅、多宝架、坐垫等物件儿。
“这是怎么做到的?”钟离妩不明白的是书架、长案这样大的家具怎么搬下来的。
简让就笑,“这你就不懂了,所需的零件儿都做成之后,便能带到下面拼接起来,并不难。”
钟离妩根本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听他说完仍是觉得新奇。随后,她分别到左右两个房间看了看。
两个房间特别宽敞,比左面的房里堆放着不少小箱子,不需看也知道,定是金银珠宝。右面的房间是里外间,外间四面墙都立着紫檀书架、书柜;里间则设有酒柜、软榻、哀家,一角放着个很精致的小房子——四喜的窝,窝里有玩具、布偶。
这会儿四喜叼着一个布偶甩来甩去,玩儿得正欢,憨态可掬。
钟离妩笑起来,总算明白它为什么喜欢来下面了。下面没有随时可能跑到它面前晃的双福,只有它的窝和玩具,换了人也不会选择在上面受气。
简让揽了揽她的肩,到:“等我搬出去,你就在这儿住一段日子,权当帮我看家。”
“好啊,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钟离妩满口应下,随后转去书架前,认真地挑选了两部自己一直想看的大周的史书。
**
季萱坐在厅堂,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耐心用心之前,钟离妩总算回来了。
钟离妩一进门,季萱就感觉到她与平日很有些不同:气色极佳,眼里水光潋滟,充盈着发自心底的喜悦。
双福方才不知道去了何处,这会儿一溜烟地跑进来,等钟离妩落座之后,就跳到了她怀里。
“您找我是为何事?”钟离妩温声问道,另一面则取出一条素色丝带,在双福面前轻轻摇晃。
双福立时来了精神,大眼睛灵活地随着舞动的丝带转动,抬起前爪去捉。
“是旧话重提。”季萱说道,“你还是搬去与我同住吧。”
钟离妩兴致颇佳地陪着双福玩儿,轻易不让它抓到丝带。若是太容易得手,它很快就会觉得无趣。因着双福带来的喜悦,她语气更为柔和,“这件事再说多少遍都一样,我不可能答应。况且,您应该也看出来了,住在客栈的益处颇多,因着兰绮的缘故,景先生、掌柜的平日都对我照顾有加。”
“这算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季萱语气平静地告诉她,“你若是一意孤行,那我就真要狠下心来行事了。你若是还顾及与兰绮的情分,便为了她听我一次劝吧。”她越是平静,意味的越是打定了主意。
“兰绮与其做您的养女,远不如做归云客栈的管事。”钟离妩委婉地提醒季萱。
季萱似笑非笑,“你们若是这个想法,那我不论做出什么事,都能心安理得。”
钟离妩唇角弯成讽刺的弧度。不是这个想法的时候,季萱也没对她和兰绮好过。她心念一转,索性道:“今日您来得正好,我也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我要是嫁人的话,只嫁简公子;便是不嫁他,也不会看中别人。”
换个人的话,她绝不敢这么说。但是季萱不同,季萱就算说梦话,都不敢声张她与简让的事情。
同意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应该跟季萱交底,要么就断了她荒唐的心思,要么就逼着她迅速亮出底牌。如此,能够速战速决。
这样好的时日,总与季萱这样耗着实在不是长远之计。
“嫁他?”季萱的脸色迅速转为青白,“你想都不要想!”她眼前的这个女孩,是打定了主意抛弃家族、抛弃故国,是天生的没出息,还是疯了?——以往总是担心这一刻,甚至预料到了这一刻,但是,事实远比想象带给她的愤怒、失望要重上百倍。
“不但这样想,还要一步一步地做。”钟离妩歉然一笑,“我从来都不会跟您开玩笑。”
季萱拂袖起身,快步走向门口。走出去几步,她忽然停下来,转身凝视着钟离妩,视线宛若钢针一般锋利,“你若是敢毁掉我的打算,我就毁掉兰绮的一辈子!到了这里,我才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到了什么地步,你可以说我卑劣,但兰绮的确是你的软肋。你能枉顾一切,做出这般罪该杀头的蠢事,我就能毁掉你看重的人。来日看到兰绮的凄惨处境,你要记得,她是被你害的!”
钟离妩眸子里迸射出锋芒,“你是说,要与我反目成仇?”

第24章 惩罚(上)

季萱冷然道:“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
钟离妩把手里的丝带放到桌案上,双福立刻追了过去。她抚着双福的小脑瓜,望着季萱的眼神已经分外暴躁,“坐下,等着。此刻起,我这儿再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水苏见这情形,心知小姐是真恼了,当下二话不说,把季萱强行带回原来的位置,将她按在太师椅上。
季萱怒极反笑,“倒要看你能把我怎样!”
钟离妩不予理会,吩咐水竹:“去请二小姐过来。”
水竹应声出门,一路跑着去请季兰绮。
之后,钟离妩沉默不语,但是谁都能感觉到她心情极差,使得厅堂里的氛围都变得凝重、压抑。就连原本兴高采烈的双福都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到了她身侧。
季萱再一次踩到了她的底限,亦是情形最恶劣的一次。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季兰绮走进门来。
钟离妩先是对她一笑,示意她落座,随后把季萱说过的话复述一遍,末了道:“她就在你眼前,你不妨问问她是否属实。”随后转去内室,“我稍后回来。”
她要从此刻起就做出相应的安排。之所以唤兰绮过来,是不觉得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必要。
养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已经不顾你的死活,可以冷酷地牺牲掉你的一辈子——这是兰绮必须要了解的。
她唤水竹备好笔墨纸砚,写了一张字条,水竹即刻将字条送去麒麟手里。
之后,她喝了半杯茶,打定了主意,心情由此好转。
坐在桌案一角的双福看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钟离妩歉然地笑了笑,把它抱到怀里,“没事。”猫狗之所以让很多人极尽宠爱,便是因为有灵性,能第一时间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转变,并且会无言地陪伴。
季兰绮从始至终都没质问季萱。她失望得无以复加,但也有一种得到解脱的轻松感。待得钟离妩转回来的时候,她缓声道:
“我会给她养老送终,但是,决不能坐视她毁掉你的姻缘——这些我已经跟她说过,她却当做了耳旁风。”
钟离妩唇畔缓缓绽放出一抹透着理解、伤感的笑容。她知道,心里最难过的是兰绮。可就算到此刻,兰绮不接受摆布的原因,是为着她。
季兰绮回以一抹酸楚的笑容,轻声道:“姐,日后不管任何事,按照你的心思去做就好。”
“孽障!”季萱的眼神里只有怨怼、失望,“早知道你是这样,当初我就该让你在街头饿死、冻死!”
“兰绮,”钟离妩和声道,“今日出了不少事情,你累了,先回房吧。”
“好。”季兰绮顺从地站起身来,“有不明白的事情,或许我知道答案。”
“我知道,明日再找你说话。”钟离妩唤水苏送兰绮回房。
这时候,麒麟来了,带着几本账册,进门后恭敬行礼,继而将账册交给钟离妩。
钟离妩满意地笑了笑,“回去忙别的事情吧。”
麒麟会意一笑,称是而去。钟离妩给他的字条里,还交代他明早要带上小虎、小鹤几个去做一件事,今晚就得做些准备。
钟离妩拍了拍手边的账册,对季萱道:“到了跟你算总账的时候,先从银钱算起。别打岔,好么?
“我去西夏之前,你为着收拾留在官场的残渣余孽,需要上下打点,十来年赚下的家底所剩无几;我回到南楚的时候,你手里还剩六千多两的现银、一万两的银票;你名下的铺子、田产每年能有三四千两的进项。
“换在寻常小商贾,这情形已算不错;换在寻常百姓家,足够一生衣食无忧。但是,对你这个一心要复仇的人来说,就远远不够了。
“自四年前到现在,你的衣食住行,包括继续上下打点所出的银钱,用的都是我与兰绮、管事累死累活赚到的大笔银钱,总数远远超过了你以前数年相加的开销。你的家当,没人动过分毫。
“的确,你可以说,这种花销本就该由钟离家的后人来出——我不是要推卸责任,跟你啰嗦这些,只是要告诉你:从四年前起,就是我和兰绮在养活你、孝敬你——我们自彼时就已经在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没有我们的话,你还需要多久才能来到这里?”
这些都是季萱无从反驳的事实,可是——“我不是为了自己才花费大笔银两,更不稀罕你们报答劳什子的养育之恩。我的初衷从未变过。你若是按照我的安排脚踏实地的走下去,比起来日能够得到的荣华富贵,那些银钱又算得了什么?”她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不稀罕我们报答你的养育之恩。”钟离妩需要在意的只有这一点,“很好。银钱账算完了,说说人情世故。本来呢,你不用兰绮要挟我的话,我还会稀里糊涂地跟你这样耗下去,甚至盼着你有朝一日清醒过来,不再做你的春秋大梦。可惜的是,你把事情做绝了,那么我也不需再留余地。做错事就要受罚——你动辄就要人赔上一生,这个错误太严重。”
“你想怎样?”季萱不屑的一笑,“你又能怎样?”
“我要把你头上那顶帽子摘下来,不会再让你做我劳什子的嫡母。”钟离妩扬眉一笑,“我要你做回我的姨母,再不能干涉我的事情;我要做回钟离渊的女儿,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日后我只管等着那些仇家送上门来让我收拾——如果他们会心虚到那个地步的话。”
“你!”季萱瞪大了眼睛,连双唇都要失去颜色,“你真是疯了!我便是拼上一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钟离妩笑起来,“我要是真发疯,你还真消受不起。”说着话,她起身走到季萱面前,手势从容地取出一条帕子,动作堪称温柔地掩住了对方的口鼻,“你累了,先睡一觉。”
季萱惊怒交加地瞪着她,然而视线迅速变得模糊不清,神智亦堕入黑暗的深渊。
钟离妩唤来水苏:“把她安置到厢房。”
当晚,钟离妩搂着双福歇下之后,所思所想,都关乎小时候。
重获新生之后,她因为有个那样的长辈,明面上有着叫人低看的身份,心里总是窝着一股无名火。为此,她不是听话的孩子,更不是和善可亲的姐姐,打心底认定兰绮与季萱一个鼻孔出气,没法子亲近。
可是,在后来,兰绮总是那个先一步关心她、对她好的人。
姐妹两个一同跟着郑师傅习文练武的岁月里,季萱和师傅对兰绮的要求只是过得去就行,对她的要求则恨不得每日都有让人刮目相看的进展。这样的情形,只能激起她的逆反之心,明明对功课倒背如流,明明已将招式完全领会,就是装作没背、没习练的样子。
郑师傅只是恨铁不成钢,总说既然是少见的好苗子,为何要辜负天赋。
季萱则会因为这情形发火、罚她。功课背不出,晚间便会将她关到柴房里,直到能够背诵;招式没领会,就到花园里的树林去苦练。若是做不到,晚间就没饭吃。
那样孤单、漫长的夜里,有时啼笑皆非,有时满心愤懑。境遇的落差,让她做不到对季萱当即低头服软,只能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大一些之后,便能培养自己的心腹,逐步脱离季萱的控制。人小腿短的时候,想什么都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