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样的夜里,兰绮用自己攒下的碎银子收买看着她的人,给她送去可口的饭菜,并且就算不说话,也会在她身边坐着,静静地陪她到晨曦初绽的时候。
一次两次,她能无动于衷,没心没肺地在妹妹面前大快朵颐;次数多了,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话。
后来,阿福到了她身边。
兰绮就对她说:“以后尽量别让母亲罚你了,你晚间不回房的话,阿福会想你,甚至会饿肚子。”
她知道,兰绮说的是实话,笑着点头。
平日里,她鲜少穿有颜色的衣服,因为季萱不喜欢,似是莫名认定她在大仇得报之前没有穿红着绿的资格。这些她理解,也真无所谓。
可是兰绮不忍心,抽空就给她做颜色淡雅的寝衣、袜子、睡鞋、荷包。
她只问过一次,“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时兰绮绽放出甜美的笑容:“看着你怪心疼的,只比我大一点点,但是每天都被罚、挨训。而且也很佩服你,我就没有胆子违背师傅和母亲的意思。”
再大一些,兰绮有了自己的烦恼,也无意中做了季萱的小叛徒——心烦的深夜,会溜到她房里诉说自己对养母的不满、不想做什么事,关于她的事情,只要听说了,便会及时告知。
到那时她已完全能够确定,兰绮对自己的好,都是实心实意的。就这样,她们成了真正的姐妹。
四年前铁了心要去西夏,她劝兰绮跟自己一起走。
兰绮说毕竟是季萱救了自己一条命,她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总得报答完那份恩情之后再离开。
帮她溜出家门、道别的时候,兰绮哭得满脸是泪,嘴里却只哽咽着催促她快走,“别耽搁。日后凡事当心,过得好的话,写信告诉我;若是过得实在不好,你就回来。”
——这些事情,在她离开南楚之后,成为了每日萦绕于心的最温暖的回忆。
再不会有哪个女孩对她这样掏心掏肺的好。
到最终,她回到了家里,多半原因是为着兰绮。她再清楚不过,如果自己不回去,那么兰绮就会沦为季萱的工具。
答应来到无人岛,也是因为兰绮在这里,她想与妹妹团聚,在新天地过别样的日子。
缘分是这样的奇妙,血脉相连的亲人,有一些随时可以反目成为仇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却可以相处得胜过亲姐妹。
**
季萱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她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思忖之后,才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她心急起来,略略整了整衣衫、发髻,快步走出厢房。
随她前来的金钏、碧玉不知去向。
钟离妩坐在廊间的圆椅上,陪坐在圆几上的双福玩儿。这次她手里拿的是缀着红绳的小绣球,不论是悬在空中还是在圆几上滚动,都让双福兴致勃勃。
听得季萱的脚步声,钟离妩笑着看向她,“已经备好马车,您回去吧。”
那笑容要多坏有多坏。
正玩儿得兴起的双福也像是在笑,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季萱预感不妙。

第25章 惩罚(下)

“你,”季萱眼神狐疑,“这一晚做了什么?或者说,你作何打算?”
“不要急。总有您知道的时候。”钟离妩好心叮嘱了一句,“回去之后注意身子骨,遇到事情肝火不要太旺盛。”
“你若是胡作非为,当心你爹娘夜半索你的命!”
这种话不该是长辈说的,简直就不是人话。钟离妩敛了笑意,“你这个态度,只能让我愈发确定,怎么对待你都不为过。水竹,送客。”
季萱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到住处,从进门那一刻起,就觉得不对劲。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对她的态度依然恭敬,但都是目光闪烁。
这是因何而起?等心绪平静下来再询问吧。她想着。回到内院,金钏、碧玉迎上来,解释道:“昨日晚间,大小姐就让奴婢两个回来了。”
季萱没理会她们,径自回到室内,唤人服侍着自己洗漱更衣。身子乏得厉害,心里怒火中烧,这都是拜钟离妩所赐。
一定要狠狠教训那个目无尊长的孽障!
坐到妆台前,碧玉打开首饰匣子的时候,季萱目光微凝,里面少了两样价值不菲的首饰:鸽血红宝石金簪、祖母绿手镯。
“怎么回事?!”季萱沉声喝问。
碧玉扑通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禀道:“是、是大小姐派人来过,把您身边的金银珠宝都搬去了客栈。麒麟说,大小姐只是暂时帮您存放起来,等到您离开的时候,会如数奉还。他临走前,留下了一百两银子…说是您这个月的花销,下个月他会再送来一百两…”
季萱怒不可遏,胸口闷的厉害,“你们都是死人么!?就眼睁睁地看他们把钱财带走?!”
“奴婢们也是不明所以,但麒麟是拿着您最钟爱的翡翠白菜过来的,说是您的意思。我们是想着,您要是不同意,怎么也不可能让他拿着那件宝物来传话…”翡翠的语声越来越低。
季萱抬手抚着心口,真要被气死了。
翡翠白菜的确是她最钟爱的宝物,但是平日舍不得佩戴,一直小心存放着。而碧玉的话,说明钟离妩昨晚就派麒麟潜入了这里,盗走了宝物,为的是今早堂而皇之的把她手里的钱财搬走。
釜底抽薪。
钟离妩断了她的财路,她还能做成什么事?
她霍然起身,挥手将妆台上的首饰脂粉扫落在地,“备车!去归云客栈。”
碧玉已经要哭出来了,“夫人,大小姐已经跟掌柜的打过招呼,您就是去了,也会被伙计拦在门外,大小姐和二小姐得空会来看您——这也是麒麟临走时说的。”
季萱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身形摇摇欲坠。
**
李四以前是一名管事,来到岛上之后,成了季萱的管家。
这天,季萱回到内院的时候,正是他到客栈见到钟离妩的时候。
钟离妩开门见山:“我的意思,麒麟一定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当面跟你说说。”
李四慌忙道:“大小姐只管吩咐。”夫人都拿这位姑奶奶没辙,又是在她的地盘,他哪里敢有二话。
钟离妩缓声道:“第一,夫人日后去何处、与何人来往,要当即告知于我;第二,我做够了你家夫人的庶女,要做回钟离渊的嫡女——你把这件事办妥。”
“…”片刻间,李四额头已经冒汗,“第一件事好说,小的已然料到,可是第二件事…夫人若是知道了,会杀了小人的…”
钟离妩轻轻一笑,“夫人真正的心腹只有金钏、碧玉、银屏。你是要告诉我,管不住那边的下人?当不了那边的家?”
“当那边的家?”李四惊愕。
钟离妩颔首,“没错。我与夫人——不,我与姨母已然反目,在她离开之前,我要让她过一段清净的时日。那边的大事小情,都要由管家打理、做主。
“你若是做不来,只管明说,我另外指派人便是。
“日后那边所有下人的月例,由我出。岛上没有要饭乞讨的人,而你可以开这个先例。
“这件事不急,你慢慢想。”
不急?他说不定等一会儿就要流落街头,怎么可能不急?他又怎么敢真的慢慢想?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岛屿,他这样的下人,在季萱与钟离妩之间,只能选择势强的人。不然的话,不要说可能再无回到故国的一日,能活多久都难以预测。
“小人谨遵大小姐的吩咐。”李四恭声说着,深施一礼。
“这就好。”钟离妩语气愈发温和,“去前面找小虎拿你和其余下人的月例。他会告诉你该如何行事。”
李四称是而去。
钟离妩问水苏:“姚兴还没下落么?”
水苏沮丧地摇头,“掌柜的说人已经离开了客栈,但是麒麟他们没看到他的踪迹。”
“继续留心。”
姚兴那件事情,绝不是兰绮说的那么简单。姚兴若是想找兰绮的麻烦,景先生不在岛上时候,她和季萱来之前,才是相对于来讲最好的时机。可他偏偏选了个最坏的时机。那种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抵是被人收买在先。
是谁呢?应该是季萱吧?
验证这直觉,需要证据。
眼下已不需担心季萱再出幺蛾子,也就没必要及时询问兰绮。当然,她在办、要办的事情,是一定要告知兰绮的。
她去了季兰绮房里。
季兰绮听完之后,思忖片刻,笑道:“只要你考虑清楚了就好。对了,你恢复身份的事情,我要请掌柜的、伙计们帮忙。这样的话,不出三日,岛上的人大抵就都知道了。”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钟离妩笑着捧住兰绮的脸颊,用力揉了揉。
季兰绮开心地笑起来,侧身躲开,“怎么把我当小孩儿似的。”又起身携了她的手,“我给你做了不少衣服呢,不是白色的,你带回去吧。女孩子家,打扮得鲜艳些才好,最不济也要常换颜色。你做了这么多年的黑白无常,我都受够了。”
钟离妩闻言笑出声来,“好啊,听你的,穿新衣服给你看。”
季兰绮一面取出簇新的衣物,一面问道:“我瞧这意思,你跟简公子就快定亲了吧?那你应该跟他说说这些事情。”
“他听到消息,自然就明白了。我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不知道她是谁,那是她一辈子都没必要跟他提及的秘密。
“听我的吧。待人坦诚些总不是错。”季兰绮点了点钟离妩的额头,“不要总埋怨我叫你姐姐的时候少,你实在是没个做姐姐的样子。”
钟离妩想了想,“也对。但是,要跟他说多少呢?”
“…那就是你的事了。”季兰绮希望有个人能帮衬着阿妩,但也最清楚不过,在有风险的事情上,阿妩没有让别人帮忙的习惯。
**
简让天没亮就出门了。住处的事情,得抓紧办妥。要是连个家园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娶妻?
像模像样的宅院已经有了,就在岛中部,先一步过来的几名亲信一直帮忙打理着。
他原来的打算,是景林在岛上的时候,便住在归云客栈;景林云游四海的时候,他就住在岛中部。终归是要置办产业、拓展人脉财路。
上午,他看了看宅院,吩咐亲信添置些短缺的家什。
下午,则通过牙行亲自挑选了十名丫鬟婆子、十名家丁。这里没有卖身契一说,到富户家里当差的人,与东家立下年限不同的文书即可。
换在以前,这种事之于简让,是不可想象的。而在今日,他亲自料理这种琐事的时候,满心愉悦。
他当然知道因何而起。
回到客栈的时候,将近傍晚。
凌霄禀道:“掌柜的下午让我过去了一趟——姚兴把知道的都说了。”
昨晚,简让就让掌柜的把姚兴扣下,讯问大堂那件事因何而起。“怎么回事?”他问。
凌霄娓娓道来。
简让这才知道,季萱重金收买姚兴,才有了那一出,而她的意图是断了他与钟离妩的缘分。他下巴抽紧。
凌霄继续道:“我还听伙计们说了一件事,钟离大小姐是钟离渊的嫡女,季萱根本不是她的母亲,而是姨母。绝对属实,是季小姐亲口告诉他们的。我也问过筱园的丫鬟,她们都说是真的。”
“是么?”简让心念一转,牵了牵唇,“这倒是一件好事。”
凌霄回到先前的话题:“怎么处置姚兴?”
简让语气淡漠:“再挑断他一根脚筋,两日后送到季萱的住处,就说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甘愿被女人收买、利用女孩子得到益处的人,变成废物是最妥当的处置。品行不堪的人,一刀砍了未免太便宜他。
斟酌片刻,简让又加一句:“再有,你这就去赌坊消磨一晚,把季小姐说的事情散播出去。”如果没得到钟离妩的同意,季兰绮和筱园的丫鬟不会是这样的做派。既然如此,他就给她加一把柴。
“是。”
简让换了件家常的锦袍,去筱园找钟离妩。

第26章 √

钟离妩正坐在廊下看大周史书。
双福神采奕奕地坐在圆几上,书页翻动时,它便伸爪去挠。一再被钟离妩柔声申斥,一再当做耳旁风。
简让走进院中,看到这一幕,唇角现出笑意,缓步走到她对面的位置落座。
水苏、水竹和另外三名小丫鬟俱是甜甜地笑着行礼,又殷勤地奉上茶点,末了便退到了院门口。
简让落座之后,就将双福安置在膝上,揉了揉它雪亮的毛。
虽然明知他可能一口不喝,钟离妩还是为他斟了一杯热茶,“来的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简让直接地道:“关于身世?”
钟离妩颔首,“是。你既然已经听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没有的话就喝茶哄双福。”
“是有些事要问。”简让凝视着她,“你能据实相告么?”
钟离妩牵了牵唇,“那要看是什么问题。”
简让如实道出疑问:“你来岛上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与你姨母同来。她与你简直是水火不容,还是冒着沉船的凶险与你来到这里,为何?”
钟离妩道:“我来找兰绮,启程之前她不能阻止,只好跟了过来。”
“嗯,跟过来短短时日,便能找到姚兴,让他给你们姐妹添堵——傻子才相信。”简让微微蹙眉,“能不能说点儿骗得过人的理由?”
钟离妩笑起来,“她的确另有目的,我也没打算骗你。我根本就不想与任何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与其睁着眼睛跟他说瞎话,不如不说。
“…”
“但是,另外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
“你说。”
钟离妩坦诚地道:“我是与姨母反目之后,才要为自己正名。经过这两日的事情,我以后会遇到一些是非,你若是离我太近,兴许会被连累,卷入是非甚至凶险之中。你要想清楚。”
“就算是朋友,也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何况你我。”简让拧眉看着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有的人就不这么想,什么话先摆到明面上最好。”
“同样的,你日后也有可能因为我的缘故,卷入到是非、危险之中。这样,算不算扯平?”
“嗯!”钟离妩笑着点头。
简让嘴角一抽。正常情形下,她应该问他为何这么说。不但没有,反倒是一副“跟你扯平了,我可以心安理得了”的态度。“那么,日后我若是自己查到你不想告诉我的事情,我若是帮你的话,你不准不知好歹。”
“彼此彼此。”钟离妩微眯了大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我之于你,也是这情形,我们一次对一次,一报还一报。”
“…”他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钟离妩像是看穿了他心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说到底,她在前世最后的几年,便丧失了依赖别人的习惯,尽量避免给别人增加负担——越是在意的人,越是如此。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有什么人与事,牵扯到你的话,我会及时跟你商量。”
这种话题,他不会做出任何承诺。他对她说了姚兴的事情,把听闻到的转述一遍。
虽然是意料之中,此刻亲耳听到,她仍是动了气,“那个人呢?”
“已经发落了。”这件事,简让也如实相告。
“嗯,那就这样吧。”钟离妩说起季萱,“我姨母那边,说难听些,我是把她软|禁起来了。你只当没这个人就行。”
简让颔首,抬眼看看天色,“我记得谁说过要做饭给我吃。”
钟离妩微微一怔,继而笑开来,“倒是做了四道菜,等会儿再跟厨房点几道。”
简让的眉宇舒展开来,分外愉悦。
原本眯着眼打瞌睡的双福猛然站起身来,警惕地望向院门口。
几乎是与此同时,四喜高声叫着跑上走廊。
双福嗖一下窜到钟离妩怀里,很快就有恃无恐起来,神色傲慢地睨着四喜。
四喜气得团团转。
简让与钟离妩忍俊不禁。
晚饭时,钟离妩做的鱼肚煨火腿、野菌野鸽汤、笋炒青菜、杏仁豆腐四道菜摆上桌,伙计又送来了两荤两素,其中一道蒸排骨是给四喜的。
双福的晚餐则是一只炸虾、小半碗鱼片粥。
两个小家伙终于不再是对峙的情形,各自守着饭碗大快朵颐。
钟离妩的饭桌上没有酒,也没有让他喝酒的打算。
简让则在用饭时有一种久违的温馨之感,很像幼年时与双亲一起用饭的情形,心里暖融融的,氛围亦是。这感受已将近十年不曾享有,却在今日寻回。
原来烟火岁月中的一餐饭,有时竟能让人心生感动。
这般好光景,他没能享受多久。席间,有伙计前来,递给钟离妩一份请帖,“邢九爷请您到大堂用饭。”
钟离妩接过大红请帖,看了看,随手放到桌案上,“你也看到了,我今日宴请简公子,没时间应承别人。”
伙计笑着称是,“小的这就帮您推掉。”
“关公子那边呢?”钟离妩问道,“他是没动静,还是给我二妹下请帖了?”
“给季小姐下了帖子,季小姐已让小的满口回绝。”
“辛苦你了。”钟离妩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子。
伙计道谢之后离去。
简让面无表情地道:“你那是回绝,还是暗示他改日再请你?”
“随他怎么看。”钟离妩奇怪地瞥他一眼,“见一见又何妨?”
“…对。”简让放下这个话题,继续用饭。饭后,喝了半盏茶就起身道辞,“晚间要出去一趟。明日午后你若是得空,去看看宅院?”
“好啊,我有空。”钟离妩爽快应下,起身送他。
到了院中,他回眸深凝了她一眼,“早点儿歇息。”
“嗯。”他的目光很温暖,让她心里也暖暖的。
四喜颠儿颠儿地跟在他身后离去。
钟离妩回到房里,出了会儿神。
她是瞧着他格外悦目,他也很关心她,有时甚至是体贴的。她和他相处,很自在、惬意。
但是,这样就算是喜欢他么?要是哪天忽然醒过神来…那可就麻烦了。
害人害己不算,还要再次搬家——不能跟他成亲,应该只有逃跑一条路。
这让她有片刻的惶惑,但是,转念又想,还想怎样呢?自己与他相识已久,情分是在相处见生出的。这样都不算喜欢的话,那一见倾心的人又怎么说?那可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合着那些人就只是看中了对方的皮相?肯定不是,哪有那么多花痴,是有缘相遇而已。
她很快释然,安心歇下。
**
翌日午后,钟离妩随简让去了岛中部的大宅。
进门前,钟离妩留意到了门楣上的“简宅”两个斗大的字。匾额簇新,应该是今日才挂上的。
一路都没遇见人,简让说,只有两个亲信留在外院。
自前方走到后园,比她想象中好太多。是四进的大宅,占地颇为广阔,后园的流水花草小山是岛上原有的,经过工匠之手的是亭台楼阁。很美。
最让钟离妩欣喜的,是园中有两幢二层小楼。
“太好了。”她笑盈盈地赞道。
简让微笑,“昨日找到了一些下人,过两日就能过来当差。但是应该不够,我看着情形再物色一些。”
钟离妩点了点头,继而指向一幢小楼,“我要上去看看。”
“走。”
走出去一段,随行的凌霄快步走来,简让闻声停下脚步。
“你有事只管去忙,不用管我。”钟离妩对他摆一摆手,独自去了小楼,顺着楼梯走到二楼的窗前,观望园中景致。
翠柳依依,花影婀娜,流水淙淙,暗香清远。
她要是他,到了这里就会入住,绝不肯辜负这般好的景致。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对他来讲,能时时与景林见见面、说说话、对弈几局,远比赏景的悠然更叫他愉悦。
转眼寻到他的身影,看清当下情形,她拧了眉:
一名容色出众的妙龄女子站在他面前,正笑盈盈地将一个信封、一个小匣子递给他身边的凌霄。
他丝毫没有犹豫,颔首示意凌霄收下东西。
女子又说了两句话,因为语声低低的,钟离妩没听清,只觉得那管声音很是动听。
简让闻言笑开来,现出亮闪闪的白牙。
钟离妩看得心头火起。
女子并没多做逗留,欠身行礼之后,款步离去。凌霄代替简让送客。
钟离妩抿了抿唇,转头看着别处。但已没了兴致,看什么都不顺眼。
简让缓步走上小楼。
方才来见他的是傅四夫人,也就是季兰绮的好友,他新交下的赌友傅清晖的发妻。
傅四夫人对他说:“我家四爷总共跟你赌了两次,就输掉了他半年的进项,悔得肠子都青了。方才让我把这两样东西拿给你的时候,脸都拧巴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
随后傅四夫人又道:“回去帮我给季小姐带句话,得空就去找我,最好是带上她那个漂亮得不成样子的姐姐。”
听得钟离妩被一个女子这般委婉的夸赞,他又如何能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