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闭嘴!”廖大老爷第一次在她面前现出怒容,“你嫁过来这些年,婆媳不和、姑嫂不合,与两个女儿亦是情分浅薄,怎么从不知道检点自身?难道都是我南廖的人容不下你不成!?”他挥手扫落炕几上的茶盏。
碎瓷声惊得廖大太太激灵灵打个寒颤。
“要不是你对文哲尽心竭力,他也没被养歪,我能容忍你到今日?”廖大老爷拂袖转身,“我就这一个妹妹,她又不是不明理的人,如今更是得了诰命的夫人,你不可再开罪。反过来想,两个女儿往后和自己的姑母亲近些,相互帮衬着,总归是好事。”
廖大太太失声道:“她的看法,你居然全然认同?啊?”
廖大老爷举步向外,“我还有公务,处理完就在书房歇下。”
廖大太太痛哭失声。
姑母沐浴的时候,怡君听罗妈妈说了双亲的争执始末,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好像低估了姑母的分量,高估了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不然,母亲不会那么难过。
可是,比起姐姐和自己一辈子的不如意,只能让母亲难受一段日子。
父亲在家中,常年有种得过且过的意思,没人帮他或者逼他做出选择,就对母亲放任自流,或者顺势而为。有些奇怪,却是实情。
不知道这是当家做主的男人步入中年后的常态,还是特例。
怡君很快放下这些,在小书房里,赏看着程询之前为她买下的颜料盒,随后又取出今日他送的印章,握在手中,别有一番感触。
这男子如此诚挚,对于认定的事情,自信,不计代价。
她何其有幸。
喜悦、满足到了怡君的眼角眉梢。
款冬笑盈盈进门来道:“二小姐,姑奶奶唤您过去说说话。”
怡君把印章妥当地收起来,即刻去往小暖阁。
廖书颜拥被坐在大炕一侧,倚着大迎枕,笑着让怡君坐到跟前,摆手遣了下人。
“姑母,有没有照顾不周之处?”怡君诚挚地问。
“没有,跟我年少时在家中一样,很舒适。”廖书颜笑容里有欣赏,“鬼丫头,以往倒是没看出,你这般伶俐,很会□□下/人。”
“姑母谬赞了。”怡君忙道,“一直怕您觉着蠢笨呢。”
“怎么会。”到此刻,廖书颜才轻声问道,“怎么会起了请我回来的心思?”
怡君仔细回想一番,如实道:“前年端午节前夕,您曾回来,临走的时候特地交代我,万一遇到棘手的大事,不妨传口信给您。您说我和姐姐是廖家的女儿,您不会不管的。眼下…正如信中所说,我娘急着给我和姐姐定亲,我怕我们会与品行不好的人定亲,又别无他法,这才差人送信给您。”
廖书颜释然一笑,“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缘故。幸好你还记得,而我乐意之至。”
“那么,”怡君凑近姑母一些,“您怎么会这般爽快地帮我们呢?”
廖书颜望着光影微微跳跃的羊角宫灯,想起一事,神色怅惘,轻声道:“你祖父祖母在世的时候,很疼爱你们姐妹两个。
“你小的时候,特别黏祖父祖母,晚间常赖在他们房里,他们不知道多欣慰。
“有一次,是夏日,我看到你和祖母睡在大炕上,你的小胳膊勾着她的脖子,她笑得不知多慈爱,一直给你打扇。
“老人家故去之前,有一次跟我说,日后若是有那个能力,就照顾着你们姐妹两个一些。万一她的宝贝孙女落到吃穿都发愁的地步,她的坟头怕是要冒黑烟。
“——她是故意那么说,意在让我不要当耳旁风。
“两位老人家先后故去的时候,我都伤心得不得了,还是不能忽略你跟碧君的哭声——真就是嚎啕大哭。那么小的孩子,那么伤心,惨兮兮的,满脸都是泪…
“我便知道,他们没白疼你们。”廖书颜拍拍怡君的面颊,“有些话,不需说透,各人有各人的命。我知道女子有多不容易,旁人我帮不了,手伸不了那么长,而自己的亲侄女,总该尽一份力。”
“姑母,谢谢您。”怡君握住姑母的手,“日后只要可以,我会好生孝敬您的。”
“蒋家都是宽和明理的人,如今是真把我当亲人来看待。”廖书颜刮了刮小侄女的鼻尖,“你这小丫头若有良心,出嫁之后,时不时去找我说说话就成。我喜欢你这样的孩子,一时特立独行,一时蔫儿坏。”
怡君赧然,仍是郑重点头,“一定的。”
“但你也要心里有数。”廖书颜道,“我跟你娘不合,嫌隙不是一日两日,彼此向来没有好话。你要是心疼你娘的话,趁早直说,我可没闲情费力不讨好。”
“您总会看顾着爹爹和哥哥的情面,适可而止。”怡君笑起来,“这一点,我可不担心。”
“百灵鸟似的,总有的说。”到这会儿,廖书颜生出了几分由衷的喜爱,拍拍身侧,“来,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吧,跟我说说话。”
“好啊。”
翌日,程询给唐栩下拜帖。这一段,唐栩来过两次,都是拜望姜先生,与他说话亦算投机。
回事处的人很快带着答复来回话:“今日唐侯爷请了一日的假,要料理些家事,他说今日晚间得空,会设宴恭候。”
程询很是愉悦。今晚应该就能见到修衡吧?那孩子成年之后便是罕见的俊美,如今不知该有多漂亮、多招人疼爱。
这一世,若可能,我愿意做为你和薇珑引路的一盏灯,让你们免却心疾,活得惬意。
但愿,你们亦愿意。
内宅里,程夫人正忙着寻找见怡君的由头。
“听说那孩子书画皆精,别的便不知晓了。”她苦恼地按着眉心,“书画…我能做出什么文章么?”
一旁的红翡听了,见自家夫人半晌拿不定主意,灵机一动,“夫人,年初的时候,舅老爷不是送给您一幅难辨真伪的画么?您不肯让老爷和两位少爷甄别,怕舅老爷面上无光,廖二小姐不知就里,让她看看可好?”
“对啊。”程夫人眼睛一亮,立时点头,继而又揶揄自己,“说出去谁会信?我手里头那么多难辨真伪的乐器、扇面、画作甚至摆件儿…”说着不免生气,“那些人是真看不出,还是看准我分不出真假?”
红翡失笑,“他们定是都看不出,花了大价钱买下的,不然怎么敢送给您?”
程夫人心里稍稍好过了一点儿,“快去安排,把廖二小姐请过来。”长子的意中人,她近乎迫切地想见一见。
第31章 结良缘
031
对于去见程夫人,因着程询事先已经提过,怡君并不意外,但也正因为事先知情,心绪有些微妙和复杂。
叶先生对此则是喜闻乐见,瞧着怡君走出学堂,笑了笑。
昨日辰时,程询急匆匆地找到她面前,说要去南廖一趟,您得帮我找个由头。
她不解,说你去南廖做什么,又不是休沐的日子。
程询就说,有件要紧的事要办,您要是不帮忙,我可就暗中做手脚了。
她笑起来,问什么事。
他直言不讳,说终身大事。
想一想近几日一些事,她心里有了数,故意逗他,说终身大事得请长辈出面,你私底下瞎张罗什么?
他就说,我总得问问她看不看得上我吧?要是打心底觉着我面目可憎,我怎么能请家母张罗?那不是平白给人添堵么?
说话的时候,他目光中真有几分忐忑。她笑不可支,说要不是亲眼看到,真是如何都想不到,你这般人物,也有这一日。
程询笑着告饶,说您快些快些,我心里真是火急火燎的。
这样的人,如何都做不出上不得台面的事,不然哪里会请她帮忙。为此,她欣然应允,给碧君安排了功课,至于怡君的,明知他会做文章,索性让他看着办。
他郑重行礼,回了书房一趟,随即匆匆策马出门。
没多会儿,程夫人来到外院,问长子是不是去了南廖。
她含糊其辞,答不清楚。
程夫人却蹙眉道:“也不知带没带几色礼品,让人觉着失礼,总是不好。这孩子,今日怎么毛毛躁躁的?怕不是还没睡醒吧?”
她失笑,随即明了:程询已经将心意告知母亲。并且,程夫人在相看之前,就已认可儿子的眼光。
太难得。处事周全的程询,如此开明的母亲,真的太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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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坐在三围罗汉床上,看着女孩走进门来。
样貌明艳,气质高雅,仪态优美从容。头戴珍珠发箍,莹莹珠光将巴掌大的小脸儿衬得愈发盈润通透,一袭湖蓝衣裙,颜色的美丽静谧与气质相得益彰。
程夫人的唇角缓缓上扬。
怡君款步上前,恭敬行礼问安。
“免礼。”程夫人笑着抬手,指一指近前的太师椅,“快坐下说话。”
怡君谢座,半坐在椅子上。
红翡奉上茶点。
程夫人和声道:“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初次相见,你将就些。”
怡君微笑道:“夫人言重了。原该与家姐来拜见您的,却自觉唐突,更怕您平日繁忙。”
“我与别家主母一样,平时不过是那些琐事。”程夫人笑着端起茶盏,示意怡君尝尝,“碧螺春。”不示意的话,便有逐客之嫌。
怡君端茶啜了一口。
“怎样?”
怡君由衷赞道:“好茶。相传碧螺春最早叫做吓煞人香,再有妙手烹制,如何不好。”
红翡喜上眉梢——茶是她沏的。懂茶道,善烹茶,一向是她引以为豪的。
程夫人瞥见,也笑起来,“红翡的手艺,的确不错。”
红翡笑道:“是夫人教得好。今日得了廖二小姐的夸赞,足够奴婢好几日沾沾自喜了。”
怡君望向红翡,两人相视一笑。
程夫人很自然地与怡君拉起了家常,例如询问廖大太太近来是否繁忙,姐妹两个上学是否辛苦,程家的下人服侍的是否周到。
怡君一一作答,只觉得程夫人十分和蔼可亲。
随后,程夫人起身,邀怡君到自己的小书房,说了那幅画的事:“娘家人送我的,我却眼拙,辨不出真伪。你是叶先生的爱徒,又做得一手好画,眼光不知要胜过我多少倍。只望你不要觉着我唐突。”
“委实不敢当。”怡君忙微笑道,“眼下只是初学,通过叶先生才有幸看过历代名家的一些画作。若能帮到夫人,实属荣幸;若是无能为力,便辜负了夫人的期许,日后更要加倍用功。”
话说得十分婉转动听。程夫人非常满意地笑了,“不要有压力,小事,小事而已。只当是我们闲来无事的消遣。”
说话间,两人步入小书房。
两名丫鬟将画轴徐徐展开,一幅《牡丹图》呈现在怡君眼前。
作画之人,是先帝在位期间的一位名家,早早成为道教子弟,十年前在游历途中仙逝。
怡君凝神细看,名家的手法、画纸的新旧等等,都是鉴别画作真伪的必要条件。
程夫人不打扰她,静静站立一旁。这幅色彩艳丽的画,让她存疑的,是画上的颜料看起来比较新,多说六七年的样子,而日期却是十几年前。兄长根本不懂这些,友人赠送之后,便原封不动地转手送了她。而她对画作只是略有涉足,为此,不免犯难。
怡君看完之后,对程夫人欠一欠身,笑道:“这幅画应该就是这位名家的真迹。”
“真的?”程夫人喜形于色。
怡君温言道:“颜料看起来很新,只有几年光景,是因保存甚是妥当之故。叶先生安排花鸟功课期间,数次带我观摩这位前辈的名画,是以,对他的笔触、技巧、布局算得熟稔。”再多的,不需说,毕竟程夫人不是深谙其道,停一停,又道,“而且,发现了他一个很有趣的小习惯。”
“是么?”程夫人笑道,“快讲给我听。”
“夫人请看,”怡君抬手指着画面中渐渐淡去的一朵牡丹,“这朵花上,落着一只小小的蝴蝶。”
程夫人凑过去,仔细看了片刻,欣然点头,“的确是呢。以往看过数次,竟都没发现。”心里暗暗佩服这孩子绝佳的眼力。
怡君的手又指向另一处,“这儿也藏着一只。”
“的确是啊…”程夫人不免奇怪,看着怡君,问道,“花蝶相伴,不是很好么?老先生为何要把两只蝶藏起来?”
怡君莞尔,“这就不晓得了。只是,叶先生倒是讲过老先生的一些趣事:他最出彩的是梅兰菊三君子,牡丹的繁复艳丽,在当时亦无人可及,有些人就挑剔,说他的牡丹图总是没有鸟、蝶,未免少了些灵气。老先生曾说过一句,我画过。
“大多数人应该是误解了‘画过’二字,只当他成名前画过。其实不然,仔细寻找的话,他不少牡丹名作之中,都如此画,藏着小小的蝴蝶,或是彩雀的尾翼,而且手法自成一格,不是最精妙的,却是寻常人模仿不成的。
“——幸亏叶先生指点这些在先,不然也不能大致确定。夫人不妨再请高人细看看,毕竟,我才疏学浅,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说起这些的时候,女孩明亮的大眼睛里光华流转,端的是神采袭人又明艳照人。在谈的是她最擅长的事,但话里话外,仍旧留有余地。换个稍稍自负一些的人,在这时,定是成竹在胸的态度,甚至于,得意忘形。
可怡君没有,还把功劳给了叶先生。
程夫人由衷地颔首一笑,一语双关:“我放心了。”
怡君又陪着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适时地道辞。
“我就不留你了,不然,叶先生定会怪我耽误她的爱徒的课业。”程夫人亲自送怡君出门。
怡君再三请程夫人留步,末了恭敬地行礼,带着夏荷离开。
程夫人返回小书房,细细回想一番,笑容止也止不住。
阿询说的不假,姐妹两个,的确是完全不同的人。
正如之前说过的,她,放心了。
在书案后落座,她唤红翡:“去看看大少爷在忙什么。得空的话,就回来一趟。”
红翡笑着称是而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程询大步流星走进门来。
程夫人笑吟吟地指一指案上的画,“你大舅送我的,快帮我瞧瞧,是真迹还是赝品。”
“就为这事儿啊?”程询笑道,“把画拿到外院不就行了?”
程夫人顺势道:“是啊,还劳动我们家大少爷亲自回来一趟,我这做娘的,委实思虑不周。”
程询笑起来,“娘,您就直说吧,想让我跪祠堂还是跪佛堂?”
“混小子。”程夫人逸出愉悦的笑声,“快帮我看看。”
程询见母亲神色愉悦,显得很松快,便放下心来——怡君来见母亲的事,他已知晓。
他仔细看着那幅画,期间因为是在母亲面前,举止便很随意,修长的手指曾虚虚落在两处上方——正是怡君指给程夫人看的那两只小蝴蝶的藏身之处。
程夫人本就相信怡君的判断,眼下,只是觉着长子与怡君很有默契,眼里的喜色更浓。
“是真迹,错不了。”程询笃定地道。
程夫人道:“为何?说来听听。”
程询把理由讲给母亲听。
程夫人听完,定定地凝视着他,好一会儿。
“怎么了?舅舅送您一幅名家真迹而已,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儿吧?”程询抬手在母亲眼前晃着。
“混小子。”程夫人再度忍俊不禁,笑着轻斥一声,把他的手打开,“我只是在想,原来真有天作之合的良缘。”
“…?”程询只能以眼神表露心绪,转头望向红翡。
红翡满脸惊讶,见大少爷望向自己,如实道:“您方才说的这些…与廖二小姐之前与夫人说的那些要点,应该能算是完全相同吧…唯一不同的是,廖二小姐言辞间留了余地,不似您这般笃定。”
程询扬眉,再想一想母亲的话,喜悦再也藏不住,走到母亲身侧,“您这是相中的意思吧?”
“这还用问?”程夫人抬眼望着他的俊脸,“先前啊,真是只想见一见,没成想,那孩子给了我意外之喜。女子啊,若不是处事周到,说话就不能婉转动听、留余地——说话就是在处事,这些年过来,我再清楚不过。”
程询笑得现出亮闪闪的白牙。
“我就说,你的眼光错不了。又通透又有才情的孩子,嫁过来之后,不愁我没个左膀右臂,更不愁你能过得更顺心如意。”程夫人笑着抬手,戳了戳他的面颊,“这会儿我是打心底赞成了,往后更要不遗余力地帮你如愿。”
程询揽住母亲的肩,“娘,谢谢您。”
“好儿媳也是我梦寐以求的。”程夫人笑着携了儿子的手,到此刻,才把心里话告诉他,“先前啊,我见过廖大小姐,觉着未免太单纯了些。听说你钟情廖二小姐,我不免犯嘀咕,怕你日后没个贤内助。今日总算是心安了。自然,我也晓得,十几岁的女孩子,要学的定是不少,放心,到时我自会手把手地教她。”情分是可以以诚相待经营出来的,她并不担心长子长媳成婚之后与自己发生分歧,因为她相信,若无天大的理由,长子都不会失去对自己的孝心,钟情的人,亦会遵循他的孝心善待自己。
程询笑道:“用舒明达的话来说,就是这会儿真想给您磕一个了。”
程夫人笑不可支,“给我滚远些。那是什么话啊?明达的好处没见你学到,他不着调的地方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红翡实在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母子两个说笑一阵,程询说起别的事:“我小时候,有过一个九连环中的上品——没记错吧?”
“对啊。”程夫人颔首,“那可是我费了些心思给你寻来的,大抵是你四岁那年。最令人称奇的是,你居然能自己把它解开。”
程询道出目的:“您还存放着呢吧?晚间我要去唐府,或许能见到唐侯爷的长子,想把这物件儿做见面礼。”
“合适么?”程夫人不免犹豫,“唐侯爷的长子,不是才两岁么?两岁的孩子,怎么玩儿得了九连环?送些不倒翁、小鸡啄米之类的物件儿不是更合适?你要是与那孩子投缘,过两年再送他也不迟。——我也是怕唐侯爷、唐夫人觉着你唐突,绝不是舍不得。”
“合适,您就放心吧。”程询笑道,“那孩子可比我更聪明。”
“…嗳,那不就是又一代奇才了?”程夫人讶然,“你可是打小就被外人唤着奇才走过来的。”
“我只能从文,那孩子却是前程无量,文武皆可——我仔细推算过了,他就是这种运道。”程询一本正经地道。
“真的假的?”程夫人神色狐疑,“冷不防就跟我神神叨叨起来了…《奇门遁甲》那一类的学问,你还是少琢磨吧——这半仙儿的架势,我瞧着瘆的慌。”
程询逸出清朗的笑声。
程夫人站起身来,“不管怎样,拿去就是。你小时候钟爱的物件儿,我都好生存放着呢。走,跟我一道去小库房找出来,你也瞧瞧有没有别的能送人的。”
程询携了母亲的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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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程询出门之后,正房里便只有程清远、程夫人、程译、程谨一同用饭。
程夫人神色淡淡的,尽量不让自己在孩子面前流露出对程清远的不屑。
席间,程清远首次打破了家中用膳时食不言的规矩,问发妻,长子去了何处。
程夫人神色恬淡,“阿询自有要忙的事,老爷不需挂心。”
“来年开春儿便有两场考试,举足轻重——你当那是闹着玩儿的?”程清远冷眼相对,“他不知上进也罢了,你竟也不知道严加约束么?”
程夫人一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晓得个中厉害。便是阿询明年考不中,不是还有下次么?急什么?老爷您的为人处事之道,也没巴望着他博得头筹的意思。”
“…”程清远勉强咽下“混帐”二字,怒目相视片刻,不再理会她。
程夫人则笑意温柔地给程译布菜,“多吃些。打今儿起,开始跟着姜先生上学,要学的太多,功课定是吃紧。但是,至多到腊月下旬,就要到放假的日子。当下竭尽全力,年节时才能过的轻松。”
程译恭声称是,“娘,我会更加用功的。”
“那就好。”
程谨听了,不免神色黯然。
程清远留意到了,没好气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老大只带着老二去拜见过姜先生么?”
“嗳,这话可就奇怪了。”程夫人道,“老三的事,向来是你做主,不要我们插手——这不是好几年前就定的规矩么?怎么?我跟阿询如今全然奉行,反倒落了不是么?”
“…”这也能钻空子给人添堵,程清远简直要佩服母子两个了。
“娘说的是。”程译目光炯炯地望着程清远,一幅“你不认可就是缺理”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