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指头情不自禁地在上头流连,“萝卜,这里疼吗?”
他想了想,“没感觉。”
我想起来他似乎是把该忘的都给忘了,但是…我总是喜欢追根究底。“萝卜,虽然是忘了,忘了怎么弄伤的,但是当时的疼,也会忘吗?”
“或许吧。”
我俩的对话终结于此,之后我按摩起来格外用力,对准他身上的穴位,沿着脉络来来回回摸了个遍。
渐渐的,感觉身体腾空。
我一瞧,“萝卜,你撅屁股作什么?”
他本是趴在床板上,任我坐在腰间。此时却突然将屁股撅了起来,头抵着枕头,下腹这里腾了个空。
萝卜的回答颇为疑虑,“呃,床咯的慌。”
“有吗?”我翻身下来,拍了拍床板。“来,起来让我瞧瞧。”说着便要将他翻过身来。
萝卜大惊失色,“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去吧。”一边还拉过被子往身上盖。他声音嘶哑,发丝凌乱。瞧这模样,像是我欺负了他。
“好吧。”我放下药油,走了出去,尽量显得不那么挫败。
站在门外,难言失落,还有一丝不甘。当下便用手沾了唾沫往窗纸上轻轻一点,小小的洞在窗户的角落,毫不起眼。
我对上眼珠子偷偷往里瞧,就见着萝卜仰天盖着被子,薄丝绒被在他腹部这里顶起一块,他的嘴里发出轻微的‘嘶’。
我歪着脑袋,横竖瞧了良久。
啊——!
我猛一拍脑袋瓜子。上回他摔下来,内丹明显受了重伤,如此看来似乎还未痊愈。而我今夜一定是我将他旧患给压着了,似乎..似乎,是又复发了!
我气闷地回到房里一骨碌钻进被窝,将自己蒙了个严实。不一会儿又憋得慌,掀开被子大口喘气。心里反反复复想着,如此一番折腾,竟是好心做坏事,不知道萝卜会不会讨厌我?
会不会讨厌我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觉得似乎是鬼压床来袭。
我想推开却好象是被困于五指山下,想醒来偏生又很困乏。好在被窝里暖和,就这么直到天亮。
第一声鸡叫时,我翻了个身,情不自禁的捋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他娘的,谁搞的老子一脸的口水?!!!
我咆哮的踢开被子起床,丧彪正在床下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呜…”
“说!是不是你干的?”
丧彪可怜巴巴的望着我,眼睛湿润,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前爪。
我一把将它抱起,亲了口,也顺便将我脸上的口水擦到它脸上去。
丧彪本快乐地享受和我的二人世界,不知为何突然间挣脱我的怀抱,跑去冲着门狂吠。“汪汪——!汪汪汪——!!!”
我打开门,萝卜站在门外,丧彪如猛虎扑食般咬住他的衣襟下摆。
“咳,”我清了清喉咙,“它一贯比较不喜我与任何异性公雄类生物接触,占有欲比较强。”
丧彪还是咬着他的衣襟下摆呜个不停,爪子还顺便抓住我的裙角。萝卜低头看着丧彪诡异的举动,竟然脸红了。
第8章 甜水乡竹马——往事曾回首
人间四月天,柳絮纷飞,弥弥似雪。
我倚在门边,阴沉着脸。
白毛团儿吹得我满头满发都是,钻进鼻孔里瘙痒难耐,喷嚏一个接着一个。
人受不住,动物自然也受不住。
邻居家的花木鸡翻墙而入追着我的小狗满园子跑,小捕快和白雅问看戏的日子也迫在眉睫。七年之痒可谓来势汹汹。
丧彪感应到我内心的郁结,乖巧地衔了话本子来给我解闷。
《甜水乡手札小记》归纳总结了男人偷腥的几大特征。
一:工作很忙。
自那日万佛寺分别之后,小捕快就没来找过我,不是为了无头分尸案,就是江洋大盗。
二:各式各样的小礼物以作安抚。
鸳鸯眼小猫,鸡翅膀,海棠花种子…
三:推三阻四,没耐心。
背完女诫就娶你…破了案子就娶了…
全中!
以前我也会缠着小捕快追问,他是不是会背着我出去偷腥。小捕快被我逼急了,一再表示,绝对不会纵容官家小姐公器私用的。我这才松开箍在他头颈上的手。
现在想来,这世上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他要是真露了缝,我就是寸步不离,也止不住那前仆后继的苍蝇。
萝卜见我魂不守舍,便干脆一把抢过我开的方子,将人客给赶了个精光。
我刚想起身教训他两句,他却先我一步手指轻轻弹了我额头,说道。“人家问你怎么青春永驻,好挽回夫君的心。你给人家开砒霜,鹤顶红不说,还教唆人家等夫君死了,如何坐收遗产。”
我一愣,“有吗?”
“人家跟你说心思苦闷,食不下咽。你该配一副山楂让人家开胃才是,结果呢?说人家精神分裂。”
“呃,我真这样说?”
萝卜叹了口气,拉我坐到他身边。“你既然这么不放心,那跟去看就是了,何苦憋着…”
我撅着嘴,“他那天冤枉我。”
萝卜轻轻摇了摇头,“还有,刚才来的花四娘,人家马上就要出嫁了,是喜事。你跟人家说什么人生自古谁无屎。这都是谁教你的?”
我马上辩驳,“我说的可一点儿都没错。四娘脉相壅塞气滞,舌苔厚而浓黄。一看便是体内湿热之气聚积,无处宣泄。我问她拉得畅不畅,如此而已。”
“我不就是看那话粗俗,想学两句新台词吗?人生,自古,谁无屎!你觉得不好吗?啊?”我追着萝卜问,他笑得前伏后仰,捶胸顿足。
好不容易收住,他嘴角还抽着,问我。“那你开的是杏仁可没错吧?”
“当然没错。四娘体热,肺气不顺。肺热则肠便拥堵。杏仁苦温宣肺,又通肠表,将体内之气疏利开通,便可药到病除。”我学着夫子摇头晃脑,萝卜这才放下心来。
眼见太阳就要落山,萝卜栅了门板,打算把我赶出去。
我苦着脸,“干什么?”
他将我往门外推,“早去早回,你今天若不去盯梢,怕是你的小种马就要被别人给吃了,赶紧去吧。”
同样是男人,小伙计自然比较了解男人的心思。我被他说的一惊,拽着他袖子不肯放。“真有那么恐怖吗?小勇哥答应我绝对不偷腥的。”
萝卜从药柜的暗格里拿出一本册子,放声朗读。“新鲜出炉的,我念给你听。这一章叫做官人我要。邢骁勇面上虽十分镇定,桌子底下的脚却是不停撩拨白雅问。白雅问羞红了脸,‘啊’地一声娇嗔跌入了邢骁勇的怀抱,两只手环住他的脖子。”
“邢骁勇大手急不可耐地抚上了白雅问的大腿,缓缓向上。白雅问娇喘连连之时,胸前肚兜被一把扯掉。‘啊,啊——!官人我还要。’”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臭萝卜!你和窈窕都是坏蛋!!!”
女儿家的这些小心事我自然只和窈窕说过,她倒好,直接放到春宫话本子里头了!
我冲出家门,往戏台子飞奔。
跨过小桥,穿过汹涌人流,一口气奔到戏台子门前,挑了个最前排的座位。
当日剧目演的正是《狐狸大战花和尚》,这一出戏多多少少和我有些关系。当年我阿爹刚退休那会儿,闲来无事决定创作一个话本子。主要是说一只狐狸,偶然落入凡间,不小心勾搭上了一个和尚。岂料那是个花和尚,两人一来二去对上了眼,成了亲。频频误会之下,波折迭生,最后花和尚竟然把狐狸给砍死了。
老百姓眼泪逆流成河,戏班班主看效果不错便拿去演了。
眼下场子里头人挺多,我要了一壶茶,将二楼包厢雅座里的小捕快和种/马杀手看的清清楚楚。
大戏华丽开场,幕布扯开之时,我看到后台有个老熟人。
雏秀才!
说道此人,其实与我颇有渊源。
这件事可以追溯到年前,那一日碧水渡上晴空方好,水波荡漾,雏秀才一袭长衫临水而立,我急匆匆赶赴交托挚友的几句口信,偏生被好事者瞧见,然顷刻乌云滚滚,霜降雪落,为我们这次会面蒙上了一层玄异的色彩。坊间流传,说是我手执银棍逼迫雏秀才委/身于我,搞得天怒人怨,六月飞霜。
后来在我的牵线搭桥之下,雏秀才总算破除封建婚姻制度,勇于追求真爱,算是在甜水乡安生立命。
如今这个迂腐的家伙当上了《狐狸大战花和尚》的总编剧兼导演,我自是替他高兴得。只是好端端一出戏码愣是给他搅得波澜不惊,导致我看到一半已然昏昏欲睡,最后只好偷偷摸摸跑到后台去找他反映情况。
刚聊上几句,台上那群傻孩子演得过分投入。轩辕剑砍死狐狸那一幕,动作太大,竟然生生将遮蔽后台的幕布全都扯了下来。
雏秀才此时恰好脚跟踏在幕布的边角落上,幕布一扯,他整个人向后仰。下意识的就来拉我的袖子,我没有心理准备,一个踉跄同他一起摔了出去。
结果,戏台子上那些打得酣畅淋漓的混蛋一早跳开躲得远远的。唯独我和雏秀才在众目睽睽下摔了个狼狈。
满座哗然,我抬头刚好对上小勇哥一双冒火的眼睛。再低头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我在上,雏秀才在下。
他被我压得哀嚎不已。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唾沫横飞。“忒凶狠了!”
“不要脸!”有人站得老远,声音却洪亮,划破人群,冲我扑面而来。“雏秀才马上就要成亲了,女流氓当众抢劫美相公,不要脸!”
我百口莫辩。
雏秀才在我身下动了动,“听,听在下…一言,啊咳咳咳!燕姑娘没有轻薄我…”
他咳个不停,我赶忙站起身,一并将他拉了起来。
小勇哥站在人群里,我冲他歉意一笑,张了张嘴,仅吐出一个‘我’字,他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耻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各种各样难听的话都有。
我站在戏台子中央,一时间进退失据。
白雅问袅袅踱步上前,靠在我耳边私语。“今天真谢谢你。”
嗯?我疑惑的望她。
“这一晚上,他就跟个闷葫芦似的,我也无趣的很。可你捅出这等娄子倒是帮我省了不少力气。他方才走时,答应明日陪我逛街。我不谢你谢谁?”说完,轻哼一声,带着仆从走了。
我站在原地,直到雏秀才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才回神,赶忙同他赔了不是。
“对不住啦秀才,害得你又吃冤枉官司。”
雏秀才内心纤细敏感,我担心他将来若是被评为甜水乡的年度奸/夫,会经不住打击,投奔白瓷湖的拥抱。
雏秀才却比我想的坦然许多,“在下无妨,这世上任何人误会我都没什么关系,只要未来娘子信任我就成了。”
“嗯,我会同她解释清楚的。”
雏秀才说着,深深一揖同我鞠了个躬。“燕姑娘,我与娘子马上就要成亲了,一直想要同你说声谢谢。”
我挥挥手,“嗳!别来这套,呵呵。”
人家都说作了一次正媒,能给自己带来好姻缘,可我的姻缘在哪儿呢?
出了戏台,我沿路回家。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指着我窃笑不止……
走着走着,便来到阿婆桥。当年桥墩下的阿婆茶庄如今已人去楼空。我站在桥上,听见溪水穿过桥洞。夜色正好,一片漆黑,却再找不回曾经盏盏星灯的明亮。
那一年,上元之夜,烟花如昼。我和小勇哥准备了两盏花灯来此处许愿。灯随流水去,他转过头问我:“小汝,你许了什么愿?”
我老老实实的答了,“我要和阿爹阿娘阿哥,还有小勇哥永远在一起。”
他只笑不说话,我便急了。“小勇哥,那你呢?许的什么愿望?”
他揉了揉我脑袋,“不告诉你。”说完,倏地站起身就往家里逃,我在后头追这个赖皮鬼。
岂知过了端午,他又自己跑来告诉我,决定长大以后不作将军了,要改行说书,天天给小汝讲故事。
我乐得满地打滚,当下便同他勾了手指,告诉他小汝想要一个大院子,养小鸡小鸭小金鱼,成亲了再生几个娃娃,满院子跑。夏天等水缸里的荷花开,冬天闻枝头梅花香。
流年的岁月里满是他和我共同谱写的热闹,如今只得我一人频频回望。守着经年累月,已经陈旧的褪色痕迹,等了又等,等他褪去一身稚气,我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
或许从一开始,只有我傻傻地把别人说得每句话当真。
第9章 甜水乡闹市——狭路恨相逢
江汀阁楼高三丈,从远处望去,像插在白瓷湖里的宝剑,琼楼玉宇,不胜清寒。
我看到有星点的昏黄,是萝卜为我留了一盏夜灯。
原以为他已经睡下,路过他卧房时,他却打开门。“怎么了?”
我佯装了一个看起来无所谓的笑容,嘴巴却不听使唤。“我失恋了。”
说完垂着头,扑到床上。翻来覆去的又睡不着,只好数花母猪,数完又数小绵羊。迷迷糊糊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发白之时恍惚听见屋顶上有人吹小曲,戚戚艾艾地跟着曲调哼了两下,终于昏倒。
花四娘日头来寻我之时,我正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她拿了许多绫罗绸缎来与我分享,说是发功传些喜气给我,好早日把自己给嫁出去。
我实在没这心思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是以并不配合。
见我这副模样,她终于忍不住说起昨夜那件事。“你和秀才昨晚上的事,他都告诉我了。刑骁勇不高兴了?”
我埋头倒腾药材,“大概吧。说是今日会陪白雅问去逛街。”
花四娘气地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大力捉住我下巴横看竖看。“没理由啊!怎么看都比姓白的丫头俏多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她还不忘征求萝卜的意见,将我拉到他跟前问道。“喂,小伙计,你说是不是?你们少东家比那根竹竿好太多了!”
我噗嗤,心情好了许多。
萝卜轻轻一笑,闷头‘嗯’了一声。
花四娘看看我,又看看他,评论道。“很诡异。”
我赶忙岔开话题,要她陪我挑布料。
四娘说品月色高贵大方,要将这匹留给我。“我觉着品月色配上缎绣绣球花的样式很好看,你意下如何?”
我点点头,“很好。”转过头询问了萝卜的意见,“你觉得呢?”
萝卜目光在三匹布上扫了一下,视线在鹅黄色那匹上逗留的时间最长。
四娘心领神会,拿起那匹细细看了看,“唔,确实不错,鹅黄色俏丽,可我还是觉着品月色沉稳些,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觉得这话在理,手便打算接过品月色布匹,哪知从方才就不吱声地萝卜却开口了。“选自己喜欢的就好,别人喜欢的未必就适合你。”
我打量他一眼,从他来江汀阁的这段日子,这番话说得最合我心意。
在我选择综合症发作的当口,其结果妥协的自然是四娘。她将两匹布放在桌子上说道:“我知你一贯犹豫不决,既然拿不定主意,便都给了你吧。”
我得了便宜就卖乖,好声好气的将她送到门口。谁知她刚走,我便发现她居然忘了拿走我送的杏仁茶。于是,只得将自己理理干净,打算做人肉快送亲自跑一趟。
花四娘他们家在东街开绸缎庄,东街卖的多为女子物什,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一应俱全。
街角上有个瞎子拉二胡,我丢了几个铜板给他,转个弯便到了东街上。恰好此时小捕快和白雅问迎面走来,眉目含笑间,一个郎情,一个妾意。
我停下脚步,打算绕个弯避开他们。偏生四娘此时正在她家二楼让裁缝量度衣裳,见着我便探出脑袋来同我挥手。好死不死,让她瞧见这一对谈笑风生,并肩而来的‘狗男女’。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立时缩回房间,再来时手里端着一个大盆子。
待白雅问同小勇哥走到四娘铺子前,大约是预备进去购置一番。说时迟,那时快,四娘一盆水往下浇。
我先前觉得冤家路窄,预备打道回府,眼下却不知吃错什么药,飞奔过去一把推开白雅问。
于是,这一大盆的洗脚水,都浇到了我身上。
“呸!”我捋了把脸,抬头哀怨的看向四娘。今日一定是下下签——蹇叔哭师 。
她冲我吐了吐舌头,心虚的缩回脑袋。
白雅问当场傻在那儿,睁大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我,不明就里。
我眼观鼻,鼻观心,正思索着究竟什么理由开脱比较好。
还没想出来,小勇哥便发话了,他铁青着一张脸。“燕子汝,你天天吃饱了都没事干,这么无聊吗?”
说着,睨了眼从上头直奔到我身旁的四娘。“每天和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是捣蛋就是捉弄别人!”
“我…”我刚想开口来着,却被白雅问一口抢了话过去。
“你别这样,消消气。”她的手轻轻拉了小勇哥的袖子。
一边说,一边颇为怜悯地掏出绣帕,上前替我抹干净脸。“也难怪她,怕是她已经知道了纸鸢的事情…”
“什么纸鸢的事情?”我呐呐地问道,他却并不回答我,只是别开头去。
白雅问笑得有些尴尬,更多的是腼腆。“那日老鹰飞的高了些,我的蝴蝶总也放不好,他只好用弹弓将老鹰打低一些…”
一字一句,将我先前想好的说辞全部打散。
鸳鸯同心扣和纸鸢的传说,是老天护佑的爱侣。他的纸鸢一直徘徊低飞,其实是为了勾住白雅问的蝴蝶。
也就是说,我所有的猜测都成了真。他们果真是情投意合,找不出让我退出的理由,才不惜冤枉我吗?
萝卜总说,你就是只小怪兽。
我嘴上虽不承认,心里却知道,有一个被囚禁的小兽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是不愿长大的另一个自己。
正如这世上有两个我,一个假装快乐,一个真心难过。
可狼狈如我,总有累得时候。我并不能时时快乐,眼下更是一点点一丝丝勉强的笑意,洒脱,都假装不出来。
只能瑟瑟站在那里,彷徨无措。却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手,将我往后一扯。
他的背影厚实高大,遮住了我的视线,好让别人也看不到我的表情。
“萝卜。”我在他身后,轻轻唤着。
他直挺挺地站着,身上的气息让人不安,仿佛随时会上前一拳打过去。我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手情不自禁的拉住他的衣襟后摆。
他就这么与小勇哥注视良久,最后却是开口问四娘。“你是不是从百越而来?”
四娘赶忙点头。
萝卜继续说道,“百越之地的方言,阿花就是阿发。三大护法里的那个阿发,就是你吧?”
“众所周知,和雏秀才成亲的对象是花四娘。但是花四娘偏偏就是阿发,小汝当时是替你去出头的吧?”
四娘继续点头,“秀才参加乡试的时候,家里还没给订亲。我俩决定那什么什么,他坚持要回家请父母作主,才知道他们没征得他同意给偷偷安排了亲事。秀才是个老实人,凡事都依着规矩。原本我俩是散了的,小汝知道了气不过,才……”
萝卜不依不挠,字字铿锵,直视前方的小勇哥。“我以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该是最了解她的,可你到底了解多少?或者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你试图去了解过吗?”
他字字句句,触动了我脑中根根紧绷的弦。我和小勇哥一起开心过,快乐过,笑过闹过,便以为这世上只有他最懂我。可这些显而易见的事,他真的有试着去了解吗?
其实哪怕他肯听我的解释,就一句,就一句也好。可我现在知道,当一个人无心想要听取的时候,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也一样视而不见。
我们之间,没有心上的羁绊。因为他喜欢的人不是我。
小勇哥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道。“你看着很面熟,你是谁?”
我心口酸涩,拽着萝卜的衣服死死往后拉。“萝卜,你别说了。”
有些东西,假装不知道,以为可以不用面对,待到被人揭穿,才发现是自己讳疾忌医。我,总要留点尊严给自己。只想,快些离开罢…
萝卜对小勇哥的问话置若罔闻,他回过身,脱下外衣一把将我抱住。“走,我们回家。”
沿路走,他未曾放开我的手,我也不曾回头。街道两旁围观行人驻足,他全然不顾别人玩味的眼神和交头接耳,将我带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他拿了一根热毛巾,蹲下来轻轻擦拭我的脸和头发。默不作声。
“萝卜,你不嫌我脏吗?”我坐在床沿,连自己能闻见满身的酸臭怪味。
他摇摇头。
“其实,她是比我好。”我自言自语,任凭萝卜替我将辫子拆开,慢慢擦干净。“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我七窍通了六窍;针线女红粗织滥造,绣的鸳鸯和鸭子傻傻分不清楚;论温柔体贴,更是天方夜谭。我只会捣蛋闯祸….”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