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她知道虽然方静江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是希望她把孩子生下来的,她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

特别是有一次她去方家的时候,霭芬还特地给她炖了一只乌骨鸡,其用意不言自明。

她吃着鸡胗,鸡腿,鸡翅膀,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可到底还是有一把微小的声音在提醒着她,把孩子生下来有一些后果需要她来承担。

于是她打算找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孩子自然地,意外的,损伤掉,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而她心中的负疚感也不会太重,不至于夜夜折磨的她无法入睡。

她开始主动要求去偏远的地方送货,不在市区跑,比如说什么江湾屠宰场啊,大场养猪场啊,甚至崇明,来回就要半天,一路上颠簸,她还专挑难开的石子路行驶,可想而知,她一下车便吐得死去活来,有时候回到家,肚子也会难受,但始终没有见红。

就这样一天天的折腾,拖到了四个多月近五个月的时候,她的肚子开始显山露水。

本来她个子高挑,人也苗条,一两个月是绝对看不出来的,但到了后期,因为集团公司下面的单位都是公共女浴室,有一次她去洗澡的时候,女同事看见了便打趣说:“月茹啊,你最近胖了喏,小肚子都出来了。”

这句话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她尴尬一笑,说是呀,我妈妈最近老是烧蹄髈。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再拖了,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异常的顽强,除非是人为的手术,否则她/他不会自愿离开这个世界。

嘈杂的女浴室里,她的眼底发潮,所幸四周一片水汽,无人留意到她到底是伤心了还是落泪了。

她把决定告诉方静江,果然不出所料,他终于说出实话,温柔的劝慰道:“不再考虑一下吗?毕竟是一条生命,我们就这样剥夺他…你知道我妈…”方静江顿了顿,“我妈知道了以后很高兴,天天都盼着抱孙子。”

“对不起。”白月茹低着头,“肚子现在越来越大,单位里我真的没法交代了,再不做就穿帮了。”

方静江叹了口气,点点头,没再说话了。

可他们没法在本地做手术,因为还没有正式结婚,正规的大医院不给做人流,黑作坊他们又不敢去,几番商量下来,菊苼提议不如回宁波老家找亲眷帮忙,他们那里不像海城,是直辖市,管的严。他们或许可以有空子钻也说不定。

于是一家人张罗着打电话,但长期不联系的缘故,此番一通话,才知道亲戚们多半已经从宁波搬迁到无锡去了,有的还散落在其他各地,谁也说不清。菊苼要了几个重要人物的号码便安排月茹和静江到无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法不面对

  
他们先坐火车到苏州,再从苏州坐汽车到无锡,一落地,还没来得及尝一下当地的小吃,就先去找人。可惜到的时候发现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只隐约听说过个名字,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情况下,月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求人帮忙的事,这一趟来,基本上可以算是无功而返了。

方静江倒觉得这未必不是坏事,他干脆带着月茹旅游,说你到现在还没去过锡惠山吧,咱们去逛逛。两人告别了当地的亲眷玩了一路,接着又坐船去杭州,在西湖里划船,惬意的躺在船舱里看天上的云,近的就像一条大棉被。

月茹感慨道:“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呀。”
她来到这里,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许多。

方静江告诉她,这里的美,其实有许多则传奇在里头。
白月茹说:“哎哟,不就是白娘子嘛,多老的故事了。”

“不止这些。”方静江道,“你们女人只知道情啊爱啊的,要知道日本人占领杭州那会儿,整个杭州被狂轰滥炸,唯独西湖灵隐附近完好无损。这才是传奇。”

“为什么?”

“有很多种说法。”方静江勾着她的肩膀,“有人说是灵隐寺的菩萨保佑,有人说是西湖人杰地灵,老天爷也舍不得糟蹋了,还有一种比较现实的说法是,当时那个负责轰炸的日本军官本人来过杭州以后被西湖的美景迷住了,下令轰炸的时候,专门绕开这里。否则太可惜了。”

“那你觉得哪一种?”白月茹虽然这样问,但他觉得按照方静江的性格,他一定不信什么菩萨显灵的说法,果然,方静江笑道,“我觉得是那个小日本鬼子想把西湖附近的别墅当成自己的官邸。”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现实。”白月茹道,“我情愿相信是灵隐寺的菩萨显了灵,让这里可以幸免于难。”

“你说什么是什么。”方静江宠爱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跟着望向不远处的山头,眼神里有些东西在闪烁,仿佛自言自语道,“不过他们都说灵隐寺是很有灵气的地方…”

“希望是真的。”就好了。
月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此时的夕阳渐渐西下,余晖照在水面上由金色开始变成暗红,远处的落日像天空的伤疤,渗出血来一样。

他们顿时有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末日感,明白这是最后的愉快,一旦他们明天回到海城,等待他们的还是现实的冰冷。

白月茹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想,如果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那么我们对不起这个孩子,抹杀了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求菩萨下辈子让他投个好胎吧。

当晚,他们在灵隐寺山脚下找了一间小旅馆住下,静江还想去看断桥,月茹却执意不肯,静江说人家白娘娘和许仙就是在那里看对了眼,白月茹反驳,可他们后来不是分手了嘛,要不然怎么叫断桥,一刀两断的‘断’啊!要不怎么还有雷峰塔!“反正断桥和雷峰塔,我都不去。”月茹说。
于是第二天,他们只有动身回海城去了。

后来还是方静江的二姐桂芝有办法。

方桂芝是个很活络的人物,这和她的人生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她十七岁便自己一个人动身去黑龙江插队落户,那时正是发育时期,连个子都没长齐,走的时候,一个人提着六个包裹进火车站里头。虽然心里是千般万般的不舍,但当着爹妈兄妹的面,她愣是没哭,直到爹妈站在月台上送行的身影远去了,再也见不着了,她才开始掉泪,坐在角落里一声也不吭,只有泪水一滴一滴,默默地从眼角滑下来。

逼仄的空间里,除了她还有许多同行的孩子们,男的女的,没有一个不哭的,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命运的火车载着他们向前,却没有告诉他们方向和归期。

对十几岁的孩子来说,这种迷茫的感觉就是一生。
于是整个火车车厢里哭声震天,像比赛似的,一浪高过一浪。

有的男同学还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停也停不住,有的则干脆跺脚撒泼,差点昏死过去。桂芝自己心里当然也难受,但她最受不得别人如此做作,见势便把眼泪一抹,跳起来喝道:“不许再哭了!”

声音很大,最重要的是掷地有声,她梳着两条又黑又长的麻花辫,荡在胸前,她的表情凶悍而认真,像宣布一则命令一样:“都不许再哭了,哭有个屁用。哭也要去,不哭也要去,都把眼泪擦干了,该干嘛干嘛,要是还有乱哭的,不想去的,现在就跳窗,没人拦着。”

须知当时的车厢里,有的男生块头壮硕,肥头大耳的,她这般当着所有人的面教训,其实很不给大家面子,但一个女孩子敢于出来收拾残局便可见其魄力和胆色。

倪双吉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她的,漂亮的女孩子他见得多了,她们就像是漫山遍野的花,牡丹,杜鹃,小雏菊,各有各的好。但方桂芝是哪一种他说不上来。

她也很漂亮,她遗传了方家人几乎所有的优良基因,大眼睛,白皮肤,瓜子脸,本是一个古典的美人,偏偏却敢于在最混乱的时候站出来,就像从一堆废墟里生出的一支玫瑰,带着刺,也带着露珠。使所有人看起来都那么渺小和肮脏,唯独她,浑身上下像镀了一层金光。

桂芝去的是黑龙江大兴安岭的林场,十八个人一间宿舍,头碰着墙壁,脚碰着脚,连放包裹的地方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气候寒冷,零下几十度,城里的小青年不习惯,刚过去怎么受的了,没多久就死了好几个。再加上她们每天都要干活,即便是女孩子来了月事,也要扛木头,很多人熬不住生病了,便又死了一拨。

死亡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伤感的,却又无可奈何。因为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日子还要继续过。

桂芝在那里坚强的熬着,理由非常简单,他们家太穷了,当时的方静江还在上学,没有工作,她选择去黑龙江算是工矿,能多拿一点儿工资。每个月寄到家里,能让爹妈轻松不少。

倪双吉去的则是塔河公社,自从他见到了方桂芝那一刻起,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她。有时候缘分就是没有理由的,芸芸众生里,他只看见了她,而为了能让她也看见自己,双吉每天半夜里一点出门坐四个小时的火车到桂芝所在的盘古公社,就为了送一只鸭蛋。

他把蛋藏在大棉袄里,紧贴着皮肤,到的时候,蛋还暖着呢!

交到桂芝手里后,他傻笑着说:“送来给你吃的,你这里条件不好,还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弄来。”
桂芝感动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后来时间久了,双吉还会送鸡蛋,呢绒袜,白砂糖过去,桂芝有时候会同他开玩笑,说:“咦?我以为你从那儿到这儿来那么长时间,能孵出一只小鸡来。”
双吉只挠着后脑勺呆呆地傻笑。

双吉就这样送了两年的蛋,为了能离桂芝更近一些,两年后,双吉终于有机会去了桂芝那里当修理工。
再后来政策有了变动,他们先后回到了海城,办了结婚。

由于桂芝和双吉几乎整个青春期都是在东北度过的,所以养成了豪爽的办事性格,自然能结交到很多朋友,回到海城,也算吃的开。

在得知了弟弟方静江的窘境之后,桂芝托朋友到昆山那里去开了一张证明,也不知道是怎么搞来的,反正月茹终于可以去大医院做人流了。

那一天,是方静江亲自陪着去的,他在病房外等着,有几个和他一样的男人,等待的时候,便跑到医院外面去抽烟,互相攀谈。问为什么到这儿来呀,无一例外,都是因为计划生育,不得不做掉嘛!

方静江没有和他们说话,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医院的塑料长椅上,无法想象手术室里的情景。

白月茹直到进去之前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她是真的害怕,她这辈子还没有做过手术,连阑尾都没割过,她像一个笑孩子依赖大人一样握住他的手指头不放。这使他有一种丧失底气的感觉,好像他原本饱满的人生突然被人撕了一处边角,而这页边角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他也说不好,只是无端端的被人撕掉,总叫人那么的失落。

直到很多年后,他想,当一个人在犹豫在思索一个决定到底是正确还是不正确的时候,其实这个决定就应该被及时的制止,因为潜意识里,已经在提醒他,终有一日,他是要后悔的。

不过,白月茹脑中幻想过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至少没有那么可怕,医生和护士先是给她上了麻药,而后她便昏昏沉沉的了,也不觉得疼,再后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过来时,孩子已经被钳子拣了出来,小小的脑袋,枇杷般大小,胳膊细的就跟火柴棒一样,躺在搪瓷盆子里,她突然痛苦失声,然后不敢再看,把头转向另一边。

方静江在门外,听说是个男孩儿,迷茫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或者怎么劝慰白月茹,只是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觉得心脏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撞破鸿门宴

作者有话要说:  问了一堆叔叔阿姨,听说那个年代不太流行给彩礼,所以方静江肯拿出来是表示很有诚意的。而且那时候工资普遍不高,在15-17块左右,方静江给了500,其实挺多的了。


做完了手术以后,月茹以病假的名义休息了好多天。
她有时在家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飞鸟,突然就觉得了无生趣。

静江时不时来看她,带她出去吃饭或者散心,彼此都避免孩子这个话题,但气氛始终不如当初热烈。
他们俩就像骤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湿漉漉的,还在发抖。

为了让月茹开心一些,菊苼安排一家人到东宫隔壁的沈家门海鲜酒楼去吃饭,月茹到的时候,发现同桌的竟然还有隔壁那个书呆子岳麒麟。

她心里有点疑惑,向旁边的菊苼靠拢,悄声问道:“妈,他怎么也在这儿?”

声音不大,但迷惘的脸色还是让岳家的母亲看见了,于是解释道,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是更像是介绍,说:“喏!是我们家小岳考上财经大学了!以后呀,还要考经济师呢!”

岳麒麟望着月茹呆呆的笑,脸色涨的通红,眼神却很直白,一边还假装难为情的扯着母亲的袖子道:“妈,你不要见人就说啦,考上大学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整个海城几十万人里,还是有几个的!”

月茹在心里不屑的‘嘁’了一声,想到,原来今日赴的这是一场鸿门宴!边想着,边伸出筷子来吃冷菜,专挑补血的红枣糯米,也不管周遭的人,态度极为轻慢,旁若无人。

菊苼用筷子敲了一下月茹的手,板起脸来,假装教训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像话,平时教你的规矩呢!!”

岳母赶紧出来打圆场,笑道:“哦哟没关系的,我们大家都是邻居,不讲那一套虚的,小茹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脾气性格直,来来,快吃,喜欢吃什么岳妈妈给你拣!”

月茹不好意思道:“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来吧。”说着,当众撕了一片虾仁炒蛋。

岳母又笑,只是今次的笑意味深长,含了些复杂的神情在里头:“啊呀我记得呀,月茹从小就喜欢吃蛋,读书的时候,我们麒麟看见月茹买蛋饼,从来都是加两个蛋的,于是回来也吵着要吃。”

菊苼道:“是啊,她从小就喜欢吃蛋,什么番茄炒蛋,黄瓜炒蛋,榨菜蛋汤,银鱼跑蛋……吃不腻的。顿顿都要有蛋。”

“那好啊!”岳母笑的嘴都咧开了,“听说喜欢吃蛋的人呐,生的都是儿子。我们麒麟那可是九代单传…”

月茹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她又想到了她的那个孩子,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与此同时,方静江正好沿着大门进去的楼梯缓缓向上走,走去他们一早订好的包房。
来之前他其实也到白家去找过月茹,但是白家的灯漆黑一片,他只得作罢。现在一看,呵,原来是到这儿来了啊!
他的嘴角不经意露出一抹轻蔑的弧度。

白月茹他们那桌是在大堂进去靠扶梯的第二桌,她背着大门,没能看见方静江。而菊苼与岳家的父母聊得热火朝天,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至于岳麒麟时不时瞄向月茹的眼神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这完全就是一场相亲宴。

方静江一路看上来,走到包厢门口,顿了一下,靠在栏杆上,对请来的兄弟们说:“你们先进去吧,我抽根烟,一会儿就过来,你们先点菜。”

一群人蜂拥而入,唯独一个,这个人叫卓天明,在彩虹老街算是个混混,但混的不成人形,由于在家排行老四,大家便叫他卓小四,于是他屁颠屁颠的跟着方静江,喊三哥喊得特别亲热,好像真的是同胞的一样。

卓小四走到方静江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由一惊,脱口道:“咦?那不是嫂子吗?”
方静江眯起眼来抽了口烟,道:“是啊,才打掉我的孩子,这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和别的男人相亲来了。”

卓小四显得很尴尬,他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一幕,还嘴快的说了出来。于是赶忙道:“别这么说,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月茹和卓小四只见过一次,还是在方静江家,月茹的为人卓小四哪里会清楚,纯粹是怕方静江恼火才这么一说。

没想到静江并没有雷霆震怒,而是笑笑道:“没什么,女人嘛,都这样。先看着吧。”

他们两人便一起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看下面的情景,只见月茹被菊苼搞得越来越不耐烦,几度拉下脸来,最后渐渐失去耐心,站起来道:“岳妈妈,不好意思,我人有点不舒服,刚出了医院没几天,坐不了太久,想先回去了,你们先吃。”

她是故意提‘医院’二字的,算是对菊苼的威胁。

果然,岳家妈妈疑惑道:“你住院啦?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菊苼尴尬的干笑两声道:“没什么,拉肚子而已。小年轻,过几天就好了,哪有她说的那么娇气。”一边转过头对月茹训斥道,“回去回去,你就知道回去,一桌子的人在这里,你好意思撇下大家吗?!你还有没有规矩,大人不说走,你能说走就走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岳母抿嘴含笑不吭声,眼睁睁看着菊苼数落月茹,她也觉得月茹有点不识抬举,他们家儿子现在是大学生了,放到外面去多少女人抢着要啊,那是很有前途的!白月茹竟敢如此不给面子,要不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她,像白月茹这种脾气的儿媳妇,她是看不上的!

谁知一把陌生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是卓小四顺着楼梯冲下来,冲到他们那桌跟前,指着菊苼骂道:“你这死老太婆,你居然敢欺负我大嫂啊!”

月茹一看,这人怎么那么眼熟?
哦,是卓小四!

她当时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糟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果然,方静江在卓小四后面从楼梯上慢慢踱下来,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褐色的毛衫,英俊又深沉。
菊苼没想到被抓个现形,一下子慌了手脚。

静江看她们的样子觉得真是好笑,他心里虽然不屑,但对菊苼的语气仍是尊敬的,只是态度冷漠,道:“妈,您这边已经收了我的彩礼,怎么一转身就带着月茹来相亲呢,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我————!”菊苼‘我’了半天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撕破脸皮道:“你那彩礼就500块,你以为你给了我多少钱啊!哦哟,还了不得了!开口闭口都提彩礼,你好意思的哦!500块就想娶我女儿啊!500块还不够给我们德辉办喜事的。人家岳先生岳太太就不一样了,一出手就是800块,折扣都不打一个,再说小岳和我们家小茹从小一起长大,那是青梅竹马……”

没待菊苼把话说话,方静江就问道:“就为了那多出来的300块钱?”

菊苼支支吾吾,望着月茹的眼神有一些畏缩,月茹也没有想到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的目光看着母亲。

眼看自己在女儿面前被方静江拆穿,菊苼气不打一处来,怒道:“穷鬼!反正你就是个穷鬼!你们彩虹老街出来的哪里有什么好人?我们月茹看上你,那是她心地好!”

方静江张口还欲再驳,想想算了,他和一个这样的老太婆计较什么,更何况还是一个如此质素的,他显得意兴阑珊,转身就走。

“静江——”月茹喊道,同时转过身去对菊苼埋怨道,“妈!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说完便去追方静江,也懒得管其他的事了。
留下一桌乱七八糟的酒席,如何能继续?
所有人都盯着菊苼。

德辉道:“妈,你把我扯进去做什么?这下妹夫以为你卖女儿就为了给我结婚!”

岳母也很不高兴,撇着嘴道:“哦哟月茹妈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同时收两家的彩礼呢,不管钱多钱少,这种事情不作兴的呀!”

菊苼眼看这顿饭到这里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只能该撤的撤,该打包的打包,轮到德辉的跟前,他的筷子还不肯丢,他是真心很舍不得眼前这条大龙虾啊…

方静江这边是一气往外走,月茹则是一路往外追,拉着他的手使劲往家里拽,一边道:“回家说好不好?我们有什么话先回家说,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方静江没好气的说:“还有什么可说的呀,你妈都打算跟我退订了。”

“你别听她发神经,你信我好不好!”月茹拼了命的拉住方静江。

“就是!”卓小四追上来,带着一帮兄弟,都跟在他身后头,“三哥,你得信嫂子,你先听她怎么说,兄弟几个给你守在这里,要是再敢有人跟你不三不四,今天就给他们点厉害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