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其中有一个小护士,样貌生的最好,也最文静,不似其他人那么热情主动,她总是躲在最后的,有一次给轮到她给方静江挂针,病房里的病友们起哄,她脸一红,居然直接逃跑了,让其他护士来给方静江挂。

这个事儿被有心人闹到了护士长那里,小护士自然吃了批评,还特地带到方静江病床前来道歉,说护士怎么能挑选病人呢!无论何时都要一视同仁的对待!

小护士红着脸受教了。

完事后,小护士和方静江熟了起来,待没人的时候,方静江起来走动,都是由小护士搀扶的。有时候,推着方静江到医院的房顶去晒太阳,两个人安静的时候,谈谈文艺,谈谈电影,也还是很有共同语言的。说心里话,方静江对她的感觉其实不错。

然而谁知道那一天,单位里的同事突然冷不丁的杀到医院里来看他,且来的还是周淑兰和卢丽华,两人围着霭芬一前一后的热情的喊着:“妈——妈!”

霭芬被弄得一头雾水,这……这到底谁才是正牌的女朋友啊,怎么个个女的都喊我妈?

方静江为此特别尴尬。

他想把小护士推出来挡一挡,尤其是卢丽华正挤开周淑兰挽着霭芬的手一个劲的说,静江在单位里对我可好了,妈,以后我也会好好孝敬您的!

可他一转头,咦,小护士不见了,初初还以为她是生气了,方静江准备找她去解释,结果才发现她原来是羞于见人,躲起来了。

方静江不得不感慨,这,是不是也太————害羞了一点啊?

后来方静江出院了,小护士把他的情况对家里说了一说,对方的父母要求见一见,双方约在了彩虹老街附近的平安公园。

小护士在长凳子上等着方静江,她爹妈则躲在后面的两棵白杨树后头。

见过之后,据小护士讲,爹妈是很满意的,但方静江这边,霭芬人也没见,就直接拒绝了。

方静江问为什么,霭芬也没说透,只说不同意,再找。

方静江没法子,只得忍痛和小护士断了,据说分手当天,小护士哭成了泪人儿。

所以在方静江心里,他妈霭芬其实是个很古怪,很迷信,口味很特殊的婆婆。

他特别怕霭芬见了月茹说一句,这人面相不好,不准!这人皮肤不白,不准!这人巴拉巴拉…不准!

没想到霭芬对白月茹只看了一眼,就同意了,连她的家世,工作情况,一概都没问。

方静江弄不懂了,问霭芬:“妈,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呐?”

霭芬道:“你年纪轻,感情一好就冲动,哪里还懂得分好坏。上次那个小护士照我说也不是不好,而是她瞻前顾后的,她要真喜欢你,大家当面谈一谈,光明磊落的,有什么了不得!干嘛要躲树后头,算个什么事?我儿子又不是没人要!这小白吧,倒是实诚,瞧着还有点傻呼呼的。”说完就笑了。

方静江乐道:“是啊,是挺傻得,我第一眼见她,也觉得她挺二。”

“这样的女孩子没心计,对你一片赤诚,掏心掏肺的,知道吧?”

“嗯。”方静江点头。

方家的一家之主虽然是方明忠,可霭芬向来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家中的孩子,甚至族中的孩子问姻缘,问前程,都是要来请教霭芬的,即便是有些长辈,经大事前,都须听一听霭芬的意见。
因此有了霭芬的首肯,白月茹出入方家,俨然是准媳妇待。

白家的房子不大,这事方静江一早就和白月茹打了底,若真是要结婚的话,肯定是要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的。因为哥哥已经撇下爹爹妈妈去别人家里了,他是家里唯一也是最后的男丁,必须负起责任来。白月茹这个时候哪里还懂得分什么东南西北,在她的心里,既然跟了方静江,那就是一辈子,她眼里只有方静江,静江说的话就是圣旨,静江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她来到他们家,发现是一间四四方方的屋子,还有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在最南面,接着是大卧室,楼上还有一间阁楼,外头才是院子。

地方不是很大,但也不算小。

每次她来了,明忠就下一碗面招待她,说:“小白啊,伯父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不像你们家条件比较好,伯父这里就招呼不周了啊!”

白月茹赶紧道:“没事的,方爸爸,我妈她烧菜特别夸张,都是浓油赤酱的,油腻死了,您没看到,那大包大包的味精往里倒啊,每次吃完都要大口灌水的。还是您这里好,清淡。真的,方爸爸,您别每次给我张罗大鱼大肉的,我喜欢吃素的,飘两根青菜或者添一块素鸡就很好了,阳春面也成啊!”

方明忠哪会真的用阳春面招待她,但心里是觉得这女孩子真懂事。

如此一番会晤,其实就方家单方面而言,方静江和白月茹的婚事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每次白月茹来了,就和方静江呆在阁楼上。

没有人打扰他们,两个人在那里说说俏皮话,嚼嚼别人的八卦,时间一眨眼就过去。

当然,大部分时候,他们还是探索未知的领域去了。

毕竟有了这一层亲密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神态,动作,都和以往大不相同,有时候就连想法都是同步的,心情更是如出一辙,然后叠加在一起,感情自然发酵的愈来愈醇厚。

于是刚开始两人还顾着会不会未婚先孕这件事,倒后头则是完全抛到九霄云外了。

等到白月茹连续两个月月事没来,她才战战兢兢的把这个消息告诉方静江,问:“我们…会不会中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怀孕保卫战

  
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医院做检查,因为第二天各自还要上班,月茹想想不放心,就到单位医务室里旁敲侧击的跟医生说了一下症状,那医生随口道:“哟,小白,要不是知道你还是单身,我听你这一说,还以为你怀孕了呢!”

白月茹的心里咯噔一下,干笑了两声说:“呵呵,怎么可能,估计是冷饮吃坏了。”

“就是!”医生说,“让你们女同志平时要注意啊,生理期不要光顾着吃生冷的,结果你看给颜色看了吧,两个月没来,问题也不大,回头红糖生姜泡茶,多喝几回就好了。但下次记得注意啊!否则以后生孩子可麻烦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谢左医生。”白月茹心虚的跑出去了。

她一整天干活都没有心思,后来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立刻去了就近的医院,一化验就说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她给方静江的单位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下了班到白家去吃饭。

她自己则像是预料到了会有一场暴风雨等待着自己似的,在方静江来之前,提前十五分钟到家,把这件事给一五一十的说了,如此,他来了以后,父母心里已经有了底,火气下去了多半,场面估计不会太难看。

可谁知道菊苼一听这消息当场就翻脸了,直指着她骂:“你这个臭婊子,这么急不可待的就爬到男人床上去了啊?方静江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白月茹一愣,她妈骂她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看着母亲。

菊苼还在骂骂咧咧:“现在可好,你肚子里都已经有了他的种,我们这条件可怎么谈,还谈个屁啊!养女儿就是赔钱货,当初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就该把你塞在马桶里淹死算了。”

白月茹无声的哭了,她的母亲和她的外祖母不是第一次这样骂,她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到头来,在婚姻上,在和方静江的问题上,她的爱如此认真和持重,却被扁的一文不值,竟还被形容成倒贴的婊子,这叫她难堪的简直无地自容。

人,都有七情六欲,他们就是相爱了。
她想不通。这有什么错?!

她抹干了眼泪,开始反击:“妈,您说的不错,您对我是有养育之恩,可您也别忘了,这么多年,要说这恩我也早就还了。小的时候,德辉,德成,德华他们上幼儿园,您送我去了吗?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您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让佣人带着我。那佣人拿刀切菜,喏,到现在额头这儿还有个疤!”说着,白月茹撩起了前额的头发,“要不是我爸,估摸着我连小学都不用上了。这么多年,我们家里活谁干?我干!饭谁煮?我煮!衣服谁洗?我洗!德成德华的衣服谁做的?我做!我睡过一天好觉吗?我下了夜班回来还得给你裹圆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管过什么?”

“我负责养家。”陈菊笙吼道。

“爸爸的钱不够吗?”白月茹吼回去,“我爸的工资都够养这条街了,这里附近谁家的条件有我们好?你就是养了个女儿不甘心,要利用个够!小方家是不够有钱,你不是要给我介绍暴发户吗,人家答应给你多少彩礼你就打算卖女儿了呀?有你这样做妈的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投胎到您肚子里!您是打算趁机捞个够本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你你你你——!”陈菊苼指着她,气的话也说不上来,最后干脆撂出一句宁波话来,指着白月茹的鼻子,几乎戳到了她的眼睛,怒骂道:“侬个则烂污逼!”(这是极度难听的极具侮辱性的脏话,小盆友们不要学哦!~~~)

方静江来的正是这个时候,在门口听到陈菊笙的声音,气的一把火蹭的窜上来,一脚就把大门给踢开,边喊道:“你说什么,你再敢说一遍!”

陈菊笙怔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白俊则是由始至终一言不发,他一直都是如此,仿佛白月茹不是他的女儿似的,或者说,他长年累月的在陈菊笙的气焰下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就是不闻不问,放手由着她管,省的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糟。

你可以说他窝囊,也可以说他老实,或者说,他的战场只在真正的杀伐砍敌上,而今天下太平,他住在这样的屋檐下,他的一身功夫,根本无用武之地。

德辉是老大,和德成两人见形势不妙,赶忙挡在陈菊苼跟前,他们知道方静江的身手,唯恐事情闹到无法寰转的余地,赶忙劝道:“兄弟,有话好好说,妈也是一时气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月茹好嘛!我妈平常切口就多,东一句你娘,西一句他大爷的,粗俗惯了,爸爸也常说她,可她就是改不了,你也别介意,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几个,哪个不是被这么骂大的,还有更难听的,唉,听哥们儿一句,坐下来,慢慢说。”

白月茹见方静江来了,立刻哭的更加大声,恨不能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

白俊走过去把毛巾递给她,道:“别哭了,你男人都来了,大家坐下来,商量商量,把事情好好解决了。”

“商量个屁!”陈菊笙有了三个儿子撑腰,气焰立刻又满上,“打掉!给我把孩子马上打掉!还没结婚,肚子就大了,这种事情传出去要被人笑死,医生说都两个多月了!”

“方静江,你好样的啊,果然是彩虹老街出来的流氓,专门挑我们良家的女孩子玩弄是吧?你个臭流氓!野种!”

方静江闻言,脸色立刻血红,两只拳头攥在手里,咯吱咯吱的。

白俊这时也忍不住了,对陈菊笙道:“好了,老太婆,你也够了,少说两句。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让他们自己商量以后该怎么办。”

方静江毫不犹豫的说:“结婚。”
“马上结婚。”

“马上结婚也不行啊。”德辉插嘴道,“现在订酒水,发请帖,最快的速度也要半年才能搞定,到时候难道我妹大着肚子穿婚纱呀!”

方静江知道白德辉说的是事实,这也是他心头积压的最大的阴霾。

“要不然先领证。”他说,“明天就去,先把证给领了。”

“这个可以。”白俊点头同意。

白月茹也点点头。

陈菊笙则憋着嘴,她最关心的无非是聘礼,现在赶鸭子上架,还谈屁的聘礼,自然一脸的不满意,于是便死活不开口,一言不发。

“可还是不对呀…”德成抓了一下脑袋,“嘶——这个…就算证领了,你俩算合法夫妻,然后一边操办酒水一边安胎,那难道等生完了再办婚宴?到时候抱着孩子去?”

德华乐了,说:“嗳!这个主意好!以后等孩子长大了,可以问他,‘哎,你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你不是也去了么?你觉得酒水怎么样?好吃不好吃呀?’”

这样一说,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白月茹也停止了哭泣,忍着笑瞪了德华一眼。

于是兜兜转转,问题还是在孩子身上,似乎孩子要是不打掉,大家都没法活了。

这是一个人言可畏的年代,道德的批判不但可以剥夺人的尊严,更可以狙击人的性命。

方静江什么时候结婚都无所谓,他娶白月茹是娶定了,可是想到妻子以后一辈子会被人指指点点,戳着脊梁骨说这女的婚前就跟人乱搞把肚子弄大了,他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他们的孩子指不定会听到更难听的话语。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白月茹在这个时候站起来,红着眼睛倔强道:“反正孩子我就是不打,你们这里要是容不下我,我现在就走。”说完立马转身,毫不犹豫。
却一把被德成给拉住,“姐——姐!你千万别冲动,别冲动。”
一边转头对菊苼道,“妈,你也真是的,你说句话呀!”

菊苼坐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方才的气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苍老,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并不是为了与白月茹对峙,而更像是与内心的自己在对峙。

半晌过去,她才哽咽道:“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闯了祸,就跑回来说一声要结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乖很听话的。”

菊苼的态度一软,其实话语锋利的程度比那些恶毒的谩骂更具有杀伤力,他们如细密的钢针一般,根根都刺进了白月茹的心里,她啜泣道:“妈——!”
几乎要跪下来求她。

见他们母女已经有了互相谅解的趋势,方静江叹了口气,低着头道:“这不怪她,是我不好。都是我。要怪就怪我吧。”

接着,他对白俊道:“爸爸,结婚的事都我来,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都答应,成吗?就是别再给她气受了。”

“嗳!”白俊点头,一边把白月茹拉回来,拉到了菊苼的身边,按到位子上坐好,道,“快给你妈赔个不是,看把你妈急的。”

“对不起,妈。”

菊苼没说话,只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就这样吧,我懒得管了。”
说完,便起身上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懒鬼作者忘了提醒看文的各位,这个故事发生在80年代初,那个年代距离wen/_革不久,所以这事儿是挺严重的...

  无奈只拖延

  
回到楼上,菊苼便窝到了沙发里。
她本就很胖,一坐下,更有种陷进去的感觉。

乌黑的头发又黑又重,剪得齐耳,面孔肥大,皮肤粗糙,诚如白月茹之前所讲,菊苼并不美,简直是难看,但再难看也是她的妈啊!

白月茹也跟着上了楼,脚步轻轻的,用一种极其缓慢的姿态,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

“妈。”她率先开口,一边走过去,举步维艰,唯恐菊苼丢个茶壶过去。

然而菊苼没有,她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瘪瘪的,沉默寡言。

白月茹在她对面坐下,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她们都觉得自己很委屈,白月茹是一种不甘被人利用的愤慨,菊苼却想着二十多年的精力打了水漂,失落的无以复加。

事情到了这地步,其实已不存在谁让谁,最后还是白月茹先放下身段,她哭道:“妈,你成全我吧。”

她半蹲下,抱住母亲的腿,下巴搁在菊苼的膝盖上,就和小时候乞求心爱的糖果一样,她的泪一滴一滴的,全都掉在了菊苼的裤子上,很快就洇湿了一大片。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再无所谓也还是有所谓的,菊苼道:“妈成全你,行了吧?你要跟他就跟他吧,可孩子还是得打掉,听妈的话。”

菊苼伸出一只手来,慈爱的抚摸着白月茹的脑袋:“听妈一句,妈也是为了你好,你还记的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文$##革的时候,你爸被斗成什么样了啊?你吓得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来。闺女啊,人言可畏呐!这事要是让人知道了,虽然现在再没人给你贴大字报了,但被人笑掉大牙不说,人家会戳你一辈子的脊梁骨啊!被人骂破鞋的滋味不好受啊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菊苼一边说一边掉了泪。

“对不起妈,对不起!”白月茹难受的咬着唇,方才虽然数落菊苼对她的种种忽视,可现在念起幼年时光,不免又想起母亲的温暖,她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终于说道:“好,孩子我会打掉。”

“真的?”菊苼垂头问道。

“真的。”白月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叫爹妈跟着我被人笑的,人家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我不用想也能猜到。”

“乖~”菊苼又摸她的脑袋,“你能想通了就最好。至于方静江,他家虽然穷,他倒是赚的动的,只是他们家那么多口人,都靠他一个,你想过没有,你嫁过去,以后你就要跟着他一起捱。这些你都要有心理准备,不要到时候说妈没有提醒你。”

“嗯。”白月茹垂着眉,有些无奈的说,“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办呢!他们家我去过,也还没真穷到怎么样,爹妈也是很老实的人。”

“那就好啊!”菊苼长叹一口,“嫁吧嫁吧,你既然喜欢他,彩礼多少随他的便,他爱给就给,不给就算了,省的你说妈贪他那点儿钱。”

白月茹连忙道:“妈~我那不是气话嘛,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

“闺女大啦,留不住啦!”菊苼摸摸她的肩膀,手臂,“去吧,小方还在下面等着,让他先回去吧,早点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否则到时候眼睛肿着,难看死了。”

“嗯。我知道。”白月茹说完便下去送方静江。

一路上,两人搀着手,那一天,不知为什么,天色尤其的黑,黑的好像全部都看不见前面有什么,可方静江的手很大很暖,他也很有方向感,带着她一会儿拐弯,一会儿前行,月茹则服服帖帖的跟着他。她的眼里含着泪,她想,不管前面是黑暗还是光明,哪怕是火坑,我都跟你跳,但求你千万别放手。

他们到了车站,在站牌下静静的等着,车还没来,路灯照着白月茹的脸色惨白,方静江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呼着热气,呼的她的手暖暖的,她直想掉泪,方静江深呼吸一口道:“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

“嗯。”月茹的泪到底是落下了。

“别哭。”方静江伸手替她抹了一把,“路还长着呢,现在就哭,忒没骨气了。那么多人不看好我们,我们越是好好的过。知道吗?”

白月茹用力的使劲的点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只知道,他们的孩子快没了,就因为那该死的教条,就因为那些该死的不相关的人和他们的舌头。

人活着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受制于人,她想想就憋屈死了。
恰好车来了,方静江便上去,白月茹只是和他商定好了领证的时间,却没有告诉他,她已经决定把孩子打掉的消息,因为就在刚才,就在那一刻,她又犹豫了。虽然菊苼的以退为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每个女人都有做为一个母亲的天性,白月茹正在死守。

*
第二天,她照常去上班,眼睛微肿,但看上去就像没睡好,气色不佳。当然也就无人问起。
人们该客套时客套,是为了服从自己的探知欲寻求秘密的答案,一旦答案显而易见,他们便连客套都省了,只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月茹的工作繁重,一车接一车的货物送到目的地,还好有装卸工的帮忙不用她管,她到了目的地便可以开始休息。

只是肚子里有了孩子之后人就会变得很馋,她一歇下来就去买桔子水,话梅和冰糖葫芦……晚上回家吃饭,从前是一小碗就够了,现在两大碗汤垫过底了,一碗饭还是不管饱,夜里偷偷爬起来吃饼干。于是菊苼有意无意的提醒她早点把人流做了不要拖,省的夜长梦多。

月茹也知道自己下意识在拖延什么,她无非是想真拖到无法手术的那一天,干脆堂而皇之,死皮赖脸的把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