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自己身旁的这位主子,目测这位大概就是正处在过渡期的,一心一意摩拳擦掌的要给人一个惊喜。若不论每个人的出身,海大寿是打从心眼里瞧不上他,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那是他们家万岁爷,只得道:“主子,这样不好吧,娘娘正安胎呢,万一弄不好,惊喜弄成惊吓那可怎么办?”

  皇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哪里听的进去,主要是他想蕊乔想了好久,久的满心满眼都是她,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叫做度日如年,他总算是体会到了。当下大手一挥,不容置喙道:“不妨事的,朕的女人哪来的那么矫揉造作,她的品性朕最是清楚不过,耐摔打的很,从小和朕干架都不怕,还怕这个。”末尾,还‘嘁’了一声。

  等他们到了合欢殿门口,守卫的奴才果然要进去禀报,被海大寿眼捷手快的给拦住了,皇帝自是施施然走了进去,一路见到了海棠,柳絮,丹枫,最后是木槿,木槿离得蕊乔最近,正要开口,被皇帝伸手拦住了,示意她噤声,木槿也知道这是情趣,赶忙悄无声息的退下。

  皇帝当即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内。

  蕊乔正躺在她那一架落地的华榻上,榻上三面没有插屏,只挂了几重烟雾般轻柔的透明纱帐,远远看去更像一座纱亭,而她身处其间,身形隐隐绰绰,似林间休憩的仙女。

  她当真是百无聊赖,本想起身走走,又兼天热,身子犯懒,便只有躺下。

  几个丫头便她不适意,在塌下的折枝莲纹玉缸里放满了冰块,人一走进去,就比外头凉快了几分。

  可蕊乔还是热的慌,她已经穿的够少得了,额头上仍有细密的汗珠,便支起半个身子来想拿块巾子来擦一擦,结果刚一转过身就‘啊’的一声,连连拍着心口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她身形较之前丰腴了许多,若是天天看倒也不易察觉出来,只是皇帝有好些日子不见她了,眼下只觉得她脸也圆了,胸前更是波!涛!汹!涌!特别是蕊乔没料到皇帝会突然驾到,连裹弦都没有穿,只穿了一条湖水蓝联珠对雀的菱纱齐胸襦裙,一眼望过去,底下的春色清晰可见,却又若隐若现,把皇帝看的两眼发直。

  他双膝跪在床沿,是想着扑过去抱她的,谁知蕊乔猛的回过神来,双手捂住胸口,红着脸道:“啊呀,陛下,臣妾衣衫不整,您等我换一身衣裳再见驾行吗?”

  皇帝无耻的笑道:“不行。”说完,不由分说的还是抱了上去,也不嫌热。

  蕊乔反应机敏,早就背过身去,省的被他揩了油,皇帝便是从身后抱着她的,干脆把下巴搁在她肩上道:“有什么可害臊的,都是要跟五哥生孩子的人了。”

  说到这个,蕊乔回过头,楚楚可怜的说:“五哥,你来啦,其实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嗯……”皇帝还是心猿意马的盯着她的胸,以前怎么没感觉出来有那么大呢?!!!

  蕊乔道:“我…嗯,这些日子,我觉得……觉得……”

  她支支吾吾的,他的视线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胸,搞得蕊乔说什么都跟对牛弹琴似的,没办法蕊乔只得拘起手指弹了一下他额头。

  皇帝回神到:“怎么?”

  “我害怕。”蕊乔抿了抿唇,“我是真害怕。”

  蕊乔没撒谎,她这几日白天还好,晚上一躺下去就怕的要命,想怎么转眼间自己就能有了个孩子呢?以后还得管自己叫娘,那她就成老一辈的人物了,可她才多大,她还嫩的很呢,于是就心慌起来,总觉得自己不能生好这个孩子。

  皇帝亲了亲她的耳垂道:“你这是胡思乱想,待朕给你摸摸,你就定心了。”说着,伸出手去探进她的裙子里,大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掌心热乎乎的,透过皮肤传递进来,皇帝一边揉一边道:“怎么样?舒服吧?”

  蕊乔满足的轻轻‘嗯’了一声。

  皇帝又道:“眼下虽则肚子还不大,但摸着倒像个西瓜。”

  他笑起来像个孩子,说的话也像孩子。

  蕊乔嗔了他一眼,“要不然怎么有瓜熟蒂落一说呢!”

  她是无心的动作,却是风情万种,害的他心上一跳,手下不自觉就不安分了,说好了只摸肚子的,结果趁着蕊乔不注意,越摸越往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那只狼爪子都已经爬到她胸口了,一边摸一边还道:“大,真大。”

  再看他的神色,一脸的大义凛然,庄严肃穆。

  蕊乔气结。


第四十二章
正要掰开他那不老实的爪子,那头皇帝却搂着她的肩,温声道:“可还记得有多久没有见到朕了?我们蕊儿想我了没有?今日可是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被母后‘逼’着过来的。”

  蕊乔淡淡的讽刺他:“可不是嚒,由头就是陛下已经连续五日宿在长春宫了呢!”

  皇帝好笑的看她:“你这是醋了?我还以为咱们蕊乔一惯不醋的,如今看来却不是,连我在别人那儿宿了几夜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可见没少下功夫,是真醋了。”

  “谁说的。”蕊乔撅着嘴不悦道,“我就是不耐烦听小福禄天天在耳边念叨这个。且陛下都已有人陪了,还要我来做什么。”

  “没有!”皇帝一本正经的解释,“绝对没有!我不就是在长春宫里歇一觉嘛,陪贤妃下几把棋,喝几口茶,别的什么都没干,真的!真要干了什么,我今日能这样?”他搂着她的后腰,蕊乔可以感觉到他此时此刻身体上的变化。

  皇帝咬住她耳朵,收紧手臂道:“可想死我们蕊儿了。”

  蕊乔半侧过头,眸中波光潋滟,用手点着他的胸口道:“可是……我怕伤着孩子。终归是不要了吧?”她咬着下唇,神情极是为难,她也知道男人在这上头最是忍不得,忍多了怕有毛病,所以体贴的替他解开了外袍,省的他热的慌,又看了看他那‘昂首挺胸’的玩意儿,真是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弱弱的问:“要不然,等我帮您纾解纾解?”

  皇帝苦笑道:“说什么呢!”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让我睡在你身旁就行了。”

  蕊乔知道他是体恤她,心中一甜,嘴上道:“那可不得憋坏了嚒?”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也晓得朕憋坏了啊!可不憋怎么办?眼下你光是怀胎就要十月,之后还有月子里也不能侍寝来着,你说这么长的日子叫朕怎么过?漫漫长夜啊……”

  蕊乔听了嗤嗤的笑,搂住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以前也不知道五哥好这一口,我还当五哥是铁打的,除了我姐,其余的都是庸脂俗粉,不近女色呢。”

  皇帝啧啧嘴,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起自己十三岁时发生的一件事儿。

  那一年秋末,正是狩猎的季节。

  先皇浩浩荡荡的领着一众儿子和臣工们去到最远的草原上,一来是为了验收几个儿子马上的功底,二来也算是帝王惯常的手段,趁此机会接见几个小国,安抚一下边疆。

  李巽在几个皇子里不算瞩目,上有太子,是皇后的嫡长子,舅舅公孙太尉大权在握,自是处处高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的。老二与太子一母同胞,不用想也知道是同气连枝,三王爷李泰倒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惜无心政事,此次出行,纯粹是带着傅琴绘出来郊游的。至于四王爷骑射在皇族中无人能敌,第一天就猎了十只獐子,十六只狐狸,一头白虎,三只羚羊,收获颇丰。老六吴王,年纪最小,只有十二,但是最得先皇宠爱,所以李巽夹在他们中间总是不起眼,也懒得去博眼球,时常自己一个人带着闲散部队,与其说是打猎,不如说是骑马到处游玩。

  且那一年的木兰秋狝特殊在,连皇帝最小的儿子吴王都到了可以婚配的年龄,因此朝中上下哪怕是芝麻绿豆的小官都想尽了一切办法要把自己的女儿塞到随行队伍里来,就为了‘一不小心’好让诸位皇子们相中,回到京师以后便可予以婚配了。

  这是一场争上枝头的盛宴。可想而知,场面是何等的壮观!

  李巽记得十分清楚,在皇帝抵达行宫的第二日设宴款待高绥国王的时候,几个皇子虽是坐的最靠近皇帝,但是坐在外围的那些个姑娘,每一个身上都抹得香喷喷的,且都是不同的气味,各种香粉扑面而来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害的他连打了几十个喷嚏,失礼于御前,只得赶紧借口离座,到一旁歇息够了才回来。

  李泰还笑他:“咱们老五从来都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还当他长进了,原来还是如此!哈哈!”说完,举起酒杯,遥遥的向着傅琴绘那个方向,傅琴绘眉目含情,一样举杯,两人同时仰头饮尽。

  顺着李泰的目光,李巽望过去,一眼就见到了蕊乔。

  她不比琴绘,已年届十五,父母正张罗着婚事,眼看就要定下是李泰了,她还只有十一岁,比自己小了足足两岁,与她身边那一堆满脑袋插着珠钗的女孩儿相比,她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只扎了一根小辫儿,发尾上绑着系铃铛的红绳,额角又簪了一朵青玉造的玉兰花,相当的马虎敷衍。

  “要不是那一头辫子,都该以为是个男的了。”李巽嘀咕道。

  李泰说:“你从刚才就自言自语什么呢。”

  “没啊。”他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李泰笑笑:“又和乔儿闹别扭了吧,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冤孽,碰到一块儿就是吵,原先想着我若是能和琴绘一起,以后等乔儿大了,也让太傅做主,把她许给你,但是现在一看,就算是她愿意,你也是不肯的。倒不如趁着今日好好瞧瞧,有哪家姑娘是合你眼缘的。”

  李巽不屑一顾道,“那是!谁要她!瘦的跟猴子的似的!”

  李泰诧异的转过头看他:“你说什么?”一边笑着摇头,“你说说你这是什么狗赖的眼光,照我看,这么多女孩儿里头,要论相貌,那就属蕊乔顶顶标志了,你居然说她像瘦猴?”李泰道,“罢了,同你说欣赏美人的事,你从来是不懂得,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天生这上头少根筋。”

  李巽心中一惊,深深地打量了李泰一眼,想着他该不会干脆大小通吃,把琴绘娶了之后也把蕊乔也一并给纳进府里吧?要说先例,之前也不是没有姐姐当正妃,妹妹做侧妃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李巽就觉得即便是自己不喜欢蕊乔,但是要让她委屈给别人做小的,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嫡庶之分的差异,再没有人比他们皇家的人更懂的了。

  他举起酒盅遮住眼睛,视线偷偷的溜向蕊乔,却见那户部尚书的儿子,似乎是叫什么杜蘅的,正走到蕊乔的身边蹲下来,表情十成的讨好,递上一样什么东西,他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但是蕊乔显然是很高兴,满脸的惊讶,跟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拜的望着杜衡说了什么,杜衡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李巽一下子有些冒火,猛喝了一口酒,闷闷地看着那面的动静。

  显然,杜蘅的行径也引起了傅琴绘的注意,探过头去,没一会,他们那边竟是拉开了长桌子,吩咐几个婢女研开了磨。

  李泰见状出言道:“这是又玩什么新奇有趣的呢?”说着大步走过去,“怎么能少得了我?”

  傅琴绘笑嘻嘻的朝李泰福了一福道:“回三爷的话,杜公子献了怀素的帖子给妹妹呢。”

  “原来是怀素。”李巽跟在李泰的身后,凉凉道。

  皇帝见他们一群孩子玩在一起,很是开心,向公孙太尉和傅斯年几个大臣道:“这几个孩子呀,都是文的,成日里捣鼓这个帖那个帖,朕在这上头如今这造诣大约也越不过他们去。听说老三那一手《兰亭序》临摹的还颇有几分书圣再世的风骨。”

  公孙太尉意有所指道:“那也是太傅大人教的好,诸位皇子才能满腹经纶。”

  傅斯年道:“臣下不敢居功,几位小殿下能文能武,可若论胸中丘壑,还是比不上太子殿下。”

  公孙太尉满意一笑,心道算这傅斯年还是个识相的,也懒得管那几个孩子折腾什么了。

  那边厢,李巽走近了就见一群人正围着蕊乔看她写字,从提笔到下笔,不过一个兔起鹘落的瞬间,却是一气呵成,不得不说,他找不到什么缺点,如果一定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她的字不似女儿家的含蓄婉约,反倒豪迈恣意,犹如飞鸟出林,正得了怀素的神韵。

  杜衡抚掌击节道:“好,好字,这贴看来算是送对人了,还请姑娘不要再推拒,笑纳了吧。”

  四周响起轻微的起哄声,也有人附和道:“确实是好字,好的很呐,委实开眼。”

  蕊乔有点不好意思,心知这众目睽睽下的一收,等同于变相的接受了什么,只得婉言道:“多谢公子的美意,其实蕊乔并不擅长这些,尤其是不熟悉怀素的贴,今日是初见,欣喜万分,却不敢不占,须知这好东西总是要共人赏之,鉴之才是愉悦。”

  傅琴绘见李泰正在品评蕊乔的字,一边看一边止不住的点头,又看了众人一眼,突然上前插话道:“正是这个理!我这个妹子呀,凡事只图个新鲜,从前是未有怀素的真迹才觉着稀罕,其实她最擅长的同时最欣赏的还是铁画银钩。”

  铁画银钩祝枝山,与怀素,张旭齐名,笔法徘徊俯仰,容与风流。

  人群一时哗然,大覃虽是开放,但一个女子不好好地学女工绣花也罢了,临帖习字总该学个像样的,哪有女孩子成日里狂草狂草还是狂草的,都说字如其人,只怕她性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转瞬间,适才还对她交口称赞的人顿时对她指指点点起来,蕊乔红着脸站在原地,呐呐的不知所措。

  李巽眉头一挑,顺着傅琴绘的话接着道:“说什么铁画银钩,当真坏了好兴致,这祝允明又不是什么蜚声良誉之人,有什么好拿来说道的,倒是琴绘姐姐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最是雅致,竟是藏拙,不肯露一手!”

  傅琴绘拿着绢帕掩嘴笑道:“区区伎俩,上不了台面。”

  李泰也道:“你的簪花小楷确然是好,也是时候让众人开开眼了。”

  既然两位皇子都这样说,起哄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傅琴绘笑道:“如此,今日便献丑了。”

  言毕,施施然的提起一管狼毫,俯身临了一帖《灵飞经》,观者无不叹服,直道:“当真是‘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尽得卫夫人之遗风。”

  傅琴绘一个劲的自谦,至于她到底说了什么,蕊乔不晓得,因为她早已经被人群挤到外边儿去了,她本来也不在意那些个赞扬,只是……她看了一眼李巽,心里有点难受,手里紧紧的拽着适才自己写的纸张,一步一步的后退,继而飞奔出了围帐,无人留意到她的去向。


第四十三章
天上一个惊雷,她吓得哆嗦,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口气奔到了草原上来。乐文小说

  四下旷野,无处躲藏。

  回头一望,已是离开帐篷老远,她心里有点害怕,听说四周有野兽出没,但是她又当真不愿回去听那些人的嘲笑,只得耷拉着脑袋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

  或许是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一不留神,忽觉脚上一痛,她还没来得及蹲下身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已经栽倒在地,一个晕眩之间,似乎是摔进了什么深坑里,她想喊来着,但是却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只感觉到滴滴雨丝浇打在脸上,转瞬作大,呈倾盆之势了。

  那一头午宴结束之后,皇帝老早就借着不胜酒力知名提前撤了,傅琴绘和几个女眷比完字之后又斗花,所谓斗花就是每个姑娘各自簪一朵花,男孩子负责以诗句咏花,赢的便可以和姑娘坐一桌,输的就只有乖乖任凭罚酒的份儿了。而一般来说,牡丹是大覃的国花,姑娘们簪花基本上都会挑选牡丹的各色品种,几轮下来,不论傅琴绘戴的是首露荷还是葛巾紫,文采出众的泰王李潇始终雷打不动的坐在她身旁,不曾挪动过位置,直到太子妃驾到,鬓边簪了一朵御衣黄,顿时举座皆惊,一为这御衣黄千金难求,只得禁宫中有,稀罕如此,却只折了来做头花,未免可惜浪费了些。又因此花色如帝王袍服,平常人家就算真种出了御衣黄,也不敢随便往脑袋上带。

  至此,斗花以太子妃取胜告终了。

  李巽其实对这些全无兴趣,他适才顺着傅琴绘的话说固然有帮衬李泰的意思在里头,更多的还是他个人的恶趣味,就是想要故意膈应一下蕊乔。谁知道这丫头自比字之后就不见了人影,不管是斗花还是咏诗,乃至之后搬到帐内的作画,她都不曾出席。李巽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和蕊乔斗嘴,正主儿都不在,他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无趣的走到帐外,想要透一口气。主要是里头满肚子酸水的人太多,个个咬文拽字,烦的要命。

  结果就遇到了蕊乔的母亲,神色慌张,一问之下也说是找不见她的人,又不敢大鸣大放的张罗人去寻她,怕坏了自家女儿的名声,李巽一听就猜她是赌气跑走了,对傅斯槐的妻子道:“夫人不必惊慌,待我先策马去找找看,平日里她也有几个常去的地方,若是那里都找不见,我便立刻回来告诉了夫人,夫人再另想办法也不迟。如今只是一旦有人来找她,请夫人先替她挡着,就说是头疼不适,卧榻歇息了。”

  蕊乔的母亲连声道谢,李巽趁无人注意,便赶紧牵着马跑了。

  他也是没有方向乱找一气,全凭感觉,想着那丫头一不开心总要找个空旷的出出气,便策马往草原里奔,然而越深入越觉得不对劲,这里已出了行围的范围,没有什么防护,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一想到此,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手不自禁的按了按腿边的匕首,确定还在,还有背后的弓藏,虽是带的不多,但个把小的野兽大约也不在话下。故此继续飞驰。

  只是天上的雨越来越大,细密的雨丝让他几乎看不出前面的方向,他放声大喊:“蕊乔——蕊乔——你在这儿吗?在的话回五哥一声。”

  四周雨声凄厉,狂风大作,李巽突然觉得自己够傻得,也许她压根没来这儿呢,等他回去之后,她或许已坐在帐子里喝酪浆了,然后冷冷的睨他一眼道:“谁让你去找我了?自作多情嚒不是!我有让你去找吗?”

  他当下调转马头欲沿路返回,却忽然听到虚弱的嘤咛,身为习武之人,耳力自然要比常人好许多,他于是又喊了一声:“蕊乔,傅蕊乔,你到底在不在这儿,给哥一个准话,否则哥就回去了。你死在这儿也没人理你。”

  没有声音。

  李巽开始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但他竟然没有离开,只因那一声嘤咛像是她的声音,召唤着他,他情不自禁的就又往左前走了几步,竟发现前边有一处凹陷,已完全塌了下去,他立刻跳下马,蹲在边上朝里头喊道:“蕊乔,蕊乔,是你在里面吗?”

  蕊乔头疼的厉害,她一张口,雨水就渗进嘴巴里来,想说话,喉咙火辣辣的,烧的厉害,她那时候胆子小,心想着没人来救自己,这人应该就要交待在这里了,运气再好一点儿的,等陛下回銮了以后,她还没死,被这里的猎户发现了,恐怕要强征了当奴仆,然后割掉舌头贩来卖去,她爹妈只当女儿失踪了,此生再也寻不着,母亲大约是会真伤心,父亲不是还有一个蔻珠吗?总有一天会忘了自己的,反正她也不是顶好顶出息的女儿,不值得记挂。

  越想越心酸,觉得没人喜欢自己,特别是五哥,五哥明明最擅长狂草了,她有一次在上书房门外偷偷看他练字来着,习的就是张旭,他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却死活不肯承认,平日里只用颜柳体,太傅说中规中矩了些,他也无甚反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他喜欢剑走偏锋的,于是暗地里也跟着练狂草,可是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把她数落的多难看呀,她脑子虽然糊涂,心里却不糊涂,哭的稀里哗啦的,泣不成声。

  李巽跳下洞里来的时候,就见她整个人歪着斜在那儿,像是只剩下一口气,意识昏昏沉沉的,脸色惨白,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一手的水,不由的心上一软,放松了口吻道:“蕊乔,蕊乔。”

  她没答应,只哼哼哭了几声。

  李巽抬头看了看天,草原就是这点好,下雨都是倾盆如注的,下的时候厉害得很,仿佛天都要塌了,可下完也就完了,不像京师三月里的春雨,细细密密的,可以缠绵上一个月。

  李巽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湿透了,蕊乔身上的更是又湿又脏,李巽道:“蕊乔,你先睁开眼睛,醒一醒,哥哥背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