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棠得令。

  钟昭仪一脸感激的看着蕊乔,芸初也磕头道:“谢如贵人娘娘。”

  “诚如姐姐适才说的那句话一样,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姐姐于我有恩,我今日所作的这点小事,也是全了姐姐昔日行善积德的福报。”蕊乔拍了拍钟昭仪的手道,“出来的时候时辰也不早了,在姐姐这里叨扰了一阵子,姐姐应该也累了,妹妹还是先行告退吧。”

  “既然如此。”钟昭仪和气的一笑,“本宫也不留你了,腿脚不便,便不送到外间了。”

  蕊乔笑着谢了她的好意,一边叮嘱芸初:“好生照顾你们主子,有什么需索的,来合欢殿通报一声便是。”

  芸初深深的一福,蕊乔则转身由木槿搀扶着上了步撵。


第三十八章
门口的太监朝里面的人打了个眼色,确定蕊乔果真是离开了兰林殿,芸初和钟昭仪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芸初更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喘着气道:“娘娘,奴婢……奴婢方才没说错什么吧?”

  钟昭仪颤抖着嘴皮子道:“应该…是…没有什么破绽吧。”她抿了抿唇,强自镇定下来,“就是不知道她到底信多少。”

  芸初仍是满脸的忧愁:“娘娘,其实奴婢以为,我们为何不对如贵人坦言告之呢?奴婢对她的性子还是颇为了解的,但凡是说了实话的,哪怕是真做错了事,她也会想法给底下人兜着,可要是同她打了幌子,那就真没有下一回了。”

  “本宫何尝不想实话实说。”钟昭仪无奈道,“只是这话说出来也得有人愿意相信才行!你想想,怎么可能如贵人一有滑胎的迹象,别的人都置身事外,唯独是本宫——太医院莫名奇妙就多出一张本宫的诊纸,说是本宫求过五行草,若不是你妹子前来通风报信,让我们提防着,本宫竟还被蒙在鼓里,眼看就要一头栽进这一个圈套。试想想,假若此时传到太后和陛下的耳朵里,本宫哪里还能说得分明?根本就是百口都莫辩!再者,以前她愿意替你们兜着,也是因为你们犯的都是小事,而龙嗣却系国之根本,事关身家性命,本宫的命事小,连累族人却事关重大。本宫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芸初点头,嗫嚅道,“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全,得亏了芸舒那丫头。”

  “说道你那个妹子,本宫这回欠了她一个大人情。”钟昭仪欣慰道。

  芸初颇为感慨:“的确,从前在局子里时,她就比我能干,所以才会被赵美人给挑走。”

  钟昭仪想了想道:“她大约也是在太医院里头布了眼线,否则不可能第一时间来通知我们。”

  芸初觉得此事诡秘莫测,仰头道:“娘娘,你说到底是谁要害如贵人?奴婢以为,只要找到谁要害如贵人就知道是谁要嫁祸给娘娘。你说会不会是赵美人?”芸初思来想去,只有赵美人最是嚣张,自从得知如贵人有孕,便处处和她不对付。

  钟昭仪道:“这个道理反之亦然。只要抓到是谁陷害了本宫,就能知道是谁要害如贵人。关于赵美人……”钟昭仪沉思片刻道,“也难怪你会想到她,目前看来她嫌疑的确最大,而且她被幽禁起来,又形状疯癫,如贵人一旦出了事,往我身上泼点脏水,任谁都不会想到是她,反而会说本宫口蜜腹剑,佛口蛇心。关键是如贵人出事那天,我就坐在她旁边,你可以说是我救得她,也可以说是我在一旁不知不觉动的手脚,当真不知是何人在背后算计,如此歹毒。”就连一贯好脾气的钟昭仪想到整件事,都不觉动了气,恨声连连。

  好半晌过去,总算平复了心绪,她摸了摸芸初的头,“替本宫谢谢你妹子,本宫此番欠了你们姐妹一个大人情,将来若是有用的上本宫的地方尽管开口,本宫定必想办法予你们成全。”

  芸初握着昭仪的手:“娘娘别说这样的话,奴婢这样蠢笨,娘娘都肯这样信任奴婢,奴婢别无所求了,为娘娘分忧是应该的,娘娘就不要再多想了,倒是娘娘的伤——”芸初说着低头看向钟昭仪的脚,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娘娘,让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奴婢重新给你上药。”

  钟昭仪含泪点头,主仆二人一起回了内殿,坐到了床上。

  屋内的陈设十分的简朴,若说是一个娘子或者选侍的房间那不足为奇,可她一个昭仪过的如此清苦,实在有违常理。芸舒对此十分不解,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她是真的搞不明白为何起初陛下和昭仪还是一团和气,相敬如宾的,怎么转瞬间,陛下和娘娘就形同陌路了,从此再也不召见昭仪,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多想,回过神来,捧起钟昭仪的脚放在踏凳上,轻轻的,一层一层的揭开裹在钟昭仪脚上的纱布。

  没多久,钟昭仪的脚背露了出来,上面被蜈蚣咬过的伤口形状可怖,所幸的是血总算止住了,就是还有些肿。

  芸初强忍住泪意,拿起一把金剪子用尖头一点一点挑开上面五行草的碎叶,跟着用太医给的药酒擦拭了一遍,期间钟昭仪疼的蹙眉,却不喊疼,芸初啜泣道:“娘娘受苦了。”

  钟昭仪苦笑着安慰她:“没事,这点小伤算什么。本宫在内廷深宫内明哲保身了那么多年,绝不会在此事上功亏一篑,叫歹人计算了去,这点伤就当是买个教训,以后处处提防着便是。”

  芸初重重点头,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放机灵点,和妹妹一样,做个能为主子分忧的奴才,这样娘娘才能有出头之日,就算娘娘当真失爱于陛下,起码也要保住娘娘不受人欺侮,绝不能再像这一次——当芸舒找了借口偷偷地到兰林殿来,告诉她们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吓得完全不知所措,只知道哭,还是芸舒说的,五行草可以止血疤恶露,唯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找到一条蜈蚣,作一场苦肉计,瞒天过海。

  她一听到这个念头立刻就要否决,娘娘怎么能吃这样的苦?

  但是娘娘同意了,让小六子他们几个兵分两路,去御花园的草堆里和延禧宫的墙缝里找,御花园有花有草必然有虫子出没,但也有匠人,最后小六子他们的确是抓了几条,但都是小的,怕是刚刚出生,身上还是红皮,瞧着恶心,但没多大毒性,倒是延禧宫那里有收获。

  延禧宫由于已成为冷宫,年久失修,墙壁上斑斑驳驳的,横梁上有老鼠爬,夜里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叽叽吱吱的,十分瘆人,当小六子他们点燃了火折子拿锤子敲墙缝的时候,那大蜈蚣在里头养了很久,一见到缝隙立刻就钻了出来,被他们兜了个正着。

  拿到兰林殿的时候,芸初瞧着这可不是一般的小蜈蚣,而是大条的,足有男人的一只手那么长,蠕动来蠕动去,身躯有指头那么粗,背上还有硬壳,她一见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钟昭仪见了也是浑身发抖,小六子难受道:“主子,要不咱不受这个罪吧?奴才就不信万岁爷真能因为这个就发落了主子,主子这么多年来都恪守本分,这谁都看在眼里。”

  钟昭仪道:“我知道你们几个是心疼我,可就算陛下不发落我,也会猜疑我,本宫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能在这深宫里孤独终老,但孤独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端端得还要被卷进这些是非里。”说完这些,钟昭仪两眼一闭,决绝道,“来吧。”

  小六子也一咬牙:“主子且忍住,疼就喊出来。”说着,用筷子拣起那长条的腌臜玩意儿放到钟昭仪脚上,蜈蚣一攀爬上去就像寻开心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钟昭仪不由闷哼一声,大伙儿还没看个明白,一绺鲜血就顺着脚背流了下来。

  芸初大叫:“快去喊太医啊,快去喊太医。”

  小六子吩咐另外几个:“我去内侍监,你们几个,赶紧把这玩意儿弄走,这玩意儿怕火,你们烧死它。”说完,不忍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昭仪,“娘娘,奴才去去就回,您忍着。”

  钟昭仪略一点头,小六子便飞奔而出,接着就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说是太医还是客气的,主要是宫中女子众多,太医院的太医出入多有不便,便养了许多女医工,都是从宫里的宫女挑选出来加以培训的,并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什么医术,只是跟在太医后头跟了两年。

  那医工一瞧见钟昭仪的伤脸色立刻就变了,勉强笑道:“娘娘,这伤从何而来啊?奴婢只是一个小小医工,还未曾见过此等伤口,不知如何诊治。”

  芸初一听就起火,还是叫钟昭仪劝了下去道:“不得无礼。”

  跟着慢声道:“怎么?太医院里连个像样的太医都不曾留下了?就派你来?你是只会推拿的那种?那可称不上是合格的医工,既然如此,就由得本宫中毒而死,待之后再由他人为本宫去太医院讨个公道便是了。”

  钟昭仪讲话向来是软绵绵的,十分温和,但那医工却知道,再好脾气的主子也是贵人,不是他们这种奴才可以轻易开罪的起的。因此立即‘噗通’一声跪下,道:“昭仪千万别说这样的话,奴婢怎敢慢待昭仪,实在是太医院里抽调不出人手,全都忙着为如贵人娘娘保胎呢。”

  钟昭仪‘哼’的一声从心里觉得好笑:如贵人安胎能要多少太医?能把整个太医院的都搬空了不成?这个时节还不忘挑拨。

  她斜了这个女医工一眼:“此伤乃是本宫适才睡梦中叫一条蜈蚣给咬伤的,本宫的手下气愤难平,四处寻找,那蜈蚣却已逃之夭夭,本宫不知如何治病,只知道这蜈蚣有毒,敢问这位医工,你可有办法?你没有办法,谁又有办法?”

  那女医工之前只是推脱,因来之前太医院有人特地关照过她,得防着钟昭仪耍花样,无论如何,不能治以五行草,可眼下只有五行草能治蜈蚣的咬伤,那女医宫深知宫中波云诡谲,动辄这把火便会烧到自己头上,再三衡量之下,还是选择把五行草从药箱中拿了出来,浆打出汁后轻轻涂抹于伤口患处,跟着再用五行草的叶子覆于其上,用纱布一层一层的为钟昭仪包了起来。

  方法虽是粗糙,手法倒还地道。

  之后又留下一些草药交予芸初手上,连赏赐都不敢拿,就匆匆的走了。

  钟昭仪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轻轻阖目,终于等着天亮。


第三十九章
蕊乔对于这其中的曲折并不知情,她也无须知情,她只要认清一件事就好,那就是殷世德派人送来的信条上并不只有一个钟字,而是一张完整的药方,上面明确的写着钟昭仪身体不适,开过五行草。

  那样一来,钟昭仪看上去确实很有嫌疑。

  只是蕊乔注意到一个十分有趣的细节,那就是这张药方并不是旧的,而是新开的,新的连墨迹都未干,折叠起来的时候还顺势晕染出一点,可见是有人知道了她和殷世德要查太医院,便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的把事情栽赃到了钟昭仪头上去。

  且事出突然,在她和殷世德说完要查太医院之后,那人便得了消息立马去做,而从殷世德离开合欢殿,到殷世德从太医院拿回纸条来之间,仅仅只有一个下午。

  这一个下午,是谁去通风报的信?

  合欢殿里那么多人,蕊乔不由暗暗思索。

  步撵晃晃悠悠的的在永巷里行进,时不时能遇到办事的宫人停下来侧身立在一旁,其中有几个跟过蕊乔的,因此认得,脸上的神色十分欢欣鼓舞,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味道,垂头同周围的人低声私语道:“看见没有?那就是如贵人娘娘,从前我们一个局里的。我还给她打过下手呢。”

  “真的呀?!”

  “那是,比珍珠还真!”

  “嗳,广兰,我觉得咱们姑姑坐在上面好气派呀!”

  被唤作广兰的摇头晃脑道:“从前就很气派。”

  饶是如此,步撵到了她们跟前,几个丫头也还是依足了礼数,恭敬的对着她行礼道:“奴婢见过如贵人娘娘,祝如贵人娘娘万福金安。”

  蕊乔冲她们和气的一笑,海棠立即上前将合欢殿里众人才有的荷包一一递过去道:“娘娘赏你们的。”见旁边还有个面生的小姑娘,估摸着是新进局里的,也塞了一个道,“你也有。”

  那小丫头忙欢喜的捧在手心里,对着蕊乔是千恩万谢的。

  荷包在宫里原也算不得什么特别的对象,但是蕊乔每逢夏日都有带领宫女制作荷包香囊的习惯,在里面放上特制的香料,做成一块饼,佩戴在身上的时候不仅散发幽幽淡香,还可防暑驱疫,解下后把香饼扔进了香炉里烧,亦可安神静心。只是如今她地位不同往日,这荷包和香囊自然与以往的有一些区别,香饼依旧是香饼,但是外面涂了一层金,丢进香炉点燃之后,香料烧尽了,金子却还在,融化成水,冷凝了便可做钱银使,一举两得。

  几个宫女没得过如此别致的赏赐,尤其是那个年纪最小的,一脸的惊诧,蕊乔抿唇笑道:“你们记挂着本宫,本宫心里自然也记挂着你们,所以眼下这些不过是一些小礼物,你们且安心的收着,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广兰几个忙又福身谢恩,木槿和海棠也认识广兰,陪着一道寒暄了几句,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散开了,步撵依旧慢悠悠的向前行,期间,木槿忍不住向蕊乔道:“娘娘,您说,这钟昭仪是不是也病的太巧了?”

  蕊乔轻笑了一声:“是啊,要不然怎么说病的好不如病的巧呢。”

  木槿还欲探讨下去,步撵却骤然停下了,一见之下大惊,竟是停在了披香殿的门口。

  此时的永巷,暮色四合,除却近处的能瞧见一个轮廓,远处的都是一团模糊,一路上的宫灯也依次点了起来。

  海棠诧异道:“娘娘,咱们不回合欢殿吗?”

  她环顾四周,有些胆怯,都说披香殿闹鬼,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撞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又在钟昭仪那里唠叨了一阵子,眼下走到披香殿这里,天色都已黑青黑青的了。

  蕊乔淡淡道:“来都来了,去过昭仪姐姐那里,岂有路过赵美人门前,而不进去探望她的道理?好歹姐妹一场。”说着,纤纤玉手伸出来,木槿连忙一把扶住,让蕊乔稳稳的落地。

  木槿原也疑惑,不过见海棠提问,便知此事她之前也不知晓,足见娘娘并没有疑她,当下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蕊乔后头,对披香殿的守卫开口道:“我们娘娘要进去探一探赵美人,烦请几位通融一下,行个方便。”

  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为难道:“回禀娘娘,并非小的成心刁难,而是太后有令,赵美人封宫禁足,因此……”

  蕊乔莞尔一笑,柔声道:“此事本宫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本宫记得太后当时说的是赵氏被禁足,并没有说不许人来探望赵氏,所以本宫不觉得自己要进去有什么不妥之处。再者说…”她转头向木槿,“那日太后下懿旨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可曾记得太后有说过不许人探视?”

  木槿老实道:“不曾。”

  “话虽如此。”那守卫知道如贵人今非昔比了,尽管那一身衣裳穿的宽松,还是盖不去微微隆起的肚子,当下道,“不是奴才故意要拂了娘娘的意……不瞒娘娘,实在是这赵美人疯的太厉害,天天一到夜里就大吼大叫,又哭又闹的,嚷嚷着有鬼,有谁要害她,冤魂索命来了。哥几个守门的都快被烦死了。白日里又……”守卫说到这里顿住,抬了抬眼皮打量了蕊乔一眼,斟酌着开口,“白日里又可劲的骂人,骂的难听极了,逮着谁骂谁,连送饭的丫头都被她踹出来过,奴才以为,如非必要的话,娘娘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毕竟娘娘是有福之人,费事到时候被这些个污秽的给冲撞了。”

  海棠听了也道:“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赵美人又不是什么善茬,有今日也是她的报应,瞧着这四周阴森森的……”海棠说着,不由害怕的双手抱臂。

  蕊乔冷冷道:“你若害怕,就在门口等着,本宫自己进去便是。”

  海棠忙道:“不怕,不怕!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刀山火海也不怕。”

  木槿被她那狗腿的样子逗笑了,打趣她道:“你今日嘴上抹了蜜?”

  海棠横了她一眼。

  木槿又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只是不理会罢了。

  她下意识的扶住蕊乔的手臂,关切道:“娘娘,奴婢以为,其他不论,只是赵美人若果真像守卫们说的疯成那样,只怕到时候弄伤了娘娘,还请娘娘三思。”

  蕊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本宫心中有数。从前延禧宫里都去得,那里住着个疯了的老太妃,我一进去她就拿手掐我的脖子,不也照样没事?!更何况本宫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二来……”她‘哼’的一声冷笑,“我也不认为她真的会疯,不过不管是真是假,总要亲眼见了才知道。”

  刚好尚膳局的一个小丫头过来送饭,见了蕊乔便微一颔首道:“娘娘吉祥。”

  因手里端着托盘,委实不便。

  蕊乔不经意瞧了她一眼,虽只有一眼,但到底是当过管带姑姑的,问道:“你是新来的?瞧着面生,不曾见过。”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正月里刚进宫的,河东钦州郡人士。不熟悉宫里的规矩,万望娘娘恕罪。”

  她说的头头是道,蕊乔自是大度的一笑:“无妨。本宫正好也要进去探望赵美人,你便随同本宫一起进去吧。”

  说话间,一行人便踏进了宫门,穿过影壁,先是一道花厅,左右各一间耳房,后头才是正堂,然而那赵美人不在正堂内躺着,也不在花厅内呆着,而是两条腿一伸,在堂前的台阶上坐着,目光呆滞的盯着地上,姿势甚是不雅。蕊乔一行人走近了才听到她说:“怎么没有影子呢?我的影子去了哪里?”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地上戳来戳去,没多久急的大哭起来,“我的影子,呜哇,我的影子去哪儿了?一定是鬼把我的影子吃掉了。”

  芸舒听到声音急急忙忙的从耳房内跑了出来,衣服也没穿整齐,头发也有些凌乱,貌似是刚躺下去没多久,眼睛底下还有两跎黑黑的乌青块儿,想来是被赵美人折磨的不轻。

  芸舒一见这么多人都来了顿时有点懵,旋即反应过来道:“奴婢见过如贵人娘娘,不知娘娘驾临……”说到一半,扫了一眼赵美人,见她那副样子,叹息一口道,“奴婢也替赵美人见过娘娘,祝娘娘吉祥。请娘娘勿要怪罪赵美人失礼,赵美人她……御医也来了好几次,都说是这里不太好使。”她指了指脑门。

  蕊乔好笑道:“她这是怎么了?太后不过是让她抄经,竟也能把自己抄疯?本宫也常抄经书,怎么就不见疯!”

  赵美人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盯着蕊乔道:“疯?我没疯。”她尖叫起来,“人人都说我疯,我没疯,我告诉你,我这叫不疯魔不成活。”

  噗——

  此话一出,本来还挺紧张的众人,都嗤笑了出来,忍也忍不住。

  赵美人见没有达到她要的效果,又张开双手呈利爪状朝着蕊乔扑过去,一边道:“我要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这个小贱人,连骨头都不剩。”

  芸舒赶忙拉住她,一边向蕊乔赔罪。

  蕊乔清了清喉咙道:“她平时都这样?”

  芸舒终于制服住赵美人,点点头。

  “你来时也这样?”蕊乔又问送膳食的小宫女。

  小宫女虽是垂着脑袋,也点头道:“是,每次来都这样,今日发作的算好了,往日里更厉害的都有。打翻了茶碗是常事。”

  蕊乔‘哦’了一声,眼见那小宫女将盛放膳食的漆盘移交到芸舒手上,赶忙见缝插针道:“且慢。”

  两人霎时顿住。

  蕊乔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不是疯了吗?疯子可是不管什么好赖都吃的。”

  说完,朝木槿和海滩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立刻从披香殿的盆栽和花坛里掏出一些泥土拌在饭里,又把枯枝落叶混在了菜里头。

  那小宫女嘴上喊着‘万万使不得’,但却被海棠一记冷冷的眼风给吓得把余下的话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噤声站在一旁。

  芸舒见了跪下来道:“娘娘,您已是万金之躯,有福之人,何必还要来与我家娘娘过不去?以往我家娘娘为人或许是刻薄了些,总也不至于遭到如此欺侮。”

  蕊乔并不分辨,只让木槿把饭菜推到赵美人跟前,道:“吃呀!这可是你的晚膳,不吃的话,今晚可只有饿肚子了,赵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