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绵听了进去,当成救命稻草,“你们族里来了这么多人,那就更不可能失手了吧?”
宋中镛言之凿凿,“那当然了,来的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此言一出,路绵勉强将一颗心咽回肚子里。
走到宋青岩住的小楼门口,仆从照例只让厉从善进去,将余下两人拦在外头。宋中镛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而路绵却不答应,死活非要跟着。
厉从善走上几步楼梯,又折回来,将她拉到一旁,“你不便上楼,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会下来。”
楼上没有丝毫动静,路绵也脑补不出究竟是怎么个架势,她还是不放心,“为什么我不能上去,我就在旁边站着,保证闭紧嘴巴一个字儿也不说,还不行吗?你就让我陪你去吧,否则留我在这里空等,岂不是更加煎熬。”
厉从善这次没有让步,他轻声道:“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宋爷爷说,如果你在旁边,有可能会刺激到沈云开,这样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
路绵猛地撒开手后退了一大步,惶惶然不知所措,“好好,我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厉从善见此,胸腔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直翻腾着往上冲,呛得眼眶微红。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让路绵觉得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生怕她会自责会自怨自艾,但现在看来,他还是没能够做到更好。
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只说了句“我去去就回”,没敢回头再看她脸上的表情,就转身上了楼。前路未卜,片刻的分离也是难捱,他每上一格楼梯,便心如刀绞。
宋家众人皆已到位,宋青岩原本宽敞的书房,今天却变得有些拥挤。
厉从善推门而入,正襟危坐的众人闻声望过来,脸上表情各异,不乏震惊、慨叹、好奇、敬畏,十几双眼睛探照灯似的来来回回地扫。他也坦然自若地任他们打量,在最中央站定,低缓平稳地说道:“让前辈们为了我的事情奔波,实感惭愧,只是现今事态迫在眉睫,我不得不求助于诸位。不管结果如何,我先在此谢过诸位,结草衔环,此恩必当重报。”
宋家人面面相觑,有好几位年长的老人,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宋青岩率先开口,叹了口气,道:“我原本与你定好了七日后会替你除去他,也是算好的时辰,为什么又突然改了主意?你知不知道现在时间仓促,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多准备,这样草率行事,必然会对你很不利。”
厉从善额头渐渐渗出虚汗,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他如果不这么做,七天以后或许不用沈云开出手,他自己就会被洗脑成沈云开。两害相较,他情愿取前者。
“我也知道为难各位前辈了,但是我真的没有时间可以再等。”
宋青岩沉默,脸上渐沉,布满风霜。这时另一位留着花白山羊胡的老者在一旁说道:“如果再加上重环璧的力量,或许能多些把握。”
厉从善讶异地问道:“重环璧?”
老者耷拉着眼皮,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个自豪的笑容,“世人只知道‘完璧归赵’中的和氏璧,却不知道世间还有一块能与之媲美的重环璧,而重环璧作为世代传承的宋家至宝,有着能驱一切邪魔,除天下诡道的能力。”
宋青岩脸色铁青地打断他的话,“重环璧已经上百年不曾开启过,谁能保证不出岔子?先祖遗训有交代必须力保他们二人的周全,如果有什么闪失,谁去下边跟先祖交代?!”
“宋爷爷,”厉从善突然出声,面露坚定,“我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很抱歉,将宋家卷入这件事情之中。
宋青岩定定地看着他,许是终于清楚说服不了他,良久以后,再次沉重地叹了口气,抬抬手吩咐道:“阿青,去把小镛叫进来。”
被叫到名字的中年女子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厉从善绷紧的脊背松了松,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也汗湿了一片。
此时还没有人料到,截然不同的命运,就近在咫尺。

第39章

“让我也过去?”宋中镛一头雾水地跟着往上走,“青姨,老头子不是从来都不许宋家小辈掺和这些事情吗?”
青姨有一丝晃神,她是知道内情的,重环璧并不是每个宋家人都有能力开启,而是每隔几代,才由老天爷随机掉落这么个能够开启重环璧的人。但随着日月迁移,宋家逐渐融入世俗,也渐渐变得与常人无异,有关重环璧的秘密,宋家老一辈原本是打算带进棺材去的,可没想到…
宋中镛这个愣头青,并不晓得自己在出生前已经被天降大任,还在絮絮叨叨地问:“青姨,今天这事儿应该没问题吧?我可是跟人打了包票的。”
青姨收回思绪,侧目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有你在,这事儿就已经成了大半。”
宋中镛脚步一顿,没听明白,“青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姨却没有再多说,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直接将他推进了书房里。宋中镛趔趄了几步站稳,抬头看了一圈,周围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并且还不约而同地用慈祥以及满含殷殷期盼的眼神将他望着,顿觉寒风阵阵毛骨悚然。
谁不知道宋家少爷从小就是个废柴,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连读大学都是花钱走了后门的。他从小到大就没得到过长辈们一个肯定赞赏的眼色,这会子却攒足了一窝蜂地朝他投射过来,忽然就怂了,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宋中镛小碎步挪到厉从善身边,小声问:“现在什么情况?”
还没等到厉从善的回答,就听见宋青岩在召唤,“小镛,你过来。”他顺从地走到宋青岩身边,一眼看到桌案上放着块剔透的白玉,透雕为大小内含重环状,上刻有兽面纹饰,线条连贯深浅一致,遒劲自然纤毫毕现。
宋青岩又道:“你将手心放到重环璧上试试看。”
“我?”宋中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依稀听过重环璧的来历,自然晓得这是无比贵重的宝贝,所以更不敢触碰,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踌躇道,“不…不用了吧,万一不小心被我磕了碰了,回头你又该罚我了。”
宋青岩一皱眉,显露出不满的表情,“我叫你放上去,你就把手放上去!”
既然如此,宋中镛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好奇地将手心覆在玉璧上。就在他手心碰到温凉的玉面,接着五指与其紧紧贴合的一刹那,重环璧突然散发出幽幽莹润的光芒,再定睛仔细看去,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游移。
一阵疾风从打开的窗口灌入,宋中镛因为紧张而汗湿的后背被风一吹,撩起一阵阵凉意。他满脸惊悚地扭头看宋青岩,磕磕巴巴地讲:“怎、怎么回事?”
宋青岩却没有回答,先将他手移开,重环璧光亮一闪而过瞬间归于沉寂,继而抬头声音沉沉宣布道:“重环璧有了反应,这一任宿主的确是小镛不会有错。”
众人松了口气,其中有一人道:“那不如我们就开始吧。”
宋青岩略一思忖,又最后问了厉从善一次,“你已经考虑清楚了?”
厉从善淡然道:“是,请诸位开始吧。”视线移向窗外,只见到一片郁葱苍翠,想要再看一眼路绵,此时竟也难以办到。
宋青岩神情复杂地看着厉从善,犹豫再三,许是还想等他回心转意,但沉默片刻后也不见其再次开口。而从他眼中透出的决然与坚定,自己心里也明白过来——他是一旦打定了主意,再多的劝说也是无济于事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宋家家主身上,宋青岩心情陡然间变得有些沉重。这是宋家先祖的留下遗训,千百年未曾解决的难题,就要在今天完结了吗?他一辈子都没有过像此刻的迟疑不定,却又激动得双手都在微微颤抖,无比渴望宋家的故事能由自己亲手画上句号。
定了定心神,宋青岩环视一圈微微颔首道:“那就开始吧。”
这句话像是宣布开战的信号,所有人连同还未摸清楚状况的宋中镛都是屏息凝神,严阵以待的姿态。十分应景的,窗外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也变了颜色,浓重的墨色从天际滚滚而来,倏起阵阵罡风,狠命将窗棂拍得啪啪作响。
大雨落下的那一刻,楼上的厉从善作出了个艰难的决定,而楼下的路绵却对此一无所知。命运在此转折,沿着另一条陌生而且危险的轨迹前行。
小楼前荷花池风光不再,雨打浮萍。
路绵原本站在外面,试图从二楼打开的窗户朝里张望,却不料老天突然变了脸,倒滩大雨劈头盖脸地往下泼,外面的世界瞬间笼罩在雨中。
她匆匆跑进楼内,心里愈发忐忑不宁,此时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联想到不好的猜测。楼上安静地过分,也不知是好是坏,她几次忍不住想偷偷溜上去,却总被留守着的下人拦住。偏偏又不能硬闯,她只能急得在楼梯口团团打转,一颗心两面煎熬。
匿在角落中的仆从上前一步,再次劝道:“外头落雨,热气全都逼了进来,路小姐当心中了暑气,不如去会客室休息片刻吧。”
沉闷的空气并没有因为下雨而转好,燠热的风将人的心情撩得越发急躁,路绵渐渐萌生出有心无力的挫败感。她这一次没有拒绝,点头示意仆从带路,最后又抬眼看了看依旧是悄无声息的楼梯口,扶手尽头处是造型古怪的雕刻,看起来像安静蛰伏伺机出手的猛兽。
她眸中闪过一丝黯淡,今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祈求上苍,从心底希望能够一切顺利,希望厉从善与其他人能够平安无事。往往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信仰就成了唯一依靠。
仆从将路绵请入会客室,又命人端上茶水点心,接着递给她一本牛皮包裹的书册,说道:“这是宋家先祖留下的手札,上面记的都是大秦风貌与先祖的一些平生经历,老太爷吩咐过,路小姐若是闲来无事可以看一看。”
路绵接过,记起来厉从善也在宋中镛那儿看过这本札记,也是从中知晓的“荧惑逆行,拘魂以灭”。她勉强静下心,一页页翻看,字迹龙飞凤舞。前边记的大都是宋徽之如何毛遂自荐,如何英勇神武捣破大齐龙脉的经过,字字句句之间还是她所熟悉的狂妄自大。
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一直到记载时间为大秦六年四月辛巳,视线微滞。
大秦长公主与驸马在新婚之夜遇害,令朝野上下震惊,皇帝盛怒之下钦点国师宋徽之彻查此案。札记前后十几页,满满当当地记录了案件有关的细枝末节,一步步地抽丝剥茧,其盘综错杂程度看得路绵两眼发蒙。
然而此案最终还是变成悬案束之高阁,案情的发展就在宋徽之查到沈府时戛然终止,最后几页字里行间表现出他对沈家的怀疑,以及对皇帝的不满,还有对自己深深的无奈。
路绵捏紧书册,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继续往后看。
案件结束后有几个月的空白,她猜测就在这几个月中,宋徽之想办法把她和厉从善送到了这里,只是毕竟太过光怪陆离,不便记载于册。再往后已是大秦八年,然而经过之前一案,宋徽之似乎对皇帝大失所望,连带着国家大事也不甚上心,记的全是些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一直看到末尾几页,宋徽之的字迹逐渐变得凌乱潦草,路绵盯紧了看,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够辨认出他在写些什么。
很快到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却相隔数日。
“大秦十年三月丁丑,沈宗年谋反,沈云开率兵逼宫。”
“大秦十年四月庚申,荧惑逆行,拘魂以灭。”
路绵在看到第一行的时候已经心绪大乱,沈云开明明已经死于大秦六年,为什么又会在大秦十年出现?沈家造反,最后结果又是如何?这些宋徽之都没有继续描述,剩下的只有满目空白,化成一道道未解的谜题。她猛地合上书册,站起身焦虑地来来回回地踱步,脑子里全是扯不开的乱麻,心中也翻起了惊涛骇浪。
置于角落的陈旧座钟突然敲响,发出与年代不相符合的韵律。
路绵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坐回沙发上,拿起杯子想要喝水,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小心把水洒出了一些在地板上,她抽了纸巾俯身下去擦拭干净。就在这时,听见门口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她心头一跳倏地抬头,没留神后脑勺狠狠地磕上了桌沿。
下一秒,宋中镛破门而入,容光焕发喜气洋洋,“学霸嫂,成了!学霸没事儿了!”进屋对上她通红的眼眶,脸上表情陡然变成不知所措的紧张,“你哭哭哭、哭了啊?!”
路绵顾不上跟他解释,忍着痛噙着泪急吼吼问道:“他人呢?”
宋中镛傻眉楞眼地往上一指,“在楼上休息。”
路绵揪着他领子就往外跑,“带路!”

第40章

轻轻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看,床头亮着一盏鹅黄色的灯,铺下一片融融暖意,也照亮了厉从善安静的面容。他呼吸轻缓,眼睫沉沉载满了疲惫,眉间微微蹙起拧成了个小疙瘩,睡得并不大安稳。路绵看了一会儿,伸手推开宋中镛鬼鬼祟祟的大脑袋,又把门轻轻关上。
她并不着急进去陪厉从善,预备先将宋中镛拷打一番,于是悄声对他讲,“你跟我过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宋中镛很茫然地跟过去,“什么事儿?”
到拐角处,路绵环着双臂靠在墙上,审视着他说:“你跟我讲讲,你上楼以后是怎么个情况?现在又是怎么个结果?”
宋中镛莫名有种被教导主任问话的感觉,低着头背着双手,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讲了一遍,在讲到他如何令重环璧大显神通时更是眉飞色舞。路绵忍耐着没有叫他快进,耐着性子将他的长篇大论听完,终于等到自己最关注的部分。
“沈云开的魂魄已经被锁进了重环璧里头,过不了多少年,他就会灰飞烟灭。学霸因为耗损了阳气,再加上精神力又与沈云开抗争了一天,太过虚弱才会导致暂时的昏睡不醒。”
路绵初初听到沈云开即将灰飞烟灭的话,心里并不是单纯的如释重负,而是混合着许多其他复杂情绪,心尖上似落了一滴黄连水——乍苦还甘。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想了想又关切地问:“宋爷爷和各位长辈都还好吗?”
宋中镛笑得既骄傲又自豪,“放心吧,都没事儿,就是有点累,这会子都在休息呢。”
又欠了宋家一个大人情,之前欠宋徽之的已经无以回报,现在或许真要替宋家做牛做马好几辈子,才能将这大恩大德给还上了。
路绵脑子里蹦出这么个念头,脸上笑容却变得轻快起来,“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以后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别客气尽管说!”
这话正中下怀,宋中镛嘿嘿嘿笑了,“还真有一件事得让学霸嫂帮帮忙。上回我为了替学霸瞒着你,跟袖袖撒了谎,她到现在还不肯搭理我。袖袖这人油盐不进,平时就听学霸嫂你的,你就行行好,回去以后帮我说说好话吧。”
“没问题!”路绵一口应下,又顺道拐弯抹角提点他一句,“你再好好想想,小时候有没有得罪过长得挺像胖袖的人?”
“啊?”宋中镛还真思考了片刻,然后愁眉苦脸地说,“小时候围着我的女孩子那么多,我哪里还记得有没有长得袖袖的?”话刚讲完突然灵光一闪,茅塞顿开,“等等!学霸嫂你的意思是…袖袖她小时候就认得我?”
路绵两手一摊,“大概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直接去问她。”
宋中镛冥思苦想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她会知道我从小被当成女孩子养…”
不负责任地将问题抛回给宋中镛之后,留他独自在那儿纠结,路绵回到厉从善所在的房间,推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接着关上房门,最后还不忘落了锁。
她跪坐在床边,两只胳膊交叠放在床沿上,下巴就抵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沉睡中的厉从善。终于雨过天晴,因为他的安然无恙,悬空了许久的一颗心才能够安安稳稳地放回了心房,感觉连呼吸都变得轻快。
路绵看着他的侧脸,简直有些盲目的沉醉。
以前的厉从善,在她眼里一直是聪明得无人能及,虽然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弱鸡书生,但她还是愿意同他走得很近。而现在的厉从善,除了聪明依旧,还多了许多她之前不曾发觉的闪光点,令她不知不觉想要与他更近。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在她眼中帅得天下第一。
路绵嘴角不自觉带上点儿弧度,看他沉沉睡着,自己不好做别的动作,百无聊赖之下干脆傻啦吧唧地去数他的长睫。一根,两根,三根…睫毛微微颤了颤,她一下乱了数,只好放弃重数。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似乎是与她作对,长睫又是轻轻一颤。
在心里抱怨了一声,她刚又想重新开始,忽然听见一记轻笑,“干嘛呢?”
“你醒了?”路绵惊喜地凑过去,“感觉怎么样?”
厉从善仍旧闭着眼没睁开,触觉愈发敏锐,感受到她说话的时候气息近在咫尺,又感觉到她的头发撩过耳廓,带来一丁点的痒一丁点的燥。抬手将她往床上一带,嗓音有些微哑听起来懒懒散散的,“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路绵在他怀中弓成一只小虾米,直言直语道:“是有点担心,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会没事儿的,你这么聪明,而且还有那么多宋家的高手在。”
寂静片刻,她头顶才又响了两声意味不明的笑,“哦——原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路绵斩钉截铁地说:“那当然!”
厉从善默不作声地把怀抱收紧,睁开眼失神地盯着她发旋,良久才轻声道了一句,“绵绵,曾经我说过的话,现在我已经做到了。”
路绵没有听清,脑袋压在他胳膊上直笑,等笑够了,又惦记上一件事,“哎,厉二,你之前答应过我,要是我能考上z大,你就带我出去玩儿的。现在我真上了z大,你也没事儿了,这个承诺应该是时候兑现了吧。”
“你想去哪?”
厉从善低沉平缓的语调引得路绵两眼皮直打架,她竭力保持着清醒,“我之前听胖袖说安城那边有个西溪,大巴就能到,很方便。风景很漂亮,小吃也很多。”
“那就去西溪。”反正只要跟她在一块儿,去哪都无所谓。
路绵已经放弃抵抗阖上了双眼,大脑还剩余一丝清明,可也马上就要电量耗尽,“好,回头我跟胖袖和宋中镛讲一声。”
厉从善又说,“这次就我们两个自己去玩好不好?下次再带上他们。”顿了顿,凑到她耳旁不怀好意地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我们两个,还没有单独出去玩过。”
点燃的火苗从引线那一头烧到了这一头,路绵浑身一激灵头皮都发麻,仰着脸看他,“你又动了什么歪心思?”顿了顿,正气凛然地指责他,“厉二,我发现你啊,思想越来越不单纯了,成天就想着那什么…什么的,不学好!”
厉从善低头看她,神情里还有些对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行径的佩服,意有所指地讲,“我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路绵半分羞愧也无,义正言辞地说:“那你跟我走得最近,怎么半点儿也没学好呢?!”
“…”厉从善哑然,他还能说什么?无可奈何地拍拍她的肩头,说道,“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去跟宋爷爷道个别回学校吧。”
路绵应了一声,飞快地把脸藏进他怀中,顺道也掩去了两颊绯红。
一觉无梦,醒后神清气爽,两人与来时的心情已是天上地下大相径庭。稍微收拾了一下,路绵也不好意思继续叨扰宋家,拉着厉从善就要去同宋青岩道别。
书房中,宋青岩面前依然是一副残局,他手握黑子迟迟未落,面容恍惚似乎是在走神。
路绵和厉从善一前一后地走进去,“宋爷爷,”路绵喊了一声,之后深深地鞠了一躬,满怀诚挚地感谢道,“今天真是多亏了您和宋家诸位长辈,要是没有你们的出手相助,我…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身后的厉从善目光一闪,旋即跟上一句聊表谢意的话语。
然而宋青岩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头也没抬,继续盯着难解的棋局,“不必放在心上,这本就是我们宋家的分内事,更何况——”他语气一顿,侧目看过去,眼底如有精光,“更何况我们原本是做了拼死一战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事情解决得这么顺利,已经是万幸了。”
厉从善微微含笑,迎上他的视线,“可能过了千百年,沈云开其实早已不堪一击,之前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宋青岩也笑了一笑,语气不明,“或许是吧。”
路绵听着,想想也不无道理,又问道:“不知道宋家其他几位长辈都在哪里歇息,我们想亲自与他们道一声谢。”
宋青岩复低头研究棋盘,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严肃得令人胆战心惊,他落下一子后才回答道:“不必了,他们在稍事休息之后,已经各自启程回家。”又有些怅然地说,“先祖的遗愿达成,我们这群半截身体已经埋进黄土的,就再无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