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妱虽然酷爱藏书,对诗词歌赋之流的兴致倒不高,瞧着落霞峰翠绿高耸,便生了登山之心。
董叔谨向来对沈妱言听计从,也觉得登山甚好,秦愈也不反对,董小璇和薛凝自是没得说。
因是蹭着书院的机会出游,董小璇和薛凝表姐妹俩也都穿了书院的冠服,没带丫鬟跟随。
一伙人选了条平缓的山路慢行,不时驻足赏景,偶尔跟其他登山的学子们碰上,便同行一程。待碰见各自感兴趣的岔道,就又分道而行。
董小璇和薛凝都是娇小姐,走不上几步就要歇一歇。董叔谨身为兄长,一向十分照顾这俩妹妹,难免要停下来等一等。
如此停停走走,到得半山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沈妱和秦愈同行,后头三人同行的势头。
秦愈习武之人,登山如履平地,沈妱平时跑来跑去的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多累,俩人说着近来征书的事情,兴致盎然。
到得一处岔路时,秦愈瞧着后头那两位姑娘又歇下了,便无奈而笑,道:“从这小路过去有一处平整的石头,站在那儿能看见半个庐陵城,咱们去瞧瞧?”
沈妱这还是头一次来落霞峰,闻言甚感兴趣,想着来回一趟时正好能等那对表姐妹赶上来,便欣然应允。
秦愈还真是从来都不骗沈妱,在小道上走了不过两三百步,路途陡然变得崎岖。普通人到这儿也就止步了,秦愈晓得后面的美景,便拨开前面的杂树乱棘护送沈妱过去。走过这一段难行的小路,眼前霍然开朗。
初夏的郊外蓝天高阔,落霞峰下河流蜿蜒,青草之间是一簇簇玩耍的学子。再往远处便是农居桑田、树林矮丘,庐陵的城门巍峨矗立,守护着里头层层叠叠的民居园林。
山间清风送爽,开阔连绵的景致入目,沈妱惬意的眯眼,深吸一口气。
“益之兄是怎么发现这里的?”沈妱好奇。
“闲来无事四处乱逛,无意间发现的。”秦愈微微一笑,站在沈妱身后。前面的娇美姑娘在看风景,他的目光却停在她的身上,挪动不开。
手指微微蜷缩着,秦愈显然有些紧张,几番欲言又止。
不过武状元府的文曲星也不是白当的,在同龄的少年中,秦愈以行事端稳、处变不惊而称,向来都很能稳得住。他深吸口气,向前跨了半步站在沈妱身侧,状若闲谈的问道:“阿妱,听说夫子要给你招婿了?”
“你也听说啦?”沈妱不以为意。因为秦愈行止温雅有度,沈妱虽也与他处得不错,到底不会像跟董叔谨在一起的时候那样随意打趣,便咽下了后面抱怨自嘲的话语。
“嗯,前些天听说的。”秦愈侧头看着她,“最近有消息吗?”
“能有什么消息啊!爹和娘都太心急——”沈妱失笑,偏头看向他,碰上他的目光时却忽然怔住了。
秦愈是个自信温润的人,目光向来如潭水清幽,水波不惊,可这会儿他胸口微微起伏,将目光落在沈妱脸上,专注明亮中隐含着些紧张,隐约有一份灼然跃动,是平常不曾见过的热度。
沈妱一怔,瞬间觉得心里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发觉秦愈这眼神有些不对。
调侃的话已经飞得无影无踪,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毕竟不是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虽然平日里对这些不甚细心,但被秦愈这样瞧着,她瞬间明白过来,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别开目光。
“阿妱。”秦愈岂会容她躲避,踱步一晃,又站在了她的面前。见沈妱抬头,便盯着她道:“如果我上门提亲,招婿的事情能不能就此打住?”
…额?沈妱呆住。
“我是说,我喜欢你,想娶你,不想你嫁给别人。”秦愈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顺溜了起来,“这些年我的心思也许你已经明白,除了父母亲,最重要的就是你了,”他顿了顿,瞧着沈妱呆若木鸡的可爱样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不明白也没关系,现在也该知道了。”

沈妱呆愣愣的瞧着他,这些话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益之兄,那个,我是要招婿。”
“我明白,夫子想让你留守家业,这当然是好事。我愿意侍奉夫子和夫人,和你一起守住沈家。”秦愈目光渐渐炙热,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沈妱的肩膀,“这些担子压在你身上太累,阿妱,我想与你分担。”
他毕竟是二品大员家的公子,满庐陵城青年才俊中的魁首,最初的那点紧张消去,这会儿全然是飞扬的神采。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笃定而自信。
沈妱却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她一向把董叔谨和秦愈视为交情要好的男同学,虽然薛姨妈之前提过秦愈,但她也明白秦愈身为二品大员的嫡出公子,秦雄绝不会允他招婿,她也从没往这上头认真想过,可是秦愈居然会是这样的心思?
难道是她之前太粗心了?
迟钝的沈妱终于明白,秦愈带她来到这个僻静的地方,也许并不是为了所谓的“观景”。
时机和环境当然是很好的,风轻云淡的四月仲夏,温润如玉的“武状元府文曲星”,有才华、有真心、有容貌,那是无数庐陵少女梦寐以求的。可是,第一次被表白,沈妱虽然也有些羞涩,却丝毫没有想象中小鹿乱撞的心跳和激动。
秦愈固然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但若说男婚女嫁…
“益之兄,这…并不妥。”沈妱低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儿,“咱们在书院一同读书,交情固然很好,但招婿这件事情,益之兄还是别拿来开玩笑。”
“先别急着拒绝。”秦愈比沈妱年长,一向觉得她玲珑可爱,对她照顾惯了,只当沈妱是羞怯,便含了笑意,“你若觉得突然,尽可慢慢细想,半年、一年甚至更久,我都等得。”
“令尊不会同意的,益之兄还是别胡闹了。”沈妱抬头直视,摆出第二个借口。
“父亲那里我会细说,我外祖父和舅舅都知道夫子的才学,会帮我说话,夫子那里我也会择机说明白。阿妱,只要你愿意,我会很快就请母亲上门。”秦愈考虑得倒是长远。
他的外祖是太傅,当朝皇帝的老泰山,向来都很喜欢秦愈,若当真有他说话,秦雄也未必能违拗这位岳丈。
可心疼是一回事,在婚姻大事上,秦愈一介小小少年郎能请得动太师?
沈妱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也不觉得秦愈有那么大的能耐。
以二品大员嫡出公子的身份到平头百姓沈家招婿,怎么听都太荒诞。
而且…她也没想过嫁给他啊。
直言拒绝么,会不会太直白了?对此毫无经验的沈妱有些犯难。
她正措辞的时候,忽听后面草丛中有些响动,猛然转头瞧过去,见到了一角藏在书院青白冠服之下的鹅黄衫子。
薛凝?
哪怕那人很快溜走,沈妱也还是认出了她,扭头看向秦愈,他显然也认出来了。
沈妱倒是不怕薛凝敢乱说,不过既然薛凝已经赶上来了,董叔谨和董小璇兄妹俩必然也在不远处,再逗留下去并不妥当,她指了指出口,“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秦愈脚步却没动,见沈妱有些局促,道:“阿妱,这事你别太放在心上,我会处理。”
沈妱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薛凝还是什么,胡乱“嗯”了一声,匆匆返身。
秦愈也不再多言,抢到前面拨开荆棘,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主道上,还把刚才的景致夸了一遍。沈妱瞧了瞧薛凝的脸色,那位显然有些神思不定,却也没说什么。
后面的路沈妱也不再跟秦愈单独走了,便放缓速度,众人同行。
秦愈同董叔谨谈天说地,不时把眼神飘向沈妱,沈妱也不敢回应,虽有美景在前,到底也无心欣赏了。
不提沈妱内心的翻来覆去,秦愈这头回府后,便直接往秦雄的书房去了。

第12章 掌掴

秦雄是武将出身,年轻时征战沙场,如今主持一方军务,刚猛勇武之外又添了稳重历练,那张脸向来都是沉着没什么笑容的。 他的书房里除了些兵书和为政之论外,并没多少文气,反倒是将一把百十斤重的金错刀供在大案上,甚有气势。
秦愈的兄长秦聡如今是秦雄手下的得利干将,他刚好说完了事情出来,兄弟俩打个照面,秦愈一个请求的眼神飞过去,秦聡心领神会,帮他掩好了门。
“回来了?”秦雄正在收拾案上的卷宗,漫不经心的道。
“父亲。”秦愈虽然行事温润谦和,却非温吞的性子,一声问候之后便笔直的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秦雄,后背挺直如松。见秦雄将目光投过来,秦愈便一扣及地,朗声道:“孩儿喜欢沈家的阿妱,想请父亲做主,为儿子求娶。”
“沈妱?”秦雄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是蒋文英的侄女、秦愈的好友,耳边少说也听过几十次了。
他皱了皱眉,“沈家就那个独女,沈平必定要招婿叫她守家业,求娶不来。”
“孩儿愿意招婿!”
秦雄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向秦愈,“什么?”
“孩儿喜欢阿妱,想娶她为妻。父母跟前有兄长打理,孩儿愿时常前去沈家,但求得阿妱为妻。”
“胡闹!”重重的一掌击在案上,秦雄看着心爱的幼子,怒不可遏。他一身勇武之气不是玩的,这一怒之下气势凌人,要不是那长案结实,怕是要登时化为粉末了。饶是如此,案头的文书卷宗也在这一拍之下震动滑落。
秦愈依旧挺直的跪着,脸上殊无惧色,目光却是格外坚决,分毫不退。
父子俩对峙了片刻,秦雄没能在气势上瞬间压制住他,瞧他一副不管不顾、铁了心的模样,心中更怒,斥道:“你母亲已经在跟宁远侯府来往,年底我会派人去提亲,沈家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孩儿心意坚决,非沈妱不娶!”秦愈的声音并不高,却一字字吐得格外清楚,直撞入秦雄耳中。
“胡闹,你这是油蒙了心了!”秦雄咬牙。
以前秦愈执意从文,三天两头的往沈家跑,秦雄碍着老丈人的嘱咐也就没拦着,谁知道如今竟还生出了招婿的心思?
那沈家算是什么?不过一介布衣百姓罢了,娶了沈妱能有什么用处!又哪里配得上“武状元府的文曲星”了?别说沈妱,就是那蒋文英的亲闺女蒋蓁来了,秦雄都未必乐意!
更何况,秦雄鹰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秦愈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跟蒋家沾边的人!
他绕过长案几步跨到秦愈跟前,两道满是怒意的目光重重压在他身上——
“你再说一遍!”
“孩儿心意坚决,非沈妱不娶!”掷地有声。
铿然一声,秦雄拔出挂在旁边紫檀架上的金刀,将刀背重重压在秦愈肩上。
这是父子间惯用的方式,表明此时他已气怒之极。谁知秦愈并没向往常那样有半点让步,反而挺身,将那金刀扛起了半分。
秦雄怒极握拳,扬声道:“家法!”他是武将出身,从来不喜费唇舌说道理,每隔一阵子总要请一次家法。尤其这回秦愈竟然生出这样荒诞不经的念头,还如此执拗,秦雄气怒之下更是不愿多说,只想罚到他求饶低头。
外头的管事一听,面色不由变了。
这位二公子瞧着温润,脾气却意外的执拗坚毅,但凡他决定并开口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秦雄请家法,十次里有七次都是为了他。
管事不敢违拗吩咐,连忙派人去安排,又悄声叫一个小厮把话递往内院。
秦夫人带着秦聡赶过来的时候,秦愈已经被人按在长凳上,面朝那把金错刀,秦雄一板子重重打下去,衣衫瞬时撕裂。她心痛之下登时哭出声来,抢过去护在秦愈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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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妱当然不会知道秦家的鸡飞狗跳,虽然当晚辗转难眠了许久,第二天的时候就又恢复正常了。沈平那里忙着去拜访些藏书名家,沈妱跟着他四处走,全身心沉浸在书楼中,倒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这些日子董叔谨也不时的来书肆里,却从没见到秦愈的身影,沈妱随口问了问,董叔谨说是秦雄将他关在家里读书,也就没放在心上。
庐陵的几位藏家很快就访完了,从五月里开始,沈平就要往隔壁的州县去。
这一趟要去不少地方,算下来得有两月的时间,沈妱想着有段日子要见不到蒋蓁了,便约了她出门,往珠市去逛逛,顺道喝茶说话散散心。
珠市是庐陵城的姑娘们最爱去的地方,五里长街两侧皆是鳞次栉比的楼阁商铺,从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到笔墨纸砚、画扇香囊一应俱全,亦有茶楼点心铺,里面的东西全都是上乘的。
蒋家虽然有专门的衣裳首饰供应,但上街逛着挑东西却比坐等人送过来别有意趣,因此蒋蓁格外高兴,在几位丫鬟婆子的环侍之下拉着沈妱逛得兴致盎然,自然也选了好些有趣的东西,还不时的给沈妱出谋划策。
“阿妱你瞧那件绣梅花的浣花锦比甲,配上旁边的竹叶白纱裙,你穿着必定好看!”
“这个…”沈妱目光落在那纱裙上,犹豫。
纱裙自然是好的,可这趟出门要拜访许多藏家,若是穿得太招人眼了,毕竟不大方便。
蒋蓁似能猜透她的心思,便道:“犹豫什么,等你回来也能穿啊!”
“唔,好。”
不一会儿,蒋蓁就又发现了好看的,“阿妱你瞧那浅金桃红的披帛…”
“还有那象牙色的百褶裙…”
沈妱对蒋蓁这般鸟儿出笼的心情很是无奈,不过蒋蓁的眼光确实很不错,帮她挑的衣衫都很漂亮。那件象牙色的百褶裙确实很精致,沈妱刚要让店里的伙计拿过来,突然有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冲过去,将那件裙子劈手夺过去。
这丫鬟面生,沈妱往她附近一瞧,居然见着了秦霓和秦霏姐妹俩。
秦霓自打定了亲事后就极少出门,难得在这里碰见,脸色却隐约难看。她旁边的秦霏更是一脸怨愤的盯着沈妱,像是要把她撕成八瓣儿似的。
沈妱可不想被她们坏了心情,嗤笑一声,拉着蒋蓁往隔壁的书肆里去了。
这家书肆的掌柜和沈家走得挺近,见着沈妱便热情的上来招呼,“沈姑娘来啦,上次沈先生要的那套《从嘉先生文集》已经出来了,姑娘可要掌掌眼?”
“那就劳烦温掌柜了。”沈妱笑嘻嘻的招呼,和蒋蓁坐在桌边休息。
谁知道一转眼,就见秦霏又阴魂不散的站在了门口。她的身边除了一名贴身丫鬟外并没旁人,一双眼睛铜铃般瞪着,满满的怨恨。
沈妱和蒋蓁对视一眼,均是莫名所以,那头秦霏似乎是专门冲着沈妱来的,几步走上前来,脱口就道:“沈妱,你这个贱人!”
“秦霏!”沈妱两番被挑衅,哪能不生怒,霍然站起身来。
秦霏半点不让,往前半步,噼里啪啦便丢了一堆话出来,“沈家没有儿子,你沈妱没人要了,就使劲把主意往我二哥那里打是不是?我二哥心肠软,以前被你骗得团团转也就罢了,这回你又灌了什么*汤,竟让他那样顶撞父亲!”她的眼圈竟然红了,“害苦我了我二哥,对你有什么好处!枉费人人都称你爹一声‘先生’,谁知道也是一样的不要脸!一样的龌龊卑鄙…”
“啪!”
沈妱的手掌重重落在秦霏脸上,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
书肆里本就清静,这一声格外响亮,也格外突兀。
非但秦霏惊怒交加,就连蒋蓁都一脸震惊的看向了沈妱。秦霏出言不逊固然可恶,可她毕竟是秦雄的女儿,沈妱这样不管不顾的打她,委实有些冲动了。
沈妱原本也只是生气秦霏的出口成脏,按压着情绪,待她提起沈平时却再也忍不住,急怒之下脑子里也有些发热,巴掌挥出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微微的心虚转瞬即逝,沈妱目光含火,也愤然盯着秦霏。
秦霏已然哭了出来,“你竟敢打我!”
“怎么回事!”秦霏的身后,秦霓已经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跟了上来,见着妹妹脸上还留着泛红的指印,登时大怒,斥道:“沈妱你好大的胆子!”她是秦雄的嫡女,又年长几岁,气势自非秦霏可比。
蒋蓁自知这事儿闹得不小,担心沈妱在身份上吃亏,当即跨步上前,道:“是秦霏出言不逊在先!”
“那也只是出言不逊,沈妱算什么东西,怎能打她。”
“秦霏无缘无故侮辱家父,难道我该放任她如此?还是该等秦大姑娘出现,制止她的恶毒言语?”沈妱眉目一挑,直视秦霓。
她并不是不知道这对姐妹之间的龃龉。刚才秦霓出现的时机也太蹊跷了,不前不后,恰恰在秦霏挨了那一巴掌之后出现,而秦霏刚才情绪激动,出口即骂,显然是已受过挑唆。如此一想,秦霓的居心委实恶毒,沈妱瞧不上这等手段,语气中便带了冷嘲。
秦霓不会没听出沈妱的冷嘲,脸上神色却是半点不变,只是淡淡道:“她也只是言语有失,你却是出手打人,怎么这就是沈家的家教吗?”
沈妱半分不让,“无缘无故出口成脏,这也是秦家的家教?”

第13章 强取

庐陵城的官家千金里头,身份最高的也就秦霓和蒋蓁了,这会儿她们两方杠上,周围人哪敢掺和,都缩着头躲了出去。
剩下个温掌柜毕竟也是个商人,不敢得罪这两尊小佛,站在那里犹疑。
这头秦霏有了秦霓撑腰,更是无所顾忌,带着哭音怒声道:“把沈妱抓起来,咱们慢慢清算!”
秦霓并没有阻止,显然是放任的态度,那些仆妇畏惧蒋蓁,不敢当即上前,倒是秦霏身边的两个丫鬟上前,就想来碰沈妱。
蒋蓁自然不会放任沈妱被欺负,使个眼色,后头的两位仆妇便将沈妱护住。
秦霓竟然笑了出来,“沈姑娘既然自知理亏,还不快道歉?”
道歉?沈妱冷笑,盯着秦霓道:“既然秦大姑娘要讲道理,那就让她先道歉。”
“若是你不道歉,那就跟我走一趟。”秦霓慢条斯理,依旧细声细气,完全忽视了沈妱的要求,“二妹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你这一巴掌不知会打出什么毛病来。咱们先找个郎中瞧瞧,若她无恙便罢,若是她有个什么不好,必叫沈平兜着走!”
沈妱岂会被这点威胁唬住?冷笑了一声,眼角余光却瞥见书架后有人缓缓踱步过来。
那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沈妱扭头看过去,就见端王徐琰不知何时出现,正往这边走来,不免讶然。
秦霓诧异的顺着沈妱的目光瞧过去,也看见了徐琰。
“端王殿下?”秦霓一怔,旋即施礼,姿态中却分明添了柔媚。后面秦霏和一众仆妇丫鬟也忙施礼。
端王殿下仿若未见,在离众人几步远处站定,问道:“这就是秦家的家教?”
“回禀殿下,是沈姑娘出手掌掴舍妹,无理在先,还请殿下明察。”秦霓将目光投向徐琰,颇有几分委屈的模样。
“若非秦霏挑衅,沈姑娘怎会怒极出手。”徐琰瞥了秦霏一眼,“秦家虽是将门,却也知书识字,难道不知道尊师重道?”他的气势本就冷厉威仪,这两句话压下来,秦霓不由得冷汗涔涔。
她理一理思绪,怯怯抬头,碰上徐琰的目光时,喉咙里却仿佛卡住了。
那双眼睛…秦霓以为秦雄的眼神已经是天底下最锋锐迫人的了,谁知徐琰却比之更甚。她甚至忘了回避,失礼的对着徐琰的目光,嘴唇微张。
徐琰目光一动,如有重压。
秦霓恍然惊觉,几乎有种屈膝跪地的冲动,强忍着站稳了身子,请罪的话脱口而出,“民女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徐琰不再理会,朝沈妱瞥了一眼,道:“走吧。”
沈妱这会儿已然镇静下来,有端王出手,料她秦家姐妹俩也不敢再有二话,便牵着蒋蓁的手,接过温掌柜挑来的一本书,出门去了。
两姐妹这一趟都买了好些东西,衣衫首饰都吩咐店家包好了送到府上,一些小摆件玩意儿却是叫丫鬟带着的。
经秦霏这一场闹,蒋蓁和沈妱都没什么继续逛的兴致了,瞧着天色也是不早,便打算各自回府。谁知道端王出了店门并未直接离开,反而站在路边的一树老槐下,像是在等她们。
蒋蓁跟徐琰并不熟悉,心知端王等的绝不是她,就有点迟疑。
沈妱跟徐琰接触了几次,对他的敬畏之心这会儿已淡了许多,瞧他的目光瞥过来,便和蒋蓁耳语几句,就此道别。
她今日出门时也只带了石楠随行,两人几步赶上去,就听徐琰道:“何时去杜曲?”
杜曲是武川省内仅次于庐陵的藏书之地,沈平这回出门,确实打算先去那里。不过端王是怎么知道的?沈妱有些疑惑,却还是答道:“回禀殿下,三天后启程。”
“届时我会和薛万荣同去,你先跟沈先生知会一声。”
沈妱哪敢不从,当即道:“遵命。”
“沈姑娘在庐陵长大,可听说过道凌先生?”
道凌先生?沈妱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过有这号人物,他是做什么的?”
“也该是个藏书家,听说手里有一套很珍贵的古简。”
“藏着古简的道凌先生…”沈妱这些年跟着沈平各处长见识毕竟不是白费的,当即便想到了一人,只是有点不确定,“殿下莫不是听错了?庐陵虽没人叫道凌先生,城外的道凌观里却有位玄诚真人,他手里藏着一套古简的《南华真经》,知道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