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凌观离城有将近二十里…”沈妱瞧了瞧天色,只当端王时冲着那套古简去的,便道:“殿下若是现在去,怕是要入夜才能赶回来了,不如明天我请父亲陪殿下过去?”
“你现在带我去。”徐琰断然道。也不知他怎么个动作,便有个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也不显突兀。
“去告诉沈先生,就说我带着沈姑娘出城了,入夜就回。”他吩咐完毕,便向沈妱道:“哪里有马肆?”
庐陵城里的马肆不少,沈妱当即带他去了最近的马肆,选了两匹健壮的马,并骑出城。
这会儿已经是日色西斜了,沈妱瞧端王如此迫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想要开口问问吧,端王殿下纵马如飞,沈妱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更别说开口相问了,只好压下疑惑。
赶到道凌观的时候日头早已落山,道凌山里古木高耸,清幽宁静。
这道观不算大,寻常只有玄诚真人和他的两位徒儿居住,此时观中烟火袅袅,却没有半点人影,只有昏鸦扑棱棱的飞着。
徐琰飞身下马,急匆匆的往里赶,回头见沈妱小跑跟着显得有些吃力,便驻足等了她片刻。这会儿已然暮色四合,道院里只有沈妱沙沙的脚步声和不匀的喘气声,安静得有些诡异。
“玄诚真人住在哪里?”徐琰急促开口。
沈妱喘息着,“在…在后头的小院里…”这一路纵马疾驰可把她累得够呛,这会儿弓腰喘息,只觉得口干舌燥。
徐琰看她这样子显然也是跑不动的,便道了声得罪,将沈妱拦腰抱住,一掠过了洞门,进入道士所居的小院。
院子里的香炉上青烟尚在,只有一位小道童匍匐在地,手里还攥着香。
那张脸不算陌生,沈妱一眼就认出那是玄诚真人的爱徒百里。
这等场景叫沈妱心惊,不由看向玄诚真人所居的精舍,便见屋门紧掩。
徐琰躬身探过小道童的鼻息,出手如电,迅速点了他几处穴道,而后飞身进了精舍。沈妱紧随其后跑进去,就见里面桌椅俨然、分毫不乱,而玄诚真人则盘腿坐在蒲团上,脑袋无力的耷拉着,手中拂尘委地。
看这样子,怕是已经羽化登仙了。
沈妱曾跟着沈平拜访过玄诚真人三四次,对这位谈吐风趣、仙姿道骨的藏家极为钦佩,见状不由眼角酸涩。不死心的过去探他的鼻息,却是气息全无。
她抬头瞧向端王,那位也正低头看她。
“终究是来迟了一步。”徐琰喃喃,脸色却冰寒肃然,口中一声短促低沉的唿哨,便有两位暗卫悄无声息的近前。
“看好这个小道童,派人盯着薛万荣和逃走的道士,不许他灭口。”徐琰吩咐完了,又蹲身在沈妱跟前,眼神语气已然柔和了些,“今日的事,别对旁人提起。”
沈妱已能猜到隐情,便默默的点头。玄诚真人“飞升”、百里被人打晕,那么道观中的另一位徒弟无疆呢?
“要谋夺那套古简的《南华真经》的,是不是薛万荣?”沈妱仰头。
徐琰颇为诧异,“你猜到了?”
“玄诚真人手里有古简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打着这套古简主意的藏书家也数的过来,会这样明目张胆行事的,也只有薛万荣了。只是我不明白,《南华真经》既是道教至宝,就该供奉在道观中,他拿了又有什么用?”
“怎么会没用,”徐琰冷笑了一声,“薛万荣身在朝堂,这东西用处大着呢。”
沈妱目光微紧,审慎的瞧着这位端王殿下,手指不由得缩起来。
若和薛万荣的身份联系起来,他会谋夺这套古简,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当今圣上崇信道教,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宫中公然养着道士,专门开辟藏书楼来供奉道教典籍,就连内阁中的那位姚阁老,都是靠着写青词爬上那位子的。
薛万荣得了这部古简,又是《南华真经》这样的内容,若是送到御前去,可不就是大功一件?
可眼前这位端王殿下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弟弟啊…何况她不过一介民女,端王却在她跟前说这样的话,总叫人心中惴惴。
好在徐琰并没有多说什么,见沈妱身上衣衫单薄,便解下披风给她披着。
沈妱出得精舍,见着匍匐在地的百里时,脑海中猛然一道闪电划过——薛万荣虽然官位颇高,到底也是文官,手下没什么武人,他如何能轻易打败玄诚真人,还没留半点痕迹?要知道玄诚真人的身手在庐陵也是颇有名气的啊!
仰头看了徐琰一眼,那位正拧眉沉思,沈妱到底也没敢打扰。
道观中的一切他们都没碰,回去的路上沈妱心情颇为低落,徐琰便放缓了马速,送她回府。
第14章 麻烦
玄诚真人飞升的事情并没有在庐陵城激起太大的波澜,就是藏书圈里为了那套古简起了不小的轰动,都猜测是那恶徒无疆趁着师父飞升,打晕师弟后卷着古简逃走了。
官府那边并不晓得古简的事情,不过毕竟是牵涉人命,又如此蹊跷,不免追查了两天。然而百里醒后便如同痴呆,万事不知,那逃走的小道士无疆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沈家这个时候也忙着打点行装,准备启程前往杜曲。
虽说这些年沈妱跟着沈平出门四处游荡的次数不少,沈夫人终究是不放心,左叮咛右嘱咐的,生怕沈妱在外受苦或是惹了祸事,嘱咐石楠好生护着,别委屈了沈妱。
石楠身上会点三脚猫的功夫,每回沈妱出门都带着她,自然是一声声的应下。
沈平是诗书风雅之人,这回往各处去劝书,少不得选些礼物带着,加上沈夫人给沈妱包了不少衣物果脯,倒占了半壁车厢。
沈妱乐得逍遥,选了套轻便的劲装,和石楠骑马跟随,后面则是常跟着沈平外出的老周叔。
到了留园门口的时候,薛万荣的车驾也已经到了,叫人意外的是他身边除了两位随行的官员和几名侍从外,竟然另有一辆显然是女儿家所用的马车,叫沈妱父女俩颇为诧异。
正巧留园的院门打开,薛万荣陪着徐琰走了出来,沈妱往后头一瞧,竟然瞧见了薛凝。她比平常打扮得还要娇艳许多,身边跟着两名丫鬟,却都是要出门远行的打扮。
沈妱有点意外,不知道薛凝跟去做什么?
更让她意外的是,紧随薛凝的,还有许多天不曾谋面的秦愈!
他看着和寻常没什么分别,锦衣华服又不显累赘,翻身上马的姿势格外利落,看见沈妱时,还冲她笑了笑。
这头沈平迎上去跟徐琰和薛万荣客气了几句,徐琰和秦愈并骑走在最前头,薛万荣、薛凝和那两位官员乘车相随。沈平身份最低,自然跟在了队伍的末尾。
一行人出了城到得郊外,队伍就不像最初那么严整了。
王爷和学政大人出行,跟随的人自然不少,几辆马车虽然没乱了次序,骑马的人却都前前后后的乱了起来。
徐琰当然还在最前面,秦愈却借着与人说话的时候慢慢的往后挪,最后与沈妱一起走在队伍的最末。
秦愈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那天在落霞峰的事情,就着郊外的微风,说起了近来听得的书院趣事。他如此表现,沈妱乐得忘记那天的事儿,便说说笑笑的走着,又问道:“怎么薛姑娘也要去杜曲吗?”
“听薛大人说,她是要去柳州的亲戚家,和我们顺路,就跟着了。”他靠得沈妱近一点,低声笑道:“有端王殿下和薛大人在,她不敢闹腾什么的,放心。”
沈妱不由一笑。她和薛凝五行相冲,见面没说两句话就能吵起来,这事儿秦愈和董叔谨都知道,不过都是小孩子闹腾,也就没人太放在心上。这回有这些大人在,想来薛凝也不敢胡闹。
谁知薛凝却偏偏要出他们所料,从头一天晚上宿在驿站开始,就没消停过。
因为沾了徐琰的光,驿站准备得十分妥当,给众人留着的都是上好的房间。徐琰、薛万荣和他手下的两名官员、沈平几个人住在坐北朝南的天字号房中,秦愈、沈妱和薛凝三个孩子则被安排在了后面一排的房间中。
有当地的官员前来迎候,几个大人自然是有应酬的,晚饭时便是秦愈照顾着沈妱和薛凝。饭后天色尚早,便在驿站后头的桃林里走走。
沈妱倒是好说,跟着沈平往外跑了也不下三四十回了,这会儿全无异状。
薛凝却是千尊万贵的娇小姐,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瞧着有秦愈在旁,便不时的要娇气一番,一会儿说是脚疼,一会儿说是腰累,将贴身跟从的丫鬟责骂不止。
秦愈既然担着看顾两位姑娘的责任,少不得要过去关怀几句,薛凝软着嗓子娇声嫩语,倒让秦愈颇为尴尬。
沈妱原本就觉得薛凝这趟出来必有所图,此时心中自是了然,也不去打搅,自顾自的赏景。
等她溜了一圈回去,才听说薛凝半路上扭了脚,愣是让秦愈亲自给扶回来了。
次日晌午时一行人慢悠悠的到了杜曲,沈妱和秦愈跟着去藏书楼里瞧,薛凝虽也想去,耐不住路途遥远,只好作罢。晚饭时是由当地官员做东,薛万荣记挂着薛凝,便请秦愈加以照拂,秦愈便带着沈妱回客栈。
这回众人所住的乃是杜曲城里最好的客栈,周围酒楼茶铺一应俱全,两人到的时候天色尚早,便慢悠悠的挑着书肆字画铺转了一圈,才选了用饭的地方,叫个雅间坐着,又派人去请薛凝过来。薛凝却推说身子不适,要他们带些饭菜过去。
这也没什么,秦愈乐得清净,跟沈妱高高兴兴的用了饭。
经了昨晚之事,秦愈便对薛凝起了回避之心,这时候也不去延揽为她送饭菜的任务,便请沈妱代劳。
谁知道这一代劳,又给惹出麻烦来。
入夜时沈妱洗漱完了,正准备安歇时,忽听隔壁薛凝的房间里一阵吵嚷,接着就有人拍她的屋门,将那门板拍得咚咚直响。
沈妱猜得是薛凝想要闹事,懒得理会,便合衣卧在床上装睡。
谁知那拍门声始终不停,丫鬟的口中甚至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沈妱头疼皱眉,使个眼色让石楠过去一瞧,竟是薛凝身边的大丫鬟紫穗。
紫穗一脸的紧张,冲进门来就跑到了沈妱的床榻边上,也不管沈妱正阖目睡着,脱口就道:“也不知是不是沈姑娘带的饭菜不干净,我家姑娘吃完了就说不舒服,这会儿肚子疼得难受呢!姑娘快过去瞧瞧吧!”
这话虽然不中听,沈妱却也没法再装睡了,少不得起身,往隔壁去。
到薛凝门口的时候,正巧秦愈也被请过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诧异。
里头薛凝正趴在榻上痛得哼哼,随行的几个小丫鬟不敢就去禀报薛万荣,都围在她身边急得满头大汗。见了秦愈和沈妱,便如同见着了救星,忙迎过来道:“秦公子,沈姑娘,求你们快看看!”
“怎么回事?”秦愈倒是镇定得很。
“姑娘今儿原本休息得好好的,吃了沈姑娘带来的饭,就说腹中有些不适,却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刚才突然喊起疼来,脸色也越来也差,像是…吃坏了东西呢。”
“既是吃坏了东西,如何不请郎中,我和阿妱又不会诊脉。”秦愈冷声。昨天薛凝崴了脚痴缠不休,今儿又说是吃坏肚子,话里话外都指着沈妱,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蹊跷。
那丫鬟讷讷的道:“姑娘说夜已经深了,怕是请郎中来并不方便。”
“如何不方便,既是腹中不适,就该就医问诊啊!”沈妱扬声,“石楠,出门往左拐过了两条街便是保和堂,夜里也是有当值郎中的,快去请过来。”
石楠应了一声,就要出门,紫穗却一脸为难的拦在那里,道:“姑娘先别去…万一惊动了老爷,惹他老人家担心实在不妥。何况夜深露重,姑娘独自上街怕是不方便。”
这话一听就知道有鬼,沈妱正想嗤笑,正软软卧在床榻上的薛凝开口了,“把我的素香丸拿来…”她星眸微睁,看了看秦愈和沈妱,“我素来肠胃弱,平常都精心养着,这回怕是东西不干净才会勾起旧症,吃颗丸药就好了。丫鬟们大惊小怪惊动了两位,秦公子勿怪。”
“还是该请个郎中来…”秦愈道。
“不必了。”薛凝强撑着起身,额头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若是请了郎中,总要惊动人,实在是不便。不过是饭菜不干净而已,吃了药就能好了。”
这不还是说今晚带来的饭菜有问题吗?沈妱心中大怒。
她可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薛凝如今一口咬定那饭菜有问题,却又拦着不让郎中来诊脉,若是就此含糊过去,明儿她必然拿着此事做文章,届时一夜过去,薛凝的腹痛是因何而起,谁都说不清楚。
沈妱哪能退却,便道:“明日还要赶路,还是该请个郎中过来治治。”
“算了。”薛凝拦阻,“若是叫人去请郎中,难免惊动店中伙计,开门请人也会闹出动静,父亲和端王殿下他们劳累了一天,明日又有正事,若是搅了他们的清净,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搬出端王殿下来,倒让沈妱一怔。不过若就此被她唬住,谁知道薛凝明日会拿这个做什么文章?
秦愈闻言冷笑,淡声道:“端王殿下若是怪罪,我来担着就是。”也不管紫穗阻拦,一把将她推开,大步出去了。
薛凝未料秦愈会这般护着沈妱,不由惊慌,想要阻拦却寻不出理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手指头握紧了锦被。
而被搬来当挡箭牌的端王徐琰此时正在屋中坐着,属下顾安站在旁边,正在禀事,“…无疆知道薛万荣想将他灭口后,已经认了罪,暂时关在留园。郑训的书童那边也露了马脚,正在追查。”
徐琰点头,便挥手示意他退下,见顾安犹自站着不动,诧异抬头。
顾安面露难色,“五麟教的沈明正巧在杜曲,听说王爷驾临,想求见王爷…”
“沈明?”徐琰微微沉吟,“叫他过来,别惊动沈平父女。”
第15章 暗伤
这是一座园林式样的客栈,端王等人入住的是唤作风来阁的独立阁楼,周围假山花树掩映,十分清幽宁静。 端王住的自然是最好的位置,推开窗户,后头便是一棵极大的槐树,这时节槐花次第开落,夜风里依旧有着素雅的槐花香气。
徐琰凝目往外,隔壁几间屋子都是紧闭着窗户,倒没人注意这园中情形。
他点了点头,槐花树中忽然窜出一道黑影,如疾风般飘入窗中,没发出半点动静。
那黑影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一身夜行衣裹在身上,精练颀长。他的面容藏在精致的薄金面具之后,见着徐琰时便单膝跪地,低声道:“沈明拜见王爷。”
“快起。”徐琰伸手将他扶起,示意他在对面的椅上坐了。
屋里此时只有他二人,徐琰也不绕弯子,问道:“见到你父亲和妹妹了?”
沈明点头,面具冷硬坚薄,不带任何情绪。
他顿了顿,低声道:“多谢王爷对家父和舍妹的照拂。”
“理应如此。”徐琰递了杯茶过去,“那边情形如何?”
“前些天教主身故,这些日子里面波谲云诡,几位长老都不安分。不过据我探得的消息,静缘长老已占上风,教主之位想必已在囊中。”他忽然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一粒褐色的弹丸,双手呈给徐琰。
徐琰接了那弹丸,拿茶水化了片刻,去掉外面的薄衣,里头是一段素锦,上头的小字密密麻麻。他扫了一眼并未细看,先将其收在袖中,便又问道:“临江王呢,最近可有动静?”
临江王是今上的皇叔,封地就在真定省,虽说只有郡王之位,在朝中也没有多少势力脸面,但他毕竟是皇室的人,在真定省内颇有地位。
当着这位亲王的面,沈明并没半点犹疑,只是道:“临江王往教中送了不少消息,应是在扶持鹤长老。”
“见机倒快。”徐琰冷笑一声,“务必扶持静缘,不可功亏一篑!”
“遵命!”沈明拱手,“最晚年底,必有佳音传来。”
徐琰“嗯”了一声,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沈明也不逗留,依旧推窗而出,一跃进了浓密的槐树枝桠中。
透过横斜的枝叶,可以看到拐角处的那间屋中灯火摇曳,沈平的影子投在窗上,似乎是在踱步沉思。
沈明微微逗留了片刻,旋即别开目光,没入夜色当中。
在他离开后不久,秦愈就带着郎中匆匆来了。
这会儿薛凝的腹痛也渐渐“痊愈”,额上的细汗早已不知所踪,她抱膝坐在床榻上,颇有愤懑之色。沈妱则悠然坐在桌边,慢慢的啜着茶,仿佛没有察觉薛凝那刀子一样不断砍向她后背的目光。
见那郎中进来,薛凝忙叫人放下纱帐,紫穗连忙迎过去,歉然笑了笑道:“多谢秦公子费心,姑娘吃完那素香丸后已经好了,这会儿已无大碍,却叫这位先生白走了一遭。”她将手中的小银袋递过去,“先生便打点酒吃吧。”
这就是不让把脉,直接送客的意思了。那郎中瞧着秦愈,颇为犹豫。
“夜深了,先生请早回吧,这边已无碍。”薛凝隔着床帐重申。
秦愈哪里看不出薛凝的搪塞之意,若是平常,他也不是什么紧追不放的人,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可这回薛凝故意挑起事端,显然是要给沈妱泼脏水,秦愈对此也是不耐,便有些敲打警告的意思,不容她含糊过去。
“刚才进来时碰见了殿下。”他站在原地,目光却是投向帐内的薛凝,“殿下说后面路途还长,怕姑娘身子有什么不妥耽误行程,叫郎中诊脉之后去他那里回禀一声,好教人放心。”
他搬出端王殿下来,薛凝不管信或不信,总归是难以推辞了。过了半晌,她才低声道:“紫穗,取纱巾来!”语气中大有赌气的意思。
那郎中被这情形搅得有点拘束,不过还是过去坐好,隔着帐子把脉完了,才道:“姑娘身子并无异状,康健的很,公子大可放心。”
薛凝闻言,连忙抽回了手,秦愈却问道:“这位姑娘方才腹痛难忍,此时也是无恙了么?”
郎中道:“恐怕是水土不服,一时腹痛,并没有任何病症。”
“你可诊清楚了?不是吃坏了东西吗?”沈妱在旁朗声问道,带着一点笑意。
“老夫行医多年,这等小事哪里会诊错。”郎中笑了笑,“姑娘这些天所进的食物,都是无妨的。”
秦愈这才点头,同沈妱对视一眼,各自嗤笑。里头薛凝早已悄悄的不说话了,紫穗脸上也颇有尴尬之色,秦愈和沈妱也晓得“穷寇莫追”的道理,当下也不再多说,叫人送郎中回去,他俩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清晨,一切如常,薛凝甚至还笑嘻嘻的说晨光不错,似已完全忘了昨夜的事情。
沈妱因为昨晚无缘无故的被薛凝闹了一场,歇得晚了,见着薛凝便没好气,也没好生理会她,转而去跟秦愈说话。
风来阁的门口是一片花圃,花圃边上是抄手游廊,廊下参差的吊着些花篮、灯笼、鸟笼,这会儿笼中雀儿蹄声清脆,慢慢的走过去,晨风送来花香,倒是叫人心情好了不少。
秦愈因为被秦雄管得严,平时不能像董叔谨那般去歌楼舞肆闲逛,便渐渐养出了庭中逗鸟的爱好,家里也养了好些鸟雀。这会儿两人漫步,秦愈便细细的向沈妱介绍。
沈妱对此道倒是了解的不深,只知道那蹄声悦耳的无非画眉、百灵,至于那些毛色艳丽的,却除了鹦鹉外一个都不识得,秦愈便教她辨别哪个是芙蓉鸟,哪个是珍珠鸟。
徐琰走出风来阁的时候,入目的便是少年少女并肩观鸟的景象。
沈妱这一趟大多数时候都是束发长衫的精干打扮,今日难得穿了女儿衣裙,便格外好看些。那头秦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引得沈妱的目光紧紧黏在那五彩羽毛的鸟儿身上,笑容绽放如春花,不时的还要偏头问上几句,旁若无人。
鸟笼的旁边是两盆茂盛的折鹤兰,她俏丽娇美的面容掩在青嫩秀叶之后,格外灵动活泼。
徐琰的目光不由一滞,直至薛万荣上前唤了声“王爷”才回过神来。
今日众人要拜访的是藏书名家范文正,徐琰和薛万荣对此倒没多少期待,沈妱父女俩却是满心雀跃。
这位范文正藏书虽只有两万卷,却无一不是精校细堪的珍本,其所藏书籍的质量比之沈平还要高出一截,也因此格外珍惜书籍,轻易不让外人翻阅。
范家的藏书楼修得也精致,一座玲珑的小阁楼藏在假山水池之间,避火就水,阴翳清幽。
范文正秉性固执,虽然有端王亲临,却也不肯轻易松口,任是薛万荣和沈平在厅中说破了嘴皮子,那态度还是显得推脱敷衍,不乐意献出书来。
徐琰在厅中待了片刻,觉得甚是无趣,便提出想去书楼转转。
毕竟是当朝亲王,范文正再怎么固执,也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拒绝,只好叫管家亲自陪端王入内,多少还是有盯着点的意思。徐琰也不在意,经过沈妱身边时驻足问道:“要不要也去瞧瞧?”
“可以吗?”沈妱大喜。
范家的书楼那可是轻易不许人进去的,就连范家族人都得经过范文正点头才能入内,更别说是异姓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