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偏巧飘着细雨,淅淅沥沥的滴个不止,他并没有打伞,站在屋檐下避着雨丝,半边肩膀却已湿了。
沈平心思灵透,在沈妱给他转达了端王的话时就已猜得关窍,这时候也不去行重礼,收了伞交给仆童,走过去只是躬身一揖,徐琰也抱拳还礼。
郑训对沈平有半师之谊,也一向喜欢沈妱,听说他父女要俩过来,早早的就叫小童在门外迎着了。小童见得客至,便引着他们进了古朴的宅院,他并不识得徐琰,便举着伞要给沈平挡雨,被沈平拦下了。
这座园子沈妱父女俩常来,徐琰却还是头一次踏入。
园子并不算宽敞,甚至可说是逼仄,中间花木扶疏,青石甬道直通五间小小的屋子。屋子后头倒是有一座三层的小阁楼,上头的精致雕饰已经有了年头,颇有点年久失修的味道,在这等靡靡细雨中,更有凄清之感。
园子里空寂无人,除了那引路的小童,再无任何下人迎候,甬道两旁青苔杂草丛生,也无人打理。
徐琰皱了皱眉,道:“听说郑训藏书八万卷,想必家资不薄,怎么这里…冷落至此。”
沈平闻言,叹了口气。
第9章 小酌
因郑训这会儿尚在藏书楼内,小童引着几人入厅奉茶,沈平便自发担起了半个主人家的身份。
他招呼着徐琰坐下,抿一口茶,就着窗外的细雨说起了郑训的经历,“郑家原本也是富户…”
郑训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郑铎还是一位五品官员,在庐陵也是很有身份的人,祖上积累不薄,也有万贯家财。这位科举出生的文人酷嗜读书,将俸禄大多拿来买书,郑训受他影响,自小饱读诗书。
不过郑训生来傲骨,虽然腹中藏有万卷书籍,在跟着郑铎见识过官场的种种曲折后,便歇了入仕的念头,专心读书修身。
郑铎在世时,郑家好歹是官宦身份,每年里各处田产收成也极好,给郑训娶的妻室也颇贤良,日子颇为平顺。
后来郑铎过世,家里就只剩下了郑训夫妇和膝下的独子。
郑训性格怪癖、为人桀骜,除了对知己能客气相待,对瞧不顺眼的人从不会曲意奉承,相交的人并不多。自打郑铎过世,郑家更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后来郑训的独子因病而逝,郑夫人伤心之下,不过两年就憔悴消瘦,撒手人寰,郑家就只剩了郑训一人。
也是从那时开始,郑训渐渐变得孤傲沉默起来。
妻儿相继离开,书楼便成了他唯一的寄托。那时候郑家虽也有藏书,合起来也不过三五千之数,自从郑训把全副精力都投在了藏书上,书楼中藏书日益丰厚。
彼时郑训也才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每天到晚要么沉浸在书楼,要么流连于书肆,为了一本爱书,能豪掷千金。
到得如今,郑家祖上流传的田产都被他卖了个精光,全都换成了藏书,而世代居住的郑府也被拆了个七零八落,除了这座书楼和赖以藏身的五间小屋外,全都卖了。家里的仆从当然也走了个干净,除了这小童日常打理外,再无旁人在此。
如此耗资买书,短短七八年内,郑家的藏书便由七八千迅速涨到了六七万,而且其中多有珍本孤本,价值千金。
如今的郑家藏书巨富,那破旧书楼里藏着的书惹了不少人垂涎。
可郑训却是个钻在书眼儿里的老书虫,把家产变卖殆尽后已然没了守护这无价珍宝的能力,招来薛万荣的觊觎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当然,关于薛万荣的事情沈平提得比较隐晦。但端王殿下目光何等锐利,见惯了各种强取豪夺,自然也晓得郑家的藏书于薛万荣而言,就是一块摆在那里无人守护的肥肉。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郑训得了小童的禀报,已经进门来了。
他身上穿得简朴,一袭青布衣衫半新不旧,因为身边没有女人打理,衣衫上褶皱甚多。他的形容也颇憔悴,加上刚才在书楼里撒石灰时衣衫上沾了些,看着身甚为潦倒。
“沈老弟,小阿妱!”郑训脸上露出笑容,看了眼徐琰,疑惑道:“这位是?”
“这位是徐公子。”沈平连忙起身介绍,“京城来的,听说你这里藏了好书,想来看看。”
郑训似乎对此十分敏感,听说人家是奔着藏书而来,登时现出戒备之色,沈平只好笑道:“先生放心,徐公子为人光明磊落,确实只是想看看藏书。”旁边沈妱也印证一般点头,“这位可是良家子弟,仰慕先生藏书之名才来的,跟我一样,想在先生这里取经学习呢。”
郑训这才放心,道:“既然如此,徐公子就请坐吧。嗐,薛万荣那老东西不死心,我现在见着生人就怕。沈老弟别是来帮他做说客的吧?”
沈平早已习惯了他这直来直去的风格,便道:“小弟也是藏书的人,自然不会做这等为虎作伥之事。”
旁边徐琰便开口问道:“先生所说的薛万荣,就是这武川的学政?”
郑训多年不与外人来往应酬,肚子里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加上他被薛万荣逼得狠了,一肚子的怨愤,闻言便道:“可不就是那狗东西!”
“狗东西”二字从这个酷嗜藏书的文人口中吐出来,着实叫徐琰惊讶。
那小童奉上从外买来的果菜酒点,四个人便围桌而坐,就着酒菜闲谈。
沈妱跟着沈平来过这里不下数十次,且又视郑训为师,听他们谈及藏书的事情,自然洗耳恭听。
她是晚辈,便不时为三人添酒,外头雨声淅淅沥沥的渐渐大起来,打在院里芭蕉叶上的时候抑扬顿挫。
这样的天气里把酒说话,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沈平和郑训都是老书虫,一旦说起藏书上的事情来,那是能连着说上十天十夜的。
徐琰倒也有耐心,不时会抓住话头插问几句关于薛万荣的事情,郑训便也不隐瞒,将郑训从去年初开始的种种恶行都说了,愤然道:“那狗东西品行败坏,他也配拿到这些书?我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会给他!”
说起薛万荣威逼的事情来,哪怕是沈平也没能拿出什么好的对策。
在这武川省里,能拿住薛万荣的就只有蒋文英和秦雄二人,可这两人都是政客,才不会为了郑训这等升斗小民跟薛万荣过不去。何况薛万荣目下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哪怕蒋文英在沈平的劝说下有那么点同情郑训的心思,也是没法发作的。
现实叫人无奈,两位老书虫各自猛喝两口酒,心头愤懑难平。
好在端王殿下就在这里,沈平便道:“阿妱,给郑先生和徐公子斟酒。”
这桌子并不大,四个人围坐,沈妱一抬手就可给徐琰倒酒。她在那精巧的木杯中注满了酒,偏头一看,便见徐琰脸色微红,眸光不似寻常清明,竟像是…有点醉意了?
不会吧!端王殿下的酒量这么浅吗?
那头沈平端起酒杯,“徐公子既然来拜访郑先生,自然也是爱书之人,这书楼的藏书可都是无价之宝,咱们人微言轻,扛不过薛万荣,还望徐公子能…出手相助。”
“薛万荣如此恶行,自然会有人处置。”徐琰毕竟见多识广,再难看的事情都见过,薛万荣这点嘴脸也属平常。而且他不像沈平那样对藏书有深厚的感情,语气里倒没什么愤懑的意思。
不过能得这位亲王的偏袒,沈平也放心了不少,仰头将酒饮尽。
这头徐琰饮了酒,脸上醉意更浓,沈妱看他目的达成,对两位老书虫所谈的购书、甄别、校勘之类的事也没那么有兴致了,便凑过去小声问道:“殿下要不要歇歇?”
徐琰扭头看了她一眼,醉中目光略显迟滞,反而带出几分认真的味道。
“这书楼里藏的都是珍本,你带我去看看?”
沈妱请示般看了郑训一眼,郑训也有了醉意,便道:“阿妱带他去看看,今日虽然下雨,最好还是别带明火进去。”
“先生放心!”沈妱保证。郑家的藏书楼虽然外人难得一进,她却跟着沈平去过不少次,当下便起身道:“徐公子请。”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那小童这会儿正在厨下煮茶,沈妱取了伞撑开,徐琰已经在檐下站着了。
他生得颀长英挺,沈妱才十四岁,身量还未长开,站在一起的时候也只到他的胸前。
沈妱把伞举高,那伞骨几乎要擦到徐琰的头顶,踮起脚尖也是没用,不由尴尬。端王低头看她一眼,顺手接过竹伞,将伞面刻意倾斜压低一些,道:“走吧。”
风从侧面吹来,雨丝斜入伞下,沾湿衣襟。
徐琰军旅之人,冒着暴雨行军的事都做过许多次,更别说这点雨了。不过他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娇美玲珑的身子裹在锦缎里,在雨丝的寒意中有点瑟瑟。这是朵娇花啊,哪能禁得住风吹雨湿!心头一动,他迅速的身影一晃,已然换到了另一侧。
高大的身躯挡住斜吹的雨丝,沈妱诧异于他这忽然的举动,待明白过来时,心中砰然一动。
能做出这样细心的行为,她身边站着的当真是那位战功赫赫的荣宠亲王?
书楼离屋子不远,沈妱熟门熟路的带着徐琰走进去,因天气阴沉,里面光线甚为昏暗。一排排高大的木柜矗立,一层层的分成了许多个小格,格子都有小门,紧闭时能防止书籍沾灰。
脚下沾了雨水,沈妱踩进青石门槛时不由一滑,慌忙伸手去扶那门槛。徐琰出手如电,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大概真的醉了,掌心炙热,握在沈妱的手臂上的时候,隔着轻薄的春衫能清晰察觉掌心的温度和手指紧握的力道。
沈妱仿佛被烫了般缩了缩手臂,站稳脚步后又觉得自己这反应有点过激,连忙平复着心头急跳,侧身让开,伸出手臂让道:“殿下请。”
第10章 梦想
徐琰对藏书的兴致其实并不浓,慢慢穿行在书柜之间,时而翻出一两本书来,也只看看便算。
他似乎有心事,沉默着低头前行,不言不语。
沈妱陪了半天,倒不好打搅了,见架子上放着郑训还未撒完的石灰篓子,便靠了过去。
郑训年纪已经大了,这书楼向来只有他一人打理,所有防虫防蠹的东西都是亲自过手,沈妱以前可跟着他学到过不少。
石灰这东西防潮最是有用,这天气渐渐有了转成阴雨的势头,为免书籍受潮损毁,提前布好石灰最是有用。沈妱也是爱书之人,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便拿起那石灰铲子,慢慢的布在各处。
书柜并不低,底下的倒还好,上头两层沈妱就够不着了,不免爬上梯子,往高处布灰。
淅沥雨声时断时续的传进来,昏暗而安静的氛围里,她瞧着满室的珍本典籍,想想郑训如今的尴尬处境,不免有些感叹。
略微出神的时候,铲子刚塞到石灰堆里去,忽觉里面什么东西动了动。她诧异的低头瞧过去,昏暗的光线里,便见有个毛茸茸的东西顶着满身的石灰突然朝她面门扑过来!
“啊——”
一声颤抖着的惊呼响彻书楼,沈妱身子后仰避开那东西,身子失了平衡,登时往下跌去。
徐琰的身影迅如疾风,眨眼便已到了她旁边,弯腰伸出手臂一用力,堪堪将沈妱捞了起来。另一只手中弹丸飞出,将那灰扑扑的东西击落在地。
沈妱惊魂未定,一把抱住了徐琰的腰。
徐琰就势收起手臂,已将她捞进了怀里,在触及姑娘家柔软的身躯时,徐琰身子一僵。
沈妱陡然撞进他怀里,脑子里也有一瞬的空白,仰头时正好瞧见他的下巴,闻到隐约未散的酒气。她瞬时回神,触到滚烫的炭火一般收回了紧抱在他腰间的手臂,扶着书柜站稳在地。
“多谢殿下…”她的语气里还透着些许战栗,显然是刚才惊吓得不轻。
“是一只灰貂,不必害怕。”徐琰开口安慰,见沈妱并未受伤,便几步过去将那东西拎起来,果真是一只小灰貂,身上沾满了石灰。这会儿想必是被徐琰打中了脉门,小东西闭着眼睛蜷缩成团,瑟瑟发抖。
沈妱努力平复着心绪,喃喃道:“防潮的石灰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幸亏刚才有端王殿下在,才没叫她摔下去受伤,也幸亏她反应敏捷及时避开了这灰貂,否则若让它扑到面门…沈妱忽然浑身一颤,如果刚才不是她,而是郑训呢?
郑训上了年纪,视力和反应都不及沈妱,这灰貂向来以身手敏捷灵活著称,必定能扑到他面门上去。到时候双眼被毁,郑训再受惊跌落架下…
沈妱简直想都不敢想,抬头看向徐琰时,他也猜透了其中关窍,问道:“这石灰是哪来的?”
“这些都是瞳儿采买的,就是那个小童。”沈妱努力压住心头的震惊——
平白无故的,自然不会有人把这等少见的灰貂放在石灰里。瞳儿采买这些石灰的时候,知不知道里面藏着东西呢?如果他知道这些,到时候郑训被跌落架下,他自然不会去照拂,以郑训那身子骨,又哪能熬得住?
到时候灰貂早已溜走,瞳儿尽可把郑训伤了双目的事情怪在石灰粉那里,有薛万荣在,还怕应付不了官差?
“得告诉郑先生!”沈妱压低了声音,“若是连瞳儿都靠不住,那郑先生的处境就太危险了!”
“可提醒郑先生防备,但那个瞳儿得留着。”徐琰沉声,见沈妱不解,便道:“薛万荣是三品大员,说他仗势侵占郑家藏书,不是我一两句话就能算数的。留着瞳儿,会有用处。”
沈妱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薛万荣觊觎郑家藏书的事情虽然在这个圈子有不少人耳闻,但真要找寻证据,还真找不出有用的来。留着瞳儿,以端王殿下的手段,必然能挖出不少东西,只是…
“他不会再谋害郑先生吧?”
“我会派人盯着。”
有了这句话,沈妱倒也放心。出了这个变故后两人也无心再留着,便出了书楼,把门关好。
外面的雨势不停,徐琰撑伞,两人并肩而行时,沈妱总觉得有些尴尬。
好在沈平和郑训那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沈妱将刚才石灰中窜出灰貂的事情说了,郑训大怒,登时就要发作瞳儿,被沈妱父女劝住了。
将近黄昏时众人才辞别郑家,徐琰冒雨离去,沈妱则和沈平乘车回府。
惊慌之下抱住端王腰这件事情,沈妱真是越想越觉得尴尬,去了书院的时候也尽量避开静照阁,不去跟端王打照面。
郑训那里的事情让沈平也心惊不已,这几天不时过去探望,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徐琰那里得了空闲,便派人来跟沈平打了个招呼,说是想看看沈家的刻书之法。
沈平并不是拘泥之人,藏书楼的书没有像其他藏家那样锁着不给人看,刻书也不纯粹是为了谋利养家,颇有精心校勘、广布天下图籍,为士子们提供便利的意思。因此端王殿下来看这套印之法,他也乐意,毕竟这朱色将批注醒目的标出来,实在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情。
这套印之法是沈妱所创,她自然逃不开,端王殿下前来书肆的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这一日沈妱穿的还是书院的冠服,青白交杂的长衫略显宽大,遮住了日渐玲珑的身姿。然而徐琰见过她穿女装,甚至还曾将那细腰揽入怀中,自然知道那宽袍下藏着怎样曼妙的身段。
他的目光落在沈妱身上的时候略有点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锦衣博带走入书肆中。
书肆后面就是刻书之处,随处可见梨木、枣木等各种木材,库房的窗户洞开,还能瞧见里头码得整整齐齐的雕版。往里走几步,一间房中堆着许多活字,再往里就是刻套印书的地方了。
沈妱跟在沈平旁边,一一介绍。
说起印书的事情,沈妱兴致盎然,倒把先前那点尴尬抛在脑后了灵动的眼睛盼睐之间,神采飞扬。
旁边徐琰听得也认真,不时看向沈妱,嘴角便不自觉的噙了笑意。
她这里讲解完了,就想早点避开,正好董叔谨来沈家处漏找书,便溜之大吉。
两个人进了书楼,沈妱跟董叔谨玩笑惯了,不免嫌弃他,“旁人来借书也就罢了,董家的小远山房里藏书是咱们的两倍,哪有你这样天天来咱们家借书的。”
“咱们家藏书虽多,可哪有沈夫子精挑细选出来的好。”董叔谨也没什么骄矜的习惯,怀里抱着一大摞书在书架间穿行,叹道:“说起来沈夫子可真是庐陵的大善人了,这书楼里的书借给那些贫寒的学子们看,可真是功德无量!唉,我爹要是能这么开明,咱们小远山房里的书也能造福不少人。”
沈妱闻言一笑,难掩骄傲——这可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书籍都是宝贝,许多人都是藏之深阁、秘而不宣,为怕损坏书籍,轻易不会拿出来翻动,所以有“藏书”之说。
有些人家连自家子弟进藏书楼都要受限制,更别说是拿出来给大家传阅了,所以有钱人家藏书万卷、书香传世,贫寒学子却无力购书,能看的书十分有限。
沈妱小的时候,沈平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家里的书都是“藏”而不示,轻易不叫外人翻阅。
这样的行为在沈妱看来,完全是浪费资源!
书的作用是什么?记载历史、教化众生啊!沈家这十万卷藏书,除了一部分罕见的珍本孤本确实得好生保管之外,许多书其实是可以借给买不到书的人看看的。
沈妱自小就劝沈平,让他拿这些书做些好事,软磨硬泡的劝了这十几年,成效非常不错。
如今沈家的藏书虽然还没有完全开放给人瞧,但至少庐陵书院的学子和一些求学上进的贫家子弟可以借出去读,哪怕有些书因此损坏丢失,沈平也乐此不疲。
甚至在沈妱的劝说下,沈平还捐出了书肆里的近千册书籍,给西山脚下一处村落的贫寒孩子们读。
沈妱对此很满意。她之所以很乐意跟着沈平四处学藏书之事,不仅是为了能传承沈家家业,也是盼望着有一天能在藏书上有所建树,有能力建个造福学子的图书馆——
若是能有办法叫官府来主持此事,让众多学子能从馆中借书来读,那就更好了!
这可是她藏在心底的梦想!
那头董叔谨瞧着沈妱骄傲的模样,唇边不自觉的也浮起了笑意,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昨儿听母亲说,沈夫子要给你招婿了?”
“消息怎么如此灵通!”沈妱回过神来,竟也没觉得羞臊,“上回那个该死的霍宗渊一闹,爹娘着急了呗。”
“霍宗渊啊,”董叔谨笑了笑,“我听说上次益之兄见着他这位表兄的时候,借比武的机会狠狠修理了一顿。”
秦愈的母亲霍氏乃是当今皇后的庶妹,虽然关系未必亲近,血脉却是在那儿摆着的。秦愈跟小公爷霍宗渊虽然是表兄弟,不过秦愈为人收敛低调,以前可从没听过他跟霍宗渊比武,这回倒是叫人意外。
沈妱幸灾乐祸,“霍宗渊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哪能是益之兄的对手,被修理活该!”
董叔谨也记得当时霍宗渊仗势威逼沈家的事情,心有戚戚焉,“当时要不是有蒋大人在,还真没人能镇得住那位小公爷。听说六月里霍宗渊又该来秦家散心了,到时候他听见你招婿的事情,会不会再来捣乱啊?”
…
“就不能盼点好的?”沈妱白了他一眼,把董叔谨要找的最后一本书递给他,转过头时忽然怔住。
林立的书架之间隐约飘着樟脑的香味,徐琰不知是何时进的门,这会儿就站在过道里,挑眉看着她。
他应当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俊目修眉微挑,负手临架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沈妱对这位端亲王总有些敬畏,被他这么一瞧,瞬时心里一颤,别过目光不敢对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有点局促,甚至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了。
他的身后,沈平也踱步过来,向沈妱道:“蓁儿在玲珑山馆等你,去瞧瞧吧。”
沈妱如蒙大赦,连忙行个礼溜出了书楼。
第11章 表白
到玲珑山馆的时候并没见着蒋蓁,沈妱问了问留守的石榴和石椒,才知道蒋家今儿并没有任何人来,这才明白是沈平帮她找理由呢。
平白无故的沈平当然不会找这种由头支开她,想必是刚才他陪着端王进来的时候听见了她和董叔谨的对话,见着女儿的局促之态,为她解围。
沈妱哀叹了一声趴在书桌上,想想刚才那对话,她和董叔谨相处得很熟,倒也没什么,可是让端王听见…
沈妱无比郁闷的把头塞进书堆里,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装死。
直到石榴端了些甜点过来,又调了香甜的茉莉清露,沈妱才算是心情好了点。
好在这阵子端王殿下似乎是有事,一直都没往书院里来,沈妱跟着沈平去拜访了几位藏家,看过人家的藏书楼,瞧瞧人家的藏书和选书、购书、校勘之法,收获也不小。
到了四月十五的时候,庐陵书院组织众学子去出游。
庐陵城外风光甚好,四月中旬各处绿意浓厚、夏花灿烂,是学子们游玩的好时节。
书院的学子们几乎倾巢而出,甚至还有人呼朋唤友而来,整个落霞峰周围一片朝气蓬勃的景象。
沈妱自然也来了,除了形影不离的董叔谨、秦愈外,还有跟着董叔谨前来的董小璇和薛凝姐妹俩。因是书院的游玩,少不了玩些雅致的游戏,譬如射覆、曲水流觞,也有性情跳脱好动的,几个人相聚登山,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