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关乎端王府的许多机密行事,旁人自然是不能探问的。
奈何沈平多年不见爱子的消息,乍闻喜讯时只觉得不可置信,因此也没品出徐琰的真实意思,只是道:“殿下公务繁忙,怎敢劳动您费心,只求殿下能告诉我线索,草民结草衔环,必报大恩!”
徐琰很是无奈。
按照他过往的行事风格,这些可算作是秘密的东西,他绝不会跟人去说,更不会有耐心慢慢的解释。
可是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自己将来的老泰山呢?
不过徐琰信得过沈平的为人,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话说得更明白,“沈明既然还在人世,却多年不归家中,自然有他的原因。先生即便得了线索,也未必真能寻到他,恐怕也只能静候消息,等他自己归来。”
沈平满脸的欣喜和激动陡然僵住。
是啊,他怎么没想起这一层呢?儿子可不像他一样甘于困在书斋,以文为事,他自小就有抱负,这些年生死不明,兴许是在做别的事?且听徐琰的意思,他应该知道沈明在做的事情?
沈平难得的思绪被人牵着走,一时欢喜一时忧,好半天才明白了徐琰的意思,这才镇定下来,一揖及地,“多谢殿下!”
“先生既然信我,便请等待消息。阿妱的婚事,先生可应允了?”
“殿下放心。”沈平答应。
“年底回京后我便会向皇兄请旨,由礼部安排此事,还望先生勿忘今日之言。”徐琰语含喜悦。
婚事就此议定,沈平高高兴兴的将徐琰送走了,因为乍然得了儿子的消息,心绪很不能平静,于是又到书房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理清了大致的意思,叫自己镇静下来。
回到正屋当中,正好沈夫人已经摆了饭,一家三口用完了,因沈妱今日受惊甚重,沈夫人便先陪她回玲珑山馆歇息。
等沈夫人回来时,沈平便将今日议定沈妱婚事的话说了,沈夫人虽然也感激徐琰对沈家的屡次照拂,到底有些担心,“对端王殿下这个人,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能碰上他,那是咱们阿妱的福气。我就只怕皇宫里的那位…阿妱自小没经历过京城中的明争暗斗,我怕她吃亏受委屈。”
“这也是阿妱的因缘。”沈平是个开明的人,很多事情上看得要比沈夫人通透,“咱们阿妱自小就和别的姑娘不一样,她不该是只会在柳间徘徊的燕子,困在庐陵这一方天地。我不求她有什么作为,但是多看看,多见识见识,对她只有好处。”
“这个我就不同意。”沈夫人嗔怪,“阿妱到底是个姑娘家,再怎么见识,又能有什么用?”
“长见识又不是为了有用。”沈平失笑。
“罢了罢了,你都跟端王殿下说定了,我在这里凭白担心也是无用,总不能因为这些担心就阻拦了阿妱的姻缘。既然她过不去端王殿下这个坎,今日起我便多教她些东西,总不能叫她进了京城吃亏。”
“这就是了。”沈平笑着安慰,“端王殿下很有担当,虽然外面看着冷厉,甚至有嗜杀的名声,但这几个月瞧下来,他对阿妱那是真的上心。”
“那阿妱也是这个意思了?当初她变着法儿的找借口想推延婚事,这回不闹腾了?”
“女儿家害羞,想往后推推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既然都和端王殿下说定了,虽然这事还未最终落定,到底不能再耽搁朱筠,回头你可得好生解释。”
“这是自然,朱兄那里,我必得专门摆宴才行。”
沈夫人闻言,只是一笑。
枉费她日夜悬心,几乎将庐陵城里合适的青年都考虑了个遍,谁知道最后却是徐琰给后来居上?她说不上是喜是忧,徐琰能对阿妱那样上心,自然可喜,然而想到京城的那一团乌烟瘴气,着实是叫人头疼。
夫妻俩这时候就在窗边站着,初冬的夜风渐渐吹起来,叫人身上寒凉。沈平取了件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给爱妻裹上,见她低垂着头半晌没说话,就问道:“想什么呢?”
“等阿妱的婚事定了,我带她上京城住一阵子,如何?”
沈平原本是将她揽在怀里的,闻言手臂一僵,侧头看着沈夫人的眼睛,“想明白了,不想再躲着了?”
他问得认真,倒叫沈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嗔道:“谁躲着了。”一侧头,靠在了沈平肩膀上,手臂就势伸出,环在了他的腰间。许多情思萦绕在心头,她抵靠在她怀里,悄然无语。
沈平也默然不语的环着她,觉得窗外夜风愈来愈冷,便劝她入内屋歇息。
自始至终,倒是绝口没提沈明的事情。

第60章

沈夫人虽然性子温婉谦和,有些事上却也有些雷厉风行的态度,既然决定了要教沈妱一些京城中往来应酬、需格外留意防备的事情,次日早上就开始行动起来了。
饭桌上借着蒋蓁要上京的事情挑起话头,沈夫人难得的提起了京城的事情。
于沈妱而言,这实在是稀奇至极的。概因她从出生以来,虽然屡次靠在沈夫人怀里撒娇,满怀好奇的询问京城的人物风光,沈夫人却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避重就轻的说上两句就转开了话题。
久而久之,沈妱就觉得母亲可能不想回忆京城中的事,也就不问了。
如今沈夫人主动提起来,沈妱哪有不乐意听的,反正冬日里外面天寒,母女俩便就着温暖的炭火围在內厢房里头,闲话家常。
沈夫人讲故事的口才其实很不错,说起京城的美景,京城那些有头脸的人家和其中的来往纠葛,简直比话本子还精彩!
沈妱到底是姑娘家,总有偷懒的脾气在,因此整日里躲在沈夫人身边,尽顾着听她讲故事了,藏书的事情上竟是不肯花心思。
如是七八日,沈平终于忍无可忍,沉着脸叫沈妱收敛些,然后把她带往书院,去静照阁。
这一日天上层云如同扯絮,街巷间一阵风掠过去,便有那雪霰子被吹得乱舞,有时候从马车帘缝里吹进来一星半点的,落在脸上冰凉。
庐陵书院里的冠服青白夹杂,冬日里出入也有大氅披风,只是选了褐色的暗纹面料,虽然很衬那些书生们,披在沈妱身上却很不适宜。
因此沈妱冬日里极少穿冠服,这时候她穿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上面罩着一件五彩刻丝的银鼠袄,外头则是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小小的脸儿嵌在锦缎之间,愈发显得秀美娇俏。
下了车后沈妱便拉起风帽戴上,这做衣服的人也贴心,那风帽里头有一段绣海棠的素锦,平日里装入风帽无人察觉,这时候拉出来,往另一侧的盘扣上一扣,便是一张极好的挡风面巾。
她将手儿缩进披风里,一路躲寒,只露了秀眉和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外面,冒风而行。
徐琰走近静照阁的时候,就看到一袭银白色的身影小跑着往静照阁走,后头沈平一脸无奈的大步跟随。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娇小的身子全数裹在斗篷,那微微扬起的面巾上是一支清丽的垂丝海棠,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配上灵巧轻盈的身段,如雪地里灵动的白狐。
一时有些怔忪,徐琰看着她穿透风雪走进他跟前。
沈妱倒是毫无察觉,直到看见矗立在面前的人影时才抬头,继而惊讶道:“端王殿下?”
“就这么怕冷?”徐琰贴近她的身边,帮她挡住侧面吹来的雪片子,若不是身处静照阁外,恐怕要忍不住拿自身的披风将她裹住了。
沈妱灵动的眉眼抬起来,有笑意盈在其间,“天寒地冻的,谁不怕冷?要不是爹爹说我最近偷懒得厉害,非要我过来,我才不肯出门乱跑呢。”
后头沈平赶上来,恰好听见她的抱怨,一面同徐琰行礼问候,一面向沈妱道:“没规没矩!既然应了这份差事,就该善始善终。”
“知道啦。”沈妱吐吐舌头,跟着他二人步入静照阁。
静照阁中今儿来的人不少,气氛却有些怪异,明明满屋子的人,却没几个人开口说话,就是有一两个人开口,那声音动静也很小,像是怕惊了人似的。
沈妱觉得奇怪,不由放轻了脚步。里面的人她大多都认识,但那些都是长辈,而且她也不熟,自然是不能瞎问的。她抬头看向沈平,沈平却只是淡淡道:“上头的书都攒了三摞,快去分好了。”
“唔。”沈妱应了一声,乖乖的往上头的书室里去了。
里头正有两个学子在搬书,见了沈妱,忙道:“沈姑娘,这书都堆成山了,院长叫咱们来分,咱们哪会这个,你快过来瞧。”
沈妱有点惭愧。最初分派任务的时候,她确实是自告奋勇揽了这活儿的,也是想着多经手几本书,涨涨见识。虽然负责分类的不止她一个人,但是有人缺席,自然是会攒下活儿的,前段时间沈平被捉,她连着数日没来静照阁,那书就堆了不少,如今偷懒了几日,谁想书又堆成小山了?
她连忙过去道:“辛苦两位师兄了,近日被杂事耽搁,竟然积攒了这么多,我这就赶紧分。”过去将那斗篷去了,便坐在案前开始研磨。
那头两位书生因为没做过分类的事情,这些天分错了好些书,挨了不少的骂,一直想着赶紧摆脱这个苦差事。如今沈妱一回来,他俩哪里还会多呆,寻个由头出去就不见了影儿,怕是到抄书的那里去了。
沈妱也乐得自在,静下心来细看,仔细斟酌分类。
她这里刚做了几本书,忽听室门吱呀一响,沈妱只当是有同窗回来了,也未在意,谁知道手下的字还没写两个呢,便见一道玄色暗纹织金的衣裳出现在了眼前,旋即便又两只修长的手落在案上,恰恰在那镇纸的两边。
沈妱抬起头来,甜甜的叫了声“端王殿下。”
徐琰俯首看着她,“倒是挺认真。”
沈妱便笑了笑。她刚才没法跟沈平和旁人问静照阁里怪异的情形,如今徐琰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绝好的人选,便眨巴着眼睛问道:“今儿静照阁里有事吗,怎么我瞧大家都怪怪的?”
“算不上有事。”徐琰随手抽过她笔下的笺纸,欣赏那上头整齐的簪花小楷,道:“何文渊的调令下来了,他今日来交接征书的事情,当然没人敢多说话。”
“哦?调到了哪里?”沈妱心下一喜,站起身来。
“岳华县县令。”徐琰吐出个官职,目光挪到沈妱脸上。
沈妱顿时喜笑颜开,“那可真是个好去处了!”
岳华县的名头她自然知道,以前她瞧关于山川地理的书,约略知道它是南边烟瘴之地的一个小县城,后来长大些,有时候听同窗们议论,加上她所知所见与日俱增,便愈发对岳华县的名头印象深刻了——
放眼整个大魏,成千上万的县城里面,若要挑个最差的去处,恐怕岳华县能排到前三里头去。这不止是因为那里烟瘴遍布、瘟疫横行,少有人烟,生活艰苦,属于蛮荒之地,更是因为那里民风十分彪悍,仗着天高皇帝远,官府的地位有限,向来是朝堂上有名号的“暴民”。讲道理的那一套在岳华县根本讲不通,相比之下,还是拳头更有说服力。
岳华县立起衙门至今也不到百年,被当地百姓暴打的县衙官员却数不胜数,甚至有不少县令的性命被留在了那里,着实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官职,朝堂上下,几乎所有的官员都避之不及。
如今何文渊得了这好差事,能不叫人高兴吗?
沈妱眸中盛满了笑意,抬头向徐琰脆声道:“多谢殿下!”
徐琰见她满意,自然也高兴,却忽然凑身近前,在她耳边低声道:“都快成是一家人了,还谢什么?”
快成一家人了?这是什么意思?沈妱笑容停住,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徐琰。
两人离得太近,沈妱的动作又太迅速,扭头时,唇瓣不慎蹭到了他的侧脸。
沈妱愣了一瞬,随即脸上稍稍泛红,连忙要往后缩。
谁知道徐琰竟然就势跟了上来,伸手扶住她的后颈,继而俯身往前一探,压住了她的双唇。
温润柔软的触感叫沈妱脑子里轰然作响,她即便不像旁的女儿家那样严守俗礼,前世今生,也都从未与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一时不知道该进该退,猛然听见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大惊之下就想将徐琰推开。然而徐琰却是桎梏着不放,甚至加重了唇上的力道,指尖在她脸上摩挲着,另一只手伸出去环在她的背上,在她唇上轻轻辗转,是一种温柔的侵占姿态。
门扇轻微作响,应该是有人要开门进来,沈妱心里的羞涩瞬间化作窘迫,怕极了这场面被人撞破,心跳愈发凌乱,她双手撑在徐琰的胸前,极力挣扎。
温软的唇瓣依旧相贴,徐琰似乎笑了笑,在开门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忽然在她唇上轻轻一咬,继而迅速直起身来。
他的脸色也有些泛红,隐藏着火苗的目光却还是停留在她身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眷恋。
沈妱满脸通红,连忙站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门口,入目的却只有徐琰的胸膛。
他原本就生得英挺高大,这些年塞外磨砺,上半身精干有力,愈发显得肩膀宽阔,身姿矫健。那黑色织金的大氅披在肩头,便如铠甲一般,是一道结实的屏障。
从沈妱这里看过去,丝毫望不到门口的情形,而站在门口瞧过去,也只能瞧见徐琰挺拔的背影立在长案前,单手撑在案上。
进门的是书院的一位学子,原本是想找沈妱问个事儿,所以未曾敲门便闯了进来,如今见了那挺阔的背影,连忙后退撤半步退出门外,躬身告罪道:“殿下恕罪!”

第61章

徐琰来静照阁的次数并不少,作为整个庐陵城最受瞩目的人,庐陵书院的少年们自然都对这位战神充满景仰,对他的背影也万分熟悉,单单看上一眼,便能猜出身份。
那学子并没看到被徐琰藏起来的沈妱,只当是端王殿下在沉思,于是格外惶恐,躬身站在那里,头都没敢抬。
徐琰倒是冷静沉着的很,扭头瞧了一眼,没说话。
然而这已经够了,他冷肃着一张脸,隐隐透出被打搅后的不耐,那学子被这气势一震,很聪明的看懂了他的脸色,当即一脸惶恐的躬身阖上屋门,轻手轻脚的走了。
屋里重又剩下两个人,沈妱提在嗓子眼儿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脸上通红的色泽还在,如同在柔腻的脸颊上涂了胭脂。
然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却分明燃起了怒火,她怎么都没想到徐琰会做出这等可恶的事情来。虽然两人关系比较亲密了,他也曾数次救她于水火,可是,他怎么能这样霸道的亲她,还故意吓她!
她凶巴巴的等着徐琰,活像一只被惹炸毛的狐狸。
徐琰刚才也是被迷惑得昏了头,忍不住才亲她,这时候才觉出唐突来。然而转念一想,她很快就是他的王妃了,亲一亲又有什么呢?于是欣然受了,低头一笑道:“恼了?”
“你…你…”沈妱没想到他脸皮竟然厚到了这个程度,然而对着他这样的笑容,又很难生起气来,一时语塞,只怒道:“你吓我!”
“哪里吓你了?”徐琰得寸进尺,双手撑在案上,俯身靠近了她。
沈妱愈发羞恼。论起厚脸皮、耍无赖,她半点都不是徐琰的对手,只好瞪了他一眼,指着门口道:“我要做正事了,殿下请别处消遣去吧!”说完便径自坐下了,握起笔来,强自镇定着开始注记。
然而再怎么强作镇定,那颗心却稳不下来,目光一挑便是他玄色的暗纹锦衣,他虽然不则声、不动作,那浑身的气势却仿佛能无声的蔓延开,将她团团裹住,继而压在她的心头,避无可避。
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恨他轻薄,如此唐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可真要说生气,却又很难真的生起气来,更多的却是羞恼。
手腕到底失了力道,两个字虽然依旧工整,却已没了刚才的气韵。
头顶的徐琰瞧着她这副可爱模样,吃吃的笑了起来,渐渐笑容蔓延到眼睛当中,笑声爽朗。
沈妱当然知道他在笑什么,心中愈发羞恼,抬头一瞧那愉悦的笑脸,怒道:“很有意思吗!”
“很有意思。”徐琰坦然承认。亲她很有意思,故意逗她、叫她窘迫紧张很有意思,如今瞧着她羞窘可爱的反应,更是有意思!他忍不住哈哈笑了半天,终于引得沈妱也破嗔为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沈妱心里的窘迫渐渐淡去,想起徐琰刚才的话来,忍不住别开目光。徐琰却仿佛心有灵犀,侧身往那案上一靠,意态悠闲的问道:“阿妱,沈先生已经应了我,你却不愿意嫁我吗?”
“不愿意。”沈妱赌气,答得干脆。
“为什么?”徐琰问得认真。
沈妱想了想,“我若是留在庐陵,有爹娘疼爱、姨父撑腰,可以在家里横着走,无所顾忌。嫁给殿下有什么好?京城那么多显贵高官,殿下周围又都是皇亲国戚,谁我都不敢惹,反而得陪着小心,多憋屈。”
“谁说要你陪小心了?”徐琰见她又低头坐下了,便随手拖了把黄花梨透雕靠背椅过来,同她面对面的坐了,道:“你若是嫁了我,莫说是在我的府里,就是整个京城,你也能横着走。”
沈妱撇了撇嘴,才不信!
徐琰便笑了,“你瞧霍宗渊霸道不霸道?”
…这还用说吗,京城一霸的名头,她在庐陵都听说了。
“他见了我都是战战兢兢,可见我比他更霸道。你进了我的王府,凡事都有我撑腰,自然可以更霸道,岂不是就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这是哪里来的歪理!沈妱无语的瞧着他,没想到端王殿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竟是这副模样。不过和那个冷厉威仪的端王比起来,这样的徐琰却更叫人觉得亲近,虽然有些行为比较可恶,却叫人莫名的心生欢喜。
她咬了咬唇,到底道出了心里的担忧,撇了撇嘴道:“霍宗渊算什么,总还有个理字压着。我怕的是要时刻小心,不得自在。”
徐琰眸光蓦然一紧,定定的瞧着她——原来这才是她担心的。
京城里有无双的富贵,也有独绝的凶险。小姑娘自小千娇百宠的长大,性子又天真率性,不喜欢尔虞我诈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对她来说,京城的那些人都是不可得罪的,所以才要谨慎行事,觉得不自在吧?
可那只是对于平淡无奇的庐陵城小姑娘而言,对于端王妃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徐琰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低声问道:“所以阿妱,你到底是不是清楚我的身份?”
沈妱右手里正握着兔毫小毛笔呢,如今左手被徐琰牵住,一个不稳,那笔头落在笺上,晕染开大团的黑色。左手边是青瓷卧兔的笔架,她的手背贴在笔架上,清凉幽冷,指尖被他捏着,却是火热温暖。
她如同受惊的鹿,下意识的就想收回手,徐琰却死死的捏着不放。
沈妱恼了,“放手!”
徐琰不放,“就快是我媳妇儿了,拉个手不行吗?”
这就是他耍无赖的理由吗?沈妱愤愤,“八字还没一撇呢!”
“阿妱,该说你笨呢,还是说你傻?”徐琰意态悠然,得寸进尺的将她的整只手包裹在掌心,细腻温软的触感叫他想起刚才她唇瓣的滋味来,目光落在她领边飞舞的蝴蝶上,那妆花缎子质地极好,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细腻。
冬日里穿得严实,不像夏天那样偶尔能露出薄纱下的一段□□,然而这样的遮掩反而有种诱人的魅力,叫人想要探究,想要解开那精巧的盘扣。
喉间蓦然有些干燥,在这小雪飘飞的冬日里,叫他生出一种陌生的悸动。
他无意识的摩挲着沈妱的手背,开口道:“我是端亲王,皇上亲手抚养大的弟弟,太妃的儿子,我害怕得罪人吗?你最初想必也听说过,我是个凶神恶煞、冷厉凶悍的人,京城中那些官儿们见了我,都怕着呢。”
——不止因为他身份尊贵,更因为他行事张扬霸道,得罪不起。
沈妱噗嗤一笑,“我似乎听人说过,霍宗渊私下里叫殿下活阎罗。”
徐琰置之一笑,续道:“京城里那些人,你若乐意来往就来往,若是不乐意,我就带你出去玩——你不是想去漠北吗,等夏日里带你去那里走走,天高地阔,无比自在。”
这么一说,沈妱倒觉开朗了许多。
是了,当初蒋蓁担心京城中贵女太多,难以立足,是因为她嫁的是武安侯府,那府里几房同住,上至老候爷,下至小婴儿,几百号人相处,她又只是个普通男儿的妻子,自然会担心处不好关系,难以在侯府立足,更担心行止有失得罪了人,跌了侯府的面子。
可是这些疑虑对沈妱来说,却是不存在的。
她出嫁后会住在端王府,整个府里除了端王,就数王妃地位最高了,上头的婆婆是太妃,只要别入宫,也是不必她时刻伺候的,又不比晨昏定省,自然没有蒋蓁所担心的婆媳妯娌问题。
至于外头那些人,偌大的京城中,贵人虽多,有几个值得端王妃去陪小心呢?
这么想着,渐渐出了牛角尖,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有些自得、有些狡黠、有些心满意足,那生动娇艳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虽然发间耳边没有任何首饰点缀,却也是夺人魂魄的丽色,叫徐琰看得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