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人在轻轻敲门,是书院院长的声音,“端王殿下,何大人想跟您辞行,不知您那边方便吗。”
“不方便。”徐琰直截了当的回答,有些气恼。
沈妱忍不住一笑,趁着这空挡抽出了手,往后头书架上挑书去了。徐琰也不再打搅她做事,坐着将她看了会儿,依旧出门去了。
是夜雪势未停,整整飘了一宿。到得次日清晨,便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檐头琉璃、墙边花树无不银装素裹,可巧积云散尽,初升的日头明晃晃的照在雪地上,晶莹生辉。
沈妱一大早醒来时就觉得屋里格外亮堂,还以为是自己贪睡起迟了,急匆匆的叫起石楠石榴,穿衣洗漱后推门而出,才发现时辰尚早,竟比往常早起了半个时辰。她于是出了玲珑山馆,信步而行,细赏雪景,渐渐的兴致更高,竟自忘了时辰。
这会儿日头已经升了起来,石楠已经出来寻她了,远远的就招手,提起裙摆踩着积雪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姑娘,快来用早饭了,夫人说今儿要早点出门。”
沈妱啊呀一声,便也提起裙角来,喃喃道:“看着雪景忘了时辰,今儿还得去姨妈家呢。”就势拐向沈平夫妇所居住的正屋。
第62章
在沈平夫妇那里吃完了饭,沈妱便叫石楠去取了大氅过来披着,又将小手炉抱在怀里,跟沈夫人出门。
马车早已备好了,只是路上积雪甚厚,走得艰难。
从沈家到蒋府,寻常只要一炷香的功夫,这回却生生走了两注香的时间。到了蒋家的时候,车马也都齐备了,蒋姨妈和蒋蓁穿戴齐整,又有蒋文英亲派的家丁护卫跟随,且蒋如昀和蒋如晦两兄弟都在京城,蒋姨妈给他们带了不少东西,统共倒有十来辆马车。
这一趟蒋蓁上京是为备嫁而去,几个月里不会回庐陵来,届时再嫁入武安侯府,恐怕更没几次机会回庐陵的家了。
蒋蓁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会儿拉着沈夫人的手,一会儿拉着沈妱说话,一会儿又舍不得嫂嫂,满嘴里都是舍不得,渐渐的也惹得沈妱红了眼眶。
然而再怎么留恋不舍,上京的行程不会改变,嫁入武安侯府的前程也没法改变,蒋蓁渐渐的止住了眼泪,挽着蒋姨妈的胳膊进了马车。
爱女上京,蒋文英自然是亲自来送的,一直将她们母女二人送至城外长亭,这才依依不舍的道别。
回去的路上沈妱有些出神,想起当初去蒋家,蒋蓁曾开玩笑说若是沈妱也能嫁到京城就好了。那时候沈妱觉得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可若她当真要嫁给徐琰,可不就要上京城作伴了么?
她倚在沈夫人的怀里,将那手炉子转来转去的把玩,又问道:“娘,端王殿下的事情,当真定了么?”
“你爹爹答应的,算是定了吧。”沈夫人抚着沈妱的肩头,语气怜爱,“等腊月底端王回京,便会让礼部筹备此事,若是不出意外,也就是这两年里的事情了。阿妱,你担心么?”
沈妱摇了摇头,忽然仰起脸来,“娘,你以前不是说,叫我远离端王么?”
沈夫人闻言一怔。
沈妱眨巴着眼睛,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叫我远离呢?如今怎么又同意了?”
为什么要叫她远离端王,还不是怕她陷进京城的那一滩浑水里,招来那位皇后的恨意?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沈夫人拿不准宫里那位如今的心态,也不忍心因为这担心就拦了沈妱的前程——
沈妱对徐琰也有意,这一点,身为母亲的沈夫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表姐以前跟我说,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都很难相处。那两天娘讲故事,也说她们最会玩弄心机,一个个都快成精了,要跟她们打交道,岂不是很累?”
沈夫人不由失笑,“我说她们快成精了,那就是感叹一下罢了,内宅里的人,镇日家闲着无事,除了玩弄心思,还能做什么?不过她们终归也是女孩儿家,而且不像你一样能在外行走,眼界见识未必就比得上你,你要走的路和蓁儿不同,瞎担心些什么?”
“就是被表姐说得怕了嘛。”沈妱抿了抿嘴唇。
道理谁都懂,可是真的要想通,谈何容易?
哪怕那天徐琰给她吃过了定心丸,还是由不得她不多想。
这里母女俩各怀愁绪,留园之内,徐琰坐在书房里,脸上是满满的震惊。
由不得徐琰不震惊,前两天还说身在京城的人,这时候却披着一身的寒气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如何能不震惊?
他瞧了好半天,才几步走过去,重重的一锤打在卫嵘的肩上,“你是飞过来的?前两天还说你在京城!”
卫嵘笑容满面,语含得意,“我可是快马加鞭赶来的,不是骗你。”
徐琰有些无语,“有急事?”
“有些话得当面跟你说,旁人靠不住,正好想来这边走走,便来了。”卫嵘几步走进书房里,像是在自己家里那样自在。他将那浸了雪水的披风往架上一扔,到那火盆旁烤着火,问道:“没外人吧?”
徐琰道:“但说无妨。”
“江阁老有话叫我转告你,让你务必慎重。”卫嵘搓着手掌,“近来京城里不大太平,魏王那边动作不少。江阁老说,他那边碰上了些麻烦,怕是事情不妙,不管魏王做什么、他那里发生什么,都叫你按兵不动,不可出手。”
“就这些?”徐琰觉得意外。
江阁老与他的恩师谭湘老先生是至交,且徐琰幼时也曾受教于他,对江阁老十分推崇。这回他暗里查五麟教的事情,其中有小半儿的原因,便是因江阁老发现朝中有人举止鬼祟,给他透了些气。
因江阁老主理朝中事务,不可能把手伸到西陲,便拜托徐琰查清此事。
他说遇见了麻烦,莫非是跟五麟教有关?
五麟教虽是个匪窝,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秦雄、临江王、夜秦国都与之有瓜葛,且京城中还有贵人牵扯其中,干系不小。
若是魏王借此对江阁老发难,那可不是小事!
他目光迫切的看向卫嵘,再次问道:“就这些?”卫嵘是他的伴读,与江阁老亦有师徒之谊,不过今上向来忌讳朝臣与边将勾结,卫嵘的父亲乃是坐镇一方的大将,江阁老与之也少有来往。这回他甘冒风险要卫嵘亲口转达此事,足见重视。
“还有一封信。”卫嵘伸手入怀,取出火漆封着的信递给徐琰,“热乎着呢,我绝对没看啊!”
徐琰懒得理他,连忙启信细看。上头果然提起了五麟教——
根据江阁老的消息,近来魏王似乎是受了人的挑拨,对他盯得愈发紧了。前些天两人狭路相逢,魏王言语间露出了些关于五麟教的口风,像是试探一般,且看他近来动作,似乎确实是在谋划要事。
徐琰细细读下去,脸色愈来愈沉。
他知道魏王和江阁老不睦已久,魏王想把江阁老赶下首辅的位置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不过江阁老与圣上有授业的情分,且他秉性忠厚刚直,颇得圣上倚重,是以魏王虽挖空心思的折腾了几年,江阁老的位置却是岿然不动。
可是这回…魏王竟然是想把江阁老跟五麟教联系起来?
魏王是从哪里听来五麟教的消息的?
徐琰皱眉。
若是太子拿这个由头对江阁老发难,徐琰还能理解,毕竟太子手底下有秦雄。可是魏王素来少涉武事…
徐琰百思不得其解,将那封信又细细看了一遍,奈何江阁老似乎有意隐晦,并未直接说魏王掌握了什么消息,只是几遍叮嘱他务必按兵不动,免得前功尽弃,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这也是常事,徐琰是亲王之尊,又有战神之称,江阁老倒霉时徐琰若是动作得太明显,且两人又都牵涉五麟教,谁知道皇上会有怎样的联想?到时候若有人想藉此泼脏水,那可是躲都躲不掉的。
反反复复将那信的内容咀嚼几遍,徐琰没法从中琢磨出更多的消息,便将内容牢牢记下,而后随手掷在火盆,目光看着那窜动的火苗,阴晴变幻。
他在涉及政务时向来沉稳端肃,如此苦思之时,目光更是沉得怕人。
这场景若是换了旁人,恐怕立时要噤声不敢多言,不过卫嵘是不会顾虑的。
他跟徐琰自幼相交,因为他的父亲卫大将军驻守漠北,徐琰去漠北的次数多,两人更是有多年的袍泽之谊,交情之厚非旁人可比。且他向来是以不正经的样子办正经事儿,跟徐琰插科打诨惯了,在徐琰沉思时捣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等那信化作了灰烬,当即嚷道:“我不远千里来送信,一杯水都没得喝吗!”
“说完了再喝。”徐琰的心思还在那封信上,随口敷衍。
“喂,顾安呢,想渴死我吗!”卫嵘吸引不到徐琰的注意,转而开始折腾顾安。
顾安闻言原本在书房外站着,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亲自端了茶水给卫嵘,道:“卫公子远道而来,不如先到客房歇歇吧?”
“怕我打扰你家主子啊?”卫嵘才不干,大摇大摆的走到徐琰跟前,“我说端王殿下,别总摆出这副忧国忧民的样子行不行?我来的路上可是听说了,你把霍家那小子打得几乎残废,长公主都已经闹开了,你还能清净?先想想这事行不?”
徐琰那里对江阁老的信苦思不解,只好吩咐顾安,“派人跟江阁老联络,看他那里究竟漏了什么消息。”
“这个我也问了,他死活没说!”卫嵘当即道。
徐琰也知道,以江阁老的性子,凡事谨慎为上,若是有事儿总会一个人扛着,不会轻易把别人拖入水中,他若是打定了主意不说,那还真是很难从他嘴里探问的。
不过不能直接从他嘴里探问,还不许他用别的方式打听吗?
徐琰起身拿了茶水润喉,问道:“你刚才说,霍宗渊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是啊。初十那天我在京城的时候就隐约听到信儿了,说你在庐陵城里把霍宗渊打得断了好几根肋骨,重伤了好几处,几乎不能人道了,下手特别特别狠。京城里都在议论,不知道那小霸王又是哪里惹到了你这个煞神,这回可是倒了大霉了。”
“初十就听见了?”徐琰琢磨着这个时间,不自觉的皱眉。
第63章
屋内一时安静,徐琰举杯在手,默默算着日子。
他怒惩霍宗渊的那天是初五,当天他就下令把霍宗渊捉起来,次日送回京城,连秦雄都没让他见。霍宗渊那日伤得严重,车马不能太颠簸,因此途中行得缓慢,没个二三十天到不了京城。
可是初十的时候消息就到了京城,还传得沸沸扬扬?
有意思。徐琰忍不住笑了。
卫嵘看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听说长公主听见这信儿,当即就到皇上那儿告御状去了,你还能笑得出来?”
“我就是觉得有意思。”徐琰看向卫嵘,解释道:“这事儿发生在初五,霍宗渊这时候恐怕都还没到京城呢,消息却在初十就到了京城,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这么一说,卫嵘也觉得不对了。
“有人故意把这消息散播开的。”卫嵘语气笃定,“是谁?”
“秦雄。”
除了秦雄,还能是谁?霍宗渊那小子被揍得动弹不得,自顾尚且不暇呢,哪里还有本事散播消息?
倒是秦雄知道这消息,也有这个能力。
还真是打得好算盘!
卫嵘也是啧啧叹道:“这位秦大人可这是厉害。长公主这添油加醋的御状一告,轻则皇上斥责你一顿,可你跟霍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往后免不了麻烦。重一点嘛,皇上直接召你回京,他便能送走你这煞神了。好算盘,好算盘!”
“还有更好的算盘。”徐琰冷笑,道:“当时我怒极了没细想,现在回想,霍宗渊会挨这顿揍,怕也是秦雄的手笔。”
——否则,就算霍宗渊不懂事,想要对沈妱动手,秦雄难道是傻子吗?秦雄那样的老狐狸,经历了沈平入狱的事,会不知道他对沈妱的有意照拂,会不知道此举必然会惹得他发怒?
不管霍宗渊会否得逞,他一旦动了沈妱,必会招来教训。
秦雄明知如此,还要帮着霍宗渊做这等恶事,必是有所图谋。
细算下来,秦雄处心积虑,无非是想挑起霍家和他的仇恨,想借霍家这把利剑来对付他,叫他不能再去专心做五麟教的事情。
这确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只是派几个兵丁纵容了一下被人捧着的小侯爷而已,重伤霍宗渊的是徐琰,惹怒徐琰的是霍宗渊,总归是霍家和端王的矛盾,关他什么事呢?
然而,一介从二品的军政大员,会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也足见秦雄经了几番打击后,已不如最初那样沉稳应变了。
这样的变化,对徐琰来说,自然是好事。
卫嵘却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稀奇事,完全忽视了秦雄的险恶用心,反而一把拽了椅子坐在徐琰跟前,“哟,你也有怒极冲动的时候?快跟我说说,霍宗渊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竟把你气成那样?”
徐琰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转而往那地形图边去了。
这里卫嵘哪里会甘心,撬不开徐琰的嘴,当即转身揪住了顾安,死缠着刨根问底。
顾安连忙往书房外跑,卫嵘便也跟了出去,
两个人在留园里一阵追逐,顾安最初还死扛着不说,奈何他武功不如卫嵘、地位不如卫嵘,就连这股死缠烂打的劲头都不如他,最后还是不小心吐出了原因,只说霍宗渊得罪了殿下心尖尖上的姑娘,才会招来祸事。
卫嵘这下子更好奇了,又是一通死缠烂打,终于问出了“沈妱”这个名字。
他兴冲冲的跑到徐琰的书房,开口便道:“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你终于开窍了!那个姑娘是不是比天仙还好看?竟然能惹得你这战神动了凡心。”
“我要娶她做王妃。”徐琰嘴边不自觉的露出笑意,继而招手道:“你过来看这个——”
地形图上,有两处极小的标志,那是徐琰新添上去的。
卫嵘这人虽然看着风风火火、行事不正经,但他出身将门,打从十岁起就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在战场上的狠辣劲头半点都不比徐琰差,徐琰碰着难题的时候,也爱跟他商讨。
两个人便商讨起了五麟教的事情,直至入夜。
仿佛是在呼应江阁老的警告,徐琰这里正紧锣密鼓的办着五麟教的事儿呢,没过几天,京城中却有一封圣旨飞来,竟是皇帝诏他即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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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下旬的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到了十一月初的时候连着刮了几天的北风,气温急转骤下,比往年的仲冬冷了许多,几乎成了滴水成冰的天气。
清晨推窗望外,那水盆子里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严寒的天气里禽鸟俱绝,只有苍白的日头挂在天上,也没多少暖意。
沈妱早起后洗漱完,照例喝了一碗红枣当归汤,小腹里暖而充盈,倒冲淡了严寒天气里的冷意。
屋里火盆烧得正旺,里头撒了些香料,石椒正捧着披风在上头熏香。
石榴拎着个食盒走进来,眼睫上有晶莹的冰渣子,将那食盒递给了石楠,连忙就往火盆跟前凑,口中道:“可要冻死人了,就这么走了一遭,手都快冻僵了。今儿又是个阴天,姑娘还要去书院么?”
“怕是得去,爹爹说那桌上的书又堆成山了。”沈妱走过去一掀那帘子,寒气就卷着雪片飞了进来,不由诧异道:“呀,下雪了!”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前一刻还只是铅云低垂冷风飒飒,这时节却仿佛忽然掀翻了雪盆子,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洒下来,不过一小会儿,地面上便已铺了的一层雪白。
石楠连忙拿了披风过来给沈妱裹着,“姑娘小心受了寒气,这雪怕是要下一阵子,姑娘且先用了早饭再说吧。”
于是入内用饭,都是沈夫人吩咐小厨房做下的,奶酥蛋卷外加青菜小粥,十分可口。
沈妱用完了饭,再往那门外看时,就见地上的雪已经积了有半寸厚,那雪还是纷纷扬扬的飘着,入目的只有白茫茫的雪花。寒气卷着雪片飞进来,落在掌心一片冰凉,沈妱瞧着这天气,必然是没法出门了,便退回到书桌边上,翻出一本小册子来。
那是上回徐琰叮嘱她的,说是若要建书馆,必先选好书籍,叫她先草拟一份书册目录出来。
这事儿沈妱也跟沈平请教过,因为想着是给普通百姓读,挑的多是浅显易懂的书,有经籍,有文史,也有杂学。
这些日子沈妱有空时便列单子,到如今,也挑了有三四百种了。
不过要建起个书馆,单几百种书肯定是不够的,沈妱手头有沈家的藏书目录、庐陵书院里的藏书目录,还通过朱筠找了份官府里的藏书目录,这些目录上除了记录题跋,也粗略写了概要,倒是十分好用。
一上午都用来挑书,到了晌午的时候,雪倒是停了,只是天还阴沉着,风也未止。
这事儿费脑子,沈妱搁笔后往椅背上一靠,石楠便过来帮她揉着两鬓,又道:“晌午姑娘在哪里用饭呢?”
“去母亲那里吧。早晨没去问安,正好雪停了,出去走走。”沈妱起身,因为外面天寒,便加了一件比甲,外头罩一件银丝素锦披风,脚上穿着小皮靴,怀里抱了小手炉,带着石楠往正屋里去。
路上有婆子正在扫雪,将雪铲到道旁堆着,这样深的雪适合堆雪人,不知道爹和娘会不会有兴致呢?沈妱这样想着,加快了步伐。
到得正屋里面,就见沈平和沈夫人正对窗闲坐,试焚沈夫人调的新香。
沈妱凑过去闻了闻,倒是清幽淡远。沈夫人一面命人去传饭,一面又跟沈妱细说那香里的香料,有二十四种之多,让沈妱啧啧称叹——若换了是她,可真没有这样细致的耐心!
一家三口难得雪日清闲,饭间闲话家常,饭后应了沈妱的请求,各自披了斗篷,打算陪沈妱去堆雪人儿。
谁知道几个人还没出院门呢,便见寻常从不进内院的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直到沈平跟前才停下,口中只道:“老爷,不好了!”
沈平诧异之极,连忙问道:“什么事?”
“是孟老太爷,”管家气喘吁吁,“京城来人,说是孟老太爷不好了!”
此言一出,旁边沈夫人的身子便是猛的一震。京城的孟老太爷还能是谁,那是她的父亲啊!孟老太爷已近古稀之年,沈夫人还想着明年带沈妱和沈平上京去拜寿呢,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没有明说是已经归西,但他老人家身子不好,又派人千里赶来,这与报丧有什么区别?
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沈夫人在沈平父女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第64章
沈妱的外祖父孟老太爷年轻时也曾是京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娶了贤良淑德的魏氏,生下长子孟应时和长女,可惜魏氏生来体弱,华年早逝,便又续娶了继室卫氏,生下蒋姨妈、沈夫人和次子孟应阙。
当年孟老太爷以科举入了仕途后,先后在翰林院、户部等处待过,后来在武川省主政时看上了沈平的才华和人品,便将爱女许配给他,再往后回京入阁,官至次辅,名噪一时。
一直到八年前惠平帝登基,孟老太爷很识时务的自请辞官,将次辅的位置和内阁阁老的名额空出来,让给了惠平帝赏识的新人物。
惠平帝当年十分痴迷于沈夫人,对孟老太爷也格外客气,虽然当年孟老太爷将沈夫人嫁在庐陵后着实气闷了一阵子,然而然而时移世易,惠平帝又勉强算是个讲道理的人,见孟老太爷识时务,便大笔一挥,特赐他以首辅的待遇告老。
这些年孟老太爷安心在府中养老,可谓十分舒心。
他的长子孟应时担任工部侍郎之职,是个肥缺儿,长女是郡王妃,次女——也就是蒋姨妈是布政使夫人,三女嫁得如意郎君后两情缱绻,幼子孟应阙则在鸿胪寺任左少卿。虽说两个儿子的官位在京城不算太高,胜在两人官当得稳当,且都是懂事的人,没掀起过什么大风浪,让老人家少操了不少的心。
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孟老太爷今年六十九岁,也算是个高龄了。他性情中正平和,对原配和继室所出的孩子都一视同仁,对沈夫人尤其爱宠,当年不惜得罪时为王爷的惠平帝,也要执意把沈夫人许给沈平,足见其性情。
也因此,沈夫人对这位父亲的感情很是深厚。
虽说这些年她一直顾忌着不敢回京,家书却从未断过,每月里总能有一两封问安的书信,如今她陡然闻得此讯,如何能不急而攻心?
沈平自然知道爱妻的心思,他对这位老泰山也满是感激,当即安顿好来人,一面请郎中为沈夫人调理,一面又派人去打点行装——
孟老太爷如此境况,沈夫人必然是要回去奔丧的。
不过问题也就出来了,沈平可不像秦雄那样有成群的护卫用以调派,能让他放心的让沈妱母女单独上京,哪怕把府里的男丁都派去了,也没法叫人放心。可若是他陪着妻女上京去了,这边征书的事情临近年底,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沈平又是这边征书的重点人物,实在是走不开。
偏巧蒋姨妈和蒋蓁早就上京去了,蒋文英这头必然也没法子去给老泰山亲自吊唁,没人能捎带着把沈妱母女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