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虽然不明白徐琰所指,却还是笔直的坐在那里,静待吩咐。
徐琰想了想,道:“去查一下何文渊最近往来的人,若是跟秦雄有来往,便召他来留园,禀报征书的进展。”
顾安应命,却还是疑惑道:“何文渊应是魏王的人,秦雄虽然藏得深,却一直都在为太子效力,他们两个怎么会有勾结?难道是设计哄骗何文渊,想借他的手给魏王发难?”
“秦雄这回未必是针对魏王。”徐琰沉吟。
以秦雄的作风,如果真要出手,必然是筹谋布划许久,出招就要见血的,不会像现在这样雷声大雨点小,陷入僵局。更可能是何文渊要出手,秦雄则是推波助澜,若是挑起了江阁老和魏王之间的火,太子自然是能收渔人之利的。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笃定,“据我推测,魏王若是直接对江阁老出手,容易引起皇兄猜忌,所以才会叫何文渊出手,以沈平做引子诱蒋文英出手,再把火引到江阁老身上。”
手指缓缓扣着桌面,徐琰的声音愈发沉稳,“但昭明太子事关重大,魏王如今在京城鞭长莫及,何文渊的本事也有限,他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拿昭明太子做文章,怕是背后有人撑腰。在武川地界,会借便为难蒋文英的还能是谁?不过这事奇怪,还需查证。”
这一通解释下来,顾安当即想明白了,起身道:“属下这就去办!”
徐琰又吩咐道:“妥善安排受伤的人,这两日外围防卫可以松一些。再叫长史进来。”
顾安领命而去。
虽然这回介入五麟教的事情,令徐琰手下不少人负伤而归,但刺探情报的线还是没断。
他麾下众人打探消息的本事本就不可小觑,对付秦雄那等老狐狸或许还要费些功夫,要查探何文渊的事情,却不算太难。这一夜安排下去,到了第三日清晨,所有的结果都已经摆在了徐琰的案上。
影斋里人语寂寂,徐琰瞧着案头那几张薄薄的结果,眉头皱起——
探查的结果与他的推测相符,何文渊近日确实与秦雄来往颇多,那本书他也是通过秦雄的手找到,而后指使书院那位吴函出手,栽赃给了沈平。
不过根据之前徐琰的推测,秦雄应该只是顺水推舟,顺手帮个忙,把江阁老和魏王之间的水搅得更浑一些罢了,可根据下线的回报,秦雄找寻这本昭明太子的诗集,竟然远在何文渊与他共谋之前!
所以这并非秦雄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了?
他早就知道魏王会这样出手?或者魏王这次指使何文渊出手,根本就是秦雄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亦或者,就算没有何文渊,秦雄也会拿这本昭明太子的诗集做什么文章?
徐琰坐在窗边,万千思绪纷至沓来,只觉脑中昏重。
他前些日子负伤,除了腿上的外伤外,其实还有内伤。
五麟教僻处西陲,那里密林丛生、异草遍布,多有外界不曾了解的毒草毒虫,这回徐琰亲赴西陲,被对方煨毒的刀剑所伤,当时着实惊险了一阵。虽然后来静缘立马送了解药,然而身子还是受损。
他向来身子强健,又有高明的大夫调理,因此不曾表露出来,可身子到底虚了点。
恰逢这两日深秋气温骤降,经了两场寒雨,竟叫他受了风寒,虽然症状并不严重,可这不时的头疼昏重实在恼人!
他已有多年不错染过风寒了啊!
徐琰懊恼的揉着眉心,头昏时思绪也无法理清,他便命人往香炉里添些醒神的香。那婆子为难道:“殿下,韩先生吩咐了,病愈前不可用香。”
“无妨。”徐琰头都不抬,依旧将那几张薄纸翻来覆去。
那婆子已经伺候了徐琰许多年,到底还是有劝说的勇气,苦口婆心的道:“殿下若是头疼,且先歇歇,待会再瞧吧?若是用香,恐怕反而好得慢,耽误了时间呢。”
徐琰颇有些不耐,一抬头,却瞧见长史老头走了进来。
“殿下。”长史老头躬身,嘴边竟然噙着笑意,“朱筠和沈家姑娘求见。”
沈妱?徐琰一喜,道:“请她进来。”随手将那几张薄纸收起,瞧着身上没什么失礼的地方,便往那窗口一站,便推窗望外,等她进院。
那婆子见他不再提焚香之事,连忙识趣的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沈妱便由人带着进了影斋。

第49章 守护

九月底的天气渐渐冷峭了起来,窗外那一丛秋菊未败,枝头的叶子却已稀疏,格外添了疏旷味道。
朱筠依旧是锦衣长衫,冠带博然,旁边沈妱穿一袭白底撒花的软罗裙,外头罩一件银红洒金的披风,脖子一圈儿出了细细的风毛,往那太阳底下一站,衬得脸蛋儿愈发细腻白润,身姿愈发娇俏玲珑。
徐琰心中没来由的便生了喜悦,随手拿了件外衣披着,大步出了屋门。
外面虽然偶尔有冷峭的风掠过,到底天气晴朗,日头和暖。
院外青松苍柏掩映,间杂几株老柳树,偶尔有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下来,如翩然坠落的蝴蝶,轻飘飘的从她发边飞过,若即若离,有种不可捉摸的温柔。
沈妱在那从秋菊旁驻足,屈膝问候道:“见过殿下。”
后面朱筠也行礼道:“见过端王殿下。”
“免礼。”徐琰扫了朱筠一眼,目光到底是忍不住挪到了沈妱身上,“有什么事么?”
“贸然求见殿下,还是为了家师的事情。”朱筠拱手。
后头沈妱也应和着点头,沈妱眉目间笼着忧愁。
她才刚送走了前来探望的董叔谨等人,因为挂心还被羁押候审的沈平,等朱筠来沈家的时候,便忍不住提出来留园,向徐琰讨个主意。
朱筠毕竟初入庐陵官场,面对这滩浑水也不敢擅动,虽然不喜徐琰看沈妱时那眼神儿,到底是不敢怠慢师尊的事情,赶忙来了。
可如今一瞧徐琰这神态装束,虽然矫健英姿如旧,到底面带不足,想必是病还未愈,有憔悴之态。
沈妱有些内疚,想着人家金尊玉贵的人,看前两天受伤那样子,想必正在做什么要紧的大事。如今他伤还没好呢,自己却又跑来给人家添乱,实在是…
这一内疚,她便忍不住抿了抿唇。
徐琰走过去站在她对面,瞧着小姑娘犹豫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
他倒是不在乎沈妱添乱——在处于困境时能想着来向他求助,表明沈妱还是信任他的。何况能帮心爱的小姑娘解除烦忧,高兴都来不及呢!
不过旁边站着个朱筠,且他有意无意的站近沈妱身边,叫人不爽。
徐琰带他们进入偏厅,当即有人奉茶,他往上首一坐,向朱筠道:“进展如何?”
“府衙里的消息,家师的案子后天就要开堂审理了。”朱筠端坐在那里,面上却已添了忧色,“据下官所知,这件事是秦大人亲自过问了的。”
“秦雄?”徐琰稍稍觉得意外,转念一想,又是恍然——
何文渊虽然倒向魏王,但论他的能力,其实也只是平平,不止处事手腕平庸,更是欠缺胆魄。拿沈平这件事来说,他打着诱蒋文英入局的算盘,可一旦蒋文英那里稳住了阵脚,何文渊可就没什么主意了。
沈平被羁押的这两天,何文渊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必是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胆量下猛剂。
而秦雄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把沈平的案子摆上台面,若是能引得蒋文英出手,自是中了下怀;若是蒋文英沉得住气,那也只是何文渊吃亏罢了,与他无关。
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唇角微动,目光落到朱筠身上,“依你之见,当如何应对?”
“下官并无良策,故此贸然求见殿下,还望殿下能指点一二。”朱筠坦诚不讳。他虽能猜到些蛛丝马迹,到底没有徐琰那样打探消息的本事,摸不清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门道,自然是不敢轻易出手的。
“静观其变。”徐琰举杯将茶一饮而尽,面色笃定。
朱筠道了声“多谢殿下。”心底里尚且犹疑。
徐琰与朱筠非亲非故,对他自然是不会上心的,能点拨这点就已经是格外优待了。不过转眼见沈妱眉间忧愁未解,不由一顿。
“明日我会去趟府衙,十日之内,沈先生必能平安归来。”他看着沈妱。
“当真?”沈妱与朱筠异口同声,惊喜溢于言表。
徐琰点点头,而后向朱筠道:“我还有些话要跟沈妱嘱咐。”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朱筠知情知趣,虽然觉得徐琰留下沈妱未必藏有好心,然此时的头等大事乃是救沈平脱困,当下绝无二话,起身告辞走了。
剩下个沈妱留在厅中,激动得笑不拢嘴,她双手捧着茶杯,抑制不住的在厅里走来走去,“殿下是说真的吗?我爹爹十天之内就能回来?可以安然无恙吗?”
徐琰好笑的看着她,“不相信我?”
“没有没有!”沈妱立马拍马屁,“殿下公允睿智,沈妱相信殿下!”
到底是女儿家做不到喜怒不形,她还是几步凑到了徐琰跟前,“殿下打算怎么做呀?我爹爹若是无恙的出来了,姨父那里不会有事吧?”
“不会。”徐琰忍不住伸手抚在她的眉心,“刚才这儿皱得紧巴巴的,我瞧着快滴出苦水来了。”
沈妱嘿嘿笑了两声,发觉他即使病了,那指尖也是带着温热气息的。
而且这个时候,她竟然有些喜欢这样亲昵的姿势。
徐琰便也站起身来,瞧了眼窗外的碧色长空,道:“陪我走走吧。”
沈妱哪会不从,当即跟着走出院子,又仰头瞧着徐琰,细细辨看他的脸色,“殿下还未痊愈吗?”
英挺俊朗的眉目依然,只是添了憔悴。沙场磨砺出来的悍将、皇家培养出来的亲王,冷硬刚厉和尊贵高华两种气度相融,他身上总有种异于常人的气息,会叫人敬畏,也叫人心安。
所谓病来如山倒,不管是多强悍的人,到底是抵不住病痛的,只是他强硬惯了,半点都不愿意显露出来罢了。
这样想着,沈妱有些心疼。
徐琰倒是浑不在意,“受了点风寒,不妨事。”
两人出了影斋,折而向右,穿过一片紫竹丛,后头便是水榭亭台。这留园里一步一景,曲廊折转,秋日里虽没有春之盎然、夏之华茂,那疏落景致交杂,也是别有意趣。
沈妱上次在留园游玩还是在六月的时候,如今过了三月,这景致变幻,况味无穷,细赏起来叫人痴迷。
风徐徐的掠过来,带着清寒,沈妱忍不住紧了紧披风,就听徐琰问道:“觉得冷吗?”
“没有。”沈妱笑着抬头,却见徐琰脚步一侧,站在了她的面前,而后自顾自的解下披风,利落的裹在她身上。
沈妱一怔,有点发傻,徐琰却躬身撩起那拖曳在地的部分,灵活的一折,那披风便是长短适中了。只是格外宽大,披在她身上空落落的,衬得沈妱愈发娇小玲珑。
沈妱呆住了,不解的叫了声“殿下。”目光却落在他靠近的脸上,一错不错。
披风上还留有他温热的气息,他为她整理衣角,几乎是拥抱的姿势。
“不能叫你着凉。”徐琰眼底藏着笑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是很久。心底里渐渐泛起温柔情绪,在这秋冬之际,平白让她觉出暖意。
沈妱忍不住往前倾了倾,贪恋陌生的温暖,情不自禁,哪怕那胸膛的背后,是诡谲翻覆的朝堂,是高远莫测的皇家。
额头几乎触碰到他的胸膛,沈妱低声道:“殿下,我害怕。”
“有我。”徐琰忍将她拥入怀里,躬身贴近她的耳侧,“我护得住家国天下,还护不住你吗?”
沈妱似有触动,抬头看他。

第50章 盛怒

第二天一早,何文渊便被徐琰召入留园,查问征书的进展。
何文渊乘轿而来,进去的时候意气风发,出门的时候却耷拉着个脑袋,也不理会那随从轿夫,只管低头沉吟。一条百来步的巷子,生生叫他挪了一炷香的功夫,而后在那巷口的老榆树下站了片刻,扭头往府衙去了。
沈平的事情还未张扬开,事发时在场几位学子的口都被封了个严实,书院那里只知道沈平是卧病在家,不见外客,就连董叔谨都是来“探病”的。
因此沈家这里愁云惨淡、鸡飞狗跳,外人却是毫不知情。
然而一旦开堂审理,这事儿就包不住了,沈平是庐陵地界排得上号的藏书家,若是给他扣了个“私藏禁.书”的帽子,必会引起大轰动——这也是何文渊迟疑不决,不敢出手的原因。
何文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端王那张沉肃威仪的面容,他想抬手摸一把胡子,才发现手心里竟全是汗水。一头是魏王、一头是秦雄、一头是徐琰,还有一头是至亲的家人。
这般冒险构陷,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仕途、为了家人?
若是后者没了,那他对魏王的效忠还能有什么意义?
他坐在轿中,长叹了口气。
次日,沈平的案子并未开堂,只是端王徐琰往府衙走了一遭,没过多久,就有人匆匆去了趟秦府,请秦雄过去议事。秦雄在里面呆了两个时辰方才出门,沉着张腊月寒冰般的脸,回府后就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如今秦愈和秦聡兄弟俩皆出门在外,秦霓被送入京,府里就只剩下了秦霏一个孩子。
秦霏在中秋之夜伤得严重,如今脸上、身上还是有未褪的疤痕,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都深处闺中,安心养伤。除了每日晨昏定省,连自己那方寸小院儿都没出过。
不过府里的消息还是能一件件的传入她的耳朵——
大姐的伤渐渐痊愈,要被护送上京待嫁了,是母亲亲自陪着去的,据说要在京城陪她好一阵子。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那晚烧伤的不是秦霓的脸呢?秦霏恶毒的想,那样秦霓便没法嫁入高门,将来她兴许还能比秦霓嫁个更好的人家,再也不必装乖巧了。
大哥要护送母亲和姐姐,还有那个趾高气昂的表姐上京去,据说来回要两三个月。这也没什么,反正就大哥那个严苛冷漠的样子,他在不在都没区别。
只是二哥也走了,而且据说要在京城住到明年的秋试,这让秦霏偷偷哭了几个晚上。没有他在府里,夫人暗里给钉子的时候就没人帮她了,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姨娘,不会再有人爱护她如同亲妹妹。
不过二哥不在庐陵,往后找沈妱出气,也就没有人会护着沈妱了吧?
秦霏的亲生母亲是陆姨娘,因为姿容出众,且闺中功夫极好,在秦雄面前很得宠。秦霏因此也很能讨秦雄的欢心,不时的撒娇从秦雄那里讨了不少好东西。
可这些天,秦霏却是半点都不敢接近秦雄。他似乎碰上了什么麻烦,越来越容易发怒,就连陆姨娘都因为伺候不小心挨了打,叫秦霏胆战心惊。
这会儿秦霏就坐在妆台前,摆弄着那一堆瓶瓶罐罐,根据郎中的叮嘱,细细推算面容恢复的时间。
小丫鬟坠儿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脸色都变了,“姑娘不好了,老爷又打姨娘了!”
秦霏吓了一跳,一边忙着让人找衣服,一边赶紧问情由,“是怎么回事?”
“前晌有人来请老爷,说是端王召见,老爷回来后就摔了好些东西。魏妈妈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结果老爷就把姨娘叫过去,叫过去…”坠儿忐忑的看着秦霏,“他一脚就把姨娘踹在地上,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
“说是要把姨娘发卖了!”
“什么!”秦霏大惊。一向最得宠的姨娘,怎么会突然被发卖…前两个月的时候,她还托远房的表兄,帮父亲找一本罕见的书呢!
秦霏也顾不得脸上有伤了,连忙就往秦雄所居的正院跑。
秦雄身边姬妾不少,府里又养着不少护卫,秦家的府邸占地堪比三个留园。
秦霏一路气喘吁吁的跑过去,远远就觉得正院里是不同寻常的安静。
毕竟是庶女出身,又是长在秦府这样的人家,秦霏就算再迟钝,也都能觉出其中的氛围。她趴在院门口瞧了瞧,院里的一众丫鬟都被赶了出来,低垂着头站在廊下,大气都不敢出。
秦霏咳了一声,看向往常总向陆姨娘通气儿的丫鬟,谁知那丫鬟仿若未闻,连头都没抬,更别说像往常那样给她些提示了。
就连她都…秦霏吓得心里发颤,可是姨娘挨打,她哪里能置身事外呢?若是姨娘被发卖,以后这偌大的府里,还有谁会疼她?
壮着胆子走进院中,秦雄怒斥的声音断续飘入耳中——“…贱人!不是说已经把人处理了,怎么又让端王给查出来了?让你杀了那东西,你发的什么妇人之仁!不把我害死,你不甘心是不是!”
“我确实叫人去杀了表兄,老爷你问刘洪啊,他亲口跟我说的,已经结果了!”陆姨娘的嗓音沙哑,像是被人掐坏了嗓子。
“刘洪?”魏妈妈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来了,“不如现在召他进来,老爷亲口问吧?”

第51章 黑锅

这场变故太过突然,秦雄也是始料未及,只管呆站在那里,瞧着满地的鲜血。
只有魏妈妈很镇定,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去治丧,她甚至走回屋中,对着已然呆住的秦雄,慢声回禀,“陆姨娘毕竟生下了二姑娘,于府里有莫大的功劳,这丧事不能太简薄吧,您瞧呢?”
“好生安葬,别叫她有怨气。”秦雄难得的目光空洞,“以后阿霏就交给夫人了。”
“老爷放心。”魏妈妈答应得爽快。
当然要爽快,为了除去这个碍眼的陆姨娘,秦夫人早在上京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陆姨娘所说的确实没有半字虚言,只是她不知道,早在她找上刘洪之前,刘洪就已得了夫人的命令,阳奉阴违,留下了那个表兄的性命,却告诉陆姨娘他已斩尽杀绝。
大概秦雄也想不到吧,知道秦雄和何文渊全盘计划的秦夫人会在背后来这样狠毒的一手,在栽赃沈平的事情发生后,故意将消息放给徐琰,借徐琰的手把秦雄逼入绝境,继而将怒火引向陆姨娘。
若非如此,向来把陆姨娘母女视作心头肉的秦雄,又怎会割舍那个女人?
如今陆姨娘被秦雄亲手杀死,秦夫人得偿所愿,等不顺心顺意吗?至于这个庶女,没了陆姨娘,拿捏她就跟玩似的。魏妈妈低眉顺眼,依旧是那副恭顺的老奴模样,甚至还跟秦雄请示了些关于陆姨娘丧事的具体事务。
秦雄这时候半点都没心情管此事,便退回内室,开窗透气。
离开了那满地的血腥,外面的秋风吹进来,倒是叫人清醒。
踢死爱妾固然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现在最麻烦的却不是这个——端王已经查到了那本昭明太子诗集的源头,这个锅,该如何推出去呢?
秦雄头疼无比。
前些天五麟教的变故他当然知道,甚至他很早就知道,徐琰来庐陵并非为了征书。得知徐琰暗中整修留园的事情时,秦雄确实震惊无比,他派人前往留园刺探,那里却像是铁桶般密不透风。
秦雄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知觉。
徐琰在秦府周围安插人手盯梢,秦雄也是知道的。
可是面对这个名满天下的战神,秦雄根本束手无策。
对方就像是一群狼,又像是一群狐狸,又凶狠又狡猾,不止武功卓绝、行踪鬼魅,探听消息的本事更是叫人生畏,仿佛连密不透风的墙都挡不住他们探听的耳朵和眼睛。
硬碰硬不输于秦雄的部下,玩诡计,他竟然也半点不差。武川这边虽然还算平静,但是在五麟教附近,双方早已明明暗暗的交手多次,秦雄是熟悉情况的地头蛇,徐琰不过是一条空中飞来的强龙,竟也能逼得他步步后退,不得不予收敛。
秦雄甚至想过借着五麟教的手来杀了徐琰,可徐琰却像是能猜到他一步步的打算,哪怕做了那样周密的安排,依旧叫他漏网逃脱,安然回到庐陵。
——当然不能在庐陵明目张胆的对这位亲王动手,否则他秦家就再无生路。
如今呢,原本是诱蒋文英入觳的局,谁知道这个该死的、无处不在的徐琰又掺和了进来?更可恨的是他竟能迅速的探清楚背后的一切,而且还策反了何文渊,叫何文渊倒戈相向,将他逼入困境?
他蒋文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能有沈妱这样一个侄女,为他博得徐琰这样的外援。若是没有徐琰掺和这一手,即便蒋文英现在稳得住,等沈平的人头一落地,他难道还能无动于衷?让蒋文英卷入这场漩涡,那是迟早的事情!
可偏偏就是徐琰横插一手,不止保护了蒋文英,反而调转矛头、反将一军。
他秦雄又是哪辈子造的孽,竟然会被徐琰这等恶狼盯上?
那本昭明太子的诗集可大可小,若是处置得当,一场风波能化于无形;若是稍有不慎,此事翻到御前,再被有心人挑拨几句,那位高坐龙椅的圣上就能随随便便打发一大群人去陪地下的昭明太子!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害了蒋文英,却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该死的徐琰!
愚蠢的陆姨娘!
要是早早解决了那些人,又怎么会让徐琰给查出来!
秦雄胸中怒气激荡,砰的一声甩上了窗户,几乎将窗棂震裂。目光一转,却瞧见了桌上的那套十二生肖金杯。那是这回霍宗渊兄妹来秦家时带着的礼物,据说出自京城中金器名家之手,以十二生肖为形,各个灵活生动,精湛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