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妱管不了那么多,心里存了好些疑问,引着她往越来越坏的地方去想。
一刻都不想等了!姨父那里不敢妄动,去找徐琰讨个主意总可以吧?
他是亲王之尊,久浸朝堂,看惯起落,遇事比旁人镇定,也能比旁人看得透彻。他对沈家向来照拂,就算不必请他出手,讨个主意也是极有帮助的啊!
沈妱相信他,虽然寻不出确切的理由。
石楠还想阻拦,沈妱却已经越过她走到了檀木架子跟前,一把拽了那件披风裹上,吩咐道:“我去趟留园就回来,夫人回来后若问起,就说我有事请教端王殿下去了,请她不必担心。”
“端王殿下?”石楠觉得诧异。
不过既然沈妱铁了心要出门,她想阻拦是铁定拦不住了,石楠也不是个拖沓的性子,见状便去取了两把桐油伞,陪着沈妱一同出门。
从沈府到留园的路不算太远,不过此时正是大雨初至的时候,那风吹得格外起劲,像是要把那地面揭起来似的。雨丝斜斜的落下来,沈妱要花些力气才能握紧那伞柄,不让它随风乱摇。
深秋寒凉的雨已经疾落下来,她也顾不得许多,一路小跑着到了留园门前,那雨势已然铺开,落在地上溅起朵朵雨花。
沈妱的裙角已然湿透,身上也淋了不少,她仿佛是落汤鸡般站在留园门前,却把那门房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开门道:“这…这不是沈姑娘吗?快请进来躲躲雨。”
“我要求见端王殿下。”沈妱急急的道:“有很要紧的事情。”
“可殿下吩咐这两天要闭门谢客,这,这…”那门房毕竟在留园多次见着沈妱,晓得这位姑娘跟王爷有些交情,不敢当即拒之门外。可端王殿下的命令就在那里摆着,昨儿有官员造访时都吃了闭门羹,难道还能让她一个小姑娘破例进去?
他一时犹豫,不敢去打搅。
倒是旁边有个小厮机灵,小声的道:“不如我去回禀长史大人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门房连忙道:“快去,快去。”一面又叫沈妱暂且在里面的厅中稍坐。
外面的雨已经瓢泼般落了下来,随着风势打在屋檐上,时疏时骤。
沈妱等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见那小厮冒雨跑了回来,也没有打伞,顶着一头的雨水连声道:“殿下请沈姑娘进去。”
这结果未免让那门房多看了沈妱两眼——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是能让殿下破例!
门房的隔壁就有接引的婆子,便撑了伞引沈妱入内。奈何此时雨势太大,风向又不时变化,这一路走过去,几乎将沈妱的半个身子都淋个透彻。
婆子并没有带她去客厅,反而往徐琰所居的影斋去了。
沈妱暗暗诧异。按理说若有人造访留园,徐琰多是在客厅接见,若有关系亲近的,引入书房也有可能。可是如今却直接把她带到日常起居的影斋去,这是个什么说法?
然而这疑惑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如今最关心的,自然是沈平被捉的事情。
到得影斋当中,石楠被带到厢房中暂歇,沈妱则直接被影斋的侍候婆子带进了徐琰起居的正屋。
她裹着一身的雨气走进屋子里面,到得那六鹤屏风前时却还是顿住了脚步,低头一瞧,就见那双玉色的绣鞋已然湿透,裙角的胭脂红色晕染开来,显然是湿透了。那披风也浸了雨,沉沉的贴着,若不是头顶有伞遮着护住头脸,这会儿的她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落汤鸡了。
沈妱下意识的解下了披风,减轻狼狈模样。那绣鞋和湿透的裙角却是没法处理的,只好置之度外,跟着那婆子转过屏风进了里面。
屋里有一股浓浓的药气,突兀的钻进鼻子里,叫沈妱心里猛然一跳。
她忽然就明白过来徐琰闭门谢客的原因,狐疑的看向里侧,就见徐琰坐在榻上,一腿闲闲的屈起,另一腿上却绑着夹板,像是受了伤。他手里握着一卷书,见沈妱进门时便随手放在身侧。
沈妱心里猛然一跳,快步上前瞧着他那负伤的腿,一时间倒忘了行礼问安。
徐琰也没言语,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变幻——
小姑娘穿的是一件云雁细锦衣,下半身是如意云纹的裙子,此时衣裳半被雨水打湿,那绣鞋和裙角更是惨不忍睹,这一路跑来时溅起水花,偶有泥点落上去,在那群上分外显眼。
外面的雨声噼噼啪啪的响着,可以想象那雨势有多大。
她这样冒雨跑过来,又急切的求见,定然是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徐琰不由诧异的抬头,问道:“出了什么事?”又挥手叫那婆子退下,连茶水都不让倒了,只叫她赶紧去熬一碗姜汤。
屋门掩上,里面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沈妱也顾不得那许多,开口时带着些微哭音,“殿下,我爹爹被何大人抓走了!”
“哪个何大人?”徐琰吃惊。
“就是何文渊。昨天他们来我家的书肆搬书,结果不小心撞翻了门口的书架,从里面捡到了一本昭明太子的诗集,他就说我爹爹是私藏禁.书,把他抓走了。”沈妱此时离得徐琰极近,心急之下,竟是跪在了地上,“那书绝不是沈家之物,还请殿下明察。”
“阿妱快起来!”徐琰大惊,顾不得腿上重伤,单脚立在地上,俯身便把沈妱捞了起来。
沈妱抬起脸,不期然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泪珠滑下。
昨天的惊慌失措,整夜的焦虑难眠,经了这一场骤雨,忽然就化作了泪珠。她努力的忍住眼中的晶莹,声音里满含祈求,“殿下会主持公道的,是不是?”沈家力微,蒋家不敢擅动,她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面对这样的大事,能做的只有请徐琰帮忙。
“会!当然会!”徐琰哪里禁得住这般模样,一伸手便将她圈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柔弱的脊背,安慰道:“不用害怕,有我在,必不会叫沈先生受冤。”
他这话就像是最有效的定心丸,沈妱轻轻的点了点头,心里的慌乱淡了许多,一时也想不明白刚才怎么就哭了出来。
她抽了抽鼻子,低声问道:“殿下怎么受伤了?严重么?”
“不碍事。”徐琰如今是单腿站立,那腿上其实也有伤,只是不显眼罢了。这会儿有些站立不稳,便向后一靠坐在榻上,拖了个绣凳到旁边,让沈妱坐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沈妱不放心的瞧了瞧那负伤的腿。
堂堂战神,当朝亲王,好端端的怎么会伤了腿?
不过徐琰不说,她自然不能探问,何况当务之急乃是沈平的处境。
沈妱当即收敛心绪,将吴函如何发现禁.书、何文渊又是如何咬定沈平罪名的过程说了,道:“此事漏洞百出,何大人却一口咬定是我爹爹私藏禁.书,当时就下令拿人。殿下明鉴,沈家若是藏有禁.书,又怎会容人在书楼中肆意往来?更别说是把禁.书放在醒目的书架上,任由人散落在地。”
徐琰闻言皱眉,点了点头,却将身子往后一靠,默然沉思。
沈妱想了想又补充道:“当时我和朱筠大人都想为他辩解,可父亲不让。”
“沈先生不让辩解?”徐琰诧异。
沈妱点头道:“是啊,我想分辩的时候,他用很凌厉的眼神阻止我。朱筠大人想说话的时候,也被他打断了。”
徐琰便“嗯”了一声,继续沉思。
第47章 仗势欺人
沈妱顺着徐琰的思路想了想,道:“要么是何文渊已有万全的法子扣死我爹的罪名,要么…他这般行事就只是做个样子。 ”她忽然灵机一动,“按理,这等事情该讲求证据确凿,可他只粗粗看了人证物证就认定罪名,更未详细推敲,这根本不符合他素日的行事!”
——她在庐陵多年,父亲在书院、姨父是布政使,对于学政这一系的官员还算有些了解。
这位何文渊以前虽然不如薛万荣显眼,却也是这上头的二把手,行事十分谨慎。那年武川的科场中曾有人被搜出夹带纸条,他都细细查问,待证据确凿后才惩处了那考生,怎么今日却如此仓促?
甚至有种,故意蛮横定案,要叫沈家急着洗清罪名的感觉?
“那他为何要这样做呢?”相对于开解安慰,这个时候徐琰更喜欢循循诱之,叫沈妱自己想通关窍,也就不怕她情急出错了。
沈妱又是一怔,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朱筠所提出的问题——何文渊为何要明目张胆的诬陷沈平?
如果沈平“私藏禁.书”的罪名只是个幌子,如果他并没想真的把沈平的罪名坐实,那么何文渊挑起此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当时父亲冲她使的眼色,截断了朱筠帮着辩解的话语…他难道已看透了这后头的缘故?
徐琰也不着急,从旁边的高脚小案上倒了茶递给沈妱,道:“昨日出了这事情,你们是如何处理的?”
“母亲去蒋姨妈家求助,朱筠大人回去找朱世伯了。”沈妱答道。
“蒋大人向来都照拂沈家,这回他是怎么说的?”
“他叫我们稍安勿躁,不可擅动。”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徐琰一叹,沉声道:“因为按照何文渊的打算,沈先生只是个诱饵,这本诗集最后指向的,就是你的姨父,蒋文英。”
“真是如此?”沈妱一声低呼,呆呆的看着徐琰。
刚才坐在玲珑山馆书桌旁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也往这方面猜过,只是不敢确信,因为若此事是真,那它牵扯的可就不是一本禁.书这么简单了——
蒋文英是什么人?武川省的布政使,据说可能要入阁的人!把他跟昭明太子的禁.书牵扯在一起,那意味着什么?
若沈平“私藏禁.书”的罪名只是为了引出蒋文英这条大鱼,那么沈家必然卷入漩涡。何文渊哪来的胆子给蒋文英挖坑,他的后面会是谁?若是蒋文英一步走错,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成者王,败者寇,从云端跌入尘泥的例子比比皆是。
种种猜测叫人畏惧,可这里头明显也有不合情理的地方,所以当时她也只是猜测,却很快否定。猜测难定之下,便来求见徐琰,想讨个主意。
如今经徐琰提出,她才觉得惊骇,尽力让声音平静,将当时的疑惑道出,“就算他们料定了蒋姨父会出手帮助沈家,那又怎样?插手过问一件明显是冤情的案子,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若他们得逞了,单凭这件事妨碍不到蒋姨父;若他们漏了馅儿,追究其禁.书的源头,反而会祸及自身。这么算来,不是得不偿失吗?”
外面响起叩门声,却原来是那婆子已熬了姜汤进来。
徐琰叫沈妱先喝了姜汤温暖身子,解释道:“一旦蒋文英插手此事,不管沈先生的罪名是否属实,何文渊必会将此事上达天听,到时候不管是何情由,蒋文英定然招来大祸。”
“为什么!”沈妱大惊。
“因为那不是别的禁.书,而是昭明太子的诗集。”徐琰目光陡然有些飘忽。
“昭明太子…”沈妱咀嚼着这四个字,指尖忍不住蜷缩。
那是十二年前震惊朝野的大案,如今经他的口轻飘飘的提起,却总叫人心生畏惧。
“昭明太子是皇兄平生大忌,连我都不敢提起,任何人,触之即死。”徐琰的声音很低,“当年昭明太子文名冠绝京师,深得文人的赏识,其中就包括当今的内阁首辅江阁老。蒋文英是江阁老的爱徒,如今他为一个私藏昭明太子禁.书的人辩解,不管事情始末细节如何,这事一旦传到皇兄耳中,那么蒋文英的仕途,怕是要就此断送。”
“皇上他当真…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罢了蒋姨父?”沈妱不敢置信。
堂堂二品大员,只因为和十二年前的一个“罪人”有了拐弯抹角的关系,就要断送仕途?哪怕他本就无任何错处,只是为一个蒙冤的人主持公道?
徐琰却十分确信,眸中有冷嘲流过,“怎么不会。”
他的生母崔太妃是惠平帝的养母,徐琰出生时,十九岁的惠平帝已开府建衙,徐琰是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兄弟感情最为亲厚。虽然惠平帝登基后有颇多猜忌顾虑,但同为长在皇家的男儿,徐琰对惠平帝的了解,依旧要胜过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昭明太子之案虽然久远,却始终是惠平帝心里最阴暗、最不欲人知的秘密,任何有关的风吹草动,都足以叫他紧绷神经。
当初因为疑心太师对昭明太子还有怀念之心,惠平帝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贬谪出京,蒋文英又算什么?不过是个颇有才能的文臣而已,再多的赏识,也抵不过心中阴暗的忌惮。
屋里一时沉默,只能听到外面刷刷的雨声肆虐,像是要穿透窗户纸,破窗而入。
因为徐琰身子强健,屋里并无任何取暖之物,值此深秋大雨之时,屋里便显得寒凉。沈妱本来就淋了雨,虽然腹中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垫着,但她裙角鞋袜早已势头,这时候只觉得脚上冰凉。
“冷么?”徐琰瞧她脸色变了,有些担心,“这湿鞋袜不能再穿着,我叫人去你府上取干净衣裳,你先换了,等雨停后再回去。”
沈妱也怕自己着凉,给沈夫人添麻烦,闻言倒是没有异议,等徐琰喊人进来吩咐过后,她才小心问道:“那么殿下,如今我家该怎么办?”
“这件事不是你能把握得住的,还是该听蒋文英的意思,不可妄动。沈先生考虑得没错,宁可他暂时认了这罪名,也决不能把蒋文英牵扯进去,包括朱筠,也该停手。”
“可若是放任不管,一旦爹爹的罪名定下…”沈妱踟蹰。
“放心,蒋文英不出手,他们就不会急着定案。”
虽是这么说,沈妱心里却还是很没底,惴惴的绞着衣袖,忧色未减。
徐琰忽然一笑,在她耳畔低声道:“放心吧,就算他们要开案审理,还有我呢。”
“殿下难道就不怕?”沈妱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他,分明也有担忧。
“我晓得分寸,不会触及逆鳞。何况要洗脱沈先生的罪名,也未必要我亲自动手。”他瞧着沈妱,看见她的眼中燃起亮光,那一瞬间,她似乎又有了生机,变得灵活生动起来。
他忍不住伸手触到她的脸颊,忽然笑了笑,仿佛深秋寒凉的雨中忽然漏出一抹温暖的阳光,“沈妱,认真想想,嫁给我如何?保你万事不愁。”
徐琰的话锋转得太快,沈妱顿时愣住了。
两个人距离太近,近到呼吸可闻,他的眼睛近在咫尺,叫她避无可避。屋里明明凉飕飕的,沈妱却忽然觉得脸上发起烧来,她望着徐琰,几回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那绯红的颜色一直蔓延,从脸颊到嫩白的耳根,再到细腻的脖颈。
“殿…殿下…”她忍不住往后靠了靠,如同无措的小鹿。
其实上次徐琰造访,跟沈平提起婚事,也算是用力推了沈妱一把,叫她不得不想清楚些事情。这会儿若不是有沈平的事情压在心头,沈妱兴许真能跟他好好谈谈,可惜时机不好,她如今脑袋混乱、情绪不稳,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徐琰眷恋的在她脸颊逗留片刻,道:“那日我去府上拜访沈先生,你也知道吧?”
沈妱愣愣的点头。
“我跟沈先生提起了婚事,他说要问过你的意思才肯答复我。”他忽然欺身靠近,如同战场上刚厉的狼逼近跳脱的白兔,眼中光芒跃动,“其实你应该知道,就算沈先生想把你许给别人,我也会去抢亲的。”
“啊?”沈妱分不清他这是认真还是玩笑,忙道:“殿下你不能这样!”
“怎么不能?”徐琰好整以暇的笑,和最初那个威仪正经的“端王殿下”判若两人。
沈妱惊诧,窘迫着一张脸,不无叹息的道:“殿下是亲王之尊,名冠天下,不应当是仗势欺人的啊!”堂堂战神,抢什么不好,居然去抢亲?这也太掉赫赫威名、尊贵姿态了!
“偶尔仗势欺人也不错。”徐琰玩味的瞧着沈妱,同样在她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要不然,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走?”
…
沈妱被他堵得无话可说,且她目下实在没心情跟徐琰探讨这个,只好闭嘴。不过被他这样近的盯着,她只觉得浑身局促,脸上*辣的,连忙借着倒茶的机会起身走远,又踱步到窗边瞧那瓢泼的大雨,那丝丝凉风钻进来,倒把脸蛋上的烧退了下去。
徐琰依旧坐在榻上,目光落在她的背影。
心底里,是一种陌生的温柔。
第48章 暗涌
沈妱拿指头拨着窗台边缘,耳边是刷刷的雨声,好半晌才喃喃道:“这样的大雨,也不知道牢里冷不冷。 ”
这声音虽然夹杂在雨声之中,到底没能逃过徐琰的耳朵,他瞧着沈妱的背影,不免叹息——
原想着逗一逗她,能叫她暂时忘却忧愁,谁知道这一转眼,她的心思就又跑回去了呢?
也罢,毕竟是未经风雨的小姑娘,心里没有底,担忧父亲的处境也是常事,开解怕也无用。
好在这时候侍卫已经从玲珑山馆取了沈妱的衣服回来,将石榴精心打好的包裹交给外面的婆子。那婆子回禀了一声,徐琰便让她带着沈妱去厢房里换衣裳。
石楠在外早已等得心焦,陪着沈妱进了厢房后连忙问道:“姑娘,端王殿下怎么说?”
“和蒋姨父说得一样,叫咱们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是同样的结果,但是听过徐琰详细剖析,沈妱理清其中利害关系,倒是比先前更安心了些。
两个人换了衣裳出来,外面的雨势已然小了许多。
影斋的院门敞开,长史大人引着一名郎中走了进来,想必是给徐琰治伤的。
那郎中进去后屋门便又关上,好半天没有动静,沈妱等了会儿,心里又记挂着沈夫人,怕她一时着急行止出错,便跟长史说了一声,先告辞走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沈夫人尚未归来,沈妱也不知道她这时候是去了哪里,只好耐心在玲珑山馆等着。
一直到向晚时分,沈夫人的马车才进了府门,沈妱闻讯赶过去,恰好在正院外与她相遇。
沈夫人脸上忧色不减,母女俩吃饭时细说今日之事,沈妱才知道她前晌在朱家,后晌去了蒋府。蒋文英那里虽然没有直接插手此事,却还是叫人暗暗探了动静,而后叫朱筠的父亲出面,对沈平加些照拂。
这一整天,何文渊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倒像是忘了沈平“私藏禁.书”这碴事情,只是府衙那边例行的走了两道程序,看着像是要立案审理的模样,只是还未有定论。
沈夫人愁眉不展,“今儿同你姨父说了些话,我瞧他的意思,是不会插手这事儿了。朱筠倒是想法子去跟你爹说了句话,你爹叫他也不要插手,神神秘秘的,真是叫人怎么都看不透。”
——沈平的案子还未开审,罪名尚未落定,今日蒋文英又隐约跟沈夫人提醒过几句,沈夫人倒是没有昨天的那么焦急了,只是眉目间的忧愁仿佛凝固住了,怎么都抹不开。
沈妱听了,倒也不觉得意外。
蒋文英能坐到今天这个位子,靠得绝不仅仅是运气和江阁老的提拔,他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也是异于常人的。
这件事上他的想法恐怕是跟徐琰相同,只是徐琰能对她细说利弊,蒋文英则不好对外人挑明情由罢了。
这时候的蒋文英恐怕也是焦头烂额——
有人想拿昭明太子做引子,引他入觳,就如同在他面前挖了一道沟壑,且云封雾绕的,一个不慎,恐怕就是万劫不复。这可不是小事。
母女俩渐渐镇定下来,这一晚倒是睡得沉,消尽疲惫。
深秋的月高悬在空中,清冷透亮,到得后半夜,却又有乌云堆积起来,渐渐遮了月光星芒。
留园四周寂静无声,暗沉的夜色笼罩下,有三四个黑影如飞进入园中。
影斋里的灯一直亮着,有人站在里面,往窗上投了长长的身影。
“五麟教局势已定,静缘已稳住了大局,牢牢握住教主之位,请殿下放心。鹤长老失利后带人投奔夜秦,黑鹰应变很快,已经跟了过去。”顾安将手中封着火漆的信函呈上,“这是目下教中势力的单子。失踪的人里面,已有人在临江王那里露出了踪迹,不过咱们人手有限,不敢跟得太紧。”
“临江王只在其次,秦雄那里如何?”徐琰恢复了如常的冷肃态度。
顾安道:“目下还没有人与秦雄联络,想必藏得很深。不过据韩六的消息,秦聡已经折而向西,暗中往泰宁去了。”
“哦?”徐琰微感意外,“秦聡不是护送秦夫人一行上京了?”
“出城时确实如此,不过出了庐陵后,秦聡便暗中往泰宁去了,那些人由秦愈护送。”
“倒真是沉不住气了。”徐琰嗤笑,转而道:“沈平昨日被何文渊带走了,说是他私藏禁.书,我今儿才得的消息。”
“沈家?”顾安一惊,立马道:“此事是属下失职,请殿下降罪!”
“也不能怪你,所有人都调去了泰宁,难免有疏漏。”徐琰瞧见顾安的脸色渐渐现出些苍白,便叫他先坐了,道:“不过何文渊这一番折腾,倒是帮了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