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几乎为这想法绝倒,一时间激动难眠,直到天将亮时才眯了会儿。晨起后匆匆梳洗毕,她便带着秋琳去扶归楼中寻公子清。
公子清正在院里的山水石旁逗弄白猫,叶凝将想法说了,公子清被她这想法逗乐,觉得有趣。
他也不问叶凝为何要捉郑怡,只是道:“郑氏得荣国夫人封号,出入时随从守卫格外森严。真想让双雕捉她,还得寻合适的时机。”
“郑氏爱去报恩寺中礼佛上香,这几年排场大,每回佛寺外都有大批守卫严格把守庙宇,常人闯不进去。但她上香时,带入寺内的只有婢女,侍卫全在寺外。”叶凝手指扣着桌面,早有计较,“报恩寺中宽敞开阔,正好双雕俯冲疾飞。”
“而寺外的守卫里,有谁会在意随意飞过的两只雕呢?”
四目相对,各自会意而笑。
三日后,楚天落跟木槿拼完酒回到山居宅院,正惬意躺在石床上打盹,两只大雕骤然俯冲到他身边,嘎嘎怪叫。
楚天落惊喜之下抱住大雕,取下雕足上的信筒,里面是公子清亲笔。他读罢失笑,自去打探郑怡消息,得知正月二十八她将往报恩寺上香,便去安排。
报恩寺是京中名胜,往来其间的多是皇亲贵族,是以修得十分恢弘豪奢。十数座佛殿巍峨壮丽,禅堂钟楼雄伟静立,寺院占地数十亩,阔敞的院中方砖铺地,可容数千人站立。
举目但见香炉中青烟袅袅,弥漫的檀香味令人肃穆,而远处碧空湛蓝,愈发衬得寺院开阔雄壮。
荣国夫人郑怡礼香毕,带着侍女出了大殿,便缓缓步下长阶。
偌大的佛寺中除了她和随身婢女外别无他人,大殿中高僧的诵经声隐隐入耳。她理了理华服,看着空荡宏大的庭院,想到寺外森严的守卫,油然生出一股骄傲。
空中云朵漂浮,有两只大鸟低低飞过来,她眯了眯眼,觉得惊奇——倒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像是雕?
顿住脚步远望,旁边的贴身侍女亦是惊叹:“好大的雕!”语音未落,那俩大雕猛然俯冲下来,须臾即到近前。
双雕来势迅猛,郑怡惊慌地想要躲避,然而双雕翅膀卷起烈风,冲击得众人站立不稳。侍女们又惊又怕,尖叫声连连,郑氏被扇倒在地,雕爪微缩,便将她牢牢扣住。
向来自负身份行事端庄的郑怡惊叫出声,凄惨畏怖。
门外的侍卫见状忙要追过来,却哪里及得双雕迅猛?但见双雕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地面,待他们赶到时,盛装华服的郑怡已消失不见,徒留一地东倒西歪的侍女煞白了脸。
双雕捉了郑氏便直冲入云霄,初时还能看到郑怡挣扎求救的影子,很快便化作黑点隐没在碧空。
天高日朗,双雕在高空中翱翔,地面上听到动静的京城百姓皆仰头围观,指点着高空中的黑影,惊叹连连。
报国寺惊现怪雕,捉走太后胞妹荣国夫人的消息迅速传开,成了茶坊酒肆的奇谈。
郑婉所作所为早已引得百姓不忿,而郑怡仰仗太后势力广修宅邸、用度豪奢,曾强占土地,也令许多人不满。京城百姓私下里说起来,竟是人人拍手称快。
荣国夫人专程礼佛,却在佛寺中被怪雕捉走,一时传作笑谈。
皇宫之内,郑太后郑婉闻得侍卫奏报,大惊失色,下令追查。
然而双雕出现得突兀,来去匆匆,无人知其来处,亦无人晓得其踪迹,自是无法追查郑怡下落。拷问府中侍女守卫时,皆言近几日并无异象,不知遣出双雕的是何人,郑太后气怒之下,将当日随身的侍女杖毙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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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惊蛰,万物复苏,坤明岛上的柳枝花树渐渐抽出新嫩碧叶。寒雪融尽,湿润的地面上绿意点点,在暖阳下生机蓬勃。
叶凝留在岛上等双雕归来,无事可做,便换上轻薄的春衫,在清溪中挑拣着浑圆的鹅卵石。
春日的和风吹面不寒,令人惬意。
空中几声鸟鸣传来,正在溪旁小亭中泼墨绘初春景色的公子清搁笔,口中一声呼哨,那双雕俯冲下来,稳稳立在亭前。
叶凝惊喜之下奔过去,便见郑怡衣衫发髻皆已被风吹得凌乱不堪,面目惨白满是惊恐,紧闭着双眼昏迷不醒。叶凝心中突突直跳,探过她的鼻息,公子清便命人将郑怡带走,等她醒了再报。
双雕奇功完成,绕着公子清戏耍,嘎嘎叫得欢快,翅膀扑腾带起风尘。
叶凝目送郑怡远去,欢喜之下凑过去逗那双雕,突发奇想:“若是骑着大雕飞一圈,感觉怎样?”
“滋味不太好。”公子清似是尝试过,笃定摇头。
叶凝便也按下念头,往亭中去取茶水润喉。紫砂壶中茶水尚自温热,旁边是铺开的宣纸,上面笔墨挥洒,是一幅巧密精细的工笔,画的是眼前景色。
春日花发草生,蜿蜒的溪流边,窈窕女子随意挽着青丝,春衫明艳清丽,正蹲身戏水。她的右足浸入清凉的溪水却不自知,只把玩精巧的鹅卵石。
叶凝心下诧异,低头瞧自己足尖,果见鞋尖浸湿。再看那图时,忍俊不禁之外,脸上不禁有些发热。
不知是谁养的画眉飞入亭中,熟练地立在桌上,开始汲杯中的剩茶水。
叶凝笑了笑,放下画卷继续去挑鹅卵石,转念又想起郑氏来,不由蹙眉。
从未做过刑讯逼供之事,等郑氏醒转后该如何拷问?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叁 春庭倦懒意
荣国夫人郑怡在坤明岛上将养了两个日夜才悠悠醒转。
侍女将她带到叶凝跟前时,郑怡大为吃惊:“叶凝!那雕是你养的!”
室内只有她两人相对而坐,叶凝懒得同她客气废话,脸上殊无笑意:“老夫人。这次贸然请你过来,是想说巫夜的事。”
郑怡被雕爪“请”过来,身受其苦,哪里还有好脸色,嗤笑了一声端坐在椅上,冷冷道:“你问巫夜做什么?”
叶凝起身立到她面前,俯身盯着她,一字一句:“因为我是巫夜人。有些疑惑,只有夫人能帮我解开。”见郑怡脸色微变,她续道:“而且我是巫夜公主,得蒙夫人照顾,在贵府寄居了几年。怎么,慕大人没有告诉你?”
郑怡苍白的脸陡然涨得通红,她震惊地瞧着叶凝,胸口急剧起伏。脸上种种表情掠过汇集,复杂难言。
她已隐约猜到叶凝捉她过来的目的,往事浮光掠影,勾起心底最深的痛与恨,而仇人之女寄居篱下数年她却丝毫不知!
郑怡又气又急,胸中涌起惊涛骇浪,手足颤抖之间,险些背过气去。
叶凝欣赏着她这幅样子,心中竟隐然有些许快意。
半天后郑怡才缓过来,眼眸中满是愤恨:“你长得像你母亲?果然狐媚!不要脸的贱…”啪的一声脆响,话音被打断,郑怡的左脸已现出四个清晰的指印。
叶凝心中有气,这一掌竟是将数月间的愤恨全都发泄了进去。
右手掌隐隐作痛,她瞪着郑怡,恶狠狠道:“不许说我母后!”
“呸!”郑怡身体尚未恢复,又被用了药,手足酸软之间哪能反抗,只能回瞪叶凝。两人对峙片刻,叶凝冷哼一声,坐回椅上直入主题:“那个叫十方的和尚,现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他?”
“慕大人说的。”
郑怡冷笑,神情中竟有些悲怆哀戚:“他对你还真好…当年说你是什么故友遗孤,原来是这样的故友!”她几乎咬牙切齿,“都死了那么多年,他居然还不死心!”愤愤之下,忽然冷笑起来,仰脸冷嘲叶凝:“我不知道十方的踪迹。”
叶凝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寸光短剑抵在她脖颈间,脸色冰寒:“那你当年是用什么事情说服了先帝?”
寸光剑冰寒锋利,郑怡脖颈间已有血丝沁出来,她却不为所动,别过头去不说话。
叶凝手上劲道更大,血珠沿着剑锋滴在郑怡胸前,郑怡哼也不哼一声,眸中决绝狠厉。
她当真是不顾惜自身性命?叶凝进退两难。此人行事偏激狠辣,当年她能为泄恨而挑起灭国战争,对自身想必也下得了狠手。
何况,问出实情之前,叶凝不可能取她性命,郑怡大抵是料到这点才有恃无恐。
叶凝咬了咬牙,取出早已备好的断魂钉,抬起郑怡右手,拿着长钉在她指甲下比划。
郑怡眼风扫过长钉,脸上闪过惊恐,旋即挪开眼神,强自镇定。叶凝拿锋锐的长钉在她指尖缓缓戳下去,郑氏痛得皱眉,身体也因恐惧而有些战栗,却始终咬唇不语。
室内静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郑氏急促,叶凝长缓。
断魂钉渐渐戳破皮肉,指下肌肤柔嫩,郑怡又是养尊处优之身,何曾受过这种苦楚,不由“嘶”的一声。
叶凝虽恨她狠辣,待铁钉入肉几分后却再难加力——断魂钉是刑讯所用的酷刑,从指间戳进去直抵指根,一路断筋破肉,加之指上敏感,那份痛楚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郑怡身体颤抖不止,却始终咬唇不语。
叶凝收起断魂钉,在她面前慢慢拭去钉上血迹,笑得阴狠:“老夫人还真是硬朗。这断魂钉我用得不熟,往后每天试一试练手,咱们慢慢耗着吧。”
见郑怡难掩的惊恐,她又徐徐道:“忘了告诉夫人,这里已是花间国境,你那位姐姐是找不到你的。所以,别再盼着谁来救你。”说罢,冷哼一声出了屋。
待掩上房门时,叶凝才觉双手颤抖。
这间屋子毗邻坤明湖,公子清已将闲人遣散,屋外只有秋琳静候。
听得动静,秋琳转过身来,见叶凝面含失望,便轻声劝解:“公主没做过这种事,不要急于求成。”叶凝“嗯”了一声,盯着那断魂钉,颇有犹疑。
“要不咱们用毒?”
“用毒自非难事,可手头并无药粉,配制大概得半月时间,我等不及。”
秋琳默了默:“如果公主不介意,可以请公子帮忙。”
一语点醒梦中人,叶凝拍了拍脑袋失笑:“竟然忘了他!”犹记得初来时公子清捉了两名宫中内卫,那等经严格训练的硬汉都能在他手下开口,何况郑怡?
一时间愁绪散开,她到得公子清住处,见他正与韩百里说话,便在院中闲坐。
仲春二月,天气和暖,岛上各处莺飞草长,院中也是春意明媚。梁间燕儿啄泥筑巢,院中樱树碧桃皆是绿叶碧嫩,零星几个花苞,墙隅处一丛金黄色的迎春花开得正盛,墙外柳丝新嫩,春风如剪。
花圃中亦有大片的迎春花,倾覆在镂花矮墙上,有早春的蝴蝶在翩然起落。迎春花后挺立几株深山含笑,大朵的白花嵌在绿叶之间,清新芳香,乍一看便如玉兰。
叶凝瞧了一阵,惬意地躺在花圃边的竹椅间,鼻中嗅得春花和青草的芬芳。
身上的春衫单薄,在暖阳下还是有些热,躺的久了便睡意朦胧,浑身倦懒。
公子清说完正事出门时,便见金黄的大丛迎春花畔,水绿衫儿的女子正在小憩,仰面向天,青丝如瀑垂下,脸上覆着浅紫色的锦帕。
春日的暖阳包裹住她的全身,柔和而明媚,她手中的团扇掉在迎春花上,栖了几只春蝶。
韩百里出去后便有侍女进来,公子清示意她退出,就站在檐下默默瞧院中风景。
莳花数年,他从头次觉得这片花圃竟是如此顺眼。也头次发现,姿态平凡的迎春花竟能让春的气氛浓烈至此。
檐下风来,贝铃轻响,吹得院中嫩花碧叶微颤,也卷起叶凝脸上帕的一角,缓缓滑落。
叶凝睁开眼,倦懒得不想动弹,公子清缓步过来笑道:“起来罢,晒久了头疼。”躬身捡起锦帕,递给叶凝。
“你得空了?”叶凝坐起身来瞧了瞧书房,里面已无人影。她便揉揉双鬓醒神,将审问郑怡无果的事说了。
公子清闻言而笑:“威逼这招你果然使不出来,利诱又不行,那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叶凝苦恼,“我虽恨她,却也下不了狠手。”
“我倒有个法子。”公子清笑意中添了几分狡诈,“让郑氏几天几夜不睡,她定然熬不住。不伤她半点毫发,却能令她开口。”他脸上笑容如狐狸,精怪而生动。
这个法子倒是值得一试,只是公子清刚才那神态…实在太少见!
叶凝记得初见时他丰神俊逸,温雅中带几分诗意,却仿佛戴着微笑的面具,永远那样从容平静,却也带些疏离。
是从何时有了变化?
他偶尔会戏弄她,以言语、以眼神,偶尔会露出茫然,偶尔会表露关切,还会狡诈而笑,不再如初识那样单调。
他仿佛忽然生动明朗起来,那一笑的风姿韵味,竟直击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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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郑怡的石室低矮逼仄,昏暗的光线令人精神倦怠想要安睡。然而郑氏刚一阖眼,便有小厮在她耳边以金石相击,尖锐的声音刺耳,她惊吓之下清醒过来,然而困顿太久之后,只觉头晕恶心。
已经连续两天了,她被关在石室中不许片刻入睡,浑身上下难受之极,却完全无法休息。
叶凝来看过她几次,每次只是含笑看她,抱着手臂,好整以暇。
时间缓慢滑过,难熬而令人绝望。郑氏再一次被小厮吓醒后,终是有气无力道:“去找叶凝过来。”
叶凝来到石室时就见郑怡苍白的脸上蒙着层灰色,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她看向叶凝时,目光无神,嘴角却还是浮起一丝嘲讽:“你赢了。”
“那就请老夫人如实说吧。”
“你想知道什么?”
“十方的下落,还有当年他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皇帝。”
“他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把十方引荐给姐姐后,我就没再见过他。至于理由,他说第一任巫王真名叫做秦朗。”郑怡勉强撑起精神,讥道:“秦朗是谁,你知道么?”
叶凝心中巨震。她怎会不知道秦朗?
杞国的开国大将军,百姓尊为战神,勇猛威武,用兵神出鬼没,战无不胜。当年太.祖能得杞国江山,全是倚仗他的神武。
然而古来功高震主,又哪会有好下场?秦朗被封赐高官厚禄,而后奉命西征,在鬼谷附近带着他的二十万大军神秘消失,再未出现过。
而后,他被诬谋反通敌,家眷尽数斩首,功劳被抹灭,家产抄尽,凄惨无比。
巫夜第一任巫王虽非秦朗,但巫夜的建国,却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只是百年来,这个秘密从未外传过,十方怎会知道?他还知道些什么?
手足皆不可遏制地有些颤抖,叶凝强自镇定:“还有呢?”
“巫夜的鬼谷中埋藏着滔天财富,秦朗建立巫夜,便是为了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复仇,让后人回归,拿回该得的东西。”
也就是说,杀回杞国,夺取天下!这样的理由,怎不会令先帝畏惧?
当年秦朗的二十万大军和数目可观的军资消失在巫夜的鬼谷中,令天下震惊。随后巫夜建国,以精绝毒术扬名四方,日渐强盛。而地处巫夜的鬼谷中遍布毒瘴雄县,人不敢近,向来有种种传说流传。
其中一种,便是说其间藏有富可敌国的财宝,引无数人垂涎。
巫夜的毒术、财富,似乎与鬼谷密切相关,而巫夜的建国,正是在秦朗大军消失后不久。如此巧合,怎不会令先帝起疑?
所以先帝提调五十万大军,并非为了外界所传的任何原因,而是要在秦朗后人回归之前,将其尽数消灭,断绝所有的后路!
叶凝只觉口干舌燥得厉害,心中百念杂陈。
她几步退出石室,大口呼吸外面的清新空气,胸口还是沉闷滞涩。
巫夜的秘密,居然真的流传了出去!而那个十方,究竟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他的目的,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肆 幽窗迷离心
叶凝再一次将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
当年巫夜灭国的原因已是确凿无疑,秦朗的故事历来为杞国皇室忌惮,若不是他,先帝也不会征调五十万大军出征,令那么多人有去无返。
那么,杞军攻下巫夜王宫后掘地三尺,是为了寻找什么呢?
郑怡已将所知所见吐露殆尽,十方见到先帝之后,还说过些什么?叶凝看着眼前端正摆放的通透玉龟,只觉彻骨的寒冷,浑身似要打颤。
十方并非杞国人,他挑起两国战争,而今又在北域诸国折腾,所求的,怕是不小吧?他对巫夜的事似乎知之甚多,如果需要,会不会再次将巫夜推入漩涡?
这对于复国而言,是莫大的隐患!即便巫夜人回到故土,根基未稳之时,若十方再挑事端,焉知灭国的惨剧不会重演?
叶凝眉头紧锁,想到这些就觉得头疼。
如果师父还在世,也许还能从她那里探得他的消息,可师父已与世长辞。能有十方消息的,或许太后郑婉能算一个,余下的,也只有那勒国师和九微查到的跛足和尚了。
叶凝霍然立起身来,出门急急去寻秋琳。
搜寻十方的事情已迫不及待!郑婉身处皇宫,她无法触及,而那勒国师自事发后便逃匿无踪,能够利用的线索,唯有跛足和尚。
她寻到秋琳,将此事扼要说了,便让她传讯于沙朗若,令九微严查跛足和尚下落。再将十方画像描了几份,让秋琳转交给歧阳和水含珠,查探十方的消息。此外,也托公子清查探关于靳淮远的事情。
秋琳起行时,叶凝又将郑怡交给她:“郑怡算是灭国的元凶之一,要怎么处置,让沙朗若他们问问族人的意思。”
郑怡休息过后精神恢复了些,此时被点了哑穴,用绳索捆紧了扔在船上,脸色灰败。
见叶凝与秋琳交谈时对她指指点点,郑怡似乎能猜到自身下场,使劲挣扎起来,嘴唇张合之间,似有话说。
秋琳上前解开她的哑穴,冷声道:“你还想说什么?”
“能否帮我转交个东西给他?”郑怡抬头望向叶凝,灰败的脸上蒙了些悲伤,语音颇有哀戚。
她原本养尊处优,富态贵气,近日来接连受挫,整个人憔悴了下去,再以如此语气说出来,倒是可怜。
叶凝缓步过去,命人解开绳索。
郑氏手脚麻木,颤抖着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取出枚紫玉步摇,小心翼翼交在叶凝手上。目光在步摇上流连一阵,光芒敛去,她无声叹息。
步摇材质上佳,外形别出心裁,上面几串细珠流苏别致可爱,似是少女所用之物。
叶凝寄居幕府时曾见过郑怡年轻时的画像,彼时她活泼明艳,长相甜美出众。画中的她挽着慕鸿手臂,含笑站在一丛芭蕉下,发髻之间逸出的正是这支紫玉步摇。
这大抵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吧,叶凝心下了然。
听幕府的人说,成婚之初他们也恩爱缱绻,才子佳人,是京中人人称羡的眷侣。只是后来感情转淡,巫夜之事后,两人感情彻底破裂,分居两处,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
然而,谁又能想到,郑怡竟会随身携带这枚紫玉步摇?
这么多年来,其实她从未忘却旧情吧?即便慕鸿决绝地移情别恋,即便两人之间已有万丈深壑,相敬如冰多年。
叶凝感慨之下,倒为这段情叹息。
情之一字,向来飘渺虚无,如平野间掠地而过的风,不知如何而起、而浓烈,亦不知何处会终、会淡薄。不论人心善恶,地位高低,情之所系便成化不开的执念,令人唏嘘。
她握着那只紫玉步摇,目送郑怡消失在坤明湖上浩淼的烟波中。步摇已被握得温热,叶凝暗想郑怡与慕鸿感情的起承转合,那必是铭心刻骨,生死难忘的吧,可最终却也只能承载于脆弱的簪子,消逝于一声轻叹。
叶凝远眺湖面,忽然觉得天地广大,人生匆匆,人心感情竟是如此微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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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是巫夜禁地,因其毒瘴遍布,地势凶险,扼杀过无数人的性命,百年来无人敢靠近。叶凝以前从未有过奔赴鬼谷的念头,然而送走郑怡秋琳之后,她忽然很想去看看。
当年杞军曾将巫夜王宫掘地三尺,大抵是隐约得知玉龟的存在。一切因缘牵系在鬼谷,那么,杞军是否曾赴鬼谷,探寻究竟呢?
心中疑惑深浓,不亲至鬼谷则无从解开。可她势单力孤,若是独闯鬼谷,焉能全身而退?
叶凝苦思数日,忽而福至心灵,想起一个人来——君昊!
她拍着脑袋,连叹自身愚钝。当年君昊曾随军观战,他对率军的徐铿似乎也颇熟悉,何况君昊所图非小,对这些消息应是了如指掌。当年杞军的行径,他怎会不知?
主意既定,叶凝便辞别坤明岛,回到容城住处歇了一宿,便呈个拜帖到君昊府上。
春光和暖之后,君昊便已搬到位于容城的王府中居住。其府邸修得豪华阔气,附近街巷的居民皆被迁居别处,是以王府周围格外安静阔朗。
青石长街干净整齐,沿墙植满绿树,藤蔓和爬山虎援引树枝而上,在鸟鸣中春意盎然。
府门口的石狮气势雄武,龙飞凤舞的牌匾下,两溜青衣小厮整齐排列,鸦雀无声。
叶凝呈上拜帖,不多时便有人出来,引她从侧门而入。小厮带她走过外院,在一处垂花门外由青衣小鬟接引,走过竹林回廊,小鬟将她引至后花园中,便躬身告退。
朱红色的门扉洞开,可以看到其间桃李芬芳。叶凝正欲举步入内,忽然觉得不对劲,回首四顾但见附近并无他人。
叶凝疑惑蹙眉,觉得似乎有人看她,但是…目光流转,忽然停在角落里的大松树下。松树高有两丈,松针碧翠修长,层叠的枝干斜生低垂,几乎覆盖地面,在满园暖春中隔出一片幽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