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心里暗暗赞叹了几句,便和贺子莲走过去,招呼道:“伍姐姐你也出来玩啦。”
伍玉简笑着点头,便拉着她看那琉璃灯盏,上面绘的是个酿酒的小娘子,纤腰雪颈,芙面柳眉,窈窕身姿立在一株海棠下。伍玉简笑着道:“我见了这个就想起你,结果一转眼,你还真就过来了。”
青梅瞧着有趣,脸上笑意清甜:“那可是我和伍姐姐有缘呢。”说着便将贺子墨兄妹介绍给她。
“这位就是贺子墨?”伍玉简的面色在灯盏映衬下透着一层薄红,青梅奇道:“难道你听说过他?”
“家父曾提及,贺…郎君可是个读书的奇才。”
这下轮到贺子墨好奇了:“敢问令尊是哪位?”
“家父是国子学博士。”伍玉简报出家门,倒叫贺子墨惊讶道:“原来姑娘是伍博士的千金,失敬失敬!”这么一相认倒愈发有趣,旁边贺子莲同伍玉简见礼过后,便和青梅、许怀远继续往前看花灯,后面贺子墨和伍玉简同行,似乎是在说一些诗书的事情。
沿着迤逦的花灯前行,渐渐的花灯愈来愈繁盛,而熙攘的人群中不时有姑娘兴奋地相互招呼:“姐姐快走罢,就要开始了呢。”旁边的姐妹们便应和着向前同行,似乎前面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青梅见了好奇,但她和贺子莲初来乍到不明就里,便问伍玉简。
伍玉简自幼长在京城,对这些自是无比熟悉,便答道:“每年的中秋之夜,都会在皇城边设一座花灯楼,由皇室贵女亲自点亮。据说今年点灯的是永乐公主。”
还有灯楼?青梅有些期待,伍玉简便带她们前行,渐渐的灯火明亮如昼,而喧闹的人群里人人翘首期待。他们几个往前行,到了一条河边,沿河的栏杆上扎着彩花,两道柳树上已缀满了花灯。
对面是一座巍峨的城楼,前面大片的空地上扎着一座高大的花灯楼,周围站着兵丁,举了熊熊火把将夜空照亮。
青梅新奇的瞧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条河宽阔平缓,两侧的汉白玉扶栏整洁干净,对面的那座城楼巍峨雄伟,几丈高的红色城墙逶迤向两侧,能看到上面有兵丁在站着…这里,不会就是皇城吧?
她正想开口问伍玉简时便听人群骚动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城楼,便见上面出现了位盛装华服的女子。虽看不清其确切面容,但看那轮廓气质,想来便是永乐公主。
城楼下的兵丁躬身行礼:“拜见公主!”旋即将成片的火把熄灭,唯有城楼上华灯交映,衬得公主如同仙人。
有人走近永乐公主的身旁,将个物事递给她。永乐公主便拿起早已放在城楼上的细长竹竿,挑着一颗明珠放在花楼最顶端,旋即整个花楼上的灯笼依次亮起,想是里面早已藏了人。
人群中乍然欢声涌动起来,青梅却是惊讶地举目看向城楼,甚至忘了看那盛美壮观的花楼——城楼之上,永乐公主身畔站着的男子身姿挺拔如天神临凡,看那举止轮廓,竟是魏离!
第12章 佛寺藏美酒
城楼上的两人很快便转身离去,青梅等那人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旁边贺子莲揪了揪她的衣袖:“姐姐想什么呢?”
“没什么。”青梅握住她的掌心,看了看身畔的许怀远和贺子墨,脸上掀起笑意。这才是她的亲人和朋友,没有隔阂,触手可及。而那个人,却是隔着汤汤护城河,隔着那一座光华流转的花楼,隔着杞国最雄伟的城门。
他在城楼上,她在扶栏畔,他只能模糊迷离的看见他的身姿,而他注定不会看到人群中微渺不起眼的她。果真魏离说得没错,他的父亲身居高位,能够踏上城楼陪伴公主的,不管他是以什么身份,出身定是足够高贵。
青梅目光在花楼上流转,心思却飘回了梅子酒馆——
她滔滔不绝的讲着酿酒故事,他在旁边认真倾听;他执着酒杯默然品酒,她坐在帐台后拨着算盘,偶尔目光相触,便是相视一笑;那日郊外春光明媚,他踏着杏花疏影走来,黯淡了四野春光,甚至山坳处的那一片花海,始终盛美的开在她脑海之中。
在看到魏离人影离去的那一瞬,青梅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为什么会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人坐过的地方?为什么要掐着日子算他回宛城的时间?为什么心中会那隐约莫名的期待?
原来,竟是如此。
可惜,相隔千里。
看罢花灯往回走的时候,贺子莲终究有些不放心,低声问她:“你身子不舒服么?”旁边贺子墨的目光也飘了过来,青梅便道:“也许是吹了夜风着凉了,回去喝碗姜汤就好。”
伍玉简笑着打趣:“喝碗暖姜酒也许更好。”
青梅便扬起笑脸,笑出一双浅酒窝:“好呀,回头我酿一坛姜酒给姐姐送去,每天喝着暖胃。”
几人行了一段,因伍玉简住在里仁坊中,便分道而行。四人依旧如来时般并肩而行,兴高采烈的夸奖今晚看到的稀奇花灯,又说那花楼如何盛美,初次站在皇城边是如何激动。到了崇仁坊,贺子墨送青梅姐弟回家后才回自家住处。
中秋后贺子墨要等秋闱的结果,也不急着去国子监,正好带青梅姐妹熟悉周围环境。青梅因答应了伍博仁要送酒给他,又想着要给顾夫人送几壶聊表心意,便往西市买了合适的酿酒器具,而后采买果子。
这时节并无青青梅子,她拿手的青梅酒自是酿不成的。转了一天,青梅最终选了一包甜润的红枣,一包开胃的山楂,几袋清甜的金梨,回去后细心整理切碎,再选了上好的黄酒,几道繁琐工序后细心装入坛中。
青梅瞧着眼前一排十个坛子,脸上满足的笑意掩藏不住。
因许氏担心青梅荒废课业,便又提起了想请贺子墨教导青梅的事,青梅赶在她去找贺夫人之前就拦下了,循循劝解:“贺先生现在要专心准备明年的春闱,咱们还是别麻烦他了。怀远最近会去买书回来,回头我和他一同读书练字不就是了么?”
好不容易能和贺子墨愉快的游街闲谈了,再要是请他来教导课业,那张脸定然会马上严肃起来,然后拿起戒尺在她面前敲个不停。青梅可不想再受苦了。
许氏听她提及春闱,到底不敢打搅,这件事便放下不提。她原是为了打探顾府消息才暂居在此,等得空时便想法子探听,除了和街坊闲谈,还专门打听过市井中靠卖消息生存的小乞丐,将顾府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顾尚书的正妻顾夫人生有两子一女,长子顾长安在云州任正六品的长史,次子顾长清是个青年才俊,虽才二十岁的年纪,却已做了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是无数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与青梅订有婚约的正是这位。女儿顾荣华据说是个美人,性情不得而知。
因顾尚书为人中正,夫妻情深,据说只是在十几年前收留了个孤女,纳为妾室生了一位庶女,为人无从知晓。
许氏以前不过是靠着书信与顾夫人联络过,听了这些便及时讲与青梅听。青梅趴在桌子对面,闲闲嗑着瓜子:“这么说我有两位表哥,两位表姐妹。姑娘的性情不知如何,云州那位长史自然是不在京城的,这位大理寺少卿…不会比贺先生还严厉吧?”
“严厉些才好呢,瞧你这坐姿,见了顾夫人你也这么软趴趴的?”
青梅吐吐舌头:“到了那里我会注意嘛,现在先偷个懒儿。”
许氏笑了笑也没再说她:“打听这些容易,要打听顾夫人的喜好却难了。这么多年没见过,我就怕她…唉,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打算,咱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到得这时,许氏才真正意识到青梅面临的境遇——
兵部尚书是何等人家?更勿论顾长清乃是个青年才俊,婚事上自然挑剔。青梅虽然聪慧,毕竟长于乡野之中,如何能与京中贵女相比?若是顾夫人念着旧情,婚约作数让青梅成了尚书的儿媳,可不得多学些处事待人之道,且要讨婆母欢心?
退一步讲,就算婚约作废,许氏还是想着请顾夫人来为青梅的婚事做主,毕竟有了顾夫人做后盾,青梅的身份更好掩藏,将来在婆家也能有个倚仗。若是如此,青梅可不得好好表现,尽量博这位姨母的欢心?
如此关心则乱,许氏恨不得把顾府的一切都打听清楚。她心里暗暗盘算着,旁边的许怀远便道:“娘应该认识顾夫人身边陪嫁的人,不能找他们探消息么?”
“你傻呀!”青梅依旧趴在桌上,“那些人是顾夫人的心腹,母亲若是找了她们,恐怕所有言行都得传到顾夫人耳朵里,到时候咱们成什么了?”
许怀远撇嘴:“不行就找其他人么,只要是在顾府做事,多少会知道主母的喜好。别找顾夫人身边的人就好了。”
“这才像话。最好是能慢慢观察一阵,寻个没法到顾夫人跟前传话,口风也比较紧的人。娘就说是想进府里做事,探个主人家的喜好情况,再送些银钱也没什么。至不济,就说咱们是远房亲戚,想打个秋风,嘻嘻。”
许氏在旁点头,觉得这法子可行。
因青梅觉得许怀远的课业不能耽误,便经贺子墨推荐,寻了个丽正书院,每日里去那上学。青梅一边操心那几坛果子酒,闲了时便上街看各家酒肆的卖酒情况。
她去的酒馆多是伍博仁说过的,很容易便能碰上他。这一日两人又碰上了,伍博仁问青梅觉得那家的就如何,倒有些考问的意思,青梅便详细答了,听得伍博仁乐开了花:“小青梅果然有眼光!这家的酒还不是最好的,城外的寺里有个明远和尚,他手里的酒才叫好喝!”
伍博仁推崇的美酒竟然在和尚手里?青梅觉得有趣。是以伍博仁约她同往时,青梅便欣然答应了。
伍博仁的为人和性情许氏也有所了解,又听贺子墨说他曾是官名清正、很受爱戴的京兆尹,便放心让青梅去了。
明远和尚是城外青山寺的一名扫地僧人,年纪已过六十,据说曾是个天涯浪迹的剑客,也是伍博仁的至交好友。后来不知怎么受了情伤,万念俱灰之下出家为僧,想着潜心向佛。奈何他没甚慧根,读了几年经还是没啥进益,觉得这事情实在枯燥,便自请扫地去了。
起初他偷偷喝酒时也被方丈责罚过,哪知他屡教不改,在伍博仁的美酒诱惑下染上好酒的习惯,尝遍美酒后不过瘾,便自己在住处酿酒。
方丈怜他孤苦一人,除了好酒外倒也没犯过错,责罚了几年后便放任不管了。
而今的明远和尚一袭灰色僧袍,身子却是健朗,藏在角落的小屋里摞着十数个酒坛,香气醇厚。他从中舀了几种酒出来,倒在朴实无华的木杯之中,喝得伍博仁赞不绝口,青梅尝了几杯,这酒醇厚绵柔,是她所难比肩的,也盛赞不止。
尝罢美酒,伍博仁自与明远和尚叙旧闲谈,青梅瞧着后山景色有趣,便去闲逛。
青山寺的后山上长着满坡的枫树,秋后风来,漫山的枫叶正渐渐变成红色,夹杂着高低参差的绿树和渐渐转为纯黄的树叶,风景美不胜收。
秋日朗照,凉风徐徐,青梅觉得惬意便沿着山坡漫行,远远听见几个郎君在说话:“梅家的小娘子待会定要来这里赏风景,哥几个,待会别跟我抢。”
“抢什么,就你那胆色,跟那小娘子说句话都能脸红结巴,倒不如让小爷去,兴许还能和她看对眼,成就一段姻缘呐。”那声调语气,一听便是个无赖纨绔。
而后的声音倒有些熟悉:“何兄生得好,自然入得小娘子的眼,不如你就娶回去做个美妾?哈哈!”然后是最初说话的那人反驳,说梅小娘子怎能为人妾室…
青梅站在那里,微微皱眉,刚刚那声音好熟悉,在哪里听过呢?猛然想起这是姚修武的声音,青梅不由微惊——姚修武可是个难缠的主,听刚才对话,跟他同行的都是纨绔,万一碰上了倒是麻烦。何况自己是假死上京,旁人发现倒也罢了,若被姚修武识破岂不糟糕?
听着他们的声音正是向她走来,若是沿着脚下的青石径进退难免相遇,青梅忙翻过低矮的青砖小墙,想走下斜坡直接到下面的山径上。
山坡中多有碎石块断树枝,她扶着树木缓缓下行,尽量将自己藏起来。
耳听得笑声渐而远去,青梅松了口气,精神一旦松懈,脚下稍稍不慎就觉那碎石往前滚了滚,而她的脚也随之往下。惊慌之下,青梅忙抱住了旁边枫树,另一只脚想要踩实地面,却觉一阵剧痛传来,险些令她痛呼出声。
她强忍着稳住身形,然后扶着枫树坐下,情知是扭到脚了。
脚裸处钻心的痛传来,青梅看一眼尚且遥远的山径,懵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13章 懵然开情窦
其实以前青梅为了采果子也曾上山爬树地折腾过,从没出过什么事,可今日偏巧不巧的碰上了姚修武,想着要避开他就选择走山坡下去,可是…怎么此次这么倒霉?
青梅瞧着山坡上的碎石子,心里哀叹一声,这般斜坡,想要走下去自然是不可能的。没奈何,她只得弃了斯文形象,坐在地上慢慢向下挪,柔嫩的掌心也被石子磨得生疼。
好不容易到得下面的山径,青梅抱着已然肿起的右脚裸,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是好?出来得匆忙,并没跟伍博仁打招呼,现下脚裸手掌皆疼痛,难道还要慢慢走回去?又是懊恼又是疼痛,不知怎的就心里一酸,掉下一滴泪来,忙抬手拭去。
山径蜿蜒多有拐角,青梅歇了会儿想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就听拐角处隐约传来人语。
多丢人啊!她面朝着树勉强站着,想等他们过去后再默默回去,却听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青梅?”原先说话的那人也适时住嘴了。
这道声音…青梅心中一震,先是欣喜,继而扒着树皮恨不得藏起来。咬了咬牙,她终是心中一横,转过去招呼道:“魏三郎呀,好巧!”几月未曾照面,重逢却是这样的场景,青梅有些尴尬——
脚裸崴了倒也罢了,可是刚才坐在地上蹭下山坡,她的衣衫已经脏了,如此狼狈…
她抬眼看着魏离,那人玉面如旧,崭新的锦缎穿在身上,配着身后红绿黄三色交织的画面,俊朗而贵气。突然想起中秋那夜他和永乐公主相偕离去,青梅心中便是一阵莫名的空落,旋即收起心绪,勉强扯出个笑意,重复道:“好巧。”
魏离却不似她这般波澜不惊,一双如墨深沉的眸子紧紧锁在她身上,突然大踏步走过来道:“你居然在京城?他们说你…”蓦然顿住不再说,只是将她打量。
青梅此时是扶着树干单脚站立,另一只脚却是不敢着地的。魏离看着她衣衫凌乱,又是这样怕疼不敢站好,不由皱眉道:“伤着了?”
“扭了一下而已,没什么的。”说着向缓缓近前的男子看了一眼,朝魏离绽出笑容:“这位郎君还在等你,你先走吧,我歇会儿就好了。”顺势就靠在了树干上。
魏离却动都没动,瞧着她襦裙下露出的小小脚尖,眼中有隐然笑意:“能走么?”游山玩水居然扭到了脚,也真是够笨的!
青梅仰起脸笑着答道:“能走的,能走的。”想要催他快些离开。魏离却转头向身后的青年道:“顾二郎,耽误会儿无妨吧?”青年忙道了声“无妨”。魏离便靠近前来扶住青梅的手臂:“那走吧。”
…是说歇会儿才能走啊!青梅低着头悄悄瞪了他一眼,不过此时若还说要休息,倒显得她伤得多重似的,只好硬着头皮在他的搀扶下走了一步。奈何脚裸处确实伤得重,她这一步踩下去不由“哎哟”一声痛呼,魏离闻之皱眉道:“真能走么?”
“我还是歇会儿吧。”青梅实在撑不住,只得服软。偷偷看了看跟在后面的那人,二十岁的青年穿着套褐色的长衫,显得稳重可靠,却也有种隐然压迫人的气势。她不知此人和魏离是什么关系,却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要不你们先走吧?”
那人淡淡看了她一眼,却将目光挪向魏离,见魏离没有动身的意思,他便在原地站着不动,只是冲青梅扯出个浅淡笑容。
看来这人身份没魏离高,青梅有点发愁,她实在不想在魏离面前丢脸。
可魏离明显不愿意把受伤的她独自扔在这里,低头问道:“你要去哪?”
“去找明远师傅,很近的。”所以你就不用管我啦!青梅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魏离,自认为将意思传达到位了。
可惜她的眼睛没法真的说话,魏离明显是理解错了:“那我带你去。”说罢,看着她的脚皱了皱眉,直接将青梅打横抱了起来。这下子非但青梅惊呼一声,就连后面那位青年都诧异地张了张口。
陡然身子悬空,青梅下意识的揪住了魏离肩上的衣服。她毕竟还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前段时间刚明白过来自己的心事,此时被魏离这么一闹,小脸登时羞红了:“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别闹。”魏离显然也是不大习惯这种事,在青梅脸上瞟了一眼便大踏步往前走。
青梅缩在他怀里,偷眼看后面那位青年,就见他不住偷笑,心中更是懊恼。想要硬着头皮自己走,可脚裸实在疼得忍不了,就连现在不用走路都疼,哪里还受得了走路?想着要换个姿势,却也只能是由他背着…想想两人前胸贴后背,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心中万千念头转过,青梅最终是默默的缩头,啥也不说了。她偷眼瞧着魏离的下巴轮廓,有陌生的些微胡茬,有种奇怪的感觉袭上心间,青梅脸上更红了。
山风清凉,秋空明朗,魏离的脚步有些快,青梅小声地指点道路:“过了那个山石右拐…左边那个禅堂…右拐…到了,前面那个小屋子就是。”还好相距不远,不用走太久,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小屋里的伍博仁正在和明远和尚说话。见青梅被魏离抱进来,明远和尚本着非礼勿视的规矩念了声佛,伍博仁却是有些诧异,想要开口时就见魏离摆了摆手指头,便压下心头疑惑,让青梅坐在罗汉床上。
青梅能感觉到自己脸憋得发烧,只低着头道了声谢,魏离淡淡“嗯”了一声,向伍博仁道:“伍大人是走上来的?”伍博仁应了声是。
魏离有些闷气,想必青梅是跟着他安步当车进山的,自然也是打算走回去,压根没带车马,便问青梅道:“你想回去还是在寺里住几天?”
“回家去,不然娘该担心了。”
魏离瞧着她,心中又是失笑,这哪里是初识时那个自信明媚的小娘子,这会儿跟小猫一样缩起来,大概是太羞窘了。不过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你在山路上崴了脚?魏离嘴角勾了勾。
一直没开口的青年终于说话了:“家母最近就在寺里清修,她用的小马车正好走这山路,不如我唤车子过来,送这位小娘子回去?”
魏离目光一亮,便即点头。那青年便转身去了,魏离这才问青梅:“你们全家都上京了?”青梅点点头,陡然想起魏离是为了那副江山图去的宛城,便问道:“那幅图拿到了么?”
魏离摇头道:“我回京后碰上了点事,所以没能及时赶回去。”看着青梅顿了顿,仿佛刚才那句话是在向青梅解释,继而道:“后来派丹青过去,才知他们举家来了京城,却不知去了哪里。”
“贺先生的邻居没跟你说么?”青梅诧异。
“那家人出了事,并没跟丹青说什么。丹青又去了酒馆,打听到你们…”说着眼底掩藏一丝笑意,“你这算是诈死?”
“遇上了些麻烦,所以就用了这个法子,你可别千万说出去。”青梅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也恢复了往常的轻松笑谈,“贺先生现下在国子监中读书,那幅图他已带过来了,你择日去取就是了。”
魏离嗯了一声,瞧着青梅时有几分询问的意思,青梅知道他是想问碰到了什么麻烦,可那涉及她的身世,如何轻易去说?便故意不理,魏离倒也没再问。
过了会儿,那青年已返回来道:“马车已来了,姑娘何时回去?”
青梅现在的脚裸还是生疼,只是顾忌着魏离没敢多说,闻言便道:“现在就想回去,伍爷爷你回么?”伍博仁并不知她伤势轻重,见她谈笑风生,只当没甚大碍,闻言便道:“我跟老和尚说会儿话,小青梅先回吧。”
魏离闻言便又将青梅打横抱起,青梅慌忙向两位老者告辞,到得门外便见有辆轻便小巧的马车停着。魏离将她放在车里的软垫上,又嘱咐了几句,青梅向那青年笑着道了声谢,便告辞回去了。
马车沿着蜿蜒山路缓行,青梅掀起裙角,褪下鞋袜便见脚裸已然高高肿起来了。她暗叹了声倒霉,又想起刚才魏离那番举动,心中除了懊恼外还掺杂了某种奇妙的情绪,似乎有些羞怯,似乎又是欣喜,然而转念一想就又失落了下来,靠着车厢闭上双眼——
魏离那样帮她,不过是看她崴了脚可怜,有什么可高兴的呢?且不说他是否已娶妻,即便还没娶妻子,他定是身份贵重之人,自己又如何能够奢求?更何况自己还是负罪之身…唉,果然是想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