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够了!”明清寒拍案而起,脸色阴沉,“有话说就是了,在我明园,这等泼妇行径更是令人不齿!”

喜娟一栗,不敢再撒泼放肆,垂首安生下来。

老管家出面相诘:“忘忘,我问你,当时除了少夫人和你们两个,可有第四人在场?”

“没有。”

明清寒看这张睽违多日的小脸,心下有百般况味:几个月来,除了为祖母请安时和她寥寥可数的几回遭逢,他已不曾和她如此接近过。白日,在祖母刻意的安排下,他再也无法见到单独的她;晚间探望,却惊知她搬离明园,他为她辟出的无忧小院人去屋空。想要查悉她的落脚处并不难,但她躲他避他,令他挫伤,亦气亦恼。亦曾想过就此疏远,让她尝尝无人再宠的滋味,但尚未惩到她,自己已先让这疏远的距离煎熬得心焦神悴。

多讽刺,若非今日的这场乱,他怕是还不能如此接近地看到她罢?

老管家皱眉道:“喜娟,忘忘,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所说之言不虚?”

“忘忘相信少夫人会有公道的评断。”

“我家小姐现在昏迷不醒,你竟还想打扰她为你说情,君忘忘,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你是存心不想让我家小姐养好身体!”喜娟洒泪道,“我家小姐好心,肯屈尊交你这个朋友,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想着谋害我家小姐……

“忘忘,你和这喜娟素来不和,是么?”明清寒忽问道。

忘忘不明所以,只得道:“我和她,的确不曾互相喜欢。”

“我听说,你们曾发生几次言语龃龉,可有此事?”

“有。”那又如何?

“这杨柳城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有仇必报的性子。喜娟招惹过你,你不会忘了回赠她。所以,你出足绊她,当时,也只是想让她吃些苦头,却不意连累了少夫人。对也不对?”

少爷的想象力未免提高得太快。“不对。”

明清寒面色一沉,“不对?”在场无第三人证,误伤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难不成她以为恶意中伤少夫人的罪名是可以轻易脱身的么?纵算这明园的主人都宠她,也需要杜几百号下人的攸攸之口,她到底明不明白?

“忘忘虽不喜欢这喜娟,却也不以为她能惹得了忘忘,所以,从不曾想过报复,也就无从谈起对她出足使绊。忘忘再说一次,我只是觉得脚下不平,那药碗就来了,对于没有看到的事,忘忘不会胡说。但是,不妨请喜娟好好想想,当时她做了什么。”

“你……”喜娟恨极,“你好歹毒的心肠!”

“忘忘,你误伤少奶奶的过错我可以不予计较,但是,你须懂得,这世上不是任你妄为的,一时的调皮顽劣有可能铸成大错,今日事不就是最好的范例么?犯了错,必须认错,事后方能引以为戒,你去向喜娟认错,这桩事就算过了。”

认错?她有没有听错?忘忘猫眸大睁,“忘忘没有做任何错事,认什么错?”

“忘忘!”明清寒逼近了她,“你做过什么你最是清楚,室内诸人都是极了解你的,你问问大家,可会相信你没有做过什么?”

忘忘偏首最先望向明氏姐妹,后者二人面色微赧,头别向他处。她突觉好笑,“我就是什么也没有做,你们才不相信是不是?早知如此,我是不是该直接拿起那碗药泼在少夫人身上,这罪名也落个……”

“啪!”


[第一卷:第七章(下)]


好一记清亮的耳光!

花厅人中,除了那暗喜不胜的喜娟外,都呆了:这怎可能?又怎么会?

“清寒!”一直在座旁观未语的明老太君倏然起身,怒道,“你在做什么?”

“忘忘!”桂兰嬷嬷疾上前将小人儿圈进怀里,“让嬷嬷看看,肿了没有?”

忘忘是傻了:半边脸应该是痛的罢?那个当下,却因为身体某一部分较之千万倍的痛,它变得微不足道,以致连以手掩颊的应激动作也忘了做,一双大眼晴茫然无焦,怔愣的模样如同失掉了一魂半魄。

明清寒盯着自己那只手,突然有挥剑砍掉它的冲动:它怎么会碰上忘儿的颊,它怎么敢?纵算怒这小人的避而不见,恨这小人儿的退却疏离,但是,那一巴掌是怎么打出的呢?它怎么敢啊?

“少爷。”忘忘的手后知后觉地捂上了那剧痛烈烈的左颊,道,“你打了忘忘。”

“忘儿,我……”他向前一步,想捉住这苍白的小人儿。她疾速退后三步,似乎再怕挨上一掌,他心下一痛,“忘儿,你听我说……”

忘忘猫眸内泪儿敛敛,却倔强地不使其流下。“忘忘从此再不欠少爷什么了,从此以后,不管忘忘做什么,都和少爷没有关系了。”

“忘儿,你说得是什么话?你……”

“兰嬷嬷,你带着忘儿下去罢,取我那瓶上好的白玉玫瑰膏给这丫头涂涂脸。”明老太君吩咐道。

桂兰嬷嬷俯首称是,圈扶着受伤人儿离开伤心地。

“忘儿!”明清寒眼望那道娇小的背影行之将远,忽然有即将永远失去她的莫名惧意,踏步欲追。

祖母的横出的一只手臂阻住了去路。“清寒你留下。”

——————————————————

明老太君正襟危坐,面目威严。“喜娟丫头,老身有几句话要对你讲。”

老天爷呀……喜娟险险就软了腿:难怪小姐总说着怕老太君,在她近前,委实是令人不敢大声喘气的呀。

“你方才说你家小姐嫁我明家,人单势孤,除了你家姑爷,也就是我的孙儿,没人疼她,是么?”

“老太君,奴婢……奴婢……”

“你家小姐嫁入明家,即为明家人,老身是她的奶奶,我这两个孙丫头是她的小姑,整个明园的老少下人也尊她一声‘少夫人’,或者,从你的眼看出去,这明家上下有哪一个曾敢错待了她?”

“不,不是,奴婢……”

“主子没让你说话,不得随意插嘴!”明清月板颜娇叱,心里早已对这泼辣奴才已厌烦透顶,“要是搁在门风严苛的人家,你怕是早该掌嘴了!”

“喜娟丫头,如果你们主仆不在心里把这明园当成你们的家,那么你们永远便是明园的外人。明白么?”老太君精眸灼灼,“今日之事,不管你和忘丫头之间谁迈出的那只脚,老身不想再作计较。可是你要记住,在这明园,老身绝不容许歹毒和陷害,所以此类事件,绝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是,是,奴婢知道了……”

“知道就好,下去罢,好生侍候你们家小姐。”

待喜娟戒慎戒惧退下,明老太君扫向了一旁的孙儿。“清寒。”

明清寒胸臆内早如沸水鼎腾,恨不能分身有术,越过祖母去看被自己伤了的小人儿。他盯着那只手,仍然怀疑,它怎么敢甩出那一掌?

“清寒!”

“是。”他吸一口气,“孙儿做错了,奶奶重罚罢。”

明老太君摇头,叹息道:“清寒,你已经娶妻成人,奶奶不再罚你。而且,奶奶知道,你打了忘忘,此刻你心中是极为难过的。”

明清寒抿唇,“奶奶,我去看看她……”

“不行。”

“奶奶!”

“不要忘了,你的妻子尚昏迷在床,你既然已为人夫,就要知道什么才是你眼下最应该关心的。忘忘那边,我自会照顾好她。”

“奶奶,忘儿她此刻一定躲在哪里哭,孙儿……”

“你那个耳光,为的是你的妻子,还是你自己这些日来的怨气?”

“奶奶?”

“你很气忘儿的不肯屈就,很恼她的避而远之,是罢?”

“……”所以他藉机怒火难按,就打了忘儿,对么?

“清寒,将一捧沙攥得愈紧,失去得反愈多。如果你想忘儿对你不至于绝望,就给她空间。”明太君言罢站起身来走到孙儿近前,语重心长,“别逼忘儿太紧,明白么?”

——————————————

慈安苑,明老太君寝居。

下人房内,忘忘抿唇忍痛,密长的睫毛在下睑排出两道弧影,样子难得地安静。

唉~~桂兰嬷嬷心内叹息未应闲,手底尽可能地轻浅,凉凉的软膏涂抹在忘忘已经红肿出指印的左颊,既是心疼又有担忧:少爷和忘儿,还有路走么?

“老太君这白玉玫瑰膏啊,取得都是最上乘的药材,不仅能化瘀消肿,还能养颜哦。抹上你这小脸啊,不但能保准你这丫头明早不用顶着一张小馒头脸出门,而且能变得更漂亮呢。”桂兰嬷嬷有心逗趣。

“谢兰嬷嬷。”

“谢我做什么?你该谢的,是老太君。”

“谢老太君。”

“你这丫头……唉!”桂兰嬷嬷摇头:忘丫头平日怎样的精灵古怪都没事,唯独她这个模样时,不是真正的生气,就是真正地伤心了。少爷那一掌,不仅是打在了她的颊上,还有她的心上罢?

门扃轻响,人到声到:“忘丫头,在里面么?”

桂兰嬷嬷应声,帘栊挑起,明老太君进了来。“药上完了么?”

“已经完了。”桂兰嬷嬷扶着主子安坐,“老奴给您端杯茶来?”

老太君摆手:“我有话要对忘丫头讲,你也在旁边听着。”

忘忘眨着黑亮的眸,静声相待。

明老太君宽颜一笑,问:“忘丫头,还好吗?”

“不好。”忘忘轻翕红唇道,不敢动作太大扯痛了腮上的掌掴之痛。

这小妮子。“老太君相信我的忘丫头什么都没做。”

唔?猫眸骤地一亮。

“所以,老太君此来不是为了再纠缠那桩乱子,是有别的话要对你讲。”明老太君面容整肃,“忘丫头,我送你离开一段日子,好么?”

唔。猫眸全然信赖。

“记得在清寒拜堂时,忘丫头你说过你要面对,其实,为什么要急于面对呢?躲,也不是一味代表懦弱。时间和空间是产生隔阂最好的器具,一旦被它们隔得久了,再来面对时,你只会有人事全非的感叹,那份伤到心尖的痛苦却淡得像是隔夜的茶了。忘丫头,强逼自己做不愿不肯之事,太过残忍,我们不需对自己如此无情,明白么?”

“老太君……”

“忘忘到外地生活一段时日,游山玩水,散心怡性,说不定等你回来时,老太君我已经为忘忘安排好了一桩美满姻缘。”

忘忘眸瞳转转,说:“忘忘要去北方找爹和娘。”

“这样么?”老太君稍作忖思,隧道,“让老太君再想想,如何为你安排更妥当。不过……”她执起忘忘小手,“我们今日的打算合计,必须要瞒着清寒,他若是知道了,你定是走不成的。”一旦走不成,便再也走不掉。清寒对她孝悌不假,但事关忘忘,断不会恭顺到底。

听到那个名字,忘忘眸儿转为幽暗,不语了。

明老太君怜惜抚抚她的发髻,心里的打算更形坚定:清寒,别怪奶奶心恨,实在是你今日所为,已逼得奶奶不得不如此行事。再不送走忘儿,你怕是要同那个男人一样,开始强取豪夺了罢?


[第一卷:第八章(上)]


明家老太君六十寿辰,以明家在地方的声名财势,自然是客如云来,达人盈门。为不失明家的待客之道,大门外,老管家率十余家丁,吉服加身,列队迎宾,几丈红毯铺陈为路,广迎四方宾客,敞纳四方豪礼。

事后,曾有好事者以诗语当日之景——“杨柳朱门八九倾,为得明家媪寿翁;更有远来华盖客,珠玉作桃金化盅。”

阎觐携一身南疆风尘乘马而至时,目睹的就是这一幕盛况。右眉高挑道:“不愧是明园,果然很热闹的样子。”

管事阎秉忠道:“能和咱们阎堡南北齐名,自然需要些真材实料。”

阎觐扯唇淡笑:“把咱们的礼送上去,该走了。”

“是。”阎秉忠跨下马来,自主子手里接过礼盒双手平举,穿过络绎人丛,到了明府老管家跟前,“打扰了,老管家,在下阎堡阎秉忠,曾在三月前叨扰过贵府些许时日。时逢明老太君寿辰,此乃我家堡主的贺礼,请笑纳。”

明老管家广闻博见,一眼识出了来者,恭手道:“原来是阎管事,老朽有礼。阎堡主的大驾可是到了么?我们老太君老早就在盼着呢。来人,快去禀告老太君说阎堡主到了!你们几个,快随我迎接阎堡主!”

“这……”阎秉忠眼见人家已经行动迅速地分工明确,来不及阻拦,只得随着老管家踏阶而下。

“阎堡主,老朽有礼了。老太君恭候多时,请随老朽来。”

“嗯?”阎觐凤目对上自己的管事。

“属下尚未及……”

“老太君曾说,阎堡主上一回对明园的相助大恩未及感谢,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请阎堡主喝杯酒再走。”

阎觐性属凉薄,最不喜多费唇舌,见此隧翻身下马,“也好,这一路行来,尚未歇脚下榻,老太君盛情难却,阎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

阎觐的寿礼为南疆特产的“南海夜明珠”,共有两颗,颗颗价值不俗,放在一起更是连城之价。此外,尚有一份贺明家少主新婚之禧的厚礼。只能说,阎堡的确出手阔绰,北方商业霸主的大气可见一斑。

明老太君只所以执意请阎觐进府一叙,除了感谢出手之恩,另有大事相托。

“那丫头的父母到锦州城探亲,是阎世侄的回途必经处。这丫头执意要去和爹娘团聚,我原是想等着相熟的商队带她上路的,如今既然有了阎世侄这样的上佳人选,就不做他想了。不知道阎世侄能否给老身这个薄面呢?”

阎觐沉吟道:“对晚辈来讲,只是举手之劳。只是,晚辈这一趟并无女眷同行,所以不曾备下丫头仆妇,若有不便之处,还要请那位姑娘见谅了。”

明老太君稍作思忖,道:“无妨,我安排一个丫头随她同去,这一路,劳烦阎世侄多加照应。忘丫头,你出来罢,见过阎堡主。”

阎觐看清了来者,凤眸一闪:这抹粉色桃骨朵要离枝了?那位明家少主舍得么?

“老身想请阎堡主多在明园住几日再动身,至少三日之后。不知可会打乱阎堡主的行程?”

阎觐明白了,“因为明少公子三日后不在明园么?”

果然是阎家的子孙呢,好敏锐。明老太君颔首道:“正如世侄所说,的确如此。”

————————————————————

三日后,明清寒登上了赴江西的客船,开始年度的帐务巡察之行。踏上船板之初,他心里,是有几分不宁的。这几日里,他曾设法接近忘忘,并曾和她在去慈安苑的路上相遇,那小妮子没有预料中的怨气难消,见了他,和众人一起行礼唤声“少爷”,便错身而过。但如此毫不“忘忘”的反应,反而更令人心绪难安。甫想上前强留住她,祖母仿若从天而降的现身,他只得任这难得的良机失去。

一切等回来罢,回来后,他会告诉忘儿,今后两人之间,就照她所说的,恢复到最初的模样,他会宠她疼她宠她如昔,只有看得到她,那样也好,至于其他……交予上天罢。

所以,纵然心有焦虑,他仍不曾想到,此行会令他失去什么。或者,他的失去,不是因为此行,只是此行,令他失去。

一个时辰后,明园的大门,走出一个小小身影,与他背道而驰。

————————————————

明清寒启程后的一个时辰,在杨柳城生长了十五年的忘忘,在明老太君得力大丫鬟春双的陪伴下,蹬上阎堡商队的马车,启始了她的北上之行。

在她和春双对着窗外越来越迥于江南巧雅风情的景致而惊叹欢笑时,怕亦是想不到,这趟行途,等在前面的,会是怎样的人生罢?


[第一卷:第八章(下)]


“忘忘,怎么越往北走,这房间越大呢?”中原平州城阎堡行苑内,春双摸着两人卧室的墙壁,纳罕道。

“因为越往北走,人们长得越高大嘛。”

“就像阎堡主么?”

“很费布料罢。”忘忘口中答着,凭窗跳跃,笑得甜美快活。

春双受她的情绪感染,奔到她身边道:“忘忘,等一下我们上街看看,好么?”

“好。”忘忘言间竟给翻跳出窗外,回头召她,“春双姐姐,走啊。”

春双忽尔脸儿一红,道:“我们出去,总要和和阎堡主说一声的罢。”

忘忘点着下颌,猫眸斜睇:“春双姐姐,你很热么?”

“忘忘!”春双跺足。

嘻,忘忘伸伸舌头,“走罢,我们去找阎堡主告假。”

两人牵手向前院行去,一路上,忘忘对那些不时对她们侧目以视的女人摆手甜笑,春双的神色却愈加黯淡起来。

——————————————

行苑前院。

大厅内,负责平州城商务的夏管事正向主子汇报平州城所有商铺近来的盈亏状况,不时拿眼角余光目测主子神态,以期能将主子此时的心情喜恶窥个一二。

“那良记是平州城的老字号,树大根深,所以每月的粮食销量高出阎记一石左右,属下认为,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生意有得做,对于良记等本土商家,还是要让其三分的好。”

阎觐长眉淡扬,眼将帐薄递给身后的阎秉忠,“秉忠,你怎么说?”

阎秉忠身为阎堡外事管事,对于帐目数字的处理自有他最拿手的方式,匆匆浏览几个关键之点,道:“从帐上看,还是不错的。夏管事说得也有道理,那良记在平州城经营日久,我们的确应该与其和平共处,毕竟,钱是赚不完的。”

阎觐勾杯饮茶。

主仆多年,阎秉忠自然了解主子的示意。唉,看来,今日这个黑脸又由他来唱了。“但是,不与老商号争锋,并不意味着阎记可以任人欺到头顶。夏管事,听说最近阎记给地方缴了不少的保护费,可有此事?”

“这个……”夏管事怕得也就这一问。阎家行商,虽走得是互惠手段,但遇到贪心不足的对手,施予的教训绝对是前所未有。他在平州城的行事,无疑是太窝囊了些。“堡主,总管事,属下……在这平州城里,我们是个初来乍到的,要想在诸商家的大饼上分食,毕竟不是易事,所以,属下是想……”

“夏管事,这里没有韩信,不需要你跨下受辱。”阎觐置杯起身,反剪手于后,踱到窗前,院里夏花正好。

“堡主,属下……”

阎秉忠抢道:“听说,在初时,那良记和我阎记也曾和平共处,各有各的大饼吃。自从夏管事在万春楼抢了良记少东包下的花娘后,良记和十几家本地商户就把打压阎记当做家常便饭了。为了示好,夏管事送了三位美人给对方,人家也不领情,还把你遣去送人的人给剥光衣服打了回来。近一段时日,一些地痞街霸更是前前后后都相上了阎记,夏管事为了息事宁人,派了不少银子出去罢?”

中原的夏天较南疆的咄咄热辣虽温和得多,但夏天总归是夏天,纵算天近酉时,仍挡不住暑气逼人。夏管事以手作巾,拭不完薄汗涔涔。

阎秉忠心下对这位同侪不无同情,嘴底却仍留不得情:“夏管事,你是曾经跟过老堡主的人,堡主将平州、颖州、苍城的商事都交付予你,这三年来,你上缴的利润仅是三年前所投本钱的一成。说不得,咱们要有个说法,您怎么说?”

夏管事总算明白了主子来意。对于这位昔日少主的行事作风他不算没有了解,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奖罚分明却鲜少有人情可讲。对他能容忍三年,也算是看在了已过世老堡主的面上法外开恩。所以,无话可说。“但凭堡主发落。”

阎觐倏然间在夏花中发现了一朵桃骨朵,唇角微扬,只不过笑容尚未形成便已经淡去了。“发落谈不上,夏管事年纪也大了,随我回阎堡养老罢。”

“谢堡主。”夏管事俯首,“如此,属下回商铺了,将一干事务整理交代清楚,也好给接手的人留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