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夏管事凝眉道,“上官官事未免率性了些。这平州城地属中原,民风保守,不宜……哦,属下多言了,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率性么?”阎觐凤目微眯。率性就是任性罢,太任性的孩子总是需要管的,他也该管管了罢。“秉忠,你的意见?”
“堡主……”
“阎堡主!”一株粉嫩的桃苞忽开到窗前,“阎堡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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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堡主,这平州城街上很热闹,我和春双姐姐想上街看看,可以么?”
阎觐听着那娇软的吴音侬语,方唇淡哂:“上街看什么?忘忘姑娘需要添些什么么?”
忘忘酒窝旋转,“不要什么啦,只想看看。”
“买鱼么?”
忘忘眸儿瞪圆,嘟嘴道:“忘忘也不是那么喜欢吃鱼啦。”
明清寒眼下,怕是已经为了这张娇憨的小脸急疯了罢?“这府里的厨师手艺不坏,他们做的鱼随便你吃。”
“不能上街的么?”忘忘猫眸眨眨。
“……”自己硬是拒绝,会不会太残忍?“平州城治安并不算好,戌时必须回来。”
“谢阎堡主。”忘忘喜笑颜开,拉住春双奔跃着走了。
阎秉忠上前问:“堡问,需不需要堡主派两个人后面跟着?”
“随你安排罢。”阎觐突然觉得小人儿身上的快活很是刺眼,摆袖道,“明日正卯时动身,早一日赶到锦州。”
早一日赶到锦州?三百里的路程,他们这队人马,再怎样赶,也不可能朝发夕至,堡主怎么了?阎秉忠挠挠后脑,出门调排去了。
那厢,携手并行的两人。春双侧首瞧着忘忘,问:“你不害怕的么?”
忘忘只管贪看那异地景致,信口反诘:“怕什么?”
“阎堡主啊,你不怕他的么?”
“怕阎堡主?怕他做什么?”
“你不觉得阎堡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很逼人,很压人,和他站在一起,连喘气都不敢大声。还有还有,他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给吸走,你不敢看,又想看,想逃走,又舍不得……”
“如果是在初识时,阎堡主的阎王脸的确很不讨喜,而且有几分忘忘顶讨厌的霸道。但是他又不会吃人,用不着害怕嘛。”
是么?回想明园内的众姊妹,似乎都曾说过阎堡主的“可怕”,连他的属下面对他时也是一仍诚惶诚恐。看情形,只有这丫头处在状况外。春双实在是佩服极了这丫头某些方面的感觉失之敏锐……
“话说,既然你觉得他那么难缠,为何还喜欢他?”
咳咳……谁说的?春双实在是不喜欢这丫头某些方面的感觉太过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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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之前,厨房精心烹制过的藕香鱼无人问津;亥时将至,饭桌旁最准时的人儿依然毫无形影。
阎觐用罢晚膳,径自回房去了。
阎秉忠虽焦急,但也只以为是两个丫头一时贪玩,有两个功夫傍身的手下暗中随行,不会出什么乱子。直到那两个手下满身伤痕的回来,惶惶然然地将事情发生经过道出时,他才气急败坏地赶到堡主居室,禀明详情。
阎觐一眉高挑:“良记?”
“没错,他们两个的确是这么说的。良记的少东家似乎知道堡主来了平州城,说既然自己的女人被阎记的人碰了,他也要碰碰阎记大当家的女人。”
“已经碰了么?”阎觐问。
“这才刚捉走不久,应该不会那么快罢?”唉~~但愿呗,堡主一定很烦恼:如何向明家老太君交待?而且,那个女娃娃实在是可人,不能想象如若遭遇了恁样的不堪,那张小脸上的甜美娇憨可还会在?
“良记少东家开出了什么条件?”
“堡主独身赴会。”
“何时何地?”
“正亥时,良记在平州最大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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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记酒楼内,良记少东良哲一边沾唇浅尝自家所酿美酒,一边打量下属绑来的两名女子:看身上穿着,虽然不若大家闺秀应有的款式,但质地面料算得上上乘。且能与北方霸主同行,该不是泛泛罢?
“你们,很害怕么?”他悠然然地问,显然,十分享受这种胜券在握的美好感觉。
君忘忘大眼睛望着这个看上去很惹她讨厌的大坏人,点点尖尖小小的下巴,“是哦。”
“你是阎觐的女人?”
“不是。”
“我非常不喜欢别人说谎。”
“我也非常不喜欢自己说谎。”
“有意思。”他凑近她的小脸,“可惜了,如若你没有因为徒劳的挣跑弄了自己一脸的泥污。仔细看来,应该长得不错。”
“你长得也不错。”
“哦?”良哲眼睛一亮,“比阎觐如何?”
“他有一张阎王脸。”
“阎王脸?那么丑么?”
“随便你说。”
“你很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我说了,我不是他的女人,他也不是我的男人。我和他,只是搭路同行,前方不久就要分道扬镳了。”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你很快就知道自己弄错了。”
“很有意思。既然你不是阎觐的女人,做我的女人如何?你很中本少爷的意,本少爷就喜欢你这个味的……”手轻佻地抚在那张粉颊,触感之妙令他惊叹,当下更满意自己看上的。
“……”大眸眨眨,将眼前这张脸打量个仔细。
“本少爷对自己的女人向来大方,好吃好喝好穿,管保你一世锦衣玉食……”
“真的么?”
良哲得意淫笑,“当然是真的,本少爷素来怜香惜玉……”
“我喜欢吃鱼。”
“唔?”
“我喜欢吃鱼,你桌上那道鱼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良哲扫见这丫头猫眸亮亮,红唇翕翕的样子,心下大痒,“喜欢吃鱼?很好,本少爷来喂你。”
“你给我松开这绳子,我自己吃啦。”
喔,好软好嗲的撒娇,好受用。“谅你这个小丫头也不敢给少爷我玩什么花样,好,本少爷为你松绑……哪个乌龟王八蛋,对我的小美人这么粗鲁,看这双素腕,给勒成了什么样子?小美人,哥哥疼你……”
“把我姐姐也松开。”她下巴点点一旁已骇得面无血色的春双,手已持箸享用起那道清蒸鲈鱼。“来,姐姐吃鱼,这位少爷是个大好人,请我们吃鱼呢。”
春双双手得了自由,当即抓住忘忘的胳臂,瑟瑟颤颤,“忘……”
忘忘热情招呼:“姐姐吃鱼,不喜欢鱼吃虾也可以,总之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
“有力气做什么?”良哲生了警意。
忘忘眯眸一笑,“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想象空间无限。良哲盯着那张蠕嚼的红艳小嘴,通身热流激荡,向下人施了个眼色,示意退下。自己起身挨近了那小美人。“乖乖……啊!”
“姐姐,快跑!”
[第一卷:第九章(上)]
吃了七成饱的忘忘,将两手的痒痒粉没有客气地赐在那张很不招人喜欢的脸上,牵起春双的手:“快跑,春双姐姐!”
话虽如此,哪有那么容易。良记少爷的惨呼声惊动了守在楼下的随从,诸人一窝蜂般地上涌,正将她们堵在楼梯半途。君家忘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恃着自己对那痒痒粉免疫,双手向前抛洒得不亦乐乎。一时高兴过了,等到众家丁只敢远远围胁,近不得身时,裙袋里的存货几近告罄。于是,君小姑娘虚张声势、真真假假地和一干人等纠缠近了门口,脑袋瓜里还在兜转着逃生主意。恰在此际,踢馆的人到了。
阎觐为不负人所托,动用上乘轻功,脚不沾尘地独身赴会而来,最不想看到的景象,自然是他已施救不及,来晚一步。而事实是,他的确来晚了,最精彩的画面已然错过。看那小娃娃眸圆气盛地立在一群只敢远观不敢近玩的男人中间,尖巧的下颌得意飞扬,足以想象方才发生过的事情有多有趣。更何况,再远处的地面上,还横着十余抓挠哀叫的男人呢。
他旨在救人回去,踢开了门,喊一声:“还不快走!”即飞身招呼那一干良记的下人打手。
君忘忘姑娘自小事惹得多,逃得也惯了,但见门前有了空隙,拉人便跑。
不巧得是,门外正有增援的打手赶至,拔步追了过去。
天黑夜浓,忘忘拉着春双踬踬颠颠,慌不择路,等着前面传来了水流声,方知错了方向。回头,隐见两三男丁抄逼而来。
“忘忘,再洒他们啊……”春双骇叫道。
笨蛋春双,若她手头富余,还会吝啬不给么?一手攥紧了所余不多的硕果,一手握住春双,在她耳边压声道:“等我向其中一个洒下来,你就从那个方向突出去,唤阎堡主救我。”
“哦,我……”
“走!”忘忘奋力一抛,趁中招者跳脚怪叫时,一把推出了春双。巧不巧,正将人推到了前来援手的阎觐怀中。
“小妖女,我看你有什么妖法!”另两打手瞅准了她来不及出手的当口,一左一右挟击而来。
阎觐一臂扶住撞上来的软香温玉,另一手屈指一弹,指风击中其中一人的腰际,致其软倒。另一个尚且不知,仍是一味追杀。
“呀——”在洒出仅存的粉末同时,忘忘肩头受了一击,随着脚下一个重重的趔趄,身子坠入了身后平州河水。
阎觐掌风迫出,索了人性命。“春双姑娘,你能自己站得好么?或者,你认为阎某不必救你那姐妹性命?”
娇弱不胜的春双闻言一栗,抱肩嚅道:“阎堡主,忘忘她……”
阎觐扫扫那幽沉河面,摇头:“麻烦。”看来以后此类“举手之劳”的顺水人情,他还是少惹为妙罢。
“堡主,属下来吧!”阎秉忠适时现身,跃身入河。阎堡内外,无不晓得外事管事系出南方渔家,一身泳技神乎其神,由他下水救人,适得其所。
然而,在随后赶来的十余阎堡随从的火把照明下,水花翻了几个来回,上上下下蹿游近半个时辰后,阎管事仍一无所获。“堡主,不见人,该如何是好?”趁又一次出头换气之际,扬声问。
阎觐当然亦了解自己这位外事管事的水性,他若找不到,别人更是渺茫。“再找半个时辰看看。”
届时纵算有所获,也只怕是一缕芳魂了罢?真若如此,只得对明老太君说声抱歉了,随手点了身旁两名随从,“你们也下去找找看。”
“找什么?”
阎觐长眉微颦:“自然是找人。”
“需要帮忙么?”
“……嗯?”
“忘忘水性很好,可以帮忙喔。”
“你……”阎觐夺过手下火把,将眼前人给照个分明,优游冷冽的阎大堡主平生首回失态至此。“你怎会在此?”
君家忘忘理拂着湿漉的长发,猫眸扑扑,奇道:“我不在此,还会在哪里?”
春双嗫嚅出声:“奴婢方才就是要说,忘忘她水性最好,不会……”
“你何时上岸来的?”
忘忘歪首:“有两刻钟了罢?忘忘在水里迷了方向,游到那边去了。爬上岸后,遁着这边的火光赶过来甫不多时。”
“……”该说些什么?
“请问阎堡主,你们到底在找些什么?需要帮忙么?”
“……”能说些什么?
“还是泳技比赛?算忘忘一个好不好?忘忘的泳技很好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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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忘忘便不好了。
半夜时分,春双起夜,信手摸取床头火摺,却摸到了一个火炭般的物事,当即吓得困意全无。手脚忙乱地燃亮了灯,看见忘忘一张脸已逞火红之色。
等确定了是忘忘发烧,她蹿下床,先到将巾帕浸湿敷在忘忘额上,匆匆披衣出门。阎堡主她是不敢打扰,平时见那位阎管事笑眯眯地颇和气,只有去叫他的门了。
阎管事遭人扰了好梦时,果然没有太多不快。听说那小丫头生病,更是吩咐了一名手下,去街上医馆看看有无通宵值夜的大夫,实在没有,砸门也要砸过来一位。
而后,他随着春双奔到两人的房中察看,不由叹,不出所料啊。这丫头上岸后,因为一直活蹦乱跳,令人忽视了她可能的伤痛。试想一个恁地娇小的人儿,肩头原本被人打了一掌,又跌下了水中,虽说是夏日时分,入夜的河水仍不免有几分寒气,一入了骨,还能了得?
“春双,她身上衣服叫汗给浸湿了,给她换身干爽的衣服。还有,去园里多打些新鲜水过来,在大夫来之前,不要停了给她换帕子。”言讫撤身回去,翻找行囊——阎堡人因为有自己最高明的大夫,一旦出远门,都要配些御寒祛暑的基本药物在身边的。无奈,因为此行远去南疆,祛暑的药物偏多,看那丫头大汗涔涔,面如火燎却抖如筛糠,分明是中寒之状。药不对症,枉然。唉,此行人中,堡主那边药物定是不愁匮缺,但是……他苦笑,算了罢。
好在,阎堡人行事令出必行,一个时辰后,阎管事遣出的手下果真给扛了一名老大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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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
“忘忘……”春双不曾停了为她持帕拭汗,短短半天功夫,已经湿了几块帕子了。
阎觐身驻车前,面淡如水。
阎秉忠心焦如焚,原地打磨不止。
远远地,又有两阎家随从回来,人未到近前,已向自家堡主和管事摇头:“禀堡主,属下等人打听了,那户人家似乎已经搬走三个月了。”
阎觐仍面色未动,阎秉忠则叱道:“这消息咱们已经知道了,派你们再去不是要问清楚那户人家搬去哪里了么?”
“属下等人问了周边数十户人家,都说不清楚。”
“有人说,那对半年前来探亲的夫妇说是带那位老爷子去寻医问诊,至于去哪里,没人知道。”
阎秉忠拍额: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车里那位小姑奶奶症情反反复复,病了三百里了,再找不着她的家人把“烫手山芋”给出手,堡主的耐性一旦告罄,可爱的娃娃岂不遭殃了?
“娘……娘……忘忘好难过……娘……”
“忘忘,忘忘,来,喝些水,你会好一些。”春双较忘忘年纪大上个两三岁,平时的耳濡目染下,也同明园诸人一样有宠这丫头的习惯,眼下见她病成这般模样,心疼得眼泪巴巴。
车外,阎秉忠问:“堡主,该怎么办?”
“以你所见呢?”
“明老太君是老堡主生平所最尊重的长者,她既然托于堡主,咱们不好有负所托。再说,这丫头能落水,也是受咱们所累。依属下看,留两个人在这边值守,一旦那家人回来,即回阎堡报信。现在,这丫头还病着,咱们就把她带回去阎堡好生调养罢?”
“你来安排。”阎觐踱回马前,临上鞍际自怀里甩出一青瓷小瓶到属下手上,“将这个给她服下。”
阎秉忠接药松一口气:还好,堡主没把人扔在这里就医。服下这玉露丸,总能坚持到阎堡让上官管事着手医治,活该那个娃娃命大。
于是乎,君家忘忘在混沌不明中,再次启程,驶向了北方商业霸主的盘踞地。自明园到阎堡,这条路她走得曲折离奇,艰辛不易。只是,待她真正清楚自己置身何处时,已经是三十几日以后的事情了。
[第一卷:第九章(下)]
明园,慈安苑。
难得有一回,老管家未在早膳期间汇报家务,明太君却不认为自己能获得清静。
“奶奶!”
来了。明太君细咽着膳丝花卷,品咂着浓香小米粥,眉眼未抬。兴师问罪总要有一回,她不介意发生尽早。
“奶奶!”明清寒冲到桌前,“忘儿呢?”
明太君无视孙儿一张俊脸上充盈的焦躁灼切,推碗置箸,接过随侍春喜的漱口水净了口,再斯斯悠悠以巾帕拭了唇角,道:“坐下罢。”
明清寒也知急一时无济于事,奶奶总要给他个交待,撩衣落座长榻。
春喜上了两杯茶,悄悄然退下。余下祖孙两面面相对,多时无言。
终是明清寒寻人心切,“奶奶,您把忘儿送去了哪里?”
“投奔她爹娘去了。”
“奶奶!”明清寒蓦然立起。
“清寒,你和忘忘,已是经无缘了,让忘儿暂离这边的一切,对她,对你,都好。”
明清寒剑眉蹙紧。
“忘忘那孩子看上去活泼外露,实则心思细腻。你在她后面追了十几年,她的心才为你打开一隙。你娶了别人,那门也就重新关上了。你那一掌,无疑使她那门外面又加了几把重锁。忘忘啊,受了伤也会掩在笑容后面,如果伤痛不能趁早发现,发作时怕是已经晚了。”曾几何时,她也有过恁样心酸无助的岁月,所以,她心疼那丫头,助她自这困境中脱开。
明清寒闭目,吸气,道:“奶奶,我对忘忘的心,别人许是不知,您是最清楚的。”
“正因为清楚,才怕你走偏了。清寒,把忘忘当成妹妹疼呗,疼她到十八岁,然后,找一门能够配得上忘忘亲事,像个兄长一样地把她嫁出去。这样,你一辈子都不会失去她。”明太君是过来人,她能够想象,凭着孙儿对忘忘的用心,一旦他走得偏了,在她最爱的两个孩子中间,绝对会有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发生。那将是她最不乐见的。
明清寒半晌未语。
“清寒,你已有家有妻,对忘忘,放手罢。”
明清寒缓缓立起,“奶奶,您的话,我会考虑。”他彬彬一礼,振衣辞别。
明太君细心保养过的富贵面孔浮现凝重之色。知孙莫若她,孙儿不是能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能如此平静,正说明了他在酝酿着一场不平静。唉,难道,还是避免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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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居。
斜阳下,一池春水波光万千。清池畔,几株碧桃芳菲将尽。
池边亭内,凌水烟一曲抚罢,按弦凝思,一对美眸,尽在那几株已然红尽绿生的桃枝上。
参差桃影中,她卓尔不凡的丈夫行来。
“少爷,您回来了?少夫人在……”
“知道了。”
“奴婢去……”
“沏一壶碧螺春送到书房,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不得进来打扰。”
“是……”少爷?
凌水烟抬起的脚步窒然止住,丈夫匆匆淡淡的背影成了她心头的一抹负重。
“小姐,您怎么了?”奉茶而来的喜娟瞥见主子神色怔忡,疾问。
凌水烟螓首微摇,“没事,扶我回房罢。”
喜娟只道小姐身子又有不适,紧着将手头茶具撂放下,上前搀扶。
“喜娟,你说这清寒居为什么会种桃花?”
喜娟一脸茫然,“这花……不是在我们来前就有了么?”
是啊,她们来前就有了。凌水烟眼望桃树,缓缓走近,夕阳的晖晕里,桃枝似乎绿衣纱裙的少女旋转而舞,不久前,应是粉衣粉裙的罢?
“喜娟,对于桃花来讲,我们称不称得上后来的不速之客?”
“小姐?”喜娟满脑的懵懂。
“可是,我仍然嫉妒这桃花,她先我占了他的心思,夺了他的目光,使他的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不管我怎么努力,仍然无法和她相颃。”纵算是床第间的恩爱,他在销魂时几度呼唤的,也是另一个名字。任她如何的大度贤惠,情何以堪?
“小姐?”小姐是怎么了?小姐今日的话,字字令她难解。
“我更羡慕她。她的人不在了,身不在了,影子却在这座明园间鲜活。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喜欢她,言谈之间,总有她的存在。受到烫伤的是我,诸人怨得却也是我,因为若不是我,她怕是不会离开明园罢?”
喜娟甫恍然:小姐竟在说那只忘忘!跺足道:“小姐,您怎会说起她来呢?说她,不辱没了你的身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