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没料到他会这种反应,满腔的热情一下被冻结住,愣了半晌,才不痛快地开口:“不就是个破镇纸吗,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大不了我赔你几十个。”
“你赔得起吗?”他突然冷冷一笑,“这是絮儿送给我的。”
他口中再次蹦出的名字让沉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头顶——总是她,总是因为她!到哪里都是她的影子,连他身上都烙着她的齿痕!她留下的什么他都当个宝贝,而自己的心意他却视若敝履!
再看见在那坐立不安的辛远秋脸上尴尬的神情,沉醉更觉难堪,一赌气冲上前把镇纸从他手上抢过来,狠狠地往地上砸去。
“哐当”一声,脆弱的玉石撞上火炉壁,顿时碎成两截。
一时间,三人都怔在那里。
二十三、彩云易散琉璃脆(二)
沉醉不禁脸色一白——其实她根本无意毁掉镇纸,地上铺着软毡,是砸不碎玉石的,所以她摔出手也纯粹是泄气,却不料力道一大那镇纸自地上弹到了火炉上。
心底正挣扎着想道歉,一抬头却看见他切齿,神情惊怒:“你——不可理喻!”
这么久以来,见惯了他冷淡疏离的样子,即使那一回在唯食轩她惹他生气,他也是宁可让握碎的杯子伤到自己的手却只隐忍地对她说了一句“住口”——他从来没有如今日这样,冲她发这么大的脾气,说这么重的话。
不可理喻——这四个字如火星子引燃了她心头弥漫的委屈,烧得她全身都灼痛起来。
她蓦地红了眼眶,抬头盯着他倔强地反击:“你这算什么?昭告你对亡妻的矢志不渝一往情深吗?既是如此,你亲我的时候抱我的时候有想过她么?”
杨恪脸色一沉,被她的尖酸彻底刺痛,话语如冰珠子一般自他嘴里溅了出来:“没错,没有哪个男人能在亲你抱你的时候还能想着别人。”
他——刚才说了什么?
为什么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懂?
看着他冷漠的神色,她的一颗心,像是忽然一直沉到了冰冷的河底,仿佛连身子都冷了。
“你什么意思?”她问,声音颤抖。
他不看她,也不想回答,握着椅子的双手,骤然抓紧。今日在战场上那场景,洛震的那席话,他是一点也不愿再提起。
“你说!”她转向神情躲闪的辛远秋。
“今天殷彻让人给侯爷传话,意思是…”他皱眉,硬着头皮讲下去,根本不知道用怎样的措辞形容才好:“他跟你同床共寝…也亲过,郡主,这不是真的吧?”
原来,原来这就是今天他怒待她的理由。
她对他如何,他看不见的吗?他对她的喜欢,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嘴边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她握紧双拳:“是真的。”
是事实又怎样?但她无半点亏心之处。
如果他信她,根本就不需解释。如果他不信,再多解释也无用。
辛远秋一愣。
帐外也传来了抽气声。
杨恪的身体蓦地一僵,手指关节握得泛白。
再多的难堪,再重的羞辱,都抵不上她这一句来得残酷。这么多年,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沙场,人前背后什么样的排挤刁难他没经历过?所以今日即使众人看着他的目光有担忧有惊疑有失望有幸灾乐祸,他仍可以一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瞬间心里掠过的闷痛。
他没有那么盲目,他明白她刚到京城,除了救过殷彻一次,还能有多深的牵扯?只有她那样冒失单纯的性子,才会相信那次殷彻放过他们纯粹是报恩。
想着另一个男人觊觎着她的美好,想着众人以后看她的目光,他就按捺不住地心烦意乱。所以他回来没马上看她,连回营也是拉着辛远秋一起,怕的就是自己一见着她就控制不了情绪伤到她。
可是一切都出乎意料——他其实并不需要她解释,可她这样,却像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他是不在乎还是早已定了她的罪?
沉醉看见依然面无表情的他,心酸到发麻:“侯爷既然受人之托,何不把原话告诉我?”
她每说出一个字,他的脸色便沉下一分。够了——她还不肯放过他吗?只要脑海里掠过那些话,他的心就火燎般的痛。
“如果是因为我之前的态度让你心里不痛快,我道歉,”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似乎有些倦意,“那席话,我不想再提,就当今日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于千军万马中直取敌将首级都没眨过一下眼的他,如今已经为了这个女人乱了方寸,她要逼他到什么地步,她还要看他争风吃醋地狼狈下去吗?
为什么明明道歉的是他,她却觉得似乎是自己错了?
沉醉的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窒息一般的难过。忽然就想起,王府寿筵的那天晚上,他也是这么淡漠疏离的表情,英俊疲惫的侧脸,她在远处偷望他,心里是纷乱的甜蜜与悸动,那时的她,一心想站在他面前,仔细地贪看他的眉眼,听他低沉醇厚的声音。
而现在,他与她只隔了一张案几的距离,却似隔着万水千山。从雪夜的长街,他一句“不是你不好,而是我无法再爱”,到冰封的边关,他清晰说出的那声喜欢,回忆太动人,让她以为已经守得云开,却从没想过,这场角逐里,他如水,她握得越紧,却容易流失;她似火,他有心包容,却亦被灼伤。
二十四、不辞冰雪为卿热(一)
一双苍白的小手握着断掉的两截镇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
杨恪怔忡地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笑,居然异常温柔。
“你要去哪里?”看着她转身往营外走去,他忍不住开口问。
“去外面走走,一会就回来。”
刚走出营,就看见似乎在外面待了很久的无忧他们。
齐森和程三的表情有些尴尬,无忧担心地蹙着眉,似乎要说什么。
“让我一个人待会。”沉醉在他开口前制止了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十几步远,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点上烛火,杨恪盯着门毡——她怎么还没回来?
外面的风又开始呜咽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心因为一个隐隐的可能狂跳起来。
会不会她伤心,所以就这么走了?
想起她今天离开时,那么温柔的笑容,那么脆弱的眼神,他咬牙,仓促地环顾周围。
她的东西还在。
穿梭在营地里,他的脚步比寻常急了许多。每问一个人,他的脸色就愈发阴沉。明明是平日里熟得不能再熟的军营,第一次让他觉得无比庞大。
零落的雪花又飘洒下来,落在脸上,已经是麻木的冰冷,远处的甘泉河面,幽幽地泛着寒光,他深吸了口气,一步也不停地奔了过去。
视线里依旧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蓦地愣住,停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河岸。
——候爷这可算是承诺?
昨晚就在这个地方,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握住他的手指那么温暖。
关外的寒气渗进汗湿的身体,他突然觉得格外的冷,那种冷的感觉,打从心底里蹿出来,让他无法呼吸。月光,雪地,冰河,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他的视线,在那瞬间,他想念她的脸,那张倔强明艳的脸,那双清澈温柔的眼睛。
拖着已有些沉重的步伐,他疾步朝营地走去,地上,跟随着渐快的影子,同样的孤单。
孤单——抿紧的薄唇扯起一丝苦涩的笑,仿佛很多年,他已经忘记孤单的滋味了。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笑声响起,他脚步顿时停住,张望四周。
右前方的营帐里灯火通明,不时有笑语传出。
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步伐有些乱,带着些迟疑。
“所以呀,你们要是去扬州,一定要去花满楼看看,那个老板娘,真的是独一无二…”
就是这个轻柔的嗓音,这个清脆的笑声,他怔忡地望着帐上娇小的剪影,一颗慌乱的心,忽然间地平静了下来。
醉儿。
情不自禁地叫出她的名字,却发现嗓子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沉醉盛了碗热汤递给身旁的一名伤兵,继续跟众人说笑。
门毡被掀开,进来一个人,营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侯爷!”众人反应过来,能动弹的,纷纷行礼,不能动弹的,也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
杨恪低低地应了一声,视线却紧紧地锁住沉醉。
“原来你在这里。”
她看着他,有些诧异。
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身单衣,肩上堆着薄薄的雪花,似乎在外面待了很久,但额头上却密密地渗着层汗。
“我一个人转了会,闲着也闲着,正好这边缺人手,我就过来了,怎么无忧没告诉你么?”
“没有。”他摇头,脸色不太好。
沉醉笑了下:“大概他忘了,正好这边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转头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她准备站起身,却又直直地坐了下去。
怕冷,在火炉边坐得太久,腿麻了。
她皱着脸捶腿,却看见他欺近的身子,一愣神,自己已被他凌空抱起。
“喂!”她猛地涨红了脸,一双手徒劳地推他,不敢去看众人暧昧的眼神。
他是怎么了?从来不是这么招摇的人啊。
他抱着她走了一路。
任她挣扎,吵闹,他始终不松手也不说话。
终于回到营帐,他把她放在床上,却仍是将她锁在怀里。
“你怎么了?”沉醉开口,今晚的他,有些不对劲。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埋进她颈项,默默地闻着她的馨香,他的怀抱太紧,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不是说出去一会就回来么?”半晌,他低哑的声音传来,“我找了你很久。”
太急,竟然只顾着一个人傻傻地找了半天,在他想下令搜寻她行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她的笑语,那么清楚地撞上他的心头,让他几乎不敢置信,此刻拥她在怀里,心里顿时无限踏实,所以的担忧,所有的无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他以为她走了?
沉醉窝在他怀里,眼眶蓦地泛起热雾。
二十五、不辞冰雪为卿热(二)
“我刚才一个人的时候,想了很多,”她闻着他的气息,低低地说着,“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后面追着赶着,怕自己跟不上你的步伐,其实走得太急的那个人,反而是我。喜欢你,所以期待你也能回应,投入了多少感情,就希望有同等的收获,否则,就觉得难过,其实,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在同一个起点,明明你已经很努力,我却还是在给你增添负担,却自以为那是对你好。”
“这样的我,很自私是不是?”她咬唇,声音有些哽咽,“今天看见你道歉时疲倦的表情,我真的很害怕,怕你失去耐心,怕你心灰意冷,别人怎么看我不重要,你心里还有她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对我失望就好。”
“傻瓜。”一声轻叹在她耳畔逸出,“我以为,我才是应该担心的那一个…我和絮儿,自幼两小无猜,女萝菟丝般的感情,平静如水也清澈见底,无论我走多远,干什么,她都在我身后默默守候,就像是影子,形影相随很平常,可当有一天转身,突然发现自己身后什么都没有,那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才让我发觉错失了多么珍贵的东西。而你,完全不一样,仿佛暗夜里走路,突然满天烟花雨,那样明艳耀眼,让人措手不及,贪恋美景,却担心不知何时会消逝,伸手想握住,却害怕烫到,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从来不知道人的感情可以这样宕跌起伏,惊心动魄。”
他浅笑,似乎带着深深的无奈:“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从来不知道他也是这样的忐忑不安,无所适从,沉醉几乎听得痴了,好半天才嗫嚅地问:“你后悔吗?”
“后悔。”淡淡的一句,很干脆。
感觉到她的身体蓦地一僵,他松开怀抱,双手握住她的肩,逼着她黯然的小脸面对他。
“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就不会为你的喜欢而欢喜,为你的难过而心痛,为你的冲动牵肠挂肚,为你的笑容意乱情迷。”
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是满溢的温柔——沉醉的嘴角一点点地弯起,最终绽放出一个绝美的笑容:“你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她看着他,水眸里荡漾着几分朦胧,几分得意,几分魅惑,粉唇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完、了…”
俯首吻下去,他闭上眼,任她的甜美挑逗出他身体里最深的悸动。
他是完了,从雪夜长街,她带着满身的冰雪扑向他时,他便失去退路,又或者更早,在她从容地喝下那杯毒酒时,他就已万劫不复。
他的体温笼罩着她,烫得她全身发热,明明就不会再冷,她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
清澈无助的瞳眸对上他宽阔的胸膛,贲张的线条,顿时染上羞涩,慌忙移开视线,却撞上他火热的目光。
“怕吗?”他问。
她摇头,抓着他臂膀的双手却收紧了力道。
“醉儿,我的醉儿。”
他唤她的名字,用轻如叹息的语气,深沉的黑眸温柔而坚定地锁住她。
她沉溺于他的低语,迷失在他的目光里。
直到一阵锐利的疼痛在体内绽开,她惊愕地低呼,却被他封缄。
泪水无法抑制,像断了线的珍珠,他一滴滴吻去,交缠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她的。
“看着我,醉儿。”他的声音不稳。
她抬头,那双眼睛里的心疼与渴望深深地蛊惑了她,让她晕眩起来——下一刻,他在她身上燃起燎原大火。
意识慢慢涣散,陌生而灭顶的欢愉淹没了她,她的天地里,只剩他火热的怀抱,紧紧地笼罩着她,让她想从此身陷,长梦不醒。
天色微亮,营帐里,是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杨恪低头看着卧在他胸膛的人儿,眼底是藏不住的柔意。
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开,铺在他的身上,贴着粉嫩的娇颜,绮丽得让他离不开视线。
一只纤足淘气地伸在被外,清晨微蓝的天光,映得肌肤赛雪,他无奈地叹气,忍不住伸腿勾住她的,将她牢牢地困在他的怀抱里。
她动了一下,似乎是被惊醒了,一双朦胧的眼睛睁开望住他,又失神地闭上,然后又如他预料中的一般猛地睁开。
他失笑,胸膛颤抖。
她无措地盯着那片枕着她脸的赤裸肌肤,脑海中的记忆渐渐回笼,一张脸窘得绯红:“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回答,嘴角仍噙着促狭的笑意。
她懊恼,却拿他没办法,悻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你打了这么多年仗,怎么身上没有半点伤痕,效仿三国赵子龙么?”
“他到底有没有伤我不知道,倒是我最近刚添了新伤。”
“哪里?”她一愣。
他从容地转身,她的视线落在他背后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上,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一张脸红得更厉害。
“你这个小人!”三番五次地捉弄她,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邪恶的一面?
他低沉的笑声又愉悦地扬起,灼热的黑眸盯着她:“我从来没说我是君子,不过,我这伤痕,赵子龙应该也是有的。”
二十六、不辞冰雪为卿热(三)
见他又取笑自己,沉醉羞恼至极,反手一掌就劈了出去,他轻松握住,顺势将她制在身下,戏谑地浅笑:“招式漂亮,就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还不是因为…”她猛然停住反驳的话,抬眼瞪他。
他笑着不说话,静静地抱住她,手指慢慢地抚弄她的头发,她也不再闹,只是乖乖地贴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即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单是安静地待在一起,就会有说不出的开心和满足。
“杨恪。”她慢吞吞地念他的名。
“嗯?”他嘴边逸出一丝笑意,她是第一回叫他的名字,除了他爹之外,也就只有她会这么大大咧咧地直呼其名,别人多唤他侯爷,连当今皇上,也就称他“杨爱卿”。
“你有过什么梦想没有?我是说,打小就有的梦想。”
真是个奇怪的问题,他皱眉,想了一下:“小时候,曾经想当厨子,做手好菜,自己开个小酒楼。”
她一怔,脑海里浮现他握着把长剑站在厨房的情景,忍不住乐了:“还有些相似之处,就是本想拿菜刀剁菜的,变成拿剑砍人了。”
他淡笑,没有答话,她却觉得心酸。
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瞅着他:“等边关太平了,我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一起开个小酒楼,你做菜,我掌柜,可好?”
他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心头一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她描述的情景,虽然很难实现,居然让他有些向往。
“那你呢,想做什么?”
她干笑:“我的梦想太多,记不住。”
他忍俊不禁——倒是符合她的性子,笑意还未及眼底,她突然抱住他,轻轻地说:“遇见你之后,我的梦想只有你。”
他动容,久久无语,还她的,是一个深吻。
“我说你打算——”,嘎然而止的,是辛远秋的声音,他怔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人。
杨恪在他出声时早已利落地将沉醉掩在被下,从容地套上衣服,他淡淡地看着来人:“看够了就出去。”
辛远秋下意识地退了出去,走到外面才一愣:他看够什么了?除了听到一声娇呼还有他侯爷大人的赤裸上身他还来得及看见什么?昨天自己刚当了炮灰,今天又成了他们同仇敌忾的对象,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越想越不平,脸上浮出一丝恶意的笑容,他用适当的音量冲里面喊道:“郡主对侯爷还满意吧?当初他可曾在勾栏院里留宿几天几夜呢!”
沉醉闻言,从被子里露出脸好奇地瞧他,原本淡定的俊颜有些尴尬——絮儿离世后他确实有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只是这个状况,他不知怎么开口。
“我知道。”她突然说。
“什么?”他一时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你那点风流事,早传遍京城了。”
什么叫他那点风流事?他气结。
“那都是八百年前的破事了,更何况那几天我几乎是烂醉如泥。”
“可惜了。”她摇头。
“可惜什么?”
“原来你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难怪让她喜欢的这么辛苦。
他咬牙:“陆沉醉,你别得了便宜卖乖!”
回答他的是闷在被窝里的笑声。
“啪!”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上,沉醉一惊,闭上的双眼猛然睁开,才发现几道玩味的视线齐刷刷地盯向她。
“唉,”有人叹了口气,“第几次了?”
“第三次。”有人配合。
“太累了。”
“嗯。”整齐的声音。
沉醉红着脸弯腰捡书,恨不得一直蹲到地上去,不用抬头。
看着众人促狭的笑容,杨恪将她手中的书接过来,看着她无措的样子,眼里是浅浅的笑意:“今天就不用陪着我了,你先回营再去睡会,一会吃饭时我再叫你。”
“我说她这么累,你干脆抱她回去算了。”辛远秋煽风点火。
“还是算了,就怕侯爷也回不来了。”这些将领们也是粗人居多,兴致上来了,有人轻轻地添了一句,大家又是一阵大笑。
沉醉气恼地瞪杨恪,暗暗地掐了一把他的手臂——他不是治军很严的吗,怎么这会任人胡说八道!
杨恪由着她耍小脾气,也不说话,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她一跺脚,急急地跑了出去,却听见他也跟着众人笑起来。
二十七、于无声处听惊雷(一)
杨恪脱下满是灰尘的衣服,洗了把脸,刚套上件干净的黑衫,一双白净小手自后头环上他的腰,他转头一笑:“醒了?”
“嗯,”眯着的双眼带着满足的惺忪,沉醉像猫儿一样蹭到他胸前:“外面怎么这么吵?”
“粮草运过来了,晚些时候要给户部的人和押粮官兵设宴,刚才忙了一身灰,所以回来换身衣服,”温柔的黑眸看着她为他系衣扣,“吵到你了吧,本来想让你再多睡会的。”
“再睡下去我就被大家笑话死了!”她懊恼地低喊,手绕过他的腰替他系腰带,却又有些尴尬——他的胸膛于她太过宽阔,她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他身上。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她忽然面红耳赤,急急地退后,却发现被困在他怀里。
他轻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怎么不帮我系了?”
“我不会。”她支吾。
“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低低响起,是他一贯的从容。她抬头,他的吻落了下来,深深地夺去她的呼吸。
骗子。
“我哪有要你教这个!”好不容易推开他,她的脸几乎要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