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了。”青梅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小姐刚才醒来一次,喝了两口茶水又睡了。刘先生说外用的药可以停了。”
李新荷不记得自己醒来过,但是舌尖确实还残留着一丝茶香。
“我早说过,不要…碧螺春。”李新荷话说了一半就开始感到气喘,“那罐碧螺春是我给大哥留的。”
门口的两个人一起扑了过来。
“醒了?”
“小姐,你可醒了!”
李新荷眨眨眼,再眨眨眼,发现她的大哥确实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明皓虽然不明白她为何发笑,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下来,“醒了?哪里难受?”
李新荷摇摇头。
李明皓伸出一只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问她:“喝点粥?”
李新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青梅连忙出去准备了。
李新荷往被子里缩了缩,脑海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些画面:酒楼木质的扶梯、悬挂在走廊墙壁上的水墨山水、迎出门来的陌生少年、色泽橙红的高粱酒…
“我又喝多了吧?”李新荷有点儿担心地问他:“爹知道了?”
李明皓点点头。
李新荷的小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哎呀,怎么又让他知道了,这下子我再别想出门了。”
李明皓微微叹气,“没有,他没有发脾气,只是…”
“只是什么?”李新荷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明皓,活像一只犯了错误的小狗。
李明皓莞尔,“没什么,爹就是想带着你这个爱惹事的丫头去山上住一段时间。”
“玄明寺?”李新荷愣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又去玄明寺啊…我又不想出家当和尚…”
李明皓揉了揉她的脑门,笑着说:“我估摸着,爹是觉得山上没有酒楼食肆,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能收收你的心。”
“还收啊?我的心只剩下这么一丁点儿大啦。”李新荷伸出两只手比划一个盘子的大小,想了想,又往里收了收。
“玄明寺也不错啊。”李明皓笑了起来,“前一阵子你看《县志》的时候,不是还说玄明寺后山有一种奇怪的草,味道清香,可以入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去找找么?现在可不就是个好机会吗?唐家酒坊现在的窖里都是唐掌柜做的果酒,以后就该有你自己的酒啦。”
李新荷的眼睛闪闪发亮。
“带着你的酒经,”李明皓又说:“你的那些调酒的小玩意儿,再带几坛酒,好好琢磨琢磨你的酒坊吧。”
李新荷重重点头。
“如果你对一年之后的赛酒会还有兴趣的话,”李明皓又说:“算算时间,也该着手准备着了。”
李新荷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笑着说:“你说的我都躺不住了。”
“那就赶紧…赶紧好好休息,”李明皓见青梅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忙说:“你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李新荷乖乖点头。
李明皓从她房里退出来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知道李新荷刚刚醒来,脑子还不是很清楚,很有可能还没有想到自己并不是喝醉了这么简单。如果让她闲着,她也许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所以他才需要点儿什么新鲜的事情来引开她的注意力。
小岫从西园门外一溜烟跑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探头朝李新荷的闺房看了看,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少爷,那个人…又来了。”
李明皓眉头一皱,“你放进来的?”
小岫连忙摆手,“老爷说了,他们家若是送东西来只管收下,不论他们说什么听着就好,问什么也别回答,态度要客气点儿。所以,李伯就把那位少爷请进来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李明皓哼了一声,“让他坐着好了。”
“少爷,那现在…”小岫看了看李明皓越皱越紧的两道浓眉,略微有些不安地问道:“他还在汇松斋喝茶呢。”
李明皓低着头走了两步,转了个身开始朝外走。
汇松斋门前有两棵老松树,据说还是母亲的曾祖父亲手栽种的。百年老松,褐色的树皮上长满了云雾状的纹路,丰茂的树冠几乎遮挡了整个小院的上空。
李明皓穿过垂花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松树下发呆的顾璟霄。他脸上的青肿都还没有消下去,一边的眼圈还是紫的。虽然衣服穿得规规矩矩,看起来仍然显得很滑稽。
李明皓抿了抿嘴,心情忽然变得愉快了起来。
顾璟霄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老老实实地行了个礼,“李兄。”
李明皓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又来喝茶了?”
顾璟霄苦笑了一下,“李兄,你明知我的来意…”
“你的来意不谈也罢,”李明皓冷笑,“你这般纠缠不清,莫非嫌我们李家的答复还不够清楚?”
顾璟霄原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却因为一时的恶作剧折腾得两家鸡犬不宁,几天以来不知领了多少顿训斥,祠堂也跪了,家法也挨了,结果眼巴巴地跑来这里,李明皓还是这样的态度,这让顾璟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沮丧。
“我是认真地在跟你说话,李兄。我能不能见见…”
“我也是认真的,”李明皓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让你见她的。新荷尚未及笄,外人岂能说见就见?”
顾璟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说他原来也见过这位三小姐?如果他这么说了,李明皓一定会回答说:那是李三,是李府的三公子,不是三小姐。
他想起站在桃花湾门外那个满脸痞气的少年,想起他坐在桌边,微垂着头专心调酒的样子。他还记得她的睫毛微微翕动着,在脸颊上落下两弯浅浅的阴影,像烟,或雾,有一种柔和却又脆弱的感觉。
顾璟霄自嘲地想:原来自己竟记得那么多细节。
“顾家送来不少补品,作为补偿的话已经足够了。”李明皓又说:“这件事儿从此一笔勾销。”
顾璟霄没有出声。
“一笔勾销。”李明皓重复了一遍,他觉得这四个字挺有气势,足以表达他的宽宏大量。他没有宰了顾璟霄,没有烧了顾家街,顾璟霄的胳膊腿都还牢牢地长在身上。顾、李两家本来就没有来往,以后不过是恢复旧有的习惯罢了。
“我是诚心来求亲的…”顾璟霄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有点儿说不出口了。
李明皓挑了挑眉,多少有点意外。在他看来,顾家请了媒人跑来说亲不过是顾大少的一个新花招罢了,也许顾璟霄认为他提出的这样一个建议,虽然不至于让李家立刻就原谅他,但是多少也会看在他一片诚意的份儿上消消火气。
“我已经说了,一笔勾销。”李明皓加重了语气,“顾大少不必再有什么顾虑,李家的人都忙得很,绝对不会再因此而纠缠不休。”
顾璟霄的脸皮难得的红了一下,“李兄,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已经和父母商量过,提亲的事…我是认真的…”
李明皓开始头痛。
这算什么?玩出新花样了?
“李兄,我…”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李明皓百思不得其解,“你不就是因为看她不顺眼才恶作剧的?”
顾璟霄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腾的红了,“那天…那天我是把她抱回来的…”
李明皓听他说起这个,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是啊,若不是你在酒里动手脚,她也不至于躺着回来。”
顾璟霄额头挂下几滴冷汗,“我是想说…三小姐与我有过…呃,肌肤之…”后面的半句话在李明皓的怒目而视之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顾少爷,如果你对我们李家还有一分歉疚之意,就请你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李明皓板着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原谅你曾经做过的事,但是你最好不要给我另外一个借口,让我非宰了你不可。”
李明皓转身离开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这人哪里来的自信?他怎么认定了李家会因为他识破了老幺的身份就把老幺嫁给他?
第一次要挟尚不能够得逞,这一次居然还想跑来进行第二次的要挟?!
果然还是揍的太轻了!

【第二十二章:银丹草】

顾太太走出佛堂的时候,顾璟霄正坐在台阶上出神,斗篷的领子歪斜着,嘴里还斜叼着一根干草。随着他无意识的咀嚼,干草毛茸茸的穗子在初春微凉的风里簌簌地抖着。
顾太太停下脚步,微微叹了口气。
顾璟霄像是被这一声叹息惊动,回过身可怜兮兮地叫了声:“娘。”
顾太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被人撵回来了?你怎么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儿?!”
顾璟霄垂头丧气地从台阶上爬了起来,嘟嘟囔囔地说:“又不怪我…”
“那你说怪谁?!”
顾璟霄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顾太太看着他这副样子真是又心疼又生气,忍不住伸手过去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扭了一把,“你爹还说明年就放手让你管事儿呢,你看看你这副样子…”
顾璟霄哎呦哎呦地把耳朵挣了出来,苦着脸说:“娘,你手下留情吧,我这几天可没少挨揍。”
“那也是你自找的。”顾太太又叹,“李老爷这回是怎么说的?”
“没见着李老爷,”顾璟霄一节一节地撕扯着草茎,没精打采地说:“李大少收了东西就撵我,说什么一笔勾销,让我别再去了。”
顾太太沉默片刻,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胳膊,“人也让他们打了,东西也送过去了,亲事咱们也提了,是他们自己不答应,回头再有什么也说不到咱们头上。儿子,这事儿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顾璟霄怔了一下,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娘,提亲的事儿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没错,”顾太太看了看儿子的神色,有点拿不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得温声劝道:“我当初想着,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竟然欺负到人家没出阁的姑娘头上,除了把她娶回来,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顾璟霄不服气地反驳,“我又不知道他是个姑娘。”
“与人清誉有损,怎么说咱们顾家也是跑不了的。”顾太太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李家那边肯定是不想声张这件事,既然他们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咱们这边再别提三小姐这件事就好了。大不了再赔些银两。”说到这里,顾太太伸手在顾璟霄脑门上重重点了几点,嗔道:“从小到大,你让我和你爹操了多少心,赔出去的银子都够打出你这么大一个人了!”
顾璟霄低着头不出声,良久才斯斯艾艾地说:“娘,要不…你跟爹说说,如果能请到酒行的罗会长,再叫上我师父们一起…”
“一起作甚?”顾太太瞪着眼睛,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反问他:“一起去给你做媒人?!”
顾璟霄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神色,脸颊上却缓缓泛起可疑的颜色。
“不会吧,儿子,”顾太太有点儿傻眼,“我说…你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
顾璟霄一瞬间心中混乱无比,直觉地想要反驳,可懵懵懂懂的,却又觉得反驳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我…我不知道…”顾璟霄讷讷半晌,神色迷茫。
“这可怎么好?”顾太太也觉得这件事变得越来越棘手了,“你爹原本就不赞同咱们跟李家结这门亲事。你也知道,李家跟咱们一向都没有什么来往的。李家拒绝了咱们的求亲,你爹爹和你大伯那边其实是松了口气的,现在又要他出面去请罗会长和你师父,你想他能同意吗?”
顾太太的话把顾璟霄的注意力从他自己的那点儿混乱的小心思里拽了出来。他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试探地说:“要不…师父那边我去说说?”
“你两位师父能同意吗?”
“我试试吧,”顾璟霄心里也没底,“他们对李三倒是蛮器重的,总夸她聪明。但这事儿的起因是我又闯了祸,他们知道的话恐怕会气得不轻。”
顾太太是知道松竹二老的人品习性的,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有些发愁,“要不我再劝劝你爹,让他去找你师父们谈谈吧。”
顾璟霄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能行么?”
顾太太瞪了他一眼,转而又问:“那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听顾璟霄说这位三小姐总是穿着男装,她心里多少有点儿担心,太过顽劣的儿媳妇,日后只怕不好相处。
“她很聪明,”顾璟霄很认真地想了想,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挑了起来,“性子有点儿急,不过做酒的时候认真得很。嗯,有的时候说话很气人。”
“我知道了。”顾太太看着儿子出神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我再去跟你爹说说。”
顾璟霄忙不迭地点头,“好,现在就去吧。”
顾太太走出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说:“这件事不用这么急。咱们就算请动了罗会长和松竹二老,这亲事也得等李老爷一家回来再提呀。”
“回来?”顾璟霄微微一愣,“他们去哪儿了?”
“你不知道?”顾太太倒像是有点儿意外,“李老爷要带着家里的女眷去玄明寺上香,这一来一去的,少说也得半个月呢。”
“玄明寺?”顾璟霄这下真的傻眼了。他刚才在李府的时候,李明皓一点儿口风也没有露出来,这明摆着没拿自己当回事儿啊。
顾璟霄转身就往外走,“我去问问李明皓!”
“霄儿,”顾太太一把拉住了他,“你要真想成了这件事儿,自己千万不能乱了阵脚。李明皓是李家管事儿的人,又是三小姐嫡亲的哥哥,这个人不能得罪。”
顾璟霄背对着顾太太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我去玄明寺!”
顾太太有点儿跟不上儿子的思路了,愕然问道:“你去玄明寺干什么?”
“我…我…”顾璟霄把脸扭向另一边,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脖子都涨红了,“我去踏青,我去上香,不行啊?!”
顾璟霄带着贴身小厮项儿还没走出院子就和中门内走出来的一群人碰了个正着。走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身材高大,五官线条略显凌厉,正是自己的老爹顾洪。
顾洪这几天被儿子的事儿闹得寝食不安,远远看见顾璟霄一脸的青青紫紫都还没有消下去,又要带着小厮出门,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这又是要去哪儿?”顾洪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越看心里越有气,“酒窖也不去了,酒楼的事儿也不管了,你是打算明年的赛酒会让你弟弟去?”
顾璟霄忙说:“儿子不敢。”
“不敢?”顾洪冷哼一声,“差点儿就玩出人命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璟霄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宜阳楼的事儿,你是打算让你老子自己去?”顾洪一眼瞥见项儿背着的包袱,眉眼又阴沉了下来,“管事儿的人没跟你说过?”
顾璟霄一惊,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这几天没见公孙羽的面儿,他竟然把宜阳楼的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
公孙羽这次来淮阳,跟顾家谈生意还在其次,主要还是为了宜阳楼开分店的事儿。说实话,有如意楼、海时楼、余味斋和桃花湾压着,顾璟霄并不看好宜阳楼。但是他和公孙羽并无深交,这种话还轮不到他去说。后来的几天他都忙着往李府里跑,管家送来的帖子扫过两眼就丢在了一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顾洪见他不出声,低声呵斥:“还不快去换衣服!让一大家子人都等你一个不成!”
顾璟霄灰溜溜地转了个身往回跑。
“少爷,少爷,”项儿一溜小跑地追了上来,“咱们还去玄明寺吗?”
顾璟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贼头贼脑地四下里看了看,这才放开了他,没好气地说:“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怕我爹听不见?”
项儿一脸遗憾地拍了拍手里的包袱,“东西都收拾好了呢。”
“你急什么啊。”顾璟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心里忿忿地想:你再急还能有我急吗?
厢房中一灯如豆,荧荧照着长桌上摊开的一束束青草。青草的叶片已被摘去,柔嫩的草茎上沾着细小的水珠,被房中热气一蒸,凉幽幽的香气越发浓郁。
李新荷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束草茎上下打量,片刻之后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青梅走过来将一件外袍披在她的肩上,笑着说:“山上可不比咱们自己家,小姐还是多穿件衣裳吧。”
李新荷摆摆手示意无妨。
“还是早点儿歇着吧,”青梅往火盆里添了炭火,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叹气,“赶了一天的路,还没喘口气就去爬山,又挖了这一大筐破草叶子,小姐你真不累么?”
李新荷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这可是好东西呢,你过来闻闻看。”
“一屋子都是这个味道,”青梅失笑,“哪里还用凑到近处去闻。这个味道闻起来好像在哪里吃过似的。”
“这叫银丹草。”李新荷眼中映出案台上荧荧跳动的烛火,清澈的眼波中漾起淡淡的暖意,“可以做香料。颐香斋的芸豆卷里就放了这种东西。”
“怪不得。”青梅点了点头。
“还能入药呢,”李新荷笑着说:“医书上说它‘轻扬升浮、芳香通窍,功善疏散上焦风热,清头目、利咽喉’。”
青梅不解,“大晚上的,洗它作甚?”
“银丹草的炮制是有讲究的,”李新荷拿过一旁的水盆,浸湿手指小心地将指尖的水珠弹洒在草茎上,“医书上说,采回银丹草之后,要除去残根,先将叶片抖下另放。然后以清水喷洒草茎,润透后切段,晒干,再与叶和匀。这一晚上还得洒几次水,必须得浸透了,明日才能拿出去晒呢。”
“难怪急巴巴地撵着我和小岫摘那个叶片子,” 青梅笑道:“我开始还以为你只要那个叶片子。后来见你打了井水又来洗刷这些草杆子,又想着难不成叶子不要,只要草杆子?原来是两样都要啊。”
李新荷不禁莞尔,“叶片和草杆子都是好东西,怎能不要。多亏那个山洼潮湿又背风,否则还没到采摘的时节,这东西可长不了这么好。”
青梅不懂这些东西,听她讲的有趣,忍不住问道:“这东西采摘也有讲究?”
“那是自然,”李新荷笑道:“这东西一年可以收两次,小暑之前,叶片茂盛,花还未开放时;第二次是在秋分至寒露间,花朵盛开,叶未凋落时。药用以第二次采收的为最好。不过,咱们不是用来制药,时节上倒也不必过于讲究。”
青梅听的稀奇,“难道这东西能做酒?”
李新荷望着禅院素白的窗纸,托着腮轻声说道:“我在五岩山的时候,我师父曾经以银丹草的汁液和着米酒、黄酒饮用。不过…”
青梅见她微微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忍不住问道:“怎么?”
“我师父当时也说,若是提炼出草液中的精华,配酒的话效果会更好。”李新荷目光飘忽,口中念念有词,显然神思已经完全转到了如何提炼草液的问题上去了。
青梅正想催她早点儿休息,李新荷却跳了起来,到桌旁拿过纸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青梅凑过去看时,见那纸上一笔一笔写的是:顶细绢箩两个,粗绢箩两个,大小乳钵四个,瓷罐四个,大小砂锅四个,风炉两个,新水桶两个,细纱一丈,木炭二十斤。
青梅奇道:“寺中自有僧人做一日三餐的斋饭,你要这许多物事作甚?”
李新荷被她的话逗笑了,“我可不是要在菩萨眼皮底下开个小厨房,这些东西可是另有用处。”
“又是锅又是炭的,”青梅也笑了起来,“我看着可不就是要开起厨房来?”
李新荷笑够了,神色也变得正经了一些,“你不知道,要想从这银丹草里提取出精华来,非得用这些麻烦的物事不可,光靠咱们带上山的那几只罐子可不行。”
当初在五岩山上,五岩先生曾经心血来潮想要从银丹草中提炼出草油,后来终因琐事缠身而不了了之。如今李新荷既然采到了这山中秘产的药草,又有的是空闲时间来摆弄,正好可以放手试上一试。若是可以提炼出精纯的草油,日后说不定可以调配出一味得天独厚的香醇美酒来。
李新荷举着草茎越想越高兴,小脸在烛光下简直笑成了一朵花。

【第二十三章:宜阳楼】

李明皓下了马车才发现停车的地方是宜和街,前面路口就是南城老孙家的酒楼和春园。几日不见,和春园竟然面目全非,门前的牌匾也已经由“和春园”三个字换成了“”。牌匾上披红挂彩,喜庆意味十足。
李明皓这才明白宜阳楼派出自己的马车迎接客人,不止是表示好客之意,更重要的原因是要将这一份神秘感保持到最后。在今日之前,接到帖子的宾客当中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宜阳楼的前身就是南城老孙家的和春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