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太正直了。
「你……」
我用我这张连需要的话都说不出来的不如意嘴巴,
说出多余的话来。
「你在想像这些标本生前的模样吗?」
「咦?」
何必,
做那种事?
难得……都已经死了。
「你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我没办法叫她「薰子小姐」。
「勉强……?」
「嗯。遗憾的是,刚才从那里看到这只巨大的黑鸟时,我以为是它是恶魔。即使现在从这么近的地方观看……我还是觉得它十分不祥。」
我这么说,
薰子的表情有些僵住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起来如此。可是……」
那是,
「我不知道这栋洋馆过去发生过什么事。虽然不知道……但我听说过传闻。」
「传闻……?」
「不好的传闻。」我说,「不是分校的女老师要和年龄相差极大的资产家前华族结婚这种闲言闲语。我听到的是……」
奇妙的,
不祥的,
不可解的。
「来到这栋洋馆的新娘会在婚礼当晚死去……」
被诅咒的洋馆。
「新娘说的是你,婚礼就是今晚。如果传闻属实……你今晚就会死去。」
没错。
这里是惨剧的舞台,
她是应该成为被害人的人。
应该……很害怕才对。
她表现得如此开朗健全,是不自然的。
薰子现在完全正面临死亡。就算她大喊大叫,逃出这里也不足为奇。像我,只是隐约地去想——不,想像自己面临死亡的状况,就慌乱得几乎崩溃了。
死亡……
「在我眼中……它就如同象征着那不祥的传闻。」
「关口老师……」
薰子转向我。
她的呼吸吹到我的脸颊上。
「其实,我很害怕。」
她说。
「害怕……」
这个人,
总算也……
我很怕——薰子以消沉的声音反覆道。
「可是,」
关口老师——薰子甩开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我不会死,我不打算死,我不能死。」
「不能死?」
「嗯……这也是为了伯爵。」薰子说。
「为了伯爵……?」
「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并没有为了谁而生、为了谁而死这样的想法。可是,如果我现在死掉了,伯爵……昂允先生一定会伤心的。」
他一定会伤心吧。
他……一定会深切地悲伤。
我不擅长应付伯爵,但是……我可以轻易地想像他悲叹不已的模样。
「过去,伯爵经历了四次这样的辛酸。我觉得……不能够再让纯粹的他遭遇这种事了。」
所以,
所以这个人才表现得从容自在吗?
「过去的事件,我从伯爵以及伯爵的亲属那里听说了详情。那些事件确实难以理解。可是……」
「可是?」
「不管再怎怎么难以理解,那都一定是有人下手的。诅咒、作祟杀人这种事……绝对不可能。」
——哪有什么诅咒?
「那么,那就是手法巧妙的犯罪,要不然就是……奇迹般的偶然所引发的状况吧。」
「奇迹般的偶然?」
「我认为是后者。」薰子说,「不管设计得再怎么精巧的犯罪,过了一段时间,想要再一模一样地多次重现,我认为是不可能的。不管画出来的蓝图再怎么精密,顺利成功个一两次或许有可能,但五次实在是不可能。这毕竟是人做出来的事,一定会有破绽,然而事情却成功了四次……」
「你是说,偶然在当中起了作用?」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了。这话听起来或许像是一厢情愿,不过除此以外,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而且,凑巧成功的情况就叫做偶然……」
那样的话——薰子说。
「我才不会输给偶然。谁愿意被偶然给杀掉?而且如果那是偶然的产物,如此凑巧的偶然……」
我想不可能再发生了——薰子斩钉截铁地说。
「我说的不对吗?」
「你说的对。」
薰子说的没错吧。
没有什么机关,一直都没有。
去年夏天,我让我心中的她死了。
去年秋天,我让我心中的他死了。
冬天是那个人,
春天是那个人。
所以,
不能让这个人死去。
我强烈地这么感觉。
——伯爵,
也为了伯爵。
「你说的没错,你不能死,你不应该死。可是,我也不认为我和榎木津能够做什么。没有我们可以效劳的地方。」
「请两位留在这里。」薰子说,「过去……事件一直发生在相同的条件下。关口老师和榎木津先生来访,就改变了这些条件。」
「改变条件?」
「伯爵他怀疑内部的人。」
「内部的人……?」
这里面有杀人犯……
「是指关系者……或者说,这栋洋馆里面的人吗?」
「是的。」
「可是,那……」
「也就是伯爵的亲戚及佣人们。我不知道伯爵怀疑的究竟是谁。而且伯爵是个公正的人,除非得到切确的证据,否则他绝对不会说出口……」
「可、可是……」
胤笃老人。公滋。奉赞会的人。忠厚老实的管家。难以区别的众多女佣……
这里面有杀人凶手吗?榎木津的预言是正确的吗?
没有凶手……
公滋这么说。
「从过去的例子来看,婚礼当晚,从来没有外人待在馆内。」
「我们今晚待在这栋宅子里……就等于改变事件发生时的条件?」
「只要条件改变,同样的偶然也……」
「如果是偶然的话……」
可是,我的视线离开纯白的新娘,仰望漆黑的鹤。
不祥的鸟王,黑色的……鹤。
——这种形状的东西,
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这只鸟……
会不会是这只鸟杀了新娘?我如此幻想着。漆黑的鹤停伫在新娘的尸体上,伸展着羽翼。
那是……鬼神。
没错。如果这是鬼神所为……
不是人的话,也不可能抓得到。这不是警察处理得了的。
「不分东洋西洋,鹤都是祥瑞之鸟……」
背后传来尖锐的声音。
「同时是智慧的象征。希腊神话中,传说鹤带给了人类文字。太古时期,帕拉米迪斯模仿列队飞翔的鹤的形状,创造了十三种类的希腊文字。带来文字的鸟——鹤,是最适合书斋的鸟。家父根据这个故事,让十三种共十三只鹤住在这间书斋里。」
「伯爵。」薰子出声。
被书背包围的巨大门扉打开,同样一袭黑服的由良伯爵站那里。
「那只……第十四只鹤……」
「第十四只?」
是在说这只黑色的鹤吗?
「是鹤的女王。亚里斯多德说,鹤随着年龄增加,颜色会逐渐转黑。那么漆黑的鹤,便是岁数多到无法想像的老鹤……」
伯爵的声音非常响亮。
他的声音在巨大空间的各处回响,从四面八方侵入我的耳朵,在我的黏膜划下细微的伤痕。
「不管在东西方,鹤都被视为长寿之鸟。甚至还说由于鹤巡回任脉,所以长寿不死。有个说法认为,源赖朝所放掉的鹤,一直到江户时代仍然继续飞来……」
伯爵说着,踩出响亮的脚步声,走进鹤群当中。
「例如根据《相鹤经》记载,鹤龄百六十,雌雄互交视线而孕,龄千六百,雏鸟定形于胎内。鹤被视为不吃不喝的胎生灵鸟。所以……」
伯爵依然维持他那种独特的表情。
苦恼地蹙起眉头的蜡像般贵人来到我们面前,仰望着黑色的鹤说道:
「她是鹤的女王,也是这间书斋的主人。关口老师,让您久等了。」
「啊,不会……。呃,警方……」
「警方说,从今晚二十时至明早七时为止,会在宅子周围安排十名巡查巡逻保护。他们向我致歉,说上次……八年前,由于当时日本处于占领状态,同时没有任何搜查员知道过去的事件,连记录都没有,事件发生在那样的状况下,因此不管是保护还是调查,都无法尽善尽美。」
伯爵露出苦笑——看起来。
「虽然就算警方道歉,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觉得悲伤吗?
他的表情依然相同。
但是和刚才不同,看起来很悲伤。
「而且,听说这次警方也得到熟知过去事件的人物协助。」
「有人知道二十年以前的事件吗?」
薰子露出不安的表情。
「嗯,那个人姓伊庭,已经退休了。我对他也记得很清楚。警方说几天前连络到他,询问了详细情形,昨天已正式委托他协助调查。」
「调查……?」
「调查八年前的命案。」薰子回答我,「过去的命案已经过了时效,但上次的事件,时效还没有过,因此原则上调查似乎仍然持续,虽然只是原则上。」
薰子稍微笑了一下。
「至少,」伯爵转向薰子,「如此一来,今晚外部的人没办法侵入我们的世界——这栋洋馆的内部了。姑且不论这能发挥多少效果,至少可以防范小偷吧。」
伯爵说。就像薰子刚才说的,伯爵在怀疑内部的人吧。
「不过……过去也没有任何外人入侵。警察和亲戚似乎都误会了,过去的命案并不是发生在婚礼当晚。」
「不是吗?」
婚礼之夜——我记得我是这么听说的。
「新娘都平安无事地活到早晨。然而……翌日她们却被夺走了。案件发生在婚礼隔天。」
伯爵转向薰子说「我一定会保护你。」然后他转向我。
「可以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吗?关口老师?」
为了伯爵……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请尽管吩咐。」我答道。
「感激不尽。」
伯爵抓起我的手,用双手握住。
为什么呢?我觉得不那么讨厌了。
可是……
老实说,我能做什么呢?
我的手掌感受着伯爵冰凉的体温,这么想道。我这种人能派上什么用场?我和榎木津在这栋洋馆的内部确实是特异分子。但话说回来,我也不觉得我们能有什么用途。只是待在这里,条件就会改变——虽然是这样没错。
我望着站在黑鸟女王前的苍白伯爵,以及他凛然不屈的妻子。
这……
如果这是超越人智的事物所做出来的事……
预感总是诱发着不安。
反正都要死,人总是要死,我心中的忧郁团块如此呐喊着。
站在这里的新娘,是已经注定要死的未来的被害人。
哪有这种荒唐的理所当然之事?
「伯爵。」我第一次唤道,「请容我问个……愚蠢的问题。」
「请说。」
「我听说儒者是不谈论怪力乱神的……不过这次的事,呃,会不会是那类非人类的事物……」
我在问些什么?
我垂下头去,摇着头打消自己的愚问。
「啊,对不起。这是……我在妄想。」
「妄想……?」
「伯爵说,这只黑色的鹤是智慧的象征,是鹤中之王。的确,鹤在日本被视为吉祥的象征,我听说在西洋也被视为信仰的依归。只是,我……」
我……
「我似乎被不该有的妄念执着给攫住了……这只漆黑的巨鸟……看起来就像不祥的……」
不祥的鬼神——我说。
「这只鹤不是鬼神。」伯爵笑道,「而且鬼神并不是不祥的东西。」
「不是吗?」
「所谓鬼神,是不可见、不可闻、不可触、不可知的东西。因此不能够谈论,也不能够知道。」
「意思是……没有形体?」
「不是没有形体。没有形体的东西存在,这是矛盾的。所谓鬼神,也就是不存在之物——非存在。听好了,鬼神这种东西不存在,可是并不是没有鬼神。不存在的东西,就是鬼神。」
「不存在的东西……也就是只有概念存在,是吗?」
「有些不一样。」伯爵说,「存在者存在着。非存在者不存在。」
鬼神是不存在的——伯爵反覆说。
「程子曰;鬼神,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也。张子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而朱子说,鬼是阴之灵,神是阳之灵。」
但是根本不必附加这些道理——伯爵大大地摊开双手。
「有鬼无鬼的论争,根本没有意义。鬼神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以不存在这样的形式存在。就像论语中说的,敬鬼神而远之——只能够以敬而远之这样的方式去面对。」
因此……
「人会随着死亡变成鬼神。」
「人……会变成鬼神?」
「不复存在的话,就成了鬼神。换句话说,祭祀鬼神,也就是面对死亡。与存在者思考存在是同义的。」
面对死亡……
「所以儒教才会重视祭祀祖先。现在孝只被视为在无为的日常中孝顺父母,不过原本孝就像《孝经》中所说的,是一切德行的根本。」
「德行的……根本?」
「是的,所有的德行都从属于孝。」
「伯爵认为,孝是一切的根本——是最高的概念吗?」
「不是我这么认为。」伯爵说,「世间的儒者,在四书五经中,似乎也比较倾向于轻视《孝经》,不过像是先祖父就不赞同这样的看法。孝是人伦的根本。认为孝仅止于亲子关系,只会把儒教的真理贬低为道德。」
「贬低为道德……?」
「道德只是每一个时代、每一个场所,人们应该遵守的行为规范、社会秩序罢了。只要时代及场所改变,就会自动变质,但是真理不会变质。无论在何人的治世、何处的世界,都恒久不变、屹立不摇的,才是真理。」
这……
我觉得可以了解。
「孝就是真理。」伯爵说,「亲与子——这个关系,可以就这样替换为鬼神与人。」
「把亲子……替换为鬼神与人?」
「父子之道,天性也。父母迟早会不在。父母的父母已经不存在。不存在之物与存在之物之间的关系当中,就有着孝。换句话说,这是非存在与存在的关系。这么去想,忠恕、忠信都只能是孝的下位概念。」
「孝比忠更重要吗?」
「当然了。」伯爵恳切地,但是激烈地回答,「忠,指的原本是真心。『与人忠』——换言之,忠是只能在人际关系中发掘的德行。随着时代演变,忠与孝的优势逆转了,但是这是极大的错误。体制只是透过把忠这个德行限定于君臣关系,来利用儒教的道理罢了。若问君与父孰尊?选择君的话,道理就不通了。君主也有父母,孝也是君主本身所应该遵行的。孝是从人类与非人类、存在与非存在的关系中产生的恒常普遍的大道,也就是真理。然后……」
若要贯彻孝道,就无法避开鬼神——伯爵说。
「鬼神……」
我仰望黑色的鸟之女王。
「我要强调,面对死亡,探问何谓存在,这就是孝。」
「所以……才会祭祀祖先吗?」
「没错,所以才会祭祀祖先。祖先是再也不存在的父母,也就是鬼神。」
听说在大陆,鬼指的就是死者(※在日本,「鬼」指的通常是一种怪物,形象受佛教及阴阳道影响,多为地狱的狱卒,具有牛角和虎牙,裸体围虎皮,有怪力。)。
关于鬼神,我的理解似乎也是错的。
「关口老师。」此时伯爵呼唤我,「关于您写的〈独吊〉……」
突然听到自己的作品名称,我慌乱起来。
「那……怎么了吗?」
「那篇作品中,为什么会把生者称为死者呢?」
伯爵苦恼地蹙起眉头,以悲伤的眼神,
注视着我。
独吊……
写下那篇作品,是今年春天的事。
我记得是刊载在五月发售的《近代文艺》六月号上。
新年刚过,我就在箱根山被卷入麻烦事,身心俱疲。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工作,我鞭策不甘愿的手臂写下了一篇短篇。去年秋天,我的单行本出版,但是那种东西不可能卖得好,生计困窘,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动手写出了一篇稿子。然而这个世界真不晓得是怎么搞的,那种急就章的成品,竟然搏得了一点好评。结果……我接到了撰稿委托。
我有点喜孜孜起来,拚命地努力写作,却完全不行。根本写不出来。在漫长的呻吟之后,我挤出来的作品就是〈独吊〉。
去年秋天发生的凄惨杀人事件,以及同样是去年冬天发生的不可解事件……
我这阵子老是扯上血腥的事件。可能是因为这样,挤出来的作品,是阴惨的埋葬情景。
算不上是什么好作品。
不过……也不是比其他的作品差。
以那种意义来说,我写出来的劣文全都是不完全品。
不过关于〈独吊〉,我记得我是带着再也写不下去的挫败感搁笔的。
所以篇幅很短。
内容……毫无内容可言。
我只是回想起京极堂忘了是什么时候说过的话,以我的方式咀嚼后写下来罢了。
朋友说,尸体以部分来看,并没有死。当然,那是以生物学反应的角度来看。
但是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非常恐怖。
如果死后还有一些部分活着,会不会也还有意识呢?——我兴起了这样的妄想。
我没有告诉朋友。
因为我自己也明白,那只是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
意识不是独立之物,而是一种反应——这也是京极堂的大论。
那么,
产生出意识这种反应、并认识反应的脑的机能停止的话,在这个阶段,人就已经没有意识了吧。
可是我不是科学家,而是小说家。
所以那些细节对我来说无所谓,完全无所谓。
说起来,我从小就经常幻想过早被埋葬的恐怖,活生生地被埋入泥土深处的恐怖。在死棺中复活的战栗。动弹不得的绝望闭塞感。这对我而言,是做为我的生的类比而萌生的妄想吧。据说吸血鬼传说就是从过早的埋葬所萌生,这对我来说是再恐怖也不过——同时也再迷人也不过的事。
所以,
我让死人拥有意识,让死人说话。
相反地,作品中的生者迷失了境界,扩散而去。哪里都没有活着的证据。也没有个人、自我这种确实的东西……
这种想法,我没有彻底消化,就动笔写下。
不,该说是记录下来吗?
不管怎么样,我彷佛自动书写地把它记录下来,带着无法彻底描写的挫折感结束……
那就是〈独吊〉。
以结果来说,我写下了生者与死者立场逆转的埋葬场面。换句话说……
那篇作品就只有这样。
自此之后,我完全写不出东西了。
然后就这样直到今天。
「为什么生者会被当成死者呢?」伯爵再次问道,「埋葬的时候,作品中的女子还活着吧?她人还在呢。」
「不,呃……她已经死了。」我这么答道。虽然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这样啊……那么您是将非存在比喻为存在之物,写下那篇作品吗?」
——比喻?
伯爵,
他误会了什么。
这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薰子不安的表情。
7
薰子的笑容拯救了我。
与关口巽对话,让我预感将会有种种真知卓见出现,但是同时它也让盘踞在我心中的一抹不安增长了。
我的想像似乎大致猜中了。
关口这个人,一定是轻蔑着安宁,以不安为粮食而活。
我可以切实地感觉到这一点。
关口巽总是幻视着破灭,然后极端恐惧这个幻影成真。由于太过于恐惧,他连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都没办法。
可是若不闭上眼睛,就无法得到平稳的日常。
因此他厌恶日常。
他轻蔑着平稳安宁、日常性的存在方式。
可是关口并非从高处俯视,他的视线比任何人都要低。
胆小的他,只是没办法背对不久后一定会造访的破灭,耽溺于惰眠罢了。
过剩的自我保护,往往会转化为攻击。所以关口在某一面也是攻击性的。
但是关口的情况,自我保护与攻击的关系是扭曲的。他的破坏冲动应该说是对于无法实现的自我保护的补偿吗?
让他放弃自我保护的,是对于即将造访的破灭的确实预感。破灭应该可以视为消失——死亡。
死,是存在者唯一绝对无法体验的一件事。对存在者而言,死永远都是未来。除了以将其视为预兆以外,没有其他知晓的方法。
就像鬼神是不可知之物一样,死是不可知之事。
一般认为,与死成对的概念是生。
可是我不这么想。生包括了许多的下位概念。但是死并非如此。
死是不可动摇的,而且孤高的,我认为时间才适合做为与死成对的概念。
我们对时间一无所知,无法谈论,因为我们存在者无法客观地捕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