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
「嗯。不只一两百只,多到根本数不清。我、还有一起去的同事,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连被害人怎样、现场怎样都给忘了,完全给吓倒了。」
「给吓倒了?」
「被那里的气氛。因为你想想看啊,标本不就是尸体吗?好几百个尸体像并排在那里哪。毛死人了。屋子是宏伟得像座城堡没错,可是里头除了鸟以外,啥都没有。所以……才会叫做鸟城吧。」
「哦……」木场露出一种似懂非懂的表情。
然后他再一次望向照片。
「这里头全都是鸟吗?」
「全都是鸟。」
「这里……是由良邸吧?」
「是由良邸没错,是华族大人居住的城堡。」
「被诅咒的伯爵家啊。」
木场说着,恢复原来的姿势,把照片放到矮桌上。
「诅咒啊……嗳,村子里的确是有人说这种话。诡异是诡异,可是也没有怎样啊。那种东西……」
是迷信。
「世上才没有什么诅咒呢。」我说。
「我真的这么希望呢。」木场回道,「我也认为没有诅咒这玩意儿,不过有些案子真的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教人吃不消。」
「没有哪个案子教人吃得消的。」
什么大快人心的案子、温馨的案子,世上根本没那种东西。就算是善意所引发的案件,或是有什么令人忍不住同情的内情,只要安上事件这两个字,立刻就变得可悲。干刑警这一行,经常会碰到厌恶起人类的瞬间。冠有事件之名的事物,总是那么样地阴寒、苦涩。
「这里也很苦涩哪。」
我粗鲁地指着照片说。
「原来如此。总之,伊庭先生确实参与过调查,是吧。由良伯爵家的新娘连续杀人事件……」
「调查啊……唔……」
我的确是调查过了。
就算他们居住的世界不同、品味低俗、不属于村子,这和案子也是两回事。
一样是有人被杀了。所以我不眠不休地调查。调查是调查了……
「没有破案,三次都没有破案。」
「是四次。」木场说,「昭和二十年发生的案子也成了悬案。」
又……发生了吗?
在我抛弃工作和故乡后。
我觉得有点愤怒,虽然不感到后悔。
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比起愤怒,我是不是先感觉到后悔?特别是第三次,我记得我懊悔极了。
以某种意义来说,这是当然的。如果我们警方能够逮捕凶手,根本就不会有后来的被害人了。
「那……」
不管说什么,都会变成牢骚或辩解。
所以我非常随便地回应:
「我离开以后还是没能逮到凶手,表示当时抓不到凶手,不是因为我信仰不虔诚害的哪。」
「我觉得跟信不信神没关系。」木场不晓得是否察觉了我的心情,敷衍似地说,「我也从来没有认真拜过神啊。」
「好笑。我看你也没有逮到过几个犯人吧?」
「说得没错。我是调查庭的常客嘛。不过调查这回事,也不是求神就能怎么样的吧。同样地,诅咒也不是什么可以相信的事。即使如此,过去四次,嫁给由良伯爵的女人,每次举行婚礼就会被杀,只有这一点是事实。然后啊……」
这次是第五次——木场说。
——又……
「又被杀了吗?」
「不,人还没死。其实啊……」
木场将探出那张四方形的脸,靠到矮桌上。
我也将身子往前屈。
「其实怎样?」
「其实,听说这次由良邸即将举行第五次的婚礼。」
「举行婚礼?」
「对。又要举行婚礼了。」
「又?你说第五次……那个伯爵又要娶新娘了?」
「那张照片上的洋馆里,除了佣人以外,只住了那个伯爵吧?」
「等一下,那个伯爵……他的确比我年轻个十五、六岁,所以……喂,那他现在都已经超过五十啦?这样还要举行婚礼?」
前提是那个人也会年老的话。
「这个国家又没有法律禁止超过五十岁的人娶亲。有钱人和大人物,不管几岁都还是精力旺盛呀。像是丰太阁(※指丰臣秀吉(一五三七~一五九八),战国、桃山时代的武将,继织田信长之陵,平定战国时期详雄割据的局面。),生孩子不是近六十岁的事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是,但是……
「是为了财产吗?」
「这部分我就不晓得了。总之,听说那个叫由良昂允的人最近就要举行第五次的大礼了。然后……唔,过去四次新娘全都被杀了,而且全都没有破案,可能是想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新娘吧。听说他通知了警察。」
「接到了杀人预告吗?」
「才没有那种东西。」
「那怎么会知道这次新娘是不是也被盯上了?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不管过去发生过多少次命案,这样的状况,警方也没办法行动吧?还是怎样?他的意思是有点担心,叫警察借几个巡查给他是吗?他是在叫警方免费给他护卫吗?」
「不,我不晓得他是前伯爵还是什么,但现在他只是一介平民,应该是不会提出这么傲慢的要求吧……不。」
「不什么不?」我问,木场伤脑筋似地抽动一边的脸颊,说:
「我只是想到,或许前华族是很傲慢的。我认识一个前华族,是个非常嚣张狂妄的大呆瓜。我只是想,他可能会提出这种要求也说不定。」
「你认识前华族啊?真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的?」木场不当一回事地说,「我不知道其他的前华族怎样,但我认识的前华族,只是个废材罢了。」
「那真是伤脑筋哪。你那种话,在我们这一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嗳,那些人或许自尊心都特别强吧。」
「那家伙才没那么正常呢。可是,我想那种蠢蛋全世界大概就只有那么一个……那家伙不是因为是前华族所以笨,而是他是个笨蛋前华族。」
「里头或许也有这样的人吧。」我答道。
我觉得莫名其妙,所以也无从答起。
「那个由良先生……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由良昂允,
他是个奇特的人。
「唔……现在想想,那个人虽然有点古怪,不过并不愚笨。他很纤细,而且聪明。」
不过那个人……没有血色。
苍白的脸,彷佛充满苦恼的表情。
我只回想得出这样的印象。
这也是当然的。
每次见到他,由良昂允总是身陷哀伤的漩涡之中。我是刑警,身为刑警的我,只知道身为被害人配偶的他。
「原来如此,由良先生似乎没有我认识的混帐王八蛋那么厚颜无耻。这次他似乎也不是要求警方派遣巡查给他充当警卫。所以,这倒不如说是我们警方自己的问题。」
「哦,我可以了解。」
这当中的情形,不必说我也明白。
木场说,警方第四次也让凶嫌逃之夭夭了。警方让四个人白白葬送了性命。就算世人讥讽过失都在警方身上,也无从辩驳。第五次……
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吧。
「就算赌上国家警察长野县本部的面子……是吗?」
「不必赌上那种东西,本来就应该预防杀人这种事。」
木场一脸严肃地说。
他的话一点都没错。
我望向庭院。
夕阳照射下,绣球花显得比之前更萎靡不振。眼睛已经习惯室内的光线,即使是穷酸的庭院,也显得格外刺眼。
不过房间角落的佛坛,无论何时都是阴暗的。
「你说的没错。」我说,「不管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能够允许杀人。」
木场扬起眉毛,然后提起挂在脖子上的手巾,擦拭四方形的脸。
「是……啊。」
「如果阻止得了,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最好都要阻止。只能等到犯罪发生后才行动,那根本没用。因为警方行动,犯罪没能发生,这是最好的。预防犯罪也是警察的工作啊。」
「你说的没错。」木场说道,「可是……这很难实现呢。」
「是啊。」我答道。
理想……终究只是理想。理想总是有的,可是理想与现实却老是无法步调一致,困难重重。
「第三次……嗯,是十五年前吗?那个时候就是如此。我记得那一次由良家事前也通知了警方。」
「通知说他要结婚吗?通知长野本部?」
「通知辖区警署,消息也传到本部那里去了。」
「本部的方针一样是没有案件发生,就不采取行动吗?」
「不……辖区事前采取了行动,不过不是贴身护卫。他们取缔可疑人物,并且派人在馆里监视。」
「监视啊?」
「负责监视的好像是诚访署的警官,还有芦田村的驻在所警员。他们监视了一个晚上,什么事也没发生,到了早上就撤离了。驻在所的巡查回到岗位,上床正准备稍微休息一下……结果就接到了通报。本部是后来才出动的。」
「之前……有警官监视吗?」
「说是监视,人数顶多也只有三个吧。那栋洋馆占地非常广大,光靠这样的人数,连出入口都没办法顾好。」
「本部……完全没有采取行动吗?」
「本部长大发雷霆,说『或许会出事,就叫警方护卫,真是岂有此理!』说光是只有或许,警方是不能出动的。嗳,因为对象是伯爵家,本部长也感情用事了吧。」
「伯爵家受到排斥吗?」木场问。
「不,相反。」
「相反?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些人大概认为伯爵大人嫌恶平民,认定伯爵瞧不起自己吧。也就是这样的心理,平日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百姓,有事的时候才叫我们出力卖命,哪有这种道理?唔,伯爵大人平日也不参加村子的活动,平素就与当地人不相往来,会遭到误会也是难怪吧。」
可是,
「可是有人被杀了。」
「本部觉得活该吗?」
「警方还没有腐败到这种地步。」我说,「反倒是吓得脸色发白哪。不,我也……」
吓呆了。
完全没想到竟然又再次发生了。
没有人料得到又会有人被杀,当然我也是。不,强烈主张再犯的可能性很低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自己。
虽然也不是印证「有二就有三」这句俗语,但是到了第三次,无稽之谈也会流传开来。附近的村子里,也有人开始调嘴弄舌地胡说八道些什么诅咒、作祟的,唯有街谈巷议确实地宣告着惨剧将会重演。
可是,
在村里,在警察里,最没有信仰的就是我。我——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压根儿不信诅咒那一套。不,这种流言愈是兴盛,当时的我就愈否定事件会再次发生。我认为就算过去发生了两次——不,正因为都已经发生过两次,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事发生了。
第二宗命案以后已经过了四年,距离第一宗命案也已经八年了。如果这是同个一凶手所为,有人会笨到都过了那么久,还要犯下相同的凶案吗?我不认为世上会有人笨到这种地步。杀了两次人,而且都顺利脱身了,不可能还会尝试在相同的条件下进行相同的犯罪。这是再清楚也不过的愚行了。如果明知道是愚行却仍然执意要继续犯罪,除非凶手有着极为迫切的动机,否则就是个大蠢蛋。
动机不明,过去两次的调查中,也怎么样都查不出动机。遭到杀害的几个新娘,没有任何共同点和关连性。
除了对由良家以及由良昂允个人的怨恨以外,警方想不出其他像样的动机。可是没有人对这个几乎足不出户的人怀恨在心,而且伯爵这个人似乎与世隔绝,也找不出他无端与人结怨的线索。
没有动机。不,没有人有动机杀害被伯爵选为妻子的女子。
——该说是查不到才对吗?
的确是查不到,因为凶手的确存在,我的预测完全被推翻了。
发生第三起命案了。
所以,
「我很不甘心。人说后悔莫及,但人死了,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很不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了,我是个条子啊。」
我觉得自己犯了不可挽回的过错。事实上,也的确无可挽回了。
或者说,第二宗命案发生时,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第二次的情形怎么样?」木场问。
「第二次完全无从防范。连当事人都预料不到了。可是……」
第三次……
——应该能够阻止的。
不,第四次也是,不对。
——第五次了吗?
「官府干的事,从古至今都是一样哪。」我自暴自弃地说,「理想是推动不了组织的。」
「面子或名声就行吗?」
「是啊。可是总比怎么样都不动要来得好吧。事实上,这次本部就行动了吧?」
「不过是来问问罢了。」木场说,「而且还问错对象,真是笑死人了。」
伊庭先生一直待在长野本部吗?——木场接着问。
「一开始是驻在所警官,在县内的辖区警署待了两个地方,昭和五年春天调到县总店去了。调进本部以后,我第一次经手的像样案子……就是由良家第一次的命案。」
——第一次出师就出丑。
没错,虽然我从未特别意识到这件事情。
「那应该感触更深吧?」木场低声说。
「才没有什么感触咧。在职期间,我经手了数不清的案子,对哪一个都不固执。只是没有破的案子……」
还是有所留恋吗?
或许我就是受不了这样才辞职的。
镇日插手胡管别人动刀动枪的争执,哪有什么留恋可言?如果当成公事切割开来,或许也不会感到多在意,但次数愈多、愈是认真,也愈来愈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将人命关天的种种事情公事公办地处理掉,确实让我感到空虚。把死亡当成公务处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部分还算可以简单切割开来。
遗体是东西。
遗体原本是人,所以愈恭敬地处理愈好,但遗体已经不是生人了。遗体或许有尊严,但没有人格,反而是应该遵循适当的手续处理掉的东西。
可是刑警所处理的不只是东西。碰到杀人命案的调查,就得处理死亡这个事实所附带的种种状况。是谁杀的自然不用说,为什么被杀、怎么样被杀,一切都得查个一清二楚。这些事……
老实说,不是能公事公办地切割开来的。
我曾经和好几个杀人犯面对面,向他们追根究柢。我深深地感觉到,动机这个玩意儿,是连动手杀人的人自己都搞不太清楚的。可是如果不清不楚,就没办法移送检调单位。就算不清楚也得装成清楚,否则连笔录也没法写了。必须一刀两断地斩掉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厘清的种种纠葛,画出单纯明快的相关图才行。
犯罪这种东西,不管任何情况,都是从罪犯与刑警的共犯关系中产生的。
审判依据那切割清楚的相关图进行,并决定量刑。有时候在那些为了切割干净而舍弃的部分当中,隐藏了不同的相关图。在某些案例里,辩方便会拾起警察和检察官抛弃或移漏的东西,画出完全不同的图像。
我不会说这是马虎随便,检方和辩方都有他们相信的情节。可是牢不可破的真理毕竟不存在,无从存在。在合议制中东摇西摆的真理,不可能是真理。就连法官,说穿了也只是在选择说词比较像一回事的一边罢了。
真理不应该是坚若磐石,不可动摇的吗?
不是应该没有怀疑的余地吗……?
所以,
什么真理、真实,根本不存在。
捏起稀稀烂烂的泥巴,拂掉技叶,整理成形,这个东西就是真理、真实吧,我只能这么想了。
结果不管案件有多么单纯,都无法完全切割清楚,一定会出现一些剩余,剩余就由刑警带回家去。
带回家的剩余堆积在我们心里。
我就是受不了这样。
我不会说那是污秽,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得不将那莫名其妙的诡异东西带回家去。从人类生活中渗出来的污泥般的东西,不断地堆积在我的肚子里,而我也不断地把它们带回家。
虽然我在家从来不提工作上的事——不,我们夫妇根本连对话都没有——不不不,我连回家的次数都寥寥可数,即使如此……
——所以妻子……
才觉得讨厌吧,一定是的。
因此以开战为契机,我辞掉了警察工作。
我想加入军队,毅然决然地赴死。我是想一次清算掉关系到许多犯罪而累积太多的污垢吗?这部分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个时候,我是抱着这种心情。
只是那个时候我的年纪已经太大,再加上得了风湿,不符合从军资格。
但我还是辞职了。
然后,尽管有许多人从东京疏散过来,尽管明知道危险无比,我——不,我们夫妇,还是逆流上京了,当时我怎么样都无法忍受安逸地在信州过日子。
或许我是想要一个赴死的地方。
现在想想,真亏妻子愿意跟着我走。不……强迫妻子曝露在险境的,不是别人,就是我,是我自私自利地把她拖着走。
我完全没有考虑过妻子的意志,然后在我还没有报答她默默跟随我的心意前,就害死了她。
是我杀了妻子,可是我不是罪犯。因为我没有触犯法律。换句话说,不管我对妻子的悔恨之意……
有多么深……
如果做为案件来看,这是一桩可以割舍掉的琐事。我和妻子的事件,是永远不会解决的杀人事件。
木场在看我。
「才没有什么留恋呢。」我再次说。
「案子这种东西,终究是不会解决的,只是在法律上处理掉罢了。哪里能留恋个没完没了?那样的话,对每个有关系的案子都会有所留恋吧。特别是那种……」
——脱离世俗的事件。
「我老早就忘了。」我说。
「要是你忘了就伤脑筋啦。这……不是已经结束的案子,是接下来要发生的案子。伊庭先生刚才不也说了吗?要是能够阻止,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应该阻止。」
「能阻止当然是最好,只要不会演变成案件……」
就不会萌生悔恨。
就算是这样,
「这跟我没关系吧?我十二年前就离开长野本部了。你也是,辖区也差太远了吧?你不是麻布署的吗?这又不是跨区犯罪,长野的事就交给长野吧。」
「就是长野那里的人来打听啊。听说知道过去由良家事件的人……长野本部已经一个也不剩了。」
「一个也不剩?」
「一个也不剩。年轻的都被徵兵战死了,老年人也都一个个过世了,直接与案子有关的人都不在了。」
「记录呢?总有记录吧?」
「他们说几乎没有。」
「怎么会?不可能没有啊。报告书呢?资料呢?监识的照片呢?我也写了报告啊。」
「那边的负责人说是在战火中烧掉了,可是我没听说信州遭到过地毯式轰炸,不是搞丢就是扔掉了吧。」
「什么搞丢……」
「组织本身也变了好几次吧。」木场说,「警察以前是内务省(※日本二次大战前的政府中央机障,负责警察、地方行政、选举、户籍等,为行政中心机构。一九四七年废止。)管辖的。而且现在四宗案子里有三宗已经过了时效,就算想要继续调查,也无从查起吧。第一次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件了,就算没有破案,资料也不会留下来吧。」
没有记录了——木场说。
「伊庭先生负责的案子,是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案子了。事件的全貌,只留存在经手的刑警的记忆当中。」
「只有我知道……」
我脑中浮现出当时的同事脸孔。
那家伙、那家伙、还有那家伙,都……
把无法切割清楚的事件剩余塞给我,就这样死了吗?
「对了。当时的……第一次和第二次案子的调查主任怎么了?他叫下川,我记得他后来当了小诸还是哪里的署长,然后……」
「听说去年过世了,心脏病。」
「死了吗?」
那个人,还有那个人。
「都死了,所以长野本部才会到处找伊庭先生您啊。」
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吗?同事、上司还有部下,全都死了吗?
先我一步走了,我再一次望向佛坛。
——你也是。
脑中浮现了妻子亡骸的记忆。
只有我留下来了吗?
「只能问你了。」木场说。
「问我……喂,等一下。不,对了,那八年前的案子怎么了?你不是说八年前也出了事吗?那个时候……」
「八年前……伊庭先生,是败战那一年呢。而且案件发生在十月。」
「讲和前……是吗?」
「这一带是一片焦土。」
「啊啊……」
确实是一片焦土。
我和妻子走在火灾后的遗迹。
焦土闷热无比。
这里终究也不是我赴死的地方。
「就是那个时候的事。」木场说,「信州没有遭到轰炸,但是这整个国家成了败战国,被占领了。第四次的案子啊,就是发生在占领下。」
「我知道了。」我答道。
那个事件,那个事件无法切割的部分。
——已经是只属于我的存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