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让自己崩坏……
「特地怎样?」榎木津说。
「特地来当榎兄的拐杖……」
「我不要老人拐杖啦,西洋手杖比较帅气。嗳,随便啦。可是我不认为猴子可以拿来代替拐杖。你一点儿用都没有。」
「没用的是榎兄你吧?在这种地方呼呼大睡……」
「床本来就是睡觉的地方啊。」榎木津说。
「要睡回东京再睡。这样子人家会以为你答应了委托,办不到就老实承认办不到,要回家就早早回家……」
我……会回去吗?
就这样,
回去。
「谁要回去?你吗?」
「什么?」
他不打算回去吗?
「可是榎兄,你的眼睛……」
「不就是眼睛看不见而已吗?」
榎木津说道,「呼呼呼」地笑了。
「完全看不见,就像晚上呢。」
「所以说……」
他不打算回绝委托吗?
「可、可是榎兄,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睡觉又有什么不对了?我虽然睡着,实际上也抵达委托人的住处了,不是吗?说起来,只要闭上眼睛,人就会想睡啊。一般人不都是这样吗?投有多少人是先睡着了再闭上眼睛的吧?是闭上眼睛,就自动想睡啊。是全自动的!」榎木津再次神气地说。
「有必要闭上眼睛吗?既然视力没了,睁着也一样看不见吧?」
「你真是蠢哪。要是睁着眼皮……岂不是就看见了吗?」榎木津说。
「看见?」
原来他看得见吗?
榎木津的视力只是减弱,并不是完全失去吗?
「就算闭着也一样看得见。」榎木津不高兴地说。
「闭着也一样?」
看得见……吗?
对了,
是只看得见记忆吗?
重叠的影像中,只有现实的一边不见了吧。是播映一般应该看得见的现实风景的放映机故障了吗?
所以,
榎木津才会仰头朝天吗?
要是把视线对着什么东西……
就会看见什么吗?
「你看得见吗?」我问。
「看不见啦。」榎木津回答,「看不见会跌倒,跌倒会痛。笨蛋王八蛋的益蛋就是这么想,才会叫你吧。可是既然要叫,干嘛不叫只狗来呢?我可没听过有什么导盲猿。所以才说你没用啊。」
你这只猴子——榎木津骂道。
看样子他丝毫没有正经说话的意思。
「那……榎兄打算要答应侦探工作吗?」
「不是要答应,是已经答应了,所以才会跑来这里,不是吗?池~之平~」
榎木津摇头晃脑地说。
池之平……是这一带的地名。
「可是……那……」
就表示这下子……会暂时被困在这里了?
被困在这栋……
没有灵魂的鸟馆中。
「那我们要这样住下来吗?」
「住下来?没那回事。我是来解决的啊。」
榎木津说道,纵身一跃,跳下床来。然后他转向我。
「鸟吗?」
「咦?」
「你派不上用场,而且很危险,还是……」
——先回去吧,关口?
我也离开椅子。
「榎兄,很危险啊,看不见别乱跑啦。」
——谁要回去?
危险的是榎木津。要是他随便撞坏了什么东西,光是赔偿,他的侦探酬劳就赔不完了。我走近榎木津,想要搀扶他,榎木津却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笔直朝门口走去,简直就是视力清明。
「榎兄,你要去哪里!」
我移动缠在一起的脚,要抓住榎木津的背似地追赶上去。中间踉跆了一下,总算追上了。我这样子,就算眼睛看得见也没有意义。
「很危险啦。你不是看不见吗?」
「就说危险的是你啊。而且什么去哪里,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解决事件啊。」
「解决……」
没错。榎木津只有结论。
榎木津粗鲁地开门。
「喏,外头不是正在吵些什么吗?下贱的人们聚在一起,正吵翻了天呢。」
确实有声响。
还有疑似怒吼、敲打东西的声音。外头有不少人在吵闹,不是管家或女佣会搞出来的声音。
榎木津迅速地走出走廊。
我也跟了上去。
出门之后左转,就可以看到奇妙的楼梯里侧,另一头则可以看到数名佣人的身影。
但是佣人全都僵在原地。
喧哗声似乎是从楼梯上传来的。
榎木津毫不犹豫,快步走向楼梯。
就在快要撞到楼梯的时候,榎木津修长的身子侧向一边,闪避开来。
看到他的动作,我才想起榎木津现在的状态,同时也发现自己的立场,绕到前面准备引导他。
可是我的判断稍微慢了一步。
我采取行动时,侦探已经跳出设有水盘的巨大空间,而且叉着脚站在水盘与楼梯之间,以看不见的双眼仰望楼上了。
我急忙赶到他旁边,
跟着望向榎木津在看的方向。
两名男子穿着鼠灰色的西装,抱着公事包。
一个削瘦的男子穿着黑西装,戴着软帽。还有一名装模作样的男子,穿着看似昂贵的红衬衫,口袋插着花纹手帕。最后,一个白发的粗俗老人,穿着染有家纹的和式裤裙,手里拿着一把粗手杖。
他们站在楼梯上。
更里面的地方……
一名妇人戴着白色发箍,穿着纯白上衣和黑色裙子,模样清纯。她背后站着企鹅般的管家,更后面是几名女佣。其中一个盘起头发,穿着极端过时的长裙,是女佣领班之类的人物吗?
然后,
这些人中央……
一名穿着天鹅绒质感的漆黑西装、看似神经质的绅士,正苦恼地歪着眉毛站那里。他的脸就像死人般毫无血色,鼻梁高挺,下巴尖细,嘴唇单薄。
——那个人,
就是伯爵吗?
简直就像个假人。
一样像假人的侦探,踩着有如明眼人般顺畅的脚步走近楼梯。
我蹒跚的脚步看起来更像双眼失明吧。
我急忙引导榎木津的脚步。
这座楼梯画出微妙的弧度旋绕上去。
楼梯口并不在正面。榎木津看似走得很稳,但还是很危险。
我牵着他的手,但没有告诉他有楼梯;然而榎木津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上了阶梯。
榎木津歪着脖子,仰望着楼上,就这样走上几阶,然后蹙起了粗浓的眉毛。
由于被墨镜遮掩,我看不见他那双大眼睛正对着哪里。
榎木津来到正中央的平台处,重新转身面向楼上的众人,接着叉开双脚站立。
然后,他大叫起来:
「噢噢!这里面有杀人犯!」
楼梯上,
白面书生的由良昂允状似苦恼地俯视着他。


3

由良昂允——我已经几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我回首计算年岁,也总是在途中糊里糊涂起来。计算过去的行为,就像在数蚂蚁队伍一样。
那一天,
或者该说那一天也?
我起得很晚,用完不好吃也不难吃的早饭后,无所事事,将近一个小时都对着庭院里的绣球花看得出神。
说是看得出神,但也不是被它的美慑去心神。那是我熟悉的景色一部分,我也不觉得绣球花特别美,真的只是出神而已。
说起来,花朵开得很稀疏,模样也无精打采,反倒显得寒酸。庭院疏于照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尽管放任已久,杂草却不怎么茂盛,想来一定是土壤枯竭了。
——还是季节不对?
我也觉得季节似乎不对。之前的梅雨时节,花朵开得还更有气势些。花朵密集,颜色也鲜艳无比。今年天候不顺,日照时间很短,然而气温却毫不留情地攀升,花儿也热瘫了吧。
还是只是过了花季?
我试着叹息。
——这么说来,
之前我不是想着,辞职以后要来整理花草,悠闲地度过余生吗?
虽然现在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我以前是这么想的。
我慢慢地倾斜身体,移动重心。
因为我发现自己好一阵子没有动弹了。
——人生不是只有工作啊。
长野时代的同僚曾经这么说过。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唾骂他真是个懒鬼、窝囊废。可是在我一度辞掉警察工作,成为平民,总算在后方幸存下来之后,我似乎渐渐地可以理解那种心情了。
不是上了年纪,变得软弱了,应该也不是战时刻苦的体验让我这么想。
虽然只有短短五年,不过进入东京警视厅以后,工作理所当然地更加繁重,也为了报答录用我的人的知遇之恩,我努力地不输给年轻人,精力旺盛地完成职务。
我绝对不是变得软弱,也不是变得圆滑。
我觉得自己战后反而变得更加顽固,也因为爱逞强,从来没有吐露过半句泄气话。工作虽然不轻松,但我并不讨厌。
对于工作,我原本就没有要乐在其中的想法,所以也不曾有过逃避的念头。
即使如此……
我的确曾经想过,辞掉工作以后,要整理花草,悠闲地度过余生。
为什么呢?
以警官身分度过的时日,以各种角度来看,的确都充满了杀伐之气。我连细想的时间也没有地奔驰过那段四处冲撞的人生,所以希望至少在看得见终点的时候,闲散地过日子吗?
我环顾屋内。
一片幽暗。
的确,我现在的生活很松散。
可是也没有余裕去整理什么庭院。
我只是……只是松散着。
退休之后两年,我的每一天只能够以无所事事四字形容。
起床,吃饭,睡觉。虽然活着,但也只是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既不有趣,也不好玩。
可是我也不会因此难过,我觉得这样就好。不,这样正好,而且也不特别感受到悲伤或空虚。
我再次转向庭院,顺便望向自己的手掌。
——原来如此。
我不是变得软弱,也不是变得圆滑了。
只是变脏了。
我再一次望向绣球花。
枯萎了,也褪色了。
年老了,存在方式也变了吧。
——完了吗?
已经可以隐约看见死亡了吧。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
枯萎的绣球花后面伸过来一道影子。
抬起视线一看,一件肮脏的开襟衬衫映入眼帘。
一个大块头男子站在篱笆后面,不光是站着,他显然在看我这里。虽然眼睛没有对上,但他的视线确实朝着我——不,朝着我的脸直射而来。
没见过的脸孔。
不,我只是不确定,或许我只是忘了。在职的时候,我见过数不清的人。嫌疑犯、关系人、被害人、目击者,还有访问过的一般市民。我虽然不会一一记得访问过的民众,但对方却意外地记得很清楚。
有时候我会在路上被不认识的妇人叫住,对方热情地打招呼,我却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就这么站着地聊起来。可是还是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只好厚着脸皮询问,原来是以前只访问过一次的对象。
访问的时候会递出名片,名片上写着特别调查班,所以对方才会留下印象吧。
对方连我的名字都记得,我却完全不记得对方。
都是这样的。
话虽如此,要我主动确认,我也有些顾忌。
因为我一直没有直视那个人的脸。
真尴尬。在这种状况之下,现在再盯着人家的脸细看也有些可笑,就算看到后来想起对方是谁,也不好再招呼说什么「你好」吧。话说回来,就这样无视对方也说不过去,男子看来也不会就此打消来意。
总之,不好好正视对方,也得不出个结果。
我无可奈何,只好尽可能装出狐疑的表情瞪住男子的鼻子一带。这种情况,最好的做法就是威吓。对方受到威吓,如果没有敌意,七成都会表现出恭顺的态度。若是对方怀有敌意,先发制人地威吓一番,对己方也比较有利。
男子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做出类似点头的动作。
「有事吗?」
我冷漠地问。
「哦。」
声音意外地高。
男子的脸几乎呈四方型,年龄大概三十五左右。胸膛厚实,看起来很强壮。
看起来不像黑道分子,但也不像一般百姓,很有胆量。我认为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一般人的态度。这个结论,是依据经验培养出来的专业知识所下的判断,而不是退休刑警的直觉这种暧昧不明的东西。
与初次见面的对手对峙的时候,是要退后一步,还是踏出一步?对方不为所动吗?视线固定吗?手臂的位置是否不自然?手是握拳吗?脸朝着正面吗……?
瞬间观察许多要素后,做出综合判断。
这个人不是小混混,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使唤手下的人物,我认为他也没有自词一匹狼的才干。那么应该不是黑道,是江湖术士吗?
不……
「牙刷的话,我可不买。老子用盐巴就很够了。」
我粗鲁地开口。
八成是这类人。
「我看起来……像推销的吗?」
男子应道,眉毛动也不动一下。
很坦率的反应,话中没有恶意。
「看你的样子,也不是路过吧?」
「唔,我的确不是路人。」男子说。
「小哥,不好意思,什么昨天我还在吃牢饭、今早刚从牢里出来——这种恐吓对我可行不通。我看起来虽然是个糟老头,但那种的我可是应付惯了的。回去吧。」
「看样子我真是给人瞧扁了哪。」
男子歪起凶恶的面相中小得不相称的嘴巴笑了。他摸索臀部一带,抽出破旧的暗褐色皮革手帐,上面附有绳子。
烫金的旭日章。
看惯了的东西。
「唔……」
男子摊开手帐,出不盖有钢印的照片。
「我是麻布署刑事课搜查一组的木场巡查。(※日本的警察组织,阶级由下往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浦、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最高阶级为警视总监,为警视厅的本部长。)」
木场……修太郎,长相和照片一样。
「原来是条子啊……」
仔细想想,我没有什么品评刑警的经验。最近嫌疑犯是警察相关人士的事件也时有所闻,幸好我未曾经验。
——原来如此,外人看来,刑警是这个样子啊。
我奇妙地感到信服。
木场再次行礼。
「您是前任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伊庭警部补……对吗?」
「现在只是个平凡的伊庭银四郎罢了,是个靠抚恤金和年金勉强活着的老废物啊……」
话说回来,
「你啊,如果是条子,也实在是太笨拙了。看你那个样子,肯定很惹檀家厌恶吧?」
这里所谓的檀家,指的是客户——镇上的线民。
木场在鼻子上挤出皱纹。
「被您看穿了。我这阵子老是被抓去开调查庭呢。上个月才刚被降级又左迁哪。」
「悍马一匹啊?」
「是个笨蛋罢了。」
「被赶到麻布去啦?本来在哪里?」
「樱田门。」
「本厅啊……」
没有怀念的感觉。
「我不记得你哪。」
「正好错过了。我进到本厅任职前,是在丰岛。」
「在分店和总店往返啊。」
「因为太笨啦。」木场说。
他就像外表一样,是个笨拙的男子吧。不过,我觉得比起那些机灵处世的家伙,更让人有好感。我只是多了点狡猞,原本和他也是同类。
「那是怎样?访查吗?搞错辖区罗。」
「不,我今天休假。」
木场略微缩起庞大的身躯。
「休假的刑警找我有什么事?刑警就算休假,也得在家里待机吧?哪有时间到处摸鱼?」
木场眨了眨小小的眼睛。
「不过……照我看来还有听来,你也不是个会乖乖守在辖区、乖乖听上司吩咐的家伙,那么也没有什么休假、公务可言吧?」
「又被您看穿了。」木场说,「不愧是鹰眼伊庭银。就算退休了,看人的眼光还是一样锐利。」
「少在那儿贫嘴了。」我应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个称呼的?」
「长门大叔那儿。」
「长门……五十次兄啊。他还在当刑警吗?」
虽然部门不同,但我曾经与他共事过几次。那个刑警办事慎重,信仰莫名虔诚,我记得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
「那个大叔死不肯退休哪。」木场答道。听他的口气,上头或许劝长门主动退休吧。考虑到他的年龄,这是当然的。
「真顽固哪。」
「我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不过那死缠烂打的功夫,确实值得效法呢。不过我行我素也该有个限度哪。」
「别效法那种东西。没办法出人头地的。」
「有可能出人头地的刑警,会在休假日里到处乱跑吗?」
「说的也是。」我答道。
说起来,在这个世界里,现场的人到最后仍然会是在现场,没办法升到上头去。就算拼上去了,爬得到的位置也有限。相反地,上头的人从一开始就在上头了。
笨拙的刑警还是老样子,杵在绣球花后面。
「唔,我不晓得你是来干嘛的,可是你那样一个大块头堵在马路中央,岂不是挡路了吗?不介意从后门的话,就进来吧。」
我遭么说。
反正我也没事。
「走暗路比较合我的性子。」
木场说道,语气转为恭敬,一板一眼地说句「打扰了。」拘谨地走了进来。
「嗳,坐吧。」我指着檐廊说,「亏你找得到这里。」
我是在退休以后才买了这栋房子,东京警视厅应该没有人知道。
「嗳,蛇有蛇路。」
「你是从哪条蛇口中问出来的?我和警察关系者已经完全没有来往了。」
「是里村。」木场说道,在我的左侧坐下。
「里村?噢,那个古怪的法医啊。说什么缝合技术全日本第一的……」
我和那个法医只共事过一次。是我即将退休前被分派的一桩极端荒唐却又奇异无比的事件。我还为此特地去到出羽,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不是缝合技术好,他只是个喜欢切切割割的变态罢了。缝得好,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偷切太多。」
那根本是脑袋有问题——木场说。
「脑袋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了。比三餐还爱解剖的天打雷劈家伙竟然开业当什么医师,问题还不大吗?」
木场在眉间和鼻子挤出纵横两种皱纹,如此咒骂。
「唔,他的确有些奇特。可是那个医生怎么会知道我家?」
「他来上过香吧?」
「上香……噢。」
这么说来。
我明明不记得有通知,里村却突然来访,给老婆的牌位上香。我慢慢地转过身去。杀风景的房间一角,孤伶伶地摆着一个小小的佛坛。
我想妻子也是像那样孤伶伶地坐在那儿吧,在我不在的房间里。
鲜花、清水还有线香,都已经断绝许久了。
里村在那个只摆了牌位的无宗派廉价佛坛前,蜷着身子,以不熟练的动作合掌参拜。
「我连葬礼也没办哪。」我说。
「我也这么听说。」木场答道,「长门大叔说,他后来听到您太太去世的消息,吃了一惊。里头有什么内情吗?」
「才没有什么内情。」
完全没有。
「我孩子还小就病死了,父母当然也不在了。我老婆的娘家亲人也都死绝了,我也是孑然一身。而且我和长门兄不同,本来就没有信仰。我最痛恨宗教那一套了。就连父母祖先的墓,也只付了永代供养费(※由寺院收费,在忌日代替子孙为祖先进行供养法会。),就这样扔给檀那寺(※一家信仰所属的寺院,也是祖先墓地所在的寺院。)不管了。不是我自夸,我一次也没去扫过墓。」
「没有信仰啊?」
「没信仰啊。」
我将视线从昏暗的房间挪开,盘起腿来。
「一课的刑警办公室里不是有个神宠吗?」
木场露出奇妙的表情。
「您是说那个放了成田山护符的……?」
「对……我觉得那东西蠢毙了,看了就有气。案件调查是靠刑警用双脚查出来的吧?求神拜佛又能如何?你不这么觉得吗?」
「唔,我也觉得信仰这一套很麻烦。」木场说,「可是,那算是用来激励士气的吧?拜那个东西,只是祈求案子不会变成悬案罢了。」
「祈求、拜神,这些跟迷信有什么两样?」我说。
「嗳,是这样没错。可是伊庭先生姑且不论,您太太怎么样呢?她也没有信仰吗?」
这……
——我不知道。
老婆也不曾去给自己的亲人上香扫墓。
不过那或许是因为我。或许只是因为老公连父母的墓都没去拜了,做老婆的不好自己一个人去拜罢了。实际上……
——究竟怎么样呢?
可是,
「我老婆讨厌警察。」
「讨厌警察?」
「我老婆大概非常痛恨警察这个职业吧,因为我让她吃了很多苦。都是因为嫁给了刑警……」
她应该怨恨极了。
「我太太讨厌警察,而我认识的又只有警察。我想就算警察来上香,她也不会高兴,所以想要悄悄地了事。没想到……居然是里村帮她验的尸,真是偶然。」
「我也听说是这样。您太太是……」
「她是横死的。」
木场露出狐疑的表情。
「不是什么犯罪,她倒在路边死了。她出去买东西,就这样没有回来了。她体弱多病……一直都很小心,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