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个人——不,调查一个人的身份。”
舞台上传来咚咚锵锵的铜锣声。
“调查谁的身份?”
“一个在咱们班子里工作的姑娘,名叫阿蝶。是我五年前在信州捡到的,现在应该十八、九岁了。但是她个头小,脸蛋也小,看起来还是像个娃儿,不过干起活来很能干。仔细看也还挺标致的。”
“呋,听你胡说八道!人哪是用捡的——,’又市又开始臭骂了起桌.
“如果是个丑八怪倒没话说,但长得标致不就奇怪了吗?我看是你打打算盘把人家拐骗过来的吧?”
“我可没有这么做。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而且,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娃呢。当时她在客栈当下女,终日饱受虐待,我实在看不下去,才插手问了一下状况。”
“你还真是好管闲事呀。’’又市说道。
“没办法,我天生就看不惯任何人欺负女人——”德次郎回答:“当时我就发现,阿蝶这姑娘对自己孩提时期的事完全没记忆。好像从一懂事开始就被迫工作。从一家客栈换到另一家客栈,一再被骗来骗去、卖来卖去,每到一处遭遇都颇凄惨,因此我就——”
“把她捡了回来是吗——”又市说道。
外头鼓声隆隆,也听到看官的欢呼声。
身穿唐装的男子回到后台,接着一个身穿气派武士礼服的矮个儿男子在乐声中步上舞台。
“这次是什么把戏?’’
“嗯,是吞火、抓火、以及吐火的特技。”
又市从后台侧面往外窥探。
这个貌似福助(注10)的矮个儿男子,站在坛上和着三味线的琴声点燃一张张纸片,并将燃烧的纸片吞进嘴里,过了一会儿便把火吐了出来。
“看起来好像很烫。那是一种骗术吧?”
“不是,不过是掌握一点诀窍罢了。刚刚的耍刀表演是反复练习的成果,这个则需要一些修练。,,
观众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来男子吐出了一团硕大的火焰。
“倒是,你的幻戏呢?是靠诀窍、练习、还是机关?”
“噢——应该是靠错觉吧。,,
德次郎说道,同时拨了几下算盘。
他在男鹿地区被称之为魔法师。
“错觉?……”
“阿又你不是用一张嘴行骗的吗?你是用言语骗人,我呢,则是用这算盘的珠子骗人。”
啪嚓。
喔,又市发出不知是佩服还是惊讶的感叹声,一脸讶异地轻拍马屁股。
“你这样讲倒也有道理。社会上原本就有一些靠嘴巴获利的人。会说话的人总是赢家,要把红的说成白的是很容易,但要我宣称自己能吞下一匹马,我可吞不下去。”
“呵呵呵——”德次郎闷声笑了起来。
貌似福助的男子在喝采声中走回后台,每个看官似乎都很兴奋,串场的也拼命说话炒热气氛。接着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压轴好戏要上场了 “你在这儿等我——”说着,德次郎脱掉短上衣,牵着马的缰绳走向舞台。
又市慢吞吞地往舞台的方向爬,来到舞台侧边才站起身来,看看德次郎如何表演。
戏台上一片黑暗。原本点着的座灯与灯笼都已吹熄,只剩下德次郎面前一盏小小烛台依然发出微弱的烛光。
德次郎取下烛台上的蜡烛,配合音调怪异的伴奏乐声缓缓移动蜡烛。他背后挂的原本是一块绘有富士山图样的背景布幕,这时也换成了一块黑幕。
烛光的残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轨迹。
德次郎一把蜡烛放回烛台,伴奏便霎时停止。
啪嚓。
于是德次郎松了松肩膀,对看官说道“——现在我要吞下这把剑。”
在不知不觉间,他手上已经握着一把剑。
德次郎把剑高举。
啪嚓、啪嚓、啪嚓。
只听到拨动算盘珠子的声响。
这时候,德次郎把剑放在烛台上,手则伸到嘴边。
没想到,看宫欢声雷动。啪、啪、啪。空中又传来拨算盘珠子的声音。
德次郎再度拿起剑,举在头项上挥了两、三次。
只听到看宫的喝采。敲锣打鼓,伴奏热闹非凡。
“好,这不过是雕虫小技。接下来请看小弟把这支长枪吞下去——”这下德次郎手上拿的是一把长枪。
这次也是一样。德次郎什么也没做,看官却个个亢奋不已,拍乎叫好。
接下来德次郎一再宣称将吞下各种东西,但同样都是光说不练。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好,接下来我要将这只在一旁待命已久的名驹——”
德次郎再度拿起蜡烛照亮马匹,滔滔不绝地陈述这只马的血统纯正、温驯乖巧、体长如何、以及价值多少等等。
“好,现在我就要当着各位眼前,将这匹名驹吞到小弟盐屋长司的肚子里。当然各位不用担心,我虽然要将它活吞,但可不会将它吃掉要是真把它吃了,小弟可就没办法再做生意了。大家请仔细瞧瞧这在京都、大阪一带备受好评的盐屋长司吞马术,小弟可是花了十二年光阴在山里苦练,才习得这种教人难以置信的吞马奇术,麻烦各位看官睁大眼睛,眼见为凭——”
啪嚓。
啪、啪、啪。
客席刹那间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
于是,德次郎慢慢把马从右边移动到左边。
“啊!钦!”观众席陆续传来惊叹声。“喔——唉呀——好啊——”惊叹声、赞赏声此起彼落。
戏台上只有德次郎状似辛苦地做着表演,那匹马却一派轻松地静静站在暗处。
现场顿时响起如雷掌声。
在这段时间里,德次郎已将马牵回原本的位置。
“多谢各位——”德次郎这么一向看官鞠躬致意,掌声就变得更加热烈,整间小屋都随之摇晃了起来。此时锣鼓齐鸣,三味线与笛子也奏起了热闹的曲调。接着黑幕落地,小屋在刹那问明亮了起来。在持续不断的叫好声中,德次郎向台下行了好几次礼,才牵着马退场。
又市皱起眉头,朝一旁正在磨刀的瘦小男子望去。男子毫不客气地告诉他从舞台边看阿德的戏法哪会好看。
此时德次郎回到了后台。
“喂,阿德,你刚刚在表演什么?”
“表演什么?吞马术啊。”
德次郎嗤嗤地笑着,同时拿起小厮递过来的碗,倒些酒喝了一口。
“什么吞马术?你不过是把马匹从右边牵到左边而已,什么活都没干呀。”
是啊。我是什么活都没干——德次郎一口将酒喝干,又说:
“正因为什么活都没干,才叫做幻戏。这不过是一种障眼的戏法而已。还有,阿又你既然想观赏,应当到戏台正面去才对——”
德次郎把碗还给小厮,擦擦嘴继续说道:
“——这个表演并没有使用任何骗术或机关之类的吧?”
“这是没错。但我还是觉得你这是诈欺。”
“阿又,你这话怎么讲得这么难听?我们一开始就表明不会欺骗看官。所以,这表演过程中完全没有诈欺,我们也讲明这是一种幻戏。人哪可能把马吞进肚子里?所以我只是让看官感觉好像马被我给吞了。也就是明明没吞下,看起来却好像吞了进去,此乃吞马术是也。”
哇,又市昨了咋舌说道:‘‘你这戏法也太恶劣了。根本就不是吞马,而是吞人嘛,应该改名叫吞人术才对。但这种吃人骗人的把戏,却能骗到这么多人,也算是不简单啦。也难怪你如此受欢迎。”
德次郎害臊地搔着头回道:“嘿嘿嘿,真不敢相信你也会夸赞人,这下我反而害臊了起来。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在这里的演出连日连夜座无虚席,可是盛况空前哪。真是老天保佑。不过,阿又——”
德次郎的表情这下严肃了起来:
“——正因为演出大受好评,所以才开张三天,就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在京都与大阪也都很受欢迎,但不论演出几天,却都没什么收获。看来江户这个大观园果然不一样——消息要比哪儿都灵通。所以,这次才找你这个诈术师来帮忙——”
就这样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讲明白点吧。”
又市眯着眼睛问道:
“你那有趣的故事——指的是什么?”
“就是真正的——盐屋长司的故事。”
德次郎回答。
【三】
你很清楚嘛。
是听谁说的?
什么?内行人自有门道?哈哈,干嘛讲得这么吓人呀。没错,我虽然今天做这身打扮,靠行乞度日,但原本是个马夫。来到江户算一算已经有七年还是八年了。
什么?之前我在远州。在那之前?
嗯,我这个人好漂泊,就是无法长期定居一处。既曾住过甲州,也曾待过越后。
加贺?
加贺也住过啊。那个百万石诸侯之地。
所以,你就是来打听这件事的?说的也是,我觉得自己以前好像提过这件事。
噢,真的可以喝吗?
不好意思。好久没尝到这个了。
好喝。这酒真好喝。老兄你这么慷慨。想必生意很兴隆吧?
是的。
我打在加贺的时候起便开始干马夫。我喜欢马,但就是不想娶老婆。我是喜欢姑娘,但就是没打算成家。因为我天生没拼劲,生性也不好安定,总觉得还是晃来晃去比较自在。所以我就背井离乡,随风四处漂泊,最后来到了江户。我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
长司?盐屋长司?
你指的是那个卖盐长者是吧?
喔,这人我知道。不过他不Ⅱq长司啦,是长者吧?是小盐浦的长者。对了,名字叫做长次郎。哈哈哈,你口中这个长司就是长次郎的略称吗?
可是,叫做卖盐长者,是上一代的事情,现在的长次郎已经是第二代,为了区分,大家都称他饲马长者。喔,这我知道。叫做乙松,是吧?原本和我同行,我俩还曾是好伙伴呢。他工作勤奋,后来被招赘才成为大户。
他是个大善人。
我很受他照顾。我原本和他是吃同一锅饭的,所以,后来他成为我的老板,倒也没有因此而摆起架子,还是相当照顾我。哎,虽然颇受他照顾,我却连道个谢都没就离开了他。我也真是太无情了。
嗯。这我知道,我知道。
啊,这真是不好意思。
真是好喝呀。我可真是有福气。
哎,还真教人怀念呢。虽然昔日的回忆早已朦胧,没想到还会听到这个教人怀念的名字。倒是,长次郎他还好吧?什么?他过得还不错?你开租书铺的朋友曾到过加贺?原来如此。
所以?他还好?生意兴隆?
那很好啊。什么?他不抛头露面?那是因为是他生性害羞吧。
那也是因为他天性谨慎吧。
晤。他是个信仰很虔诚的人。对了,他早晚都会在畜牲的墓前膜拜、浇水。照顾马匹也很擅长。只要被乙松这么一摸,马匹似乎都会觉个名副其实的饲马业之长。他还比我年轻呢,真是不简单。
是啊。没错,你说的没错。
没错,如果他不是真心爱马,是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的,他天生就
是个适合靠马吃饭的伯乐。连朗读马祭文时都是朗朗上口的。
噢?
那就是在马匹的买卖完成时,像这样击掌后向胜全神祈愿。
胜全神是马神呀。一般马夫都会向胜全神祈祷,以求马匹健康、好好工作。
朗读祭文时必须很虔诚。
他这方面就很厉害。
是呀。
这我还记得。
大概是这样子吧——神明高高在上,请求你们降临下凡。惠比寿大黑福禄寿、七福神请降临。大神乃天逆锌之御神,甚至贵如天照大神、天神大日如来、胜全神、马头观音伯乐天、今天逢此庆典,谨奉上祝福戚怀之言语。
就是这样。是呀。接下来,就讲讲这匹马的由来。
这个嘛,能力不足的马贩,是没办法谈这个问题的。
说的也是。不过,乙松——不,长次郎算是能力相当强的。
什么?
这是靠口述习来的。靠的是马夫之间的口耳相传,不是马夫的不会知道有这个东西。
喔,说的也是。
啊,谢谢、谢谢。我看我快要喝醉啦。
咕噜——咕噜——。
噢?十二年前?
喔,那件事呀。你那开租书铺的朋友连这件事都听说了?很可能只是谣言吧。对呀。噢?不是妖怪啦。对,是盗贼。
是被盗匪杀害的。真是吓人呀。
太可怕了。
我当时也是哭了。我也曾经受过上一代老板的照顾,却不料连大小姐,也就是他的干金都被……真是太残酷了。
他们全被杀了。
只剩下长次郎活着。不,其实连长次郎也差点丧命。凶手是三岛出身的夜行帮,地盘在奥州和甲卅『之间。他们的头目是一对名叫夜行丸、百鬼丸的兄弟,是个无血无泪的盗匪集团。
喔,这我听过。
噢,你也听说过他们?
对,他们就是被夜行帮这票人杀掉的。
记得当时正逢过年。唉,已经经过十二年了呀?
总之当时适逢一年一度的年假,所有伙计都返乡过年了。于是,依照往例,长次郎会带领家人前往温泉地泡汤,这是上一代老爷的时代起就有的规矩。
结果在途中遭盗匪袭击。
盗贼人数约十名。他们突然从山中窜出,攻击乘在马上的上一代老爷、以及长次郎的妻女。
当时长次郎正牵着马。
即便已经成为一家之主,即便已经非常有钱,但在对他有恩的上一代老爷面前,他还是表现得像个男仆。第二代长次郎常言自己该扮演的角色就是马夫。
这下子,生死一瞬间。
据说岳父当场被砍死。
眼睁睁看着妻子被凶手刺倒在地。然后,长次郎原本牵着的两匹马背负的行李被抢下时,就载着他年幼的女儿坠落到谷底。
唉,他那女儿很可爱的。
真是残酷呀。整件事就发生在长次郎眼前。
嗯。我是听目击者说的。当时长次郎也已经快死了,所以也没办法从他口中问清状况。噢?对了,当时有个男仆和他们家族同行a
那是个无家可归的男仆。不过,之前也说过长次郎看人不分贵贱,看他过年还是无家可归,便带他同行了。
当时那男仆吓得腿部软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嘛。换作我也会吓得腿发软吧。惊吓之余,他躲进了树荫里,
照那位男仆的说法,长次郎当时非常勇敢,毫不畏怯地只身抵抗盗贼。亲眼看到妻女遇害,大概逼得他决意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吧?
于是,长次郎拼了命,竟朝看似盗匪头目的男子冲去。.
他就这样朝对方怀里撞了过去。但长次郎手无寸铁,对方手上却拿着刀。反正他已经抱定要死也要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决心,整个人都豁出去了。也不知道当时那头头是夜行丸还是百鬼丸,总之是个壮汉就是了;他还真是不要命了呢。
结果,那个盗匪头目和长次郎扭打起来,双双滚落悬崖。看到头目跌落悬崖,喽罗们都很惊慌。老大都坠崖了,下头的哪有不慌的道理?
此时那名男仆就趁隙逃脱,回来禀报。
那个男仆的名字?他名叫平助。
平助。他比长次郎年轻十岁左右。
哇,真是惊讶呀。过去我也曾和同行的马夫喝过酒。噢,多谢多谢,可是喝的都不是这么好的货。这浊酒喝起来真像是在过年哪。
总之,刚才讲到饲马长者遇袭是吧?
接到平助的通报,我们全村大受震撼。村子里不只是马夫,平曰也有许多人仰慕长次郎的修为,这下全都气喘吁吁地赶赴现场,就连我也罕见地慌了起来。一到了现场,看到上一代老爷和长次郎的妻子均已丧命。马匹也都遭砍杀坠落山谷。噢,只死了一匹,另外一匹就不见踪影了。众人都猜测可能是被盗匪骑走了。
噢,行李也悉数被夺。
只剩他女儿的一只袖子挂在山壁上一棵桑树的树梢上。
当时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甚至让我作了好一阵子恶梦。
现在倒是没再梦到了。
大伙儿都直骂实在是太残忍、太没良心、太无法无天了。倒是我赶到现场时,并没见到长次郎的踪影。
是掉下悬崖了吧?
捕吏与马奉行(注11)都到现场了。饲马长者是个大户马贩,因此就连奉行所(注12)也倾巢而出大力搜索。据说到了第十天,才有人在悬崖边发现长次郎躺在一个绝壁上的洞穴里。看样子他并没有直接坠落谷底,可能是被树干或树丛给勾住了。据说在同一个洞穴也发现了盗贼头目的尸体。所幸长次郎还活着。想必是因为他平日诚心礼佛的缘故吧。
奉行也称赞长次郎尽管是个马贩,却能果敢抗敌,气魄比起武士却是毫不逊色——。
长次郎从此名声陡涨。
但毕竟只有长次郎一个人活下来。
他整天悲叹。
可是他真的很不简单。他很生气,也痛哭了好一场。后来他开始深刻反省。
对呀,深刻反省。
他信仰很虔诚。所以认为——不管自己杀死的对手是恶徒还是仇敌,自己都是杀了人。
不仅如此。没办法保护岳父、妻女,也让他觉得惭愧万分——哪敢承认什么果敢抗敌。
对吧。哪敢承认呀。
说的也是。全家遇害,当然是非常痛苦呀。
而我看长次郎这么痛苦,如果成家就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不娶妻生子。老兄,毕竟生离死别是很教人伤心的,是吧?
遗憾?当然有遗憾呀。
什么?
他女JL?
噢,我记得他女儿一直没给找着。
嗯,可能是被河水给冲定了,还是被盗匪给抓走了吧?
平助说他女儿掉下悬崖了。
若是被河水冲走,应该不可能活命吧。
我当时也曾帮忙找过。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要催你帮我斟酒啦。只是端着酒杯,一不小心就往前凑出去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女儿叫什么名字?
名字吗?叫做阿玉——不,好像叫做阿绢。个子小小的,生得很可爱。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是一朵花般的十八姑娘了。
嗯——应该已经亭亭玉立了。
一定是的。
真可怜。什么?盗匪吗?没逮到啊。
至少我在加贺的时候,没听到过他们被逮着。
喔,对对。一定是因为这样。
什么?
你刚刚提的那件事呀,就是长次郎不喜欢抛头露面。
是啊,他一定是因为这样才不肯抛头露面的。想必是怕被报复吧。
报复呀。
毕竟长次郎杀了一个盗匪。
而且是那伙人的头目呀。
那伙盗匪的头目是一对兄弟,哥哥百鬼丸,弟弟夜行丸。长次郎所杀害的不知是哥哥还是弟弟,但至少另一个还活着。这些家伙不会就这么死心的。
还活着的那个一定会回来报复的。
想必他为了报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再怎么穷凶极恶,毕竟还是兄弟嘛。
【四】
“你是指在德次郎那儿工作的阿蝶?你的意思是说,阿蝶就是他们家小姐?”
作旅行者打扮的矮个子老人问道。此人便是神棍治平。
一身白衣的又市蹲在悬崖边缘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呀”。
“不知是怎么回事,据说阿蝶最初是在富山的深山中被捡到的。发现的是个卖药郎。当时阿蝶一直像在说梦话般的直喊长司、长司,盐、盐的。卖药的觉得叫她阿盐未免太奇怪,便给她取了阿蝶(注13)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治平双手抱胸一直点头。
“盐,就是小盐蒲。长司,就是长者长次郎罗?从时期来看,也差不多。”
“是差不多。”
“你调查得很清楚嘛。不过,那卖药郎当时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当然。卖药的没必要追查这些事。再说,即使他想了解,恐怕也无从下手。”
治平点头表示赞同,说道:
“不过你还真是想出一个好法子呀。阿德才会因此取了盐屋长司这个怪名字到处进行表演,听起来还挺诙谐的。打着这名号在京都、大阪与江户各地盛大演出,是想让本人注意到吗?”
事实上或许已经注意到了——又市站了起来说道:
“做租书铺的平八,去年正好巡回到加贺与能登一带做生意,据说曾出入马饲长者家里。你别看阿德这家伙这副德行,事情还挺会安排的,可不容低估呀。”
“我可没低估他。他很厉害,绝不吃亏。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在路上捡来的姑娘,就是那栋巨大豪宅大户的千金。是吗?”
“是啊。”
“看阿德那家伙装得一副亲切仁慈,原来是有这么一笔大钱可赚啊——”
治平扭曲起皱纹满布的脸笑着说:
“——不要说阿蝶感激他,那位大户也会很高兴吧。毕竟原本以为已经不在人世的女儿这下回来了,这可是他硕果仅存的骨肉呀。阔别十二年后的重逢,保证哭得声泪俱下的。当然,一定也会向阿德奉上数不完的银两。倒是阿又,那姑娘什么时候会到?德次郎这下人又在哪里?”
“你这老头还真是贪财呀——”又市说道,接着开始朝崖下窥探。
“那个打算盘的这会儿大概在大圣寺一带吧。怎么样?爱挑拨离间的,你觉得这悬崖下得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