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测量之类的……”
光保说,败战后的地图修复,主要是依据美军的航空照片与调查结果。他还说,这一带在两年前做过调查。会不会是后续调查之类的?
渊脇的头偏向另一边。
“我觉得不是。如果要进行调查,我这里会收到通知。美军的调查,应该在我调派到这里前就已经结束了。”
那么……是什么?
此时,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诡异感,微弱地盘旋着。
虽然不到不祥的预感这种程度,却是一种模糊的诡谲感觉。或许只是我多心了。
但是视情况……
这或许是起规模庞大的事件。
怎么个庞大法?为何我会这么想?我没有半点明确依据,然而在我心中,但觉那股厌恶感逐渐壮大。
“那么……对了,我想大概是去年秋天,我刚才说的朋友,该说是朋友还是……,一个像这样光秃秃的……”
光保真的来过这里吗?
“哦,冈保先生。”渊脇说。“对对对,你说去年是吧?去年啊……秋天的话,还不到一年呢。唔.....哦,我想起来了。没错,那个人长得很像这把茶壶对吧?这么说来,他好像头顶冒着热气,爬着坡上去了。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渊脇高兴地回答。“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啊。这么说来,那个人过了近半天的光景,突然脸色大变地跑了下来。他冲进来,大叫着说什么村怎么了,鬼吼鬼叫的。我也不晓得刚才你告诉我的这些因由,只能叫他先冷静下来,结果变得像在鸡同鸭讲一样。”
“鸡同鸭讲?”
“鸡同鸭讲……,是啊。然后我给他看了这份地图,告诉他没有他说的那个什么村,结果……他当场昏倒了。”
原来如此,光保亲身体验了二度怪异的情境。
“我忙着照顾他,真是累坏了呢。”渊脇说。“现在想想,那个人的确是叫冈保,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可是,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正常。所以那些胡说八道,应该都是他的幻想吧?是妄想。你也真是个好事之徒,竟然为他那种事千里迢迢地跑到伊豆来。”
无可否认,我就是好事之徒。
“不过,这里是个可以悠闲度日的好地方,治安又好。你可以去泡个温泉,疗养疗养身体。我来到这里以后,胖了一贯(注:一贯相当于三·七五公斤。)呢。食物美味,又没有犯罪事件,到目前为止,我只出动过一次,去劝导家庭聚赌而已。”
渊脇洋溢着发自心底的、没有一丝阴霾的温和笑容,请我喝淡茶。饮尽后,余香掠过鼻腔,我才发现自己喝的是番茶(注:以茶叶摘剩的硬叶制成的次级煎茶。)。
我望向外面。
窗框中的情境悠闲至极。
苍穹高远清澈,绿意深邃剔透。非常适合“洗濯生命”、“洗涤心灵”、“心境焕然一新”等等形容。
我一时沉醉在景色当中。
确实,有一种受到洗涤的心情。
但是受到洗涤的似乎只有表面,中心的黝黯已然顽固地残留着。分不清是神清气爽还是暮气沉沉,不上不下地,教人厌烦。
我从内袋里取出摺起的剪报。
就是那篇记载了大屠杀谣言的报道。
“渊脇先生,请你看看这个。”
“什么?”
我递出报纸,渊脇说:“我瞧瞧。”
我有些紧张。
渊脇不为所动,说:“这怎么了吗?”
“这……你怎么想?”
“怎么想……,就像这上面写的,只是传闻罢了吧?那么久以前的传闻,哪有什么感想?”
“你怎么能够断定它是传闻?”
“因为我根本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啊。”
“那个时候,渊脇先生几岁?”
“呃……九岁。”
“那……还很小。”
“的确还是个孩子,可是如果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件,一定会知道的。上面说村人全部遇害不是吗?不可能不知道啊。比如这篇报导里面引用的——津山事件是吗?这个我就知道。凶手拿着猎枪跟日本刀,像这样一个接一个砍杀三十多名无辜的村民,对吧?我在《新青年》(注:日本的推理小说杂志,一九二零年至一九五零年间发行,除了翻译介绍海外推理小说,亦培育了许多知名推理作家,如江户川乱步、梦野久作、横沟正史、小栗虫太郎等。)读到的。”
“你……你说的是《八墓村》吧?渊脇先生,那是侦探小说啊,横沟正史写的。”
“啊?对呀,这么说来,那里面有名侦探登场,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名侦探嘛。这样啊,原来是创作啊。可是……我记得……”
“没错。津山时间好像是那部小说的原型,或者说是灵感来源。可是真正的津山事件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这么一说……”渊脇说,用中指轻骚面部,就像个自告奋勇地举手,却说错答案的小学生。“……我确实不是很清楚。”
“当时正值日华事变,所以津山事件虽然是起重大案件,却没有被大肆报导。但是即使如此,大事件还是大事件。虽然没有耸动的报导,消息还是传开来了。不过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就不知道了吧。”
“哦……”
如同妹尾说的一样。
“那样的话,关口先生,你的意思是这篇报导中说的村民大屠杀是真有其事吗?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而你……不,某个岁数以上的人都知道吗?”
“不……”
不是这样的。
“这件事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只是觉得没有人知道,并不能成为否定事实的根据。其实我也觉得难以置信。”
“不不不,不可能有那种事啦。”渊脇发出青蛙般的嘶哑叫声,再次读起报导。“咦?上面说是发生在这附近的事耶!”
看样子他是跳着读的。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事。是这一带对吧?没有啊。H村?根本就没有那种村子。H音开头的话,三岛那边是有个叫二百町的地方……不,不可能。”
“所以说是……户人村……”
“就跟你说没有那种村子了嘛。根本不存在的村子,要怎么发生杀人事件?”
“话……是这么说没错……”
“就是啊。不过这是知名的全国性报纸,应该不会乱登些空穴来风的假消息,所以就像这里头写的,是恶质的谣言吧……”
渊脇把报纸往前一推。“……你去问问报社就知道了。”
“我问过了,分社跟总社都问过了。可是撰写报导的铜原记者已经战死了,当时留任至今的员工也所剩无几,没有人记得这件事,详情不明。另一份地方报纸在战争时与其他报社合并,包括经营者在内全部更迭了,连报纸名称都换了,根本无从追查起。只是……”
“只是?”
“地方报上……刊登了津村辰藏这个名字对吧?”
渊脇把推出去的报纸又拉了过来,再次确认。
“说是消息来源的人……?”
“是的,好像确有其人。”
“你怎么知道?”
“这一代的老人家记得。我刚才也说过,我只问了七、八个人……,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
“每个人都知道?”
“是的,关于户人村没有人明确地记得。可是那个人——磨刀师阿辰,每个人都记得他,说他直到十五年前,每年都会过来。他喜欢喝酒,口头禅是:‘俺以前是个刀匠。’”
渊脇露出奇怪的表情,探出头询问:“关口先生,你问了哪些人?”我说出我寻访的人家。“哦,那个老爷爷跟那里的老伯啊。”渊脇说着,露出更讶异的表情。
“……那些老人家的话,脑袋还很清楚,也不是会说谎的人。那样的话,应该是真的吧。然后呢?如果是真的又怎么样呢?”渊脇把脸更往前探。
“就是……即使大屠杀只是谣言,那也是这一带的谣言吧?而散播谣言的人也真的存在的话,至少那篇报导所指的地方应该存在。若非如此,根本不会变成谣言。”
“哦,对耶。”不知为何,渊脇垂下肩膀,身体缩了回去。“那……不过……可是……”
年轻巡查思考着。我有种好似把自己的不安分给别人的奇妙感觉。
“那个磨刀师阿辰后来……现在在哪里?”
“关于这一点……”
说到村里的老人为何会那么清楚地记得磨刀师阿辰,并不是因为磨刀师阿辰很受欢迎,而是他惹上了麻烦。磨刀师阿辰——津村辰藏,在昭和十三年的夏天,被宪兵给抓走了,老人们这么说。
“宪兵?抓走一般民众?”
“不清楚究竟是宪兵、警察还是军人。综合我所听到的,磨刀师阿辰这个人每年都会从下田那里上来,夏季就在这一带巡回,然后再从三岛去沼津。听说他在去三岛之前,在菲山这里被抓了。”
“为啥么?”
“不知道……”
听说他是共产党……
是俄国的间谍呀……
是国家的叛徒啊……
是卖国贼啊……
老人们接二连三说出完全时代错乱的话来。
他被抓是当然的——每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时代变了,所以正义的标准也变了,但是老人们并没有这种认知。可是,若说他们全都是无法摆脱战前与战时意识形态的国粹主义者,似乎也不对。在他们的脑中,民主主义与军国主义毫不冲突地共存一处。他们是不一样的信念,却也是相同的信念。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没有回答。
因为那应该不是事实。实情是老人们认为:如果民众会毫无理由地遭到拘捕,那怎么得了?所以既然被捕,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应该被捕的事,而国家会逮人的理由,出了这类理由以外,别无可能。
老人们将正义排除在外。
因为如果怀疑,有些事物就会崩溃。
“那么……”我凝视渊脇的脸。“……你怎么想呢?渊脇先生。”
渊脇瞬间露出困惑的表情,很快地低下头,在地图指指点点,计算户数。
“呃……十五、十六,全部有十七栋屋子,不过有十栋是废弃的,里面的全都是空屋……。从这户须藤加到下一栋空屋,距离相当远……。如果这中间有那个佐……”
“佐伯家。”
“有那个佐伯家的话……,加上那户佐伯家,总共有十八户吗?十八户,数字吻合。关、关口先生……”
渊脇抬起头来,他的表情很无助。“……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就是……为了查明这一点而来的。”
我应该也一脸无助吧。
渊脇交抱双臂。
此刻,我不安的毛病似乎已经完全传染给这名年轻的巡查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从老人那里问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什……什么消息?”
“记得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就住在这附近,那个十字路口前的豆腐店的退隐老爷。他说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他有事到这个驻在所来,和当时的警官聊天。当时,退隐老爷似乎对邮资调涨的事大为光火,此时,有一个像是警官的年轻人,背着大行李过来了……”
“然后呢?”
“那名年轻人过来敬礼打招呼,聊了阵子后,往山上去了。驻在所警官好像说‘是新任警官’,但是退隐老爷不记得后来还有再看过他。这件事说不可思议,也算是不可思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请人调查过了,邮资从明治三十二年起就没有再调涨过,一直到昭和十二年四月一日才又调涨……。光保先生调派到户人村,就是那一年春天。”
“那么,那名新警官就是……”
“光保先生吧。”
我打电话向光保求证,他说他上山到户人村赴任后,一直到被召回沼津的舅母家出征,这段时间一次也没有和菲山的居民接触过。每个月月初他都可以在驻在所——也就是村子边缘的这个场所办妥。只要在这里折返,就不会进去村子里。光保的征兵体检是在沼津做的,当时他也是直接到车站去。春节就在山里过,完全没有被菲山居民看见。
渊脇更加困惑了。
“可是那样的话……请等一下,我来整理一下,虚实混淆在一起,乱成一团了。呃,首先是那个……干保先生?冈保先生?”
“光保。”
“嗯,那个人。假设那个人真的是十六年前派任到这附近的警官好了。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不过要是每件事都怀疑,会没完没了,就先当成是真的吧。然后是磨刀师阿辰,据说真有其人。报纸上说,他在十五年前散播奇怪的谣言,然后遭到逮捕了。”
“是啊。”
“谣传中的村子,与光保先生记忆中的村子一致。但是现实中却不存在符合光保先生记忆的村子,记录上也没有。”
“不过……”渊脇说,表情纠结在一块了。“疑似光保先生赴任的地点,有一个村子的规模和报导中提到的相当。”
“是的。”
“可是,那里却不符合光保先生的记忆。”
“就是这样。”
某些部分接合,某些部分兜不拢。
一切彼此证明一小部分,又彼此否定一小部分。真伪不明的事项全都是些琐碎的问题,然后整体却迷茫不清。
就仿佛看似无所谓、不值一提的错误累积,结果竟扭曲了整个世界似的,令人莫名地烦躁。
渊脇说:“这……是二选一。”
“二选一……?什么意思?”
“嗯,首先是这篇报导……,无论这是谣言还是事实都无所谓。不管是谣言还是事实,都与主轴无关。问题在于这篇报导中提到,十五年前在这一带,存在着一个拥有十八户、五十一人的H村。关于这一点,并没有太大的歧义。”
“为什么?”
“因为这一带实际上就有一个十八户、五十一人规模的村落啊。不过现在只剩下十七栋屋子,七户十二人。只有名称不同而已。”
“H村……拼音首字母是H的村名吗?”
“没错。某某村这样的叫法,在颁布市町村制度以前就存在了吧?换句话说,它不一定是地址的正式名称,说穿了只是村落的俗称、绰号。这个菲山村里面,也有多田、长崎、田中等等称呼,仔细想想,只有这座山上的村落没有名称也很奇怪。所以或许在以前,它是以首字母H的俗称来称呼的。因为和其他聚落相距遥远,所以加上村来称呼,而现在那个名称已经失传了。”
“原来如此。”
这倒是有可能。
“所以我们先把这篇报导中的H村当做这前面的村落吧。十五年前,磨刀师阿辰去了前面的村落,偏偏没碰见半个人,所以他便放出了奇妙的风声——有可能是这样。如此一来,问题的范围就缩小了。”
总觉得渊脇很拼命,拼命地把问题拉往自己居住的世界。
“什么叫做范围缩小了?”
“光保先生曾经被派遣到那个H村,对吧?这件事刚才已经确定过了,为了方便起见,暂且把它当成事实。在那里,应该发生了如同光保先生记忆中的事。”
“你是说,也有佐伯家?”
“暂且当做这样吧。”
“可是……并没有佐伯家。”
“不,不能说现在没有,以前就没有啊。磨刀师阿辰曾经提到,这篇报导里头也写了,所以有可能发生了像是连夜潜逃,或是全家自杀这类事情吧。传染病或大屠杀实在不太可能,所以十之八九是连夜潜逃吧。佐伯家和其他人家连夜潜逃了——在光保先生出征以后。”
“连夜潜逃?”
“没错,潜逃,跑路了。”渊脇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可是渊脇先生,现在住在那里的天山家和熊田家,那些人又是从哪里……?”
“他们没有一起逃走啊。”
“可是光保先生并不认识那些人啊。”
“关键就在这里……”
渊脇拍了一下膝盖。“……关口先生,听好了,这并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只是光保先生一部分的记忆悖离现实罢了。反正熊田家和田山家从以前就住在H村——我不晓得那是蛇村还是蜥蜴村,只是光保先生记错了……”
“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啦。”渊脇再一次拍打膝盖。
“关口先生,光保先生那个人,容貌是不是和年轻时差很多?”
“这……”
他说他变胖了,年轻时应该也还有头发。我这么回答,渊脇便满足地点头说:“就是嘛。他在那里只待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吧?熊田先生他们,虽然还不至于老年痴呆,毕竟也上了年纪,他们忘记光保先生了。问题在于光保先生吧。因为光保先生也忘记对方,事情才会变得这么怪异。再加上政府机关和警署与H村相关的记录都丢失了,才会搞得这么复杂,如此罢了。”
“唔……”
渊脇说的没错。
“如果没烧掉的话,佐伯家的人也……当然或许不叫这个姓,因为这是光保先生的记忆嘛。可是,相当于佐伯家的人的记录或许还保留着。不,或许只是姓氏不同,其实记录还保存在什么地方。一定是这样的,所以……”
“渊脇先生,请等一下。你刚才说……二选一……”
“是二选一啊。”
“什么东西二选一?”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什么村落消失、居民消失这类不可思议的事情。村子还在,人也住在那里。所以不是光保先生记错了,就是村落的居民全都在说谎……不是吗?”
“居民全都在说谎?”
“不过这不可能啦。如果现在还在那个村落的十二个人全部串通起来说谎,当然就会变成这种状况啦。可是光保先生会来访,是碰巧的吧?他们不可能事先串通好。而且她们也没有理由骗人吧?所以选项只有一个……”
渊脇的食指指向我。“光保先生精神错乱了。”
是这样子吗?
虽然渊脇如此断定,我却无法就此接受。要是这样就解决了,岂不是最初就解决了,我也不会大老远跑来这种地方了。
渊脇阖起登记册,说:“话说回来,那位光保先生为什么没有来?”
“那是……光保先生非常明白自己似乎陷入混乱了。换句话说,他极端害怕是自己的脑袋——精神失常了。他认为如果是自己异常,那么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可能厘清真相,所以才由第三者的我作为代理人来探究真相……”
“他很有自知之明嘛。”渊脇大声打断我的话,恢复笑容。“精神状况有问题的人,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异常,不过这个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但是,事实就像他所担心的呢。”
“可是……”
“光保先生需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修养。去泡泡伊豆的温泉,放松一下就好了。”
渊脇背过身去,一副“事情解决了”的态度。
我素手无策,又望向窗外。
——有人影。
一名男子悠然横越窗框而去。男子身穿和服,一件暗红色的薄料和服披风披在身上,前方敞开,轻柔地随风摇摆着。底下穿的像是作务衣(注:僧侣进行清扫作业等劳动时穿的衣服。上衣前面为交叉重叠式,底下则是窄管长裤。),不过应该是白色单衣(注:单衣是单层无衬里的和服,于初夏至初秋时穿着。)搭配黑色窄口宽裤裙。打扮就像个茶人或非局俳人(注:茶人指爱好茶道的人,俳人是指精通日本诗词“俳句”的诗人。)。男子手中提着一个老旧的行李箱,显得格格不入。
“啊。”
我叫出声来,渊脇回头。
“那个人……”
路过这前面了。
路过驻在所前面的人……
是亲属吗?——我一瞬间这么想。
我打开拉门,把头探出门外。
“请问……”
男子回头。
他的眼神仿佛会射穿他人,下巴厚实,眉毛笔直。
出乎意外地男子似乎并不年轻,但凌乱蓬松的长发,使得男子的年龄难以判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