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或许是有这样的事吧。
可是…就算真是如此,刚才的人也很诡异。
即使真碰上自己的田地遭人窃取掠夺的情形,一般人会叫着「还我田还我田」地在村子里游荡吗?若是去找抢田地的人理论或索求,那还可以理解。可是那个黑漆漆的男子看起来是走在村子正中央的路上,在各家各户前面吼叫。总不可能是整个村子串通起来抢走他的田。那么像那样对全村抗议,实在没有意义,而且也不可能有任何成果。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他精神错乱了。
可是像这样一想,那看起来也的确像是失去理智的人不顾周围,四处申诉的样子。那种不自然的走法,若是把它当成精神错乱使然,或许也可以信服。
——就算是那样。
为什么这村子的人全都关紧门窗,躲在家里呢?虽然已经黄昏了,但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光线的亮度都还可以让人看遍整个村子,却连个人影也不见,这状况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不奇怪吗?
此时我恍然大悟。
这场寂静,是刚才那个人造成的。那个人果然精神错乱了。因为精神错乱的古怪男子四处吼叫,村子的人才会关紧门窗,躲在家里吧。如果有异常者在外徘徊,也无法悠哉活动吧。
我想着这样的事,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
结果…
老师不见了。
反正一定又跌倒了——我瞬间这么想,先是确认自己的脚边。老师总是动不动就摔倒。可是出乎意料,地上并没有疑似老师的块状物,我感到纳闷,抬起视线的途中,视野中掠过一个跑下斜坡的巨大物体。巨大的物体胸前摇晃着古怪的袋子,将身后的大背包用力一甩,转过头来,然后辱骂起我说:
「你还呆在那里干什么?僵在那里岂不是会冻死吗?快点跟上来啊,沼上,你就那么想死吗?」
快点跟上来!——老师极不高兴地说,大摇大摆地走近前面的民家。
真教人哑口无言。
说了那样一堆好似别具深意的话…
我尽可能板起脸来,跑下积雪的斜坡。
和明明没怀孕却仿佛身怀六甲的老师相比,我的身子轻巧太多了。我怎么能落后?我几乎是用滑的,一下子就跑到老师旁边了。
老师变成一张信乐烧的狸猫斗鸡眼似的古怪表情,凝视着上空。刚才还在叫人快点,现在却又僵住了似地杵在原地,真是教人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肚子痛吗?」
「只是肚子饿了。不管那个,你看。你觉得这是什么?」
看来老师握着竹竿。好像是原本靠放在屋檐上的东西。
我顺着老师的视线望向竹竿上方。
竹竿顶端绑着一个笼子。
「是笼子吧?」
「是啊,是笼子。里面装的…那是大蒜吗?」
「大蒜?」
「大蒜,就是大蒜。」老师不知为何十分兴奋,这次低下头去。
我凝目细望,确认笼中装的东西。的确,里面似乎装着类似大蒜的东西,但看不真切。老师戴着厚得要命、有如鸣门卷※般的眼镜,亏他看得出来。我的视力应该比他更好,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一种鱼肉加工品,在白色鱼肉泥中铺上一层红色鱼肉泥卷起蒸熟,再切成一片片,断面呈漩涡图案。〕
那真的是大蒜吗?不会是老师看错了吗?
「真的吗?大蒜一般是晾在那么高的地方吗?」
「什么晾,你在胡扯些什么啊?你看,底下也洒了东西。这是什么?」
我匆忙望向脚边。
「这…不是雪呢。是懒惰鬼把煤球扔在门口吧。」
「再怎么样也不会扔在这种地方啦。这是故意撒的。嗯…是灰跟荞麦壳吧?」
「哦。」
感觉也像是蔷麦壳。我蹲下去想要更进一步确认,老师却几个大步,走到门口去了。这人也太急躁了。
「上面有贴纸!」
「人家爱贴什么是人家的自由吧,又不是你家。」
「什么话!我看看,呃…信吉七十岁、清吉四十五岁、阿熊四十岁、与吉十六岁、梅次郎十岁…这啥?」
「是这家人的年龄吧?」
「这我知道啦。是啊,是这家人的年龄,可是干嘛把这种东西贴在门口?」
我不甚情愿地抬头。
这老师若是不应和他,有时候就会勃然大怒。特别是兴奋的时候,更是难以应付。这种时候不管是懂还是不懂、是赞成还是反对,总之都得应声「思」或「哦」才是。
可是,
我抬起来的头前方的只有松松垮垮的长裤。或者说,我只看得到长裤。因为老师挡在我正前方。老师以水平旋转腰部的独特步行方法踏出半步:
「啊!这是刺在柊枝上的沙丁鱼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师大叫。
「这简直就像避邪物!」
那本来就是用来避邪的吧。
若非如此,在柊枝上串沙丁鱼头有什么意义?没有人喜欢把这种腥臭得要命的装饰品摆在玄关口。
「怎么搞的,这怎么回事?」老师嚷嚷着,「喂,这是怎么搞的!」
「应该是某种风俗吧。」我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
「没错,是风俗。当然是风俗了。因为你看看,喏,不只是这一家而已!」
老师转动身体。相机袋掠过我的鼻头。我急忙抽身站起来,望向老师的上半身面对的方向。
原来如此…
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每一家都有着相同的避邪物。
每一家的屋檐下都靠着竹竿,顶端绑着笼子般的竹编物。
老师伸手指去:
「那一家摆的是筛子,那一家是笊篱。每一样都是有目的东西。而且还洒了灰…还有贴纸!」
老师鼻翼翕张。他很兴奋。这情景确实很古怪。虽然先前我没有意识到,但这些古怪的避邪装饰品,应该也是让我感到异常的理由之一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问问不就好了?」
我理所当然地说,老师一样理所当然地应道「是啊。」冷不防就敲起门来。
「对不起,我们是旅人,可以让我们借宿一晚吗?」
好大的声音,我的脸都歪了。
就算老师的作风是单刀直入,这也太直接了吧。而且…
「等一下啊,老师。我说啊,请求留宿应该是其次吧。首先应该问清楚这是什么才对吧。我可是叫你去打听这是什么呢。」
「都是一样的啦,这样不是可以节省工夫吗?反正问出这些避邪物的真面目后,还是得请人家收留我们嘛。一样都要拜托啊。我们想要人家收留我们啊。还是怎样?你只要问出这是什么,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吗?」
「也不是这样啦…」
总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可是,
老师厚脸皮地叫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没有人吗?没人在,是吧。」老师呢喃道,再一次——这次更加激烈地敲起门来。「有人在吗!我们饿得快死了!可以让我们留宿一晚吗…!」
喀嚏。
里面有东西活动的气息。
可是…就只有这样了。
「假装不在?」
老师一个转身,向我投以倾诉般的眼神。
唔…是假装不在吧。换做是我也不想应门。
「都说快饿死了,这家人怎么这么冷血。」老师说着呕起气来。然后他大步踏过雪道,来到下一户人家前。
「不好意思!可以让我们留宿一晚吗…!」
没用的。
人家不是冷血吧。这里的村人是不是在害怕刚才那个人?他们一定是在怀疑刚才的古怪男子佯装可怜的旅人,试图骗村人开门。若非如此,无法解释这种状况。而且老师这样的口气也不对。老师虽然是没有撒谎,但那种说法,反而会招来怀疑。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老师却毫不反省,已经用相同的口气敲起第四家的门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就在我踏上雪道,想要制止老师的时候…
老师的庞然巨躯一瞬间跳了起来——看起来。可是实际上老师并没有跳起来,只是原本有点前屈的身子陡然挺了起来而已——似乎。
如果老师真的跳起来,着地的时候应该会造成不小的震动才对。
即使如此,也够把我吓一跳了。
老师想到了什么。
「沼、沼上!今、今天是几号?」
老师把手遮在口边叫道。
「什么啦?今天是二月…七日啊。」
「二、二月七日!是新历还是旧历?」
「我说啊,现在一般已经不用旧历了吧…?」
「唔…」
老师以巨大的声音呻吟着。
我跑到他旁边。
「到底是怎么了啦?毫无脉络地…」
「当然有脉络了。听好了,沼上,我总是活在巨大的脉络当中。我只是不像你那样迎合他人罢了。」
「你、你巨大的不是脉络,是体型吧你。」
「都一样巨大啦。懂吧?」
「不懂啦。」
「我问你,」老师加重了语气往下说,「这会不会是事八日的斋戒?」
「事八日…是事纳和事始…哦,那是十二月八日跟二月八日呢。可是…」
「是啊。过去都是按照旧历进行的。嗳,我国古来的年节活动本来多是按照旧历的,可是因为采用了太阳历,造成混乱,照原本的日子进行跟照新历进行的情况混在一起了。不过就算是新历,今天也是二月七日,所以这是事八日!」
所谓事八日,指的是二月和十二月的八日。将这两天视为特别的日子,捣年糕或煮麦饭的习俗,分布在广大的地区。
所谓的事,指的是稽古事(练习)的事、仕事(工作)的事、大大小小各种事的事吧。
不过这究竟是指什么事,只能说非常暧昧模糊。因为有些地区称十二月八日为事始,二月八日为事纳,却也有一些地区称呼完全相反。
以十二月八日为事始,二月八日为事纳的情况,所谓的事,就是在这段期间进行的事——也就是正月的庆祝活动。
可是反过来的情况——以十二月为事纳的话,事的意义就大为不同了。这种情况,二月八日的事始,意思是一年工作的开始,亦即,事指的是当年的一切工作。
是完全相反。
不过,无论是始是纳,不知为何,关西的大部分地方都比较重视十二月八日,而中部以东则较为重视二月八日。
不管怎么样,事八日所进行的,多都是与斋戎有关的活动。例如针供养也是其中之一。许多地区皆说在这天用针会招来火灾,因而供养针。
此外,事八日也与节分、道祖神祭、田神祭、送虫、太子讲、大黑讲等众多信仰活动融合在一起,转化成各种习俗固定下来,因此无法一概而论。
可是称呼多以日期来称呼,有事八日、御事八日、八日大人、御八日等等。
不是件简单的事。
哦,说到我怎么会知道这种冷门的事,该说是没有别的吗?因为它与妖怪有关。
事八日的夜晚,会有妖怪出没。
这天是出没的日子。说是出没,也不是有幽灵现身,或祖先之灵归来,那是盂兰盆节的事。在事八日的夜晚出现的,是厄神与魔物。
人类以外的异形之物——也就是妖怪——挨家挨户拜访的日子,就是事八日。
至于是什么样的妖怪会来?每个地区传说的都不一样,不过多是小孩或是老太婆,也有两者搭挡一起出现的例子。例如也有就叫做八日僧或八日童的厄神,会与叫做身变婆※的老太婆妖怪一同出现。小孩的名字和容貌形形色色,不过老太婆似乎有许多地区都称呼为身变婆或蓑借婆※。
〔※原文为片假名表记,ミカワリ婆(mikawari-baba)。〕
〔※原文为片假名表记,ミカリ婆(mikari-baba)。〕
这个身变婆是个神秘的妖怪。它虽然是在事八日晚上拜访家家户户的恐怖妖怪,但又说它会保护儿童免于火难,似乎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
神奈川一带认为它是在事八日晚上前来借蓑衣(mino)的妖怪,所以套用蓑借婆(mikari-baba)这样的汉字称呼,但原本是否如此,无法确定。千叶一带,说到mikawari,有斋戒闭关之意,所以我认为它的名字应该是由此而来。因为是在斋戒闭关之夜现身的老太婆,所以叫做mikawari——这样比较说得通。
没错。
不管怎么样,事八日的夜晚也是有妖异之物徘徊的夜晚、是妖怪的夜晚。
所以家家户户必须关紧门窗,斋戒闭关才行。
「那…这座村子现在正在进行事八日的…」
这片寂静是…
「斋、斋戒闭关吗?」
「是啊,这还用说吗?」老师说。
「什么这还用说…难道会有身变婆出现吗?不,那真的是今天吗?日期对吗?」
「所以说啦,日期本来就有点乱,有时候是一月八日,或是二月十日,有三月也有十一月,不尽相同。斋戒闭关的日子有时候也是八日晚上或前一天——七日晚上,再加上历法修订,变得更加混乱啦。就算今天是这个日子也不奇怪啊。再说…」
老师像发言的学生般举起右手。
「那个笼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那是避邪物。不,是用来驱逐事八日的一目小僧的。」
「哦…」
我想起来了。
事八日会出现的妖怪,不只有身变婆而已,还有小僧。而且这小僧也并非全是些特殊的妖怪。
最有名的、最亲近人类的妖怪也会来访。
例如…大眼或是八目小僧、三目鬼。横滨那里,跟着身变婆一起出现的妖怪有时候就是八目小僧。虽然称呼和性质都不尽相同,但身变婆以外的妖怪,大多数都是眼睛特别多或特别少。
换句话说。
在事八日拜访各村庄的妖怪,似乎有着眼睛数目异常这个共通点。说到眼睛数目异常的怪物中最广为人知的一个…
没错。
就是一目小僧。
我完全忘了这个应该第一个想到的妖怪。事八日也是一目小僧拜访的日子。不不不,有些地区除此之外,事八日还是单足怪物或神明拜访的日子啊。
说到单目单足…这不就是老师的专门领域吗?
「这…是驱逐一目小僧的避邪物?」
老师撇下两边嘴角后,莫名起劲地说:
「是啊。这个笼子是因为靠近家里的妖怪跟厄神一看到笼子,发现它的孔目非常多,就会吓得逃走,所以才挂在屋檐下的。沼上你应该也知道啊。因为事八日会来的妖怪,大半都是独眼嘛。看到竹笼,心想自己实在打不过孔目这么多的家伙,就会落荒而逃吧。三目、大眼或眼睛很多的鬼,这类妖怪也是一样的。不管眼珠子再怎么多,都多不过竹笼的孔目嘛。这就跟笼目纹可以用来避邪是一样的。这个粗目笼就是事八日的避邪物!」
没错。
我似乎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格枝、沙丁鱼头在节分等时候也会当成驱邪物插起来。但追根究柢,节分和事八日是非常相近的习俗。
「那,这座村子现在正在戒斋闭关期间?」
「是啊,就是这样。」老师起劲地说,「这、这座村庄全村一起进行戒斋闭关。我们在这种时期来访,不折不扣就是来访神呢。」
老师毫无意义——真正是毫无意义地「叽叽叽」地笑了。
——什么来访神。
就算要比喻,也没人自比来访神的吧。
如果真要比喻,也不是来访神,顶多是瘟神吧。我们两个还比较适合受人忌讳厌恶,一看到竹笼就吓得落荒而逃的角色。
「村子在斋戒闭关的话,只敲个两三下门,人家是不会开门的吧。」
「那…」
人家不会让我们进去吧——我呢喃。应该吧——老师异样干脆地回答。
「斋戎闭关期间,不能工作也不能外出呢,这是规定。因为斋戒必须一心洁斋沐浴,乖乖待在家里嘛。不能随随便便接待外人进去。」
「可是,现在是昭和时代耶。」
「你真笨。」
「你说什么?」
「我说你笨啦,沼上。你看了还不懂吗?全村的门户都关着,都做得这么彻底了,对这个村子来说,事八日——嗳,我是不晓得这村子怎么称呼啦——是非常重要的活动吧。若非如此,才不可能在这昭和时代,从这种时间就关起门户乖乖待在家里啊。在这个村子里,上古的禁忌还是现在进行式。那他们不可能让我们进屋去的。」
的确…这状况感觉如此。
这类年节活动就算还保留着,大部分也都已经沦为形式,但是在这里,似乎仍然发挥着机能,这一点就像老师说的吧。
可是。
「等一下。」
「什么?等什么?」
我将斗笠从头顶取下。
脑袋一下子冷了起来。
「我说啊,老师。」
「什么?」
「假设今天是这座村子的斋戎日好了。」
「就跟你说是斋戎日啦。这怎么看都是斋戒闭关中嘛。」
「如果真是这样,村人绝对不会外出吧?」
「不会啦,你很罗嗦耶。怎么可能外出?你自个儿看看,就没人外出啊。别说外出了,连工作都没人做,家事也不做呢。香也不烧,连屁都不放,只是静心等待时间过去。这就是规矩。就像你看到的,安静极了。」
「那剐才那个人…」
——是什么人?
我望向男子离去的方向。
宛如绵花染上淡墨般的黄昏景色逐渐暗去。就连男子消失的尽头处究竟有些什么,我都已经看不出来了。是祠堂吗?竹林吗?或者只是寻常的黑夜?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
那家伙都和我们一样,不是这块土地的人…会是这样吗?可是,刚才他那种一身漆黑的模样,我实在不觉得是旅行打扮。虽然我没有清楚看到,因此也不是明确地记得,但不管他穿着什么,那都是轻装。那身打扮,不可能翻越大雪的山路过来吧。他不是村里的人,但也不是来访者。
——不,
若是于斋戒之日在村中闲晃…
——那就是魔物。
一瞬间,我毛骨悚然。
因为那个漆黑男子僵硬不灵活的动作在脑中复苏了。
那不是人类的动作。
那不是这个世上的…
我摇摇头。
脸颊好冰。
「老师,刚才的那个…那个、那个黑色的人究竟是…」
老师一脸愤然地将丰满的脸转向我,简短地说:
「是醉鬼吧。」
「啥?」
多差劲的回答啊。
「醉鬼?」我扬声反问。
老师朝我投以侮蔑的视线,满不在乎地走了出去。
「等、等一下啊。」
我朝那座小山般的背影伸手。
「你那是什么眼神?那怎么可能是醉鬼?不要说了就跑啊。把气氛炒得那么热,哪有那样随便回答的?」
「什么炒热气氛,哪来的什么气氛?沼上,你很奇怪喔?」
老师勉强转过上半身,说:
「你果然还是哪里有毛病是吧?」
他盛气凌人地说:
「我又不是寄席※的开场艺人,炒什么气氛。宴会上的小丑吗?我为什么非逗你开心不可?」
〔※一种江户时代盛行的大众演艺场所。〕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老师,你从刚才就满口上古的禁忌啊、来访神什么的,说了堆煞有其事的话,不是吗?人家听着听着,当然就会觉得是那样啊。」
「觉得是怎样?又不是三流小说。」老师冷冷地说,边走边摘下眼镜,用背心的衣角擦拭。
是被鼻息弄雾了吧。
「你总不会以为刚才那个人是妖怪吧?」
老师嘲弄似地说,重新戴好眼镜。
我穷于回答。
当然,我并不以为那是妖怪。可是…就算是这样…
老师皱起眉头:
「喂喂喂,沼上,你怎么不吭声了?啊,沼上,难不成你想说那个醉鬼是一目小僧吗?不会吧?」
「不…不是这样啦,可是…今天是事八日吧?是全村子连香也不烧,屁也不放,什么事都不做的日子。可是那个人却在原本不应该有任何人行走的村子里徘徊呢。他在事八日的黄昏挨家挨户拜访呢。那么…」
「那么怎样?他是大眼?身变婆?我说沼上啊,你的感性真是教人想对你脱帽致敬呐。」
老师说着「脱帽」,做出摘下帽子的动阼。
他在嘲弄我。
「为什么嘛?那我问你,这个村子的禁忌不是严格到对几乎要路倒的旅人视而不见的地步吗?那怎么会有个醉汉在路上游荡?」
「当然会有啊。」老师断定,「这理所当然啊。不论是怎么样的村子都一定有一两个不守规矩的蠢人啦。因为规矩太严格了,蠢人也就显得格外刺眼。说起来,你看那人东倒西歪的步伐,那怎么可能是清醒的人呢?是醉汉啦,醉汉。其他还能怎么解释嘛…」
这老师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十分现实。他到底相不相信妖怪、是神秘爱好者还是唯物主义者,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可是唔,确实就像老师说的吧。我也不可能以为一目小僧真的存在。我只是总觉得无法释怀,所以提出疑问罢了。
我停止顶嘴,包上了头巾。
空气非常冰冷。
「醉鬼要走在路上还是跌在路边都不关我们的事吧。我们该做的事只有一件。首先,该如何突破目前的困境?重要的只有思考这一点。对吧,沼上!快想啊!」
我们可是饿着肚皮、疲劳困顿,而且身无分文呐!——老师自信满满地说着窝囊无比的话,快步走出去,在最角落的屋子前面站定,用力敲起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