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老师敏感地反应。
「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好拿来说的,我是不太想提…不过这村子有栋屋子,被人叫做遭作祟的宅子。」
「作、作作…」
老师兴奋无比,不停地咬到舌头。
「作作、作多多…」
多多什么,是在讲你自己吗?
「…作作祟的宅子!那、那是怎样的…现、现在也还在吗?是不是会为村子带来灾厄,还是会出现死灵…」
「不会闹鬼。」
「那是有什么样的作祟?」
「那可是宅子呢。建筑物才不会作祟。是遭作祟的人住过的屋子。」
「遭、遭遭…」
「你慌成那副德行做啥?正确地说,是有个家庭接连遭遇不幸,不幸到让人觉得简直是遭到作祟,是那一家子过去住过的屋子,这样罢了。」
「被、被什么作祟?那、那栋屋子还在吗!」
「可以不要把脸凑得那么近吗?你的鼻息都把地炉的灰给吹起来了。当然,屋子还在,但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好的事还是遗忘了好。而且现在那里好好地住着别的人家。所以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说起这种古怪的话来。我记得那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吧。」
那么…是明治时代末期吗?
「喏,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村子禁止栽种桑树,可是后来村子决定打破这个禁忌,说要开始养蚕,从别的地方带来种桑农家,向他们请求各种指导,就是那户人家住的房子。」
「那么,这是因为触犯禁忌所带来的灾厄?」
「是迷信。」老人又说,「我说过好几次了,现在村子就有桑园子。那户人家只是碰巧变成那样罢了。」
「变成怎样!」
「没什么,生病罢了,生病。先是当家的患了重病。是痨咳呐。接着老婆也过劳病倒。他们有一双儿女,各别患了腰病跟眼病。当时肺病不像现在,很受人排斥,而且就算没有生病,当时的人也非常迷信,不断地有人胡说些什么这都是种桑才会遭到作祟。」
「原来如此,说这是触犯禁忌造成的结果的风潮流行起来…」
「是啊。可是站在村公所的立场,那户人家是为了奖励种桑而请来的人,所以拼命维护,可是不久后父亲就死了。这么一来,作祟的说法一下子占了优势,结果整家人几乎是遭到村子排挤,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一直到最近,那栋屋子一直是空屋。那就是受诅咒的宅子。嗳,被弃置了近五十年呐。就像我刚才说的,那儿现在有人住,也没人再这么称它了。」
遭作祟的宅子…真讨厌的屋子。
老人说到这儿,用力抿了一下嘴。
然后他低声说道,「真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对不起他们…?」
「他们很可怜啊。现在想想,那家人一点罪过也没有。村子拜托他们,把他们请来,结果又把人家赶走。若是对他们再好点就好了…」
客人怎么想?——老人问老师。
「我是觉得那种毫无道理地歧视别人,让别人不幸的坏迷信,还是没了最好。事实上迷信就渐渐消失了。这是好事。四民平等,大家都一样,我觉得这真是好事一桩。可是啊,在这同时,每块土地的差异也消失了。每个地方都变得一样了。结果和坏迷信一起,原本在我们生活中心的神啊佛的,也统统不见了。怎么样呢,客人,这些东西不见的话,村子还该继续保留下去吗?」
「唔…」老师歪起眉毛。
「每个地方都变得一样,不久后全日本都会变成一个样了吧。那样一来,也不需要村子啦。」
对于这个问题,老师应该也还提不出解答吧。
不久后,老人的话头再次转向村子的财政困难以及人口减少。看到话题开始变得现实,缺乏社会性的我们匆匆告辞了。因为对于忧虑严重现况的村落长老,我们不可能提出任何有益的意见。
我们默默无语地走了一会儿。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了。
话说回来。
我深刻感到战争结束,社会开始恢复安定,日本的村子也迎向了明治时期以来的转换期。
我们在山梨拜访的村子,为了建设葡萄酒工厂,一分为二。
在长野的村子,则发生了温泉挖掘工程诈欺事件。
这个村子也迟早…
「我根…根本就不懂啊!」
老师朝着虚空大叫。我稍微算是正经的思索被那道声音给震得不知何踪。
「天狗跟河童没办法说明每天晚上都溜出家门的现象啊!」
还在执著那件事。
「虽然也有可能是每天晚上跑去参拜某处的神社,可是那是治愈疾病的祠堂的话,就太奇怪了。」
的确很奇怪吧,那样的话,就变成旅馆老板是因为祈祷病愈而生病了。
「如果不是信仰,难道是作祟吗?但看来这座村子没有留下任何会导致作祟的事物。就连那栋被作祟的屋子,现在也不晓得是哪一家了,不是吗?太健全了。连个附身魔物的附字都找不到嘛。对吧,沼上?」
这种事向我征求同意又能怎么样?
「说起来,这村子这么小,晚上哪有地方可去?而且还是好几个人。这么多人要聚在哪里?这个村子说到宽阔的地方,不就只有森林还是墓地了吗!可恶,真教人在意。」
老师说着,快步往前走去。
「不是说有众会所吗?」
「这我也想过了。」老师说,「可是岂不是很奇怪吗?向公所借钥匙偷偷聚会,然后呢?还是村子的男人每晚偷偷溜出家里,在聚会所集合,忧心村子的将来,不停地商议吗!」
「这有可能啊。」富美说,「像是偷偷计划,想让太太们大吃一惊之类的。」
「富美小姐,这世上才没那种生日礼物般的附身妖怪!」
唔,我是觉得应该没那种妖怪,但也没必要硬是想成是附身妖怪所为吧?
老师抱着胳膊,沉甸甸地往前进。
就像外表看到的,是勇往直前,可是…
——他想去哪里?
「喂,那里不是旅馆的方向啊,老师!」
就算拦他,他也不会停步。
不到几分钟,我们就来到了村郊。
有一栋简陋的小屋。这大概就是聚会所吧。
立着一尊老旧的道祖神。
这里再过去就是山了。
是村子的境界。
「你看,这村子不就小成这样吗?」
「这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你打算去哪里啊,老师?旅馆老板娘在等我们回去吃晚饭呢。再说,喏,或许老板也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定啊。」
「他不会回来的,他们只在温泉区找嘛。老板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他绝对是在这个村子里…嗯?」
老师扶起镜框。
「有东西。」
「咦?」
「那是什么!」老师短促地一叫,跑了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问,老师的庞然巨躯已经左摇右摆,挺着他的大肚子冲进黑暗的森林里了。真的就像头山猪。
「老师动作满迅速的呢。」富美佩服地说,「虽然看起来一副快跌倒的样子。重点是…」
不追上去行吗?——富美盯着茫然自失的我说。
「追哦…」
我是不想追啦。
我吃不消地进入森林。
「明明视力那么差,怎么看得那么清楚?他的夜间视力好得莫名其妙呐。」
「哎呀…」富美发出奇妙的声音。
「怎么了?」
「不好了,不得了了!」
「什么东西?…啊啊啊!」
不好了。
粗壮的树枝上垂着疑似绳子的东西。
底下吊着一个头绑着手巾,底下穿着雪裤及雪靴的瘦弱男子,正左右摇晃。
然后…
男子的胴体被一个巨大浑圆的东西紧紧抱庄。
「住手,快住手,不要一时冲动!」
「呜嘎嘎…!」
「死、死了一切都完了!死了连糯米丸都只能供着而已!还吃不到!」
「呜嘎…!」
「上…上吊?」
一定是上吊。
我们的老师扑向上吊男的胴体,看来是试图要阻止对方自杀。
可是…
这怎么看都是反效果。或者说,这显然是在协助自杀。
这简直是扯上吊鬼的脚。再这样下去,只会提早对方的死期。
我大为狼狈地跑到摇晃的物体底下,试着拖开老师。
此时…
咚地一声,那东西猛地掉落下来。
接着是一大片的积雪、树枝和绳索等纷纷砸落。
平常应该只有反效果的扯上吊鬼的脚,碰到体重超乎常人的老师,似乎也得另当别论。粗壮的树枝承受不住重量,从根部折断了吧。
「你回心转意了吗!」老师骑在男子身上吼道。
「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老婆…还、还有…」
从我身上让开吧——老师的肚子底下传出微弱的声音。
4
我目瞪口呆。
至于是对什么目瞪口呆…
唯有这次,不是对多多良老师目瞪口呆。我是对这个村子的男人目瞪口呆。
看着村子的集会所中——唔,就像长老说的,这只是栋简陋的小屋——一大排通共三十多名男子——上从八十九岁的中井八兵卫,下至才二十来岁的小毛头,我深深地大叹一口气。有句俗话叫惊到合不拢嘴,知道村子的秘密时,我真是吃惊到好一会儿都忘了闭嘴。
后来…
从老师肚子底下被救出来的自杀志愿者,不管我们怎么问,他都不知为何,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歉。
然后他净是拼命恳求我们不要告诉村人,不要告诉巡查,尤其是不要告诉他老婆。
就我们来说,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这种情况,也不能一声,「好吧,我们了解了,再见。」地就这样离去。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对方都叫我们不要告诉警察和家人了,我们也不能怎么样。就算想帮忙他,我们也是旅人,想要不借助村人的力量来救助男子,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困惑万分,最后决定去找中井家的隐居老爷八兵卫商量。男人一听到八兵卫的名字,猛烈颤抖,彻底拒绝,但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依了他。我们立刻叫富美去通知,不久后,隐居老爷飞快赶到。
不…来的不只是隐居老爷一个人。
村里的男人一个接一个赶到了现场。
在这阶段,我已经相当吃惊了。
我不晓得村子的人口有多少,但大概短短十五分钟内,全村约有一半以上的男人都聚集到村郊的森林来了。当然,整座森林都塞满了男人。我真是一头雾水,而聚过来的男人们异口同声安慰起上吊男,上吊男也向众人低头赔罪。
结果,我们全都鱼贯移动到集会所去了。
集会所的门锁已经打开,几名男子烧火等待。看来八兵卫从富美那里听到上吊的事时,当场就发出临时集会布告,召集全村男子了。
令人吃惊的是…
在森林里试图上吊自杀的男子,就是下落不明的旅馆老板——小针信介其人。
小针说他一开始就是打算自杀才溜出家里的。可是躲过老板娘的耳目溜出去后,来到静僻无人的地方都还好,但他怎么样都无法下定决心,只是在森林里四处游荡。
从他的供述倒过来推算,小针把绳子挂上树枝之前,犹豫了三小时之久。可是总算打出个绳圈后,又发现没有踏台。于是决心寻死的旅店老板为了寻找可以拿来垫脚的东西,又花了好几个小时。
从他犹豫了那么久来看,我想他根本不是真心想死吧。
难过得想死、或是被逼到只有一死的窘境,跟实际上要死,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事实上,小针就说他好几次想要罢手。
可是犹豫当中,天也黑了,气温也下降了,而且小针本来就身体不适,高烧不断,开始感到不安,真的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再次想死了。他总算下定决心,把绳索套上脖子,终于要踢开踏台的时候…
就在这个节骨眼…
突然被个小型横纲力士般的东西给紧紧抱住了。
小针说他吓得差点没命。还以为自己碰上妖怪了。这也难怪。
什么吓得差点没命,你本来就打算要死吧——老师毫不慈悲地如此指摘。
嗳,结果小针人还活着,死法也是无关紧要了。这种情况,问题是他怎么会想寻死?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询问小针这个问题,看来男人们对问题的答案都了然于心。
然后我们从村子的男人口中问出了真相——村子的秘密。
结果我才会目瞪口呆。
「赌…」
「赌博?」
「原来是赌博吗!」老师大叫,「为赌博鬼迷心窍!原来这里不是猪哥村,而是赌徒村啊,沼上!」
这话说得毫不遮掩,但事实就是如此。
「那…是怎样?你们每天晚上轮流溜出家里赌博是吗?瞒着太太的耳目?」
村人们点点头,无从辩驳起。
「这…嗳。」
富美的推理说中了。村里的男人们每天晚上全数出动,真的是背着家人在做坏事。小针信介会顽固地想要隐瞒自己自杀未遂,也是可以理解的了。因为动机如此,别说是家人了,就算被警方知道,也无法分辩。
不,要是事情闹上台面,会累及其他村人。所以就小针来看,他只能隐瞒到底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说。
然后他环顾村人。
「难道连隐居老爷也…?」
「真丢人。」八兵卫说,「嗳,真真丢人呐。可是啊,客人,我们并不是觉得游戏好玩,才沉迷在赌博当中啊,对吧,金平?」
被旅馆老板娘评为好色的杂货店金平一脸严肃地答道:
「嗳,一开始是满好玩的啦…」
「嗳,也不是不好玩啦…」
「可是途中开始就…喏…」
「痛苦得要命…」
「可是你们…」
我才刚出声,八兵卫就打断我说:
「嗳,请先等等啊客人,这些家伙说到赌博,知道的本来只有全家人一起玩的赌骰子而已,他们的优点就只有从早到晚工作不停。因为没有半点娱乐,才会…」
「才会沉迷在赌博里?」老师毫不留情地说。
这跟军队是一样的。
我反顾己身。过度严酷、没有抑扬起伏的日常生活是很痛苦的。这若是当中唯一一样娱乐…
——会为此痴迷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痴迷到宛如被拔光骨头——这语感果然教人毛骨悚然。
「可是那都是借口。」老师说,「是借口,借口。我不说勤劳是美德。我不这么说,但不管状况如何,违反公共善良风俗就是违反公共善良风俗。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该被纠弹的事就是该被纠弹!」
老师非常愤慨。
碰上这种状况,老师总会发挥出莫名其妙的魄力,然后周围家人会完全被他压倒。村里的男人们全都消沉萎靡,垂下头去。
可是,
仔细想想…村人是要赌博还是要买女人,都轮不到一介妖怪研究家来纠弹。不,不管他们做出多么天理难容的事,还是人道上教人质疑的行为,被突然冒出来的臭脸胖男子和莫名其妙的平头男以及绑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斥骂,一定会觉得吃不消吧。
我们也是一样,我实在不了解为什么这些人非得被责骂不可。说起来,我只是目瞪口呆,并没有生气。恕我重申,我并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
我很宽容的。
至于老师…唔,他是在生气吧。
可是他并不是站在社会正义的旗下做出道德性的发言,也不是代为申诉太太的心声。这个人只是因为状况决定性地远离妖怪而生气罢了。
「这是不可以的!」老师说,「不,我也不是说赌博全部不对。事实上就有公营赌博,只是打发时间,小赌一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做为一种游戏,赌博魅力十足。说起来,赌博这事与神事和占卜彼此相关…」
我捏了老师的大腿一把。
话题要是偏向那里,就要不可收拾了。老师看我。我摇摇头。
老师干咳了一声:
「话…话说回来,这状况岂不是很异常吗?村人有一半以上都瞒着家人沉迷于赌博。甚至还有人差点因此上吊…」
老师望向小针。
旅馆老板缩起身子,缩到不能再小,说了声,「对不起。」
「我想你一定是瞒着太太从家里拿钱出来赌博,结果输得一干二净,变得身无分文;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怎么样都转圜不了,才会想要自杀,是吧?」
小针垂着头,「呃,唔,算是这样吗…」
那语气像是在说状况有点不同。
「不太一样呐。」八兵卫说,「客人,嗳,虽然都一样教人目瞪口呆,但为了信介的名誉,我得为他辩解一下,其实是…」
「隐居老爷,不可以,只有那件事不能说,说出去就完了!」村人异口同声地阻止。
八兵卫摇了摇头:
「听说这位胖先生是个了不起的学者,跟他撒谎是行不通的。他的那双眼睛…是瞒骗不过去的。」
「了不起的学者?」
唔…访问八兵卫家的时候,我们是说了类似的话,不过那几乎形同唬骗了。至于眼力…老师的眼神的确恐怖,但那也只是装腔作势,我想应该是爱怎么骗他,就可以怎么骗他。
「老师,我就老实说了。这事呢,这些赌博,是村子开会决定的事。是村长也同意而决定的事。换句话说,就像是公营活动…这些人也不是喜欢赌博才开始赌的,不是信介一个人的错。」
「村、村长也同意?」
我…再次目瞪口呆。
「虽然如此,只有村长一个人表面上必须装作不知情。因为这是违法的啊。所以现在说的内容,请装作没听见吧。」
八兵卫低下头来。
全员都跟着垂头。
老师无意义地挺起肚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这是赌上这个村子存亡的、一生一次的大赌注。不不不,我知道赌博不好。可是为了让村子维持下去,我们需要钱。为了让没什么产业也没什么资源的这个村子存续下去…就算是靠赌博赚来的脏钱,我们还是需要。」
「所以…才会搞起公共事业——也就是村营赌博吗?这说不通啊。」老师说,「这是在村里头进行的赌博吧?那么钱只是在村子里面移动,总额并不会增加啊。有人赚就有人赔,对全体利益没有贡献。不就是这样吗?」
「不,这是…」
「我说你们,」老师语气更加严肃地说,「这发想太奇怪了。没有生产性的赌博无法创造财富啊。不管谁输谁赢,都只是钱从右移到左而已。还是怎样?是以赌输的名目各自提供金钱,填补村子财政这样的计划吗?唔,如果是村民同意决定的事,外人是无法插口,但这事太不合理了。村子的财政可能是会获得补贴,但相反的,村民就大亏了。要是一直输,生活就过不下去了啊。结果甚至搞到有人自杀未遂…」
「对不起…」小针说,头垂得更低了。
「…这、这样子好吗?嗳,所谓公营赌博,就是这样的结构,或许没道理国家能做,村子却不能做,但以国家单位进行姑且不论,那是可以在这么小的村子里做的事吗?当然不是吧,绝对不是的。」
「嗳,不是这样的啦。」八兵卫说。
「不是吗?明明就是嘛。」
「嗳,老师说的是没错,但我们在做的不是这样的事。」
「哪里不是了!我不懂。」
「赌、赌东是外头的人。」
「咦?」
「我们赢的话,钱就会从外面进来。赌金是我们一人出一点,村子共同的钱。所以就算赢了,个人的荷包也不会变多,全都会变成村子的财产。个人只拿得回一开始出的本金而已。就是这样的构造。」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老师瞪大了眼镜底下的小眼睛。
老人呐呐地说了起来:
「这座村子真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孤孤单单地座落在村子与村子之间。也不是自古做农为生的村子。我刚才也说过了,不管做什么,都慢了一步,跟不上时代,总之是不成器。唯一的优点就只有老实而已呐,是座愚笨的村子。」
「就是啊…」叹息般的同意声响起。
「而且年轻人被战争带走,村子里只剩下老头和妇孺了。剩下的男人也因为待在这儿无法温饱,有五成都外出挣钱去了。也有很多人迁出了村子。嗳,这也是世间定理,我们老人家也想就勉强维系到它消失为止好了,茫茫然地坐视着。然而到了最近,几个年轻人复员回来了,虽然几乎都留不住,离开了村子,但有几个人留下来了。那些留下来的年轻人说了教人心酸落泪的话啊…」
八兵卫望向后头。
恭敬地坐在那里的几个年轻人极不甘心地说了:
「这村子是咱们成长的村子。」
「我们不想就这么失去它。」
「我们喜欢这个村子!」
他们大概和我同一个世代,或者更年轻。
我是东京长大的,虽然应该也不是因为这样,但我对故乡没有什么强烈的执著。或许是这个缘故,我总有些羡慕这些年轻人这样热烈地表达对自己生长的村子的喜爱。
「就在这个时候,」八兵卫接着说,「关西一家企业提出了一个计划。」
「企业?」
「那是叫企业吗…?还是公司?所谓的计划是建设一座以外国人为对象的渡假村。」
出现了,又是开发事业。
「农业,林业,这村子总是慢上半拍。可是独独这次,是领先一步。是叫观光吗?这个国家现在虽然是这副德行,但不久后占领应该也会解除,景气好转的话,日本人也有闲钱出外游玩了。我不晓得这种地方有什么可以娱乐的,不过听说好像可以玩雪还是什么…呃,那是叫滑雪吗?嗳,好像是有一些娱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