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很单纯。
受了轻伤而住院的士兵,发现与自己同房的重病老兵每晚都会溜出病房,不晓得跑去哪陉。
士兵听说同房的士兵得的是重病,当然会感到疑惑。
一天晚上,士兵去上厕所的时候,听到手术室或灵安室传来恐怖的声音。
他不经意地偷看。
竟看到那个得病的老兵正在大啖尸体——或是啜饮鲜血。士兵大惊,急忙逃回去,盖上被子,边装睡边发抖。
不久后,
走廊传来「嘶…哈…」的粗重喘息声——这一段的呈现,是口述怪谈的精髓。
接着传来房门打开的声响。
回到病房的老兵,嘴里说着「是你吗?是你吗?」——这里也是精华所在——从旁边一个个检查起睡着的士兵,逐渐往目击的士兵接近。一个,又一个。
接着老兵突然掀开棉被…
你看到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吓唬听众。
正确说来,这并不是妖怪故事,也不是鬼故事。
因为说「你看到了」的,是活生生的人。
只是这种状况很恐怖而已,并没有异象发生。
说起来,这个怪谈是以人的鲜血可以治疗肺病这种无凭无据的迷信为根据。它有这样一个极为合理的解释:老兵为了治愈自己的病,啖食新尸。
可是因为有这个解释做为大前提,所以有许多细节没有交代出来。
到了战后,这个怪谈的场景大多变成大医院或疗养院——或是难治之症患者避居疗养的郊居大宅——继续被传述下去。
场景改变,当然是因为战争结束了。
而其中提到的病名也从肺病被其他难治之症给取代。是因为有关肺病的正确资讯某程度渗透到一般民众了吧。
然而即使换了零件,构造还是相同。
一样是受难治之症折磨的病人,每晚偷溜出去,不是去灵安室,而是前往墓场。然后挖开坟墓,啃食尸体——大部分是骨头。不过「是你吗、是你吗」这种节节逼近目击者的恐怖演出大部分都被割爱了,几乎都变成食尸者在墓场回头,「你看到了!」
或许这样比较接近原型。
不管怎么样,它都是起源于对难治之症病患的歧视,以及对疾病本身的不了解;但是把尸体与活人的肉体当戍医治难治之症的妙药,这样的发想从非常古老的时代就有了。明治时期就发生过以这类发想为动机的猎奇事件,怪谈由此而生,并且被移植到战场上——或许这么去看比较正确。
无论如何,这类怪谈的构造是在最后让人大吃一惊,不是无脸怪怪谈那类所谓的「二度之怪」,硬要说的话,是「一度之怪」的怪谈。
可是。
如果、如果这村子里现在依然横行着这类令人忌讳的迷信…然后假设全村村人联手进行以尸体制药这样的事,那应该是绝对不想被外人发现吧。
可是,
我难以想像集体掘墓这样的画面。
再说,如果是全村联手进行,何必要在三更半夜偷偷溜出家门去做?
「不管怎么样,这绝对不是玩女人啊,沼上。」
老师大力主张。
「男人们一定是偷偷摸摸地聚集在村子里的某处。」
「偷偷摸摸…难道真的有什么秘密吗?全村的秘密?」
「可是他们不就是偷偷摸摸的吗?」
「那是连老板娘都不晓得的事吗?」
「我不晓得老板娘有没有瞒我们啦,可是我不觉得男人们会去到村子外。不管怎么样,秘密就在这个村子里。」
老师扫视了周围一圈。
「老师今天思绪很敏锐呢。」富美说,「我也这么觉得喔。虽然不晓得他们在做些什么,不过我认为男人们的确都去了村子里的某处。我想老板娘并没有瞒我们,她是真心在嫉妒。所以有所隐瞒的与其说是村人,更应该说是村子里的男人。」
「男人?」
「对,男人。我想太太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晓得他们瞒着家人在做什么,不过大概是在做坏事。既然都会瞒了,一定不会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家里的人就算发现老公的行迹诡异,但只要老公不说出去,就无法知道真相。而且如那个老板娘一样好面子,不会告诉别人吧,所以才会胡乱揣测,一定是这样的…」
瞒着家人做坏事啊…
——那会是什么事?
「这不是很棒吗?」富美说。
「很棒?」
「不是吗?因为全村男人团结一致,三缄其口呢。大家一定是在瞒同一件事。换言之,有那么多人有着相同的秘密,可是却没有曝光。这显示出他们有多么地团结,一定是一件大事。」
——大事…会是什么样的事?
我无法想像是什么样的事。
「再说,在这样的大雪中,许多人却可以忍着睡意和寒意,每晚集合,不是吗?那一定是骨头被拔光※了。」
〔※日文中被拔掉骨头,比喻因痴迷而失去骨气、变得窝囊的样子。因本篇提到被妖怪拔骨头的描述,故保留此种说法。〕
「原来如此,骨头被拔光啦。」
「拔骨头啊…」
——拔骨头。
我每次听到这种比喻,就会不经意地想起某个故事。
是江户时代的书籍《诸国百物语》中的一则,我记得是第三卷里面,叫〈遭怪物拔骨事〉的一篇。
情节是这样的。
有流言说京都的七集河原的墓地有妖怪出没。
一群年轻人聚在一起,好玩打赌。他们要在半夜去到流言中说的墓地,打下木桩,贴上纸回来,算是一种试胆活动。
一名男子实行了。
结果突然冒出了一个身高达八尺、年过八旬的老人,露出恐怖的表情地追赶上来。
老人一脸异相,脸就像夕颜※般黯淡,只有两颗门牙突出,眼睛竟然长在手掌上,是这样一个怪物。
〔※一种夜间盛开的白色花朵。〕
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好不容易逃进一座寺院里,拜托和尚,让他躲在长衣箱里。
妖怪追到寺院前面,但只窥望了里头一下就折返了。
然而,妖怪虽然离去了,状况却不太对劲。
长衣箱那里传来了呻吟,以及狗啃骨头般的声音。
和尚觉得害怕,战战兢兢揭开盖子一看…
应该躲在长衣箱里的男子,骨头被拔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身的皮…就是这样的结局。
这也是怪谈。
百物语书籍里面的故事有不少充满说教意味,或说出结局就一点都不恐怖了。但这篇十分稀奇,既没有意义,也没有解释,完全就是则怪谈。
话说回来…骨头被拔光,只剩下皮,是什么样的状况?
光是想像被拔骨头的当下,以及被拔光骨头后的状态,我就觉得可怕极了。
被活生生地拔掉骨头…
这样说虽然怪,但我宁死也不愿意。
所以我读过这篇故事以后,每次听到拔骨头这种比喻,就会想起这篇故事,同时回想起当时内心的恐怖想像。
所谓拔骨头,应该是用来比喻心醉神迷的窝囊状态,但因为前述的理由,它对我来说,是一个又痛又可怕的比喻。
「拔骨头啊…」
我再一次呢喃。
老师瞥了我一眼,用一副看透一切的口气说,「你在想《诸国百物语》的故事,对吧,沼上?」
我感到一股怒意。实际上我的确是被看透了,只是一想到竟然被老师这种人看透,我总觉得气恼。可是我觉得扯谎否定颇为幼稚,但又不愿意佩服地说「你真清楚」,所以嗳昧地应道,「是啊,那又怎样?」
「被我说中了吧?」
老师「嘻嘻嘻」地笑了。说中了又怎样嘛?
「我想石燕也参考了那篇故事。」
「是吗?哦,你说手之目,是吧。」
石燕是江户时代的画家。石燕所画的妖怪画集,现在已经逐渐成为我们老师心目中的圣经。
所谓手之目,是书中所画的妖怪之一。
手之目的画面是这样的…
一整面都是芒草摇曳的枯野。
芒草原的中央,有个状似按摩盲人的秃头人物。
如果只是这样,这张画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可是。
那个人物的脸扁塌皱起,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埋在皱纹里面,教人难以分辨到底有没有五官。不,至少感觉没有眼睛。
不是说他瞎眼的意思。当然,在这张画完成的时代,琵琶法师※是盲人的职业。不过画上的男子外貌虽然是琵琶法师,但感觉不像瞎眼。反而觉得他看得一清二楚。
〔※日本中世纪以弹唱琵琶说故事为业的盲僧。〕
因为上头画的不是人类,而是妖怪。
所以眼睛…不在该有的地方。
妖怪摆出非常不自然的姿势。他以奇妙的动作伸出双手。
伸出的两只手掌上,各有着一颗大眼珠。
他的眼睛长在手掌上。那是以手掌看世界的姿势。
画上没有任何说明文。
眼睛长在手掌上,所以叫手之目——的确,感觉不需要说明。这个妖怪在疑似参考石燕画作的妖怪绘卷等等,也以手目坊主等名字登场。
「说不上来呐…」
晃过脑袋的净是些古怪的意象。
「总而言之,我们去那个老爷爷家看看吧。然后再请教他不就好了?」
富美说了非常理所当然的话。

3

我总觉得松了一口气。
因为村中的耆老——或者说,真的就是个普通老爷子的中井八兵卫,他所说的话,完全是典型的村庄老人都一定会说的典型内容。每个人脑中都有的述说民间故事的老爷子——那就是八兵卫老翁。
典型成这样的人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地方的习俗,老人背柱而坐,他适度地干枯,适度地庸俗。这一点也非常合我的脾胃。
他说柱前的座位叫做米会座,是主人的位置。
地炉左侧是老婆座,也就是女主人的座位,客席是对边右侧。主人的正对面,面对门框的地方叫木尻,不是客人,而是邻居等平常串门子的人所坐的位置。我们也没有高级到称得上客人,所以只让富美坐在客席,而我和老师坐在木尻。
面对泥地脱鞋处的这个场所也兼会客室,不过基本上是家人起居的地方。
普通这样的地方不会设置壁龛,但听说这一带一般都在这里设壁龛。壁龛里挂着天照皇大神的挂轴,同时也设有佛坛。壁龛上的顶柜部分则是神棚。构造很独特。
色泽黯淡的大黑柱以一家的栋梁而言显得十分瘦弱,教人不安。
而从天花板垂吊到地炉上的自在钩※,在我看来十分新奇。
〔※炉灶或地炉上,用来吊挂铁瓶、锅子等,可上下自在伸缩的钩子。〕
泥土地的炉灶上挂着一条注连绳,沾满了油脂和灰尘,看上去像一条垃圾。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里的注连绳不会换掉,而是每年贴新的上去,变得就像一张吊床似的。绑在里面的注连绳感觉已经过了几十年,可能是因为这样,变成了教人无法辨识的物体。
但对我来说…真是风味十足。
「这一带啊,」老爷子说,「嗯,是百合若※呐。」
〔※传说神勇的百合若大臣打败蒙古军后,被抛弃在无人的玄海岛,但获得朝廷派来的大鹰所救,回国后歼灭奸臣。〕
百合若是个架空英雄——噢,既然他以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在这块土地,就应该把他当成真实的英雄来看吗?——百合若在说经、净瑠璃、歌舞伎等许多领域形成一个叫百合若物的热门类别,老人说此地留有百合若大臣传说。
「在小泽那一带啊,石头上留有他的脚印。然后啊,碓冰川对岸的中木,还有他另一脚的脚印。那是以前百合若踏住那里,射穿中木山时留下的痕迹,被他射穿的洞叫做星穴。百合若也漂亮地射穿了妙义山,当时的箭掉到了西牧的箭塚。弓则是铁弓,这保存在妙义神社。」
「真想看看呢。」我说。
我很喜欢这类传说。
后来话题从上州的史迹古迹转移到房屋的特征等等,一直聊到上州人的性格。我以为一定会说到老婆当家和焚风这两个特点,没想到也并非如此。是因为这里不是平原地区吗?
不久后,开始说起古老传说了。
老师不断地把身子往前探。
先是狐狸。
老人说在这一带,狐狸叫做欧图卡※。
〔※音译,原文为オツカ(otsuka)。〕
汉字是写作「御稻荷」吧。老人说明,所谓狐火是下雨的日子,狐狸从墓地里挖出人骨,叼着走的时候出现的火。姑且不论是不是雨水与人骨溶出的磷发生的反应,但这个解释颇为科学。
然后是山犬、山猫的故事。
虽然不是动物点火或变身,做些不可思议之举的故事,但据老师说,本州并没有山猫栖息,所以这显然是妖怪谭。因为这等于是实际上不存在的山中生物的故事。
老人所说的各种故事里,老师最感兴趣的,是哇呜妖怪※的故事。
〔※音译,原文为わぁうーお化け(waauu-obake)。〕
不,我也非常介意。首先它的名字就非比寻常。不过老人说因为传说留存的地点较远,只知道那是个会哇呜大叫、非常可怕的妖怪而已。还说这个名称也是某处瀑布的地名。
真是十分有意思的故事。
还有河童、鬼婆和天狗。
听说谷急山的岩穴里,有个叫做掳人天狗的妖怪。
这个天狗就如同其名,会掳走人类。然后要是说出瞧不起天狗的话来,掳人天狗就会生气,把人关进洞穴里。不过把人塞进洞穴…这种讨厌的报复手段,实在不太像天狗的作风。
或者说,掳人天狗就不会做些其他像天狗的行为吗?
「他主要只会掳人吗?」我问。
「听说会掳人。会把孩童的带走。嗳,是神隐啊。」
「神隐!」
「是啊,还有这样的故事呐。过去啊,有个姑娘遭到神隐,村里的年轻人找到那座山的洞穴去,结果看见一个红脸的天狗在洞里头烧火,脚跨在火钵上烤火。」
「跨、跨在火钵上烤火?」
一天狗也怕冷嘛。然后啊,看到这一幕的年轻人…嗳,天狗的那话儿很大嘛,年轻人就说:真有够大的。结果天狗勃然大怒,把年轻人给推进洞里,折了附近的树木堵住洞孔,让年轻人再也出不来了。」
「出不来…然后就结束了吗?」
「结束了,这故事就这么没了。」
「唔唔…」
这天狗真够讨厌。
「这一带有很多神隐的传说吗?」老师问。
「也不多呐。」
「很少吗?」
「也不少。」
老人说算普通。唔,一般都是以自己居住的土地的日常状况做为基准,也不会想到要去和其他地方比较思考,所以大部分都会认为自己算普通吧。
老师挺出肚子。肚子几乎都挤到地炉上头了,应该满热的吧?看上去颇热的。
「那么,假设有人突然消失不见,那么在这里…都会被当成是天狗干的吗?」
老师是在想旅馆的老板吧。老人没什么劲地「呃」了一声:
「不会是天狗啦。我说你啊,现在这都叫做下落不明,也叫失踪啊。」
老人说得一脸严肃。
「大抵不是离家出走,就是碰上意外啦。」
富美笑了。
老人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
「这年头不流行这种迷信啦。」
「哦…」
「嗳,也就是时代变啦。」
「时、时代变了?」
「我说你啊,要是像那样满口天狗啊河童这类疯言疯语,可没办法在这时代混下去啊。我做孩子的时候,当然是怕妖怪了,可是现在啊,空袭更要可怕多啦。你想想,比起被吓唬天黑了还在外头玩,会被天狗抓走,说待在外头会被烧夷弹给炸死,更要恐怖太多倍啦。」
唔,事实是这样没错。
我们被村中耆老说教了。
不久后,老人看着远方似地眯起眼睛说:
「上州这地方看来狭小,其实很辽阔。刚才我也说了,光是屋子的屋顶形状,每个地方就完全不同,习俗也是各地都不相同。但是这阵子啊,都变得一样了呐。告诉你们,过去上州是不种陆稻的,但现在种了。这里因为土地适合种桑,以前是盛行养蚕的。」
老婆当家啊——老人张大眼睛说:
「这话啊,也不是在说上州的女人比其他地方的女人凶悍。喏,养蚕业是这样,种麻啊种蒟蒻的也是,这些都需要女人帮忙,所以男人才对女人抬不起头来。可是啊,照这样下去,这些也都会变了吧。」
「是啊。」老师感慨良多地说。
「嗳,所以其他村子也盛行养蚕,蚕神的故事,也就是马跟姑娘的故事,也都还保留着。」
「那是指御白大人吗?」老师尖锐地问道,「是养蚕起源的马娘婚姻谭,对吧—上州也流传这些吗?」
「是啊。」
「这、这座村子也有吗?」
老师把脸探得更出去。
御白大人信仰在东北地方很有名,但似乎并非东北固有的信仰。北关东好像也有流传。看来老师被挑起了极大的兴趣。然而…
「没有。」老人回答得很冷淡。
「没、没有吗?」
「其他村子好像有,但这村子没有。」
「哦…」
「因为这座村子有个禁止种桑的传说。」
「种桑的…禁忌?」
老师微微张开小嘴巴,大大地张开小眼睛,然后就这样转向我。
「沼上,这里有禁忌!」
我本来想说「是啊,太好了呢。」但还是打消了念头。
「是迷信啦。」老人一句话带过。
「迷信?」
「迷信啊,因为其他村子根本不在乎啊。与其说不在乎,就像我刚才说的,其他地方盛行种桑呐。邻村也是,古时候就一直种桑。而且现在这里种桑也已经是理所当然了。」
「禁忌的理由是什么?」
「不晓得。这座村子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产业。我听说本来有许多猎人,也是因为这样吧。现在没什么人狩猎了。是有人会因为兴趣去打猎,但没人拿这个行业糊口。战后完全没见着了。然后呢,明治期间就是我还小的时候,村里大人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模仿其他村子开始养蚕,还种起稗粟来…也从其他村子请人来指导,可是作物就是活不起来呐。」
「无法生根吗?」
「嗳,那时候不把它当迷信的人还很多嘛。后来花了几十年,养蚕总算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但已经跟时代脱节了。现在已经不时兴这行了。」
内容愈来愈严肃了。
「总是慢了一步。」老人说,「这村子总算开始养蚕,是明治的时候,当时其他山区的村子连养蚕都已经放弃,开始做起林业了。他们从其他地方找人去指导,开始烧炭什么的。这村子本来就是混不下去才开始做起农业的,也不可能靠木材加工当副业…」
这是个贫穷的村子吧。
「现在虽然是多少还在做,但也没什么收益。嗳,被战争征召走的年轻人也慢慢回来了,每次村里众会,就忧心村子的将来,可是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呐。」
八兵卫老人一开始的快活语调骤然丕变,以沉重万分的话语结束了话题。
「你、你说的聚会,是在哪里进行呢?」
此时老师这么反问道。我非常明白他的心情。我们极端缺乏社会性。若是谈论起社会问题,只会浮于观念,钻进死胡同里罢了。
「村里有聚会所。」八兵卫说。
「聚、聚会所吗?那里可以容纳多少人?」
「这个嘛,三十个人进得去吗?挤一挤的话,多少人都进得去,不过会很挤吧。那只是栋简陋的小屋,可能会崩掉。」
「每个人都可以用吗?」老师问起奇怪的问题来。
「要用是没关系,可是没其他用途,所以也没人会去用。只拿来聚会而已。那儿是众会所嘛。」
「这样啊。它在哪里呢?」
老师接着问。我不明白他的意图。八兵卫老人答道,「很近,前面这条路直走,尽头处就是了。」
「这样啊。那么,那里会不会有人…三更半夜溜进去之类的?」
老人的表情变得严肃地说,「想白住在那里也不成的。」然后他笑道:
「门上也算是上了把锁,钥匙在村公所的人身上。嗳,那是栋破小屋,我看是没人会溜进去,就算进去,也没有寝具,更别说有什么东西可偷了。里头很冷,睡不了人的。没有任何用途啊。」
「这样啊。」老师盘起双臂,「那么…是啊,这座村子有没有什么会作祟的恐怖东西,还有…对,有没有像是特别的信仰物?」
「特别的信仰物?」
「也就是除了村子的信仰——山神或田神、盂兰盆节的祖灵祭祀,除了这类年节活动和祭仪之外…对,像是个人会去参拜的,不是屋神的…该怎么说…」
「噢噢,我大概了解。」
这样说也听得懂啊?我感到佩服。
「嗳,这类的是不多,不过喏,你们住宿的旅店后面的竹林里,有座小祠堂。」
「祠、祠堂!这我倒是没注意到。对吧,沼上?」
我无动于衷地「是啊」了一声。
老师忘了我们这三天都被大雪困住。在这样的大雪中,怎么可能去找那种小祠堂?都被埋在雪里了。
「那里似乎是不动明王的祠堂,这一带管袍叫治病的不动明王,只要向祂祈祷,疾病就会痊愈。」
「祈祷啊?像百次参拜那样吗?」
「我们不做那种事啦。最近连参拜的人都没了,但我还小的时候,还有老太婆会去参拜。我记得…好像会供上绘马吧。不过最近式微了呐。」
老人说得毫无眷恋。然后他一脸严肃地想了一会儿,接着慢慢地开口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