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此六部某日突然造访。噢——称之为造访或许有失允当。六部云游各国,说是碰巧经过,或许较为正确。
没错,正是如此。他当然不是为了定居而刻意前来的。接下来,此六部——展现了某种神通法力。
接受村民布施后,此六部曾数度略施小惠,诸如助布施者觅得失物,或预言些许于后日应验之事。
是的。
村人表示众人心怀感激,便央求其住下。没错没错。噢,倘若只是个四处行乞的小和尚,理应不至于受到如此款待,但六部先前曾造访檀那寺,并受到住持的招待。
噢——这可是大事一桩。毕竟当地居民无从分辨来者是否值得信赖。若见其与当地最受信赖者相识,便可能成为判断此人是否值得信任的一大依据。事关信仰的场合尤其是如此。
村民对六部极为信赖,便央请其暂时滞留当地。
当然——这般央请与当时在村中闹得满城风雨的怪火亦不无关连。虽然怪火并未造成任何灾厄——既无村民为此丧命,亦无家族遭逢灭门。但鬼魅魍魉终将为恶,各种臆测亦导致村中人心惶惶。
是的,住持似乎也为此颇感痛心。
唉。
据传,和尚们曾为此诵经祈祷,但也未见任何效果。噢?不不,您误会了,剑之进先生。
佛虽是法力无边,但佛德仅能造福信仰虔诚者。唯有诚心念佛者,方能受佛祖功德庇保。至于狐狸妖怪,与佛可就是毫不相干了。
噢,没错。
拯救村落免于灾厄之劫,或封印来路不明之妖魔鬼怪,可是需要另请高明的。
毕竟驱除荒神(注:为人带来灾祸或不幸的邪神)或附体鬼神,原本便不属于寺庙之管辖范围。当然,欲寻找失物或治疗疾病,的确可委托法师代为祈祷。藉由祈祷,或许让众人免受怪火危害,至于降妖除魔,佛寺可就有欠专精了。
是的,村民为此大感心安。六部为庙方所信赖一事,就这么传了开来。
噢,事实上——老夫抵达当地前,沿途亦听见了不少流言蜚语。众人岂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因此,村民便向此法力无边之六部代求助。
是的,当然是为了驱除怪火。
据传,六部立刻接受了众人的请托。
是的。
打铁得趁热,故本村之总代(注:总代意为某团体或组织之代表人,此处指的可能是村中神社或庙宇信众之代表)、村吏、乃至佛寺内的和尚齐聚一堂,相偕前往据传为怪火涌现之坟地。
虽说是坟地,但此处实非普通墓地。老夫亦曾亲自造访,发现此地位处山中,距离村落颇为遥远,仅有数座腐朽不堪、为荒草所遮掩的五轮塔。由于原有刻印已是模糊不清,也不知埋葬墓中者为何人。
是的,至逢魔时刻,四下已是一片漆黑。
不似街头,在山中,灯笼火光完全无用武之地。毕竟非瓦斯灯,灯笼微弱的烛火,几乎全为黑暗所吞噬。
是的,几可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教人感觉仿佛自个儿的身体都已融入了黑暗之中。
入夜后的山中,就是如此无色无形。
是的。
此景当然骇人。
入山后,感觉星霜似乎变得较近。这绝非因高度上升,而是四下实在过于黑暗,即便是微光也显得至为明亮使然。
是的,因此,即便是正马先生所提及的磷光——原本应是极不显眼,若于山中观之,便显得极为耀眼了。
是的。山冈元邻所言果然不假。
当时也在场的总代宣称,此怪火极为明亮,甚至可将书上的字儿映照得清晰可读,或许正是因其于此种情况下目击此火所致。
噢——不不。
此火的确是十分明亮。
噢?
不不,这点就稍后再提罢。
总之,四人于六部带领下,于戌时相偕前往该坟地。
当时,老夫心中并不舒坦。即便有不舍人亲眼目睹怪火飞窜,但至今仍无人志愿前往怪火涌现之处。
唉,别说是因为这怪火。日暮后,有谁胆敢入山造访此类亡者身分不明的坟地?
此时,老夫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气。噢,揔兵卫先生想必认为老夫是疑心生暗鬼,正马先生想必要认为这不过是个迷信。至于剑之进先生,想必要推论此乃妖魔发散之气罢——噢?您并不如此认为?
是么?失敬失敬。
不过,这些推论无一正确。老夫绝非因疑心生暗鬼而有此感觉,而且绝对是感觉到了什么。尤其是在山中,此种感觉至为强烈。不过,这并非基于某种特殊能力。绝非心灵感应、或所谓第六感什么的。
这股气,凭常人的五感便能感觉得到。只不过,并不似看见、或听见等感知般容易形容。若以时下的用语言之,应可谓是一种综合性的感觉罢。
这感觉,乃是以眼、耳、鼻、肌肤等感知外界的器官所接收到的感觉,加以综合比较——可能未经头脑思考,而是仅凭这些感觉做出综合性的判断。因此,与清楚听见、或明确看见是有所出入的——
总之,老夫就是感觉到了一股气。
就是这么回事儿。人在山中,五感常会变得更为敏锐。
山中有许多东西是看不见的。诸如山中有树、草、流水、虫兽,但并非一切均是清晰可见。许多时候,树荫下有着什么、土中躲着什么、山峦后方藏着什么,光凭双眼是看不出来的。
许多东西,还得藉由声音、气味、温度、湿气、或风向方能察觉。这不就等于是需要倾浑身之力方能探知?
老夫于四国山中,也曾有过极为骇人的体验。那回老夫感觉到的,噢,真不知这应如何形容,该说是一种远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可怖形体的存在罢。故此,当时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是的,据说,果真有火自石塔后方出现。
是否带张脸?
噢,总代声称火中的确有张可怖的人脸,但村吏坚称火中无脸。和尚则表示由于火光过于耀眼而难以辨识。村吏笑称总代一见到火,便连忙抱头蹲下——应该没能看得仔细罢。
不过,根据和尚转述,村吏也同样被吓破了胆。
据说——当时此火看似活生生地直在空中打转儿。噢,应该是罢。可能活像被猫追急了的耗子四处逃窜似的。
或许正像是这种模样罢。
年迈的村吏表示,当时还听见一阵古怪的嗖嗖声。此种未曾听闻的声响,听来颇教人不快。
此怪火——与其说是火,以光束形容或许较为贴切。当时宛如一条蛇般朝众人冲来,沿途还在空中不住扭转。
唉,虽然三人彼此调侃对方的胆怯,但据说当时悉数被吓得两腿发软。
是的。
据说六部毫无畏惧地挺身面向怪火。先是诵了一段难解的咒语,旋即朝旺盛的怪火举起手中摇铃。
「御行奉为——」
诵完后,便摇了一声铃。
铃。
这下——
出人意料地,这怪火竟于转瞬间消失无踪。四下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怪声也于同时止息,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周遭再度充斥起阵阵虫鸣。
天边还泛出了淡淡的月光。
总代犹记当时依旧双手抱头的自己抬起头来,看见太阴沉稳地高挂天际,心中原有的不祥之气便立刻烟消云散,甚至怀疑方才所见的一切是否不过是一场梦。和尚亦表示,当时自己也是同样感触。
村吏亦表示,当时直纳闷自己是不是教狐狸给捉弄了。
事后,一切异象便轧然止息。
是的。
老夫抵达时,此怪火——有人称其为小右卫门火,亦有人称其为二恨坊火,早已不复出现。唉,说来可真是遗憾呀。
意即,老夫离开一文字屋先生之处时,异象已不复发生。噢,据传是在老夫开始滞留京都时起的,看来应是持续了个把月罢。
是的。
当然。
不论此传闻是真是假,还是得会会这位六部。即使换成各位,想必也要做如是想罢。酷爱此类故事如老夫者,更是迫不及待地前去造访。
噢,是的。
幸运的是,六部当时尚滞留村中。没错,村民对六部当然是感激不已,极力央求其继续停留。因此,六部便借宿村外一栋小屋,行为患病者祈祷等法事。
是的,此人——老夫当然是见到了。
【伍】
当时,山冈百介完全不知该如何打开话匣子。至于又市脑子里在盘算些什么,百介根本无从理解。
即使此人化名为天行坊,百介还是一听便可猜出这根本就是又市。又市最得意的伎俩,便是混入群众间博取信任,随心所欲操弄人心。只要凭着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便能以欺瞒、诓骗、胁迫、劝说行威胁利诱之实——凭这浑名小股潜的御行一口舌灿莲花,要将纯朴村民玩弄于指掌之间,根本是易如反掌。
虽然不过是个小藩,但又市曾有过顺利诓骗整个藩国的经历。看来这回又市又为了某个目的,打算混入这村中操弄村民。不过——
就百介所见,这村里堪称和平。
当然,村中必定有些百介这局外人难以察觉的问题。像村庄这种聚落,总会有某些地方带点儿封闭性,若不深入探究必难以发现真相。不过,也有些地方是非得从外头才能瞧见的。譬如人若是窝在家中,根本无法发现屋梁歪了。像这种地方,只消步出屋外便能察觉。
或许——这也算得上是一股气氛罢。
有时周遭出了问题,即便不谙详情,亦能隐约感知。痛苦、伤悲、失落等情绪——即便再如何掩饰,也会为人所察觉。毕竟此类情绪,有时可能转化为看不见的气味、或听不见的悲鸣。
不论生活如何贫困,只要心智健全,便难以为外人所察。这回又市潜入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没错,藉由耍弄巧妙手段,又市的确有能力修补人心破绽。但一块没穿孔的布,根本就无处需要修补。唯有金钱物资能够解决贫困,而这并非又市所能提供的。
难道这村中其实潜藏着某种难以察觉的问题,只是百介无法感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百介敲下了这栋村外小屋的房门。
先生好——
出乎预料的——虽然百介并未预料到什么,又市仅回以一个普通的招呼,而且似乎还普通得过了头。
先生怎会在此处?为何来到此地?又市并未如此询问,而是应了一句先生好,一副老早料到百介即将来访的态度。
「果不其然——真是又市先生呀。」
百介一脸纳闷地说道。果不其然?又市笑道:
「难道小的如此好认?」
「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好认——倒是,先生为何来到此地?」
还不是来耍些除魔降妖的伎俩?又市回答:
「是这儿的村民要我留下的。有谓是心诚则灵,只要心怀信仰,哪怕是泥菩萨也能当成神。别看小的如此不信鬼神,在信众眼中,也可以是个法力高强的六部法师。倘若对方深信不疑,只要筹措得当,寻回失物或治愈疾病都不会是难事。小的这回不过是来充当一个即使毫无法力,也能为人消灾除厄的六部法师罢了。」
「充当——?」
也可说是来赎罪的罢,又市笑道:
「平日凭这张嘴把人给骗得团团转的,还干了不少龌龊勾当。这回想到人生苦短,偶尔干些教人感谢的事儿,或许也不坏——噢,请进请进。」
又市邀百介入屋。
只见铺有木头地板的屋内空无一物。
「虽说这回干的仍是诓骗,但至少教孩儿夜里不再号啕大哭,甚至教老躯再度挺直了腰杆儿——总之,教人心怀感谢,至少不算是坏事儿罢?」
「这——的确不算坏事儿。」
当然不是。
若是向人收取高额银两,即便真的有效,也算是郎中勾当。但看不出又市曾向村民收取任何酬劳。不——又市绝不是靠这种勾当诈财的恶棍。
不消说,又市毕竟是个不法之徒,有时当然不惜诈欺、勒索、强夺。
但他这么做时,不过是将这些勾当当做达成某种目的的手段。时至今日,百介仍未见过他凭藉此类郎中勾当敛财。想必又市若有意愿,也不必设下什么复杂的局,光凭一副舌灿莲花便能赚进填满好几座财库的银两,但不知何故,他从没这么做。别说是财库,又市就连个像样的窝身之处也没有。从他过的日子看来,和金钱几乎可谓无缘。
不过,这并非又市生性清心寡欲,或不擅长算计钱财使然。
这小股潜每回都不忘收取相应的酬劳,绝不白费工夫,总记得拿到自己该拿的。这群不法之徒,要比百介更了解钱财是何其重要。只是又市绝不干仅动张嘴便能挣钱的勾当。
只不过,这回的差事——
看不出他是受谁所托。
目的也教人无法参透。
其实,若又市秉持的,果真是此等不法之徒罕见的助人为善之念——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虽然仍是诓骗,但若真能救人,那么说这类谎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
不过,百介依然无法全盘相信又市这番解释。又市这人理应不至于为恶,但虽不为恶,肚子里也不可能没在算计着些什么。
一如村众,百介也常为又市所欺骗。
小的对此可是深信不疑呢,又市说道:
「谁不愿相信?此处先前的惨状——先生应该也有耳闻罢?饥馑席卷了全国百姓,不只是北林,这一带的景况也相当悲惨。甚至连大坂街头都有饥民饿死哩。」
「就连大坂——也无法幸免于难?」
整个上方都是如此,又市眼神沉痛地说道:
「相较之下——江户可就幸运多了。通常并不至于如此,但先前大坂一带可是成了教人不知如何才能活下去的炼狱。稻谷歉收或渔获匮乏,都可教人饿得生不如死。但在大坂一带,却有一小撮人仍过着好日子。」
「一小撮人——指的可是武士?」
「武士亦是其中一部分。这些家伙宣称是为了收取将军下诏征收的回米(注:大量自产地输送至其他地区的米,又作输送米。江户时代幕藩体制确立后,各藩领主为了张罗于江户维持藩邸的所需开销,常将征收得来的年贡米贩售至大阪、江户等米市以筹措经费)而大肆搜购稻米,而平民百姓若是储存仅足以填饱肚子的份量,便要被指控私藏黑米而投狱——生意人也忙着囤积稻米,漫天喊价——自己则继续过奢华的日子。天下闹饥馑大家都晓得,这等人非但见死不救,还一味强取豪夺,这教百姓要如何过日子?」
这情况——百介的确是略知一二。为政者对饥馑毫无因应政策,曾引起不少诟病抨击,甚至曾为幕府臣子的大盐平八郎也为此举旗造反,此事至今仍教人记忆犹新。
本国已是越来越松散了,又市说道:
「高知那船手奉行(注:隶属于德川水军,以取缔海盗为要务之武士)所言果然不假。看来,本国政体即将土崩瓦解。较之为政者,平民百姓反而更能察知。此地栽种油菜籽、木绵、以及酿酒颇为盛行,这类东西均可上市销售,哪管时期如何艰辛,百姓理应也熬得过去才是。不过,其他藩国也不是傻子,近日开始有些仅限藩内专卖的物产,大坂市场上销售的货品因此半减。长此以往,若是继续依原本的法子做买卖,获利也要减半。就连百姓都不难察觉,商贸的道理已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
这国家已是形将瓦解。
外侧情况越是危急,内侧的健全更是与之形成强烈对比。
「人人内心均是惶恐不安。」
「因此深感应该有所信仰——?」
又市并未点头,只是摸了摸脑袋。
「正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假六部坐在设于木头地板正中央的地炉旁,一脸看似羞怯的神情。
「也请先生千万别让村民们知道——小的在江户是个名声响亮的小股潜,擅长诈术的不法之徒。否则好不容易灵验的『法术』,也要完全失灵了。」
「这小弟知道——」
一如往常。
这回话也不能多说。
因此,小的对此可是深信不疑呢,又市说道:
「在此地,小的就是天行坊。还请先生务必助小的圆这么个谎。」
「圆谎?」
先生会在此地滞留一阵子罢?又市问道。
「噢——的确是有此打算。」
好不容易来到此地了,若就这么折返,似乎有点儿奇怪。而且,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回头叨扰一文字屋了。
倘若此时又返回一文字屋,应该只有脸打个招呼就回江户了。毕竟百介已经无所事事地返回大坂,当了好一阵子食客了。
此地虽无客栈,又市继续说道:
「——不过,小的可与庄屋打个商量。这位庄屋之父对奇人特别感兴趣,因此只消告知先生是在江户对小的多所关照的戏作者,庄屋之父肯定乐意为先生提供住处。」
「难、难道是指小弟……?」
失敬失敬,竟然形容先生是个奇人,又市再度笑道。
他现在可真是爱笑。
在京都时却是那么消沉。
真不知他的心境是在什么时候起了什么样的变化?抑或他只是为了什么目的在强颜欢笑?
反正百介绝不可能参透。
「小弟撰写的不过是些考物(注:供儿童解闷的谜题),称不上戏作者罢?」
这哪有什么分别?又市说道:
「在这一带,哪有人听得懂何谓考物?以戏作者自称,较能获得众人景仰。再者,不似小的永无可能成为法力无边的行者,先生哪天终将成为如假包换的戏作者不是?这至少比小的所撒的谎要真实得多罢?」
「不不,至今就连文章能否付梓都还不知道哩。」
谦逊至此,可就显得见外了,又市挥了挥手说道:
「一文字那老狐狸直夸先生写得好哩。还说这文章极有可能大受欢迎。」
又市隔着自在钩(注:悬于炉灶之上,用来垂挂锅或铁瓶的挂钩。因高度可自由调节,故得此名)凝视着百介。
——看来他又抛开了一个包袱。
百介心想。
每当又市设一个局时——也就是需要窥探人心缝隙时——总会抛开了自己心中的部分包袱。这百介可就办不到了。而百介总是会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心中的某些莫名的东西,深恐这些东西将被削除,为此变得老是畏畏缩缩的,无法活得如又市般自在。
——倒是——
「又市先生。」
百介问道:
「请问——又市先生与那怪火可有关系?」
「怪火?」
又市刹时露出一脸讶异神色:
「噢,先生是指那火呀。」
是的,百介凑身向前问道:
「又市先生的小股潜伎俩——小弟也是略知一二。先生常言,这种事并无任何不可思议之处。但——那火该如何解释?」
「该如何解释——?先生所言何意?」
「还不就这么回事?据传该怪火已遭一浪迹天涯的六部封印,想必就是又市先生收拾的罢?难道这怪事,不是又市先生解决的?」
「是小的解决的。」
「解决——?但那火打从你我尚滞留京都时便已开始出现,可见应是如假包换的妖物才是。若是如此,又市先生如何能收拾?」
「先生果真是教人佩服呀。」
又市抓起一把堆积在围炉里侧边缘的稻草屑,凑向自己眼前朝地面撒下。
「那东西哪是什么妖物?」
「若非妖物——请问会是什么?」
百介锲而不舍地追问道。不就是山鸟?又市回答。
「山鸟?哪有这种可能?鸟儿不可能在夜里飞——身子更不可能发光罢?」
「不,鸟儿可是会发光的。夜鹭会发青光,山鸟则会发红光。这类鸟儿一飞起来,看来可就活像鬼火了。山上居民多以鸟火或『坠火』称之。」
「坠火?」
想必是因为那火看似飘摇,故得其名罢,又市漫不经心地回答:
「也就是——小右卫门火罢。」
「古时之小右卫门火,世人亦猜测其真面目即为飞鸟。」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又市搔了搔剃得精光的脑门说道:
「总之——既然是鸟儿,也就无足畏惧,只要出点儿声便将之驱除。翌日,小的又仿效捕鸟人将之活捉。从此,怪火便不复出没。」
不过是鸟儿罢了,又市再次说道。
「但又市先生,鸟羽发光,可是因为某种反射使然?应不是羽毛本身会发光才是罢?根据目击者之证词,那怪火似乎颇为明亮。虽不知是月光映照鸟羽还是磷火燃烧使然,但再怎么亮,理应也不可能亮到能读书的程度罢?」
「那是个错觉。」
「错觉?」
「先生应不难想象,入夜后山中可能有多暗。周遭越暗,火光看来岂不是更明亮?」
「不不。」
百介无法接受这说法。的确,真有光藓、萤火虫、水母等发光之物,但禽兽是绝无可能发光的。兽眼之所以发光,乃因光线反射使然。而毛皮之所以发光,则是因空中之阴气阳气蓄积其上使然。本身是绝无可能发光的。
至于鸟类,则就更不可能了。
哼,又市嗤鼻回道:
「若是如此——那火是否可能是雷电之类的东西?」
「雷电之类的东西——?」
这百介也曾思索过。虽不知是基于何种原理,但传闻中之怪火,似乎有部分的确是可能发生的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