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怎么样?确实如果像你那样考虑的话,风险会增大。除了要隐藏我们的犯罪,还不得不照顾日野的犯罪,这确实有点麻烦。但是……”
我——。
没有风险。
从来都是。什么状况都是。
“我没有风险……”
说什么傻话荻野道。
“那个男的罪行被发现后你有想过会怎样吗?可不是一般的事件啊。可以说是历史上少见的重大案件。决定罪行的也许是法,裁决罪行的可不止有司法,社会也会插进来。而且有时候社会的裁决比司法更重。要是掩藏这种恶人我们也成了历史留名的犯罪集团了。慎吾,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当然可以……”
“怎么可能……”
这家伙说什么呢。
“你说说怎么就不行了……”
“当然是被抓起来了。警察要查的话我们这边也不可能不暴露,而且不止是被抓起来,还有社会的制裁……”
“但我和社会——不是隔开了吗?这也是你承认的啊……”
“隔开是隔开了。但再怎么隔开,社会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没关系……”
“啊?”
荻野张开嘴。
果然这家伙什么都还没明白。
“慎吾。你现在可以随心所欲,等事情败露就由不得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我才不逃呢……”
“隐居也不可能了哦。警察,媒体,甚至是普通人,这些你最烦的人都会大举押上,甩都甩不掉哦……”
“按你爷爷的说法,不是社会把我抛弃了,是我把社会抛弃了。也就是关系的决定权在我的手里。扔掉的垃圾再怎么叫唤你会理吗?”
“不止叫唤,可是会攻击你的哦……”
“那又怎样…………”
无所谓。
“骂我训我,没关系,打我踹我,没关系,逮捕,惩役,甚至是死刑,都没关系……”
没有想死。
但也没有对生的迷恋和执着。不仅不想怎样,事情变得怎样都无所谓。荻野就是这一点怎么也理解不了吧。
“听好了荻野。我什么都不想干。而且不管对我怎样,不管事情变成怎样我都会接受。因为应该这样做。我这边什么都不做,你那边也不要来烦我,哪有这么好的事,这就叫做没有责任。如果主张你什么都不想做的权利,那就应该承认对你想做什么的他人的权利。现在的事实不就是这样吗,我就在好好听你的话啊。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想听你的抱怨。听了也没什么想法……”
“那个——”
荻野的表情歪了。
“我不是来找你听耳旁风的。你这样让我很困扰。我不想这样,不仅是我,锅谷,塚本也是一样。还有祖父……”
“你爷爷没意见吧……”
湛宥没意见,其他僧人也没话说吧。毕竟就是湛宥同意接收日野的。
“但是……”
我有意见啊荻野说。
“谁管你有没有意见……”
“不。慎吾,我也是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活着的啊。我需要社会,所以也需要你。但不需要那个杀人鬼。那也许是会剥夺我需要所有东西的恶贯满盈的瘟神……”
瘟神,对于形容日野来说确实是个恰当的比喻。
但是。
把住在寺里的瘟神赶出去的办法没有吧。
招进来的是住持。
那就去拜托你爷爷啊我这么说。
“已经拜托了……”
“怎么样……”
“根本就不理我,说起来至少你还在听我话……”
“所以只有报警一条路了。但你也不会走这条路的吧……”
“是啊……”
“那就没办法了……”
“所以啊……”
荻野欲言又止。
“什么啊……”
“至少把他赶出去什么的……”
“那就赶啊。你爷爷也说了他要是自己想走的话不会留的。既然要赶那还是早点,越拖越对你们不利,他那个大嘴巴要是知道你和锅谷的事情就糟了……”
确实是这样。
虽然荻野等事情暴露的同时日野自己的事情也可能暴露,他不是脑筋会动到这里的男人。
不仅如此,没有父亲的屏障,也许自己就把自己的事抖出来了。
看荻野没有说话,我又说道赶紧把他赶出去不就好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来问我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讨厌的话就大家一起把他赶出去……”
“就是我赶不出去啊……”
“为什么?”
“好像没有想出去……”
“喜欢这里吗?”
“说是爸爸的命令……”
这时候听话了啊。
让你不杀人的时候怎么不听话。
“那个男的啊……”
一股厌恶的语气之后,荻野抬起头,露出仿佛鼻子前有厨余一样的不快表情。
“——只听他爸的话。念念不忘。脱下的鞋要摆整齐这种小学二年级的话,现在还遵守着,小学入学的时候,自己的东西要全部写上名字的命令,现在还是一样,内裤都写上名字。命令下的,而且自己不讨厌的话就会一直遵守。但自己讨厌的话再怎么被说都不会去做。刷牙的时候不要把水龙头开着这样被说过,但就是不想关上。他自己说的,被订正了八十五次都没有改正。然后爸爸也不再说了。爸爸,爸爸,就知道爸爸……”
真让我恶心荻野说。
“那家伙的基准,就在于想不想做。即使被爸爸说,想杀人的话也没人阻止的了他。但在这个寺里倒不讨厌。所以就按他爸说的一直在这……”
两手举起来,我是没辙了这么说。
“是吗?”
比想象还要难搞的男人。
“然后?”
“所以没辙了……”
“我知道你没辙了。日野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也知道了。我问你找我干什么,你没辙了找我有什么用?”
“你帮我把他赶出去……”
什么屁道理。
“为什么找我?”
“你的话应该办得到吧。锅谷和塚本也都是这么觉得……”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做。不不,是想做也不可能……”
“是吗……”
荻野和锅谷一起看了我一眼。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情。不要把我神化好不好,我干什么了?不就是想死的人对她说去死吧想杀人的人对他说赶紧杀而已嘛,我……”
是应该被唾弃的人外啊。
非人——。
这些事不就是你做的嘛。荻野说道
“慎吾。你做的那些事,恰恰是我做不到的。你不想和我,锅谷还有塚本扯上关系,扯上关系也不想改变任何事情,但只要关联上事情就有了变化,就有了结果,不是这样吗?”
跟我无关。
“我不想跟这有关……”
“我拜托也不行吗?”
“再拜托我也做不到。做得到也不想做。不用再说了……”
“那……”
“什么……”
我盯着荻野。
“赶不出去是吧?那就只剩下报警或者不管了……”
“这两个选项,都选不了……”
“我说啊荻野,本来只有一个报警的选择你说讨厌我给你加一个你又说两个都讨厌是要怎样啊。现在真的没办法了,要说的话……”
只剩下。
“——杀了吗?”
也许只有这样了。
不赶出去让他消失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荻野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沉默在那里。
“杀了的话就不在了吧。比赶出去要好多了吧。说不定是最好的办法……”
荻野依旧沉默。
难道已经认真考虑起这件事了?
“嘛,你杀了日野我也没什么意见。就和江木埋在一起,就如你说的风险确实会大大减少,比赶出去的风险少多了吧。你力主的逃亡说不定就能实现了……”
嘛荻野小声的说道。
果然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吗,这家伙。
“只是——不知道你爷爷会怎么说。他的行动真是难以预测……”
湛宥即使接收了杀人犯和尸体也断然不会允许寺里的杀人行为吧。虽然可以说是破戒僧也没堕落到那种地步吧。一定会阻止,阻止不了报警的可能性也很高。
即使说当事人是自己的孙子。
“你爷爷也许会告密。嘛,即使事情败露,你杀的可是世所罕见的杀人鬼。当然不是说杀人犯就可以被杀了,只是说比起纯粹的杀人你所说的社会还是世间的舆论风向都会是不一样的。尽管去做吧……”
我正准备站起来荻野的眼神阻止了我。
“拜托了,你不帮我的话,或许我真的只能杀了那个混蛋……”
“那就去杀啊。你做不到的话就让这个小屁孩去做。他有经验嘛。而且他和你意见也一样,看不过那个日野是吧?这不正好吗,这次你终于可以发挥作用了,锅谷,好好干啊……”
锅谷低头瞟我一眼。
不,其实一直在瞪着我吧。
“一个人办不到吗。你就是临阵腿软那种类型。那就两个人一起,大不了再叫上塚本总可以了吧……”
不要说了锅谷突然大叫道。
“拜托不要说了!”
“是啊慎吾,不要说了。确实如你所说不能赶出去的话只剩下杀人一条路了。但就是因为不想杀人才请求你帮忙不是吗?”
“我说了不想牵扯进去……”
“大家都很困扰!!”
“大家是谁?是你自己吧。不要拿大家当枪使荻野。困扰的只有你吧?锅谷也许生气我想不到有什么困扰的,塚本也是一样吧。那些僧人更没什么困扰的不是吗?”
“只是这样就好了。但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有什么闪失这小子,塚本,还有僧人都要受到牵连,先不说你的主义云云,我们的……”
“所以你们赶紧去把事情摆平啊……”
别把我卷进来。
事情又回到原点。
“为什么要找我啊。要说几遍你们才明白啊。没长耳朵吗。而且,我没有什么主义和主张。一切都无所谓我也不想干什么,我一直强调的就是这点而已。还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吗。那个男人在这个寺里,好,你们不爽了,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做什么我也不会有意见。结果就是我是被抓了还是被杀了都无所谓。因为……”
跟我没关系。
“再说一次。对我来说,那个叫日野的男人和你们没有什么差别。不不,即使和这地面……”
我踩踩地板。
“天井,庭园,然后这边的石头,草木都是一样的。怎样都好的东西。怎样,石子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是这样的东西?”
多一点少一点碎还是整,在还是不在,都没什么关系吧。
万事皆是如此。
我来回看着蹙眉的荻野和抱膝的锅谷。
石子。
日野也是石子。
而我也是石子。
是了,我,我也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我】【只有】我之类的想法正是所有苦痛和扭曲的来源。
没有【我】的话,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因为无法做到。
人们迷惘戾气争执悲情。
我,意识到自己是最下等的非人,正因为这份自觉才能抹去【我】吧。我不需要【我】。
“锅谷,我问你……”
事情至此已经不太好收拾了吧,我加上了情绪。
“你,荻野,我,还有那个叫日野的男人哪里有不一样吗?你说说啊?”
没有吧。
一样吧。
“提出问题的话就去解决。解决不了就不要介意。有意见的话不要管这种情绪。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解决呢?”
“是这样没错……”
锅谷把头埋入双膝间,说了唯一一句话。
暖气扇嘶嘶。
是这样没错,重复着同一句话。
“还是不一样啊……”
锅谷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像是凝视地面一样,有气无力的说道。
“不一样吗?”
锅谷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还是一副无力的语气,但果然是一副憋不住的样子说了起来。
“我,脑子不好,不知道自己活着意义的小混混,但也知道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所以就像尾田桑所说的,关于杀掉大哥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弁言……”
“喂,锅谷……”
荻野讶异起来。
“我不认为反省这种事有多大意义,虽然现在还是这样想,每天都梦到大哥,还是好恐怖。不是说两句再也不这样了,饶了我吧就可以安心的,我,果真是小混混,根本就不懂得长进,但真的很讨厌啊,杀人对我来说,真的是讨厌的事情啊。恐怖。尾田桑让我去杀由里酱的时候,更是切身体会到这种感受……”
由里酱——是指高滨由里吧,这么称呼的啊。
“我……”
锅谷抬起头。
眼睛是红的。
“我,一定是讨厌杀人的吧。因为怎么都对由里酱下不了手啊。她还活着嘛。我是小混混里的渣滓,只知道听大哥的话,不管那是对的还是错的,更不懂法律之类的东西,但这种我真的不想做啊。没有一点好处。只是难受,人被杀了就死了,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以前却没有清晰的意识到。我好怕。只能表面上装的不在意,但内心……”
好怕——锅谷的真心,向我投射。
“讨厌,真的讨厌。杀人并不是能做不能做这么简单的事情。只是,我讨厌……”
闹情绪一样的锅谷,只是低吟着。
“但是那家伙呢,那家伙是喜欢杀人啊,一点不觉得是不好的事。说什么就是收不住手。他是喜欢啊,所以……”
这也一样吗尾田桑——锅谷几乎是吼出来。
“而且,也许本身还没长大吧,我喜欢孩子。我喜欢和小孩一起玩,虽然你可能说是伪善,但我真的觉得孩子很可爱啊……”
“不用说了,我知道……”
这家伙虽然是笨蛋,但本质上还是人。如果能注意点,杀人本来是可以避免的,那样的话也许一直像普通人一样幸福的生活也说不定……
虽然这样的理论适用于任何人。
“小孩子,怎么说呢,我不太会说话,就是无罪,杀掉这种存在,简直难以置信,再加上愉快的杀掉,更是匪夷所思……”
“鹤宥好像也有差不多的经历……”
湛宥说过,鹤宥就是所谓的精神异常者,而且也有杀过好几个小女孩的过去。
“但是,鹤宥和那个混蛋不一样。从来没有愉快的干这些事。虽然如尾田桑所说,同样都是杀人了,这点上没有任何借口——但果真还是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嘛,你是胆小鬼好像确实没错。那个混蛋?日野好像不是胆小鬼,鹤宥也不是。要说不一样的话这点确实不一样……”
“所以了……”
“嘛你算是不一样。杀人也是三流。但是鹤宥不一样了。也许不是和日野一样愉快的杀人,但好像同样是无法理解杀人社会意义的人。离开这里或许又会杀人所以呆在这里。这和日野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鹤宥桑能理解自己不理解的事,也明白有些事自己不理解但是必须要去做。所以才在这里。以自己的意志。那个混蛋只是听他爸爸的话……”
“这也是那家伙的意志吧……”
没有不同。
“不是的。那家伙说还想杀更多孩子。把孩子带来的话那家伙会高兴的……”
会把孩子杀了锅谷吼道。
也许会杀了。
“肯定杀了。一边笑着一边杀,那个让人恶心的混蛋。他看到由里酱,还说这个也不错……”
“高滨?又不是幼女?”
“也许感觉差不多,反正就是一副恶心的面孔,明明我在旁边,还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
倒真是有可能。
在这方面上,那个男人身上看不到所谓良心的东西。
“这也无所谓吗?说不错了哦。还不错什么意思。幼女的代用,杀掉的前提。难以相信……”
那家伙怎么回事啊。
那家伙哪里有问题啊。
不管怎样——。
“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吧……”
没有变化。
只是表面上感觉不一样。
杂草也有种类。但是草就是草。草和木不同,森是森,山是山。
如果是脚边的草的话,人可以了解其种类的不同。因为可以判断其形色。但是看着远山的时候,杂草的种类和树木的数量都无法辨认。
观者——固执的确立在【我】这个观测点的时候,生出了差异。
卸下的时候没有草野没有山。
凡为在物,只此而已。
人也是一样。
不是这样啊锅谷再次吼道。
“我知道自己,还有鹤宥是不会被饶恕的,但那家伙,我不会饶他的……”
“管你饶不饶,反正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不一样。我虽然是人渣但和那种人不一样,我……”
“烦人啊小屁孩……”
我。
我我。
我我我。
“我什么啊,我我我的烦死了。说我我的时候就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做不到的话就不要说我我我……”
我是无所谓了,锅谷的声音变得更大。
“是尾田桑……”
“什么啊……”
“那家伙把尾田桑的女儿……”
“住口……”
连这家伙。
都开始说这些了吗。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
“就算这样,那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么说着,锅谷渐渐直起身体,引颈看着我。
“这是真的吗?”
“没有什么真的假的……”
“哼……”
不要再逞强了好吗锅谷激昂的说。
“我杀了大哥。但如果凶手是别人,我绝对饶不了他……”
“报复把他也杀死吗?”
“杀——杀是不会,但不会饶恕他……”
“别逗我笑了锅谷。那不能饶恕的事情不就是自己做的吗……”
“所以我饶不了自己啊。所以我无所谓了。我没有女儿,家庭之类的,这些都是想象。但杀自己孩子的家伙,果真是不能原谅的吧。原谅是不行的吧……”
“江木也有父母的吧……”
“大哥——”
不知道吧。
“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人就应该有父母吧。在江木父母看来。你不也是杀掉自己孩子让人憎恨的犯人吗?”
“我——所以大哥的父母要杀我我也没有任何怨言。但现在不是我的事情,是尾田桑你……”
“怎么不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一切不都是你这么想的吗。还是说,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你本身就不是那种能为别人着想的人。自己的事情都说半天说不清楚,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你这样的小屁孩知道什么?你再怎么想象,都离真实很远。我刚才就说了我没有任何想法,没听见吗?”
“喂慎吾……”
荻野的语调有些尖锐。
“你够了吧……”
“是你们才够了吧……”
“你怎么不懂呢。锅谷不是担心你吗。谁都会担心的吧。同一屋檐下有人瞄准孩子。一般人怎么可能冷静下来……”
“我不是一般人……”
“这才是无所谓吧。即使你不普通,周围可都是普通人哦。不要再说什么我们也不是普通人了,确实锅谷杀了人我是蝼蛄,还是有人的感觉吧。普通就是在意啊,在意有些事情去考虑啊。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
辛不辛苦。
伤不伤心。
生不生气。
“这样去揣测别人的感情不就是普通吗?麻烦你理解一下,也许你不一样,我和锅谷——”
还是人啊。
“人因为无法理解别人的感情所以会试着去理解,而且……”
“是同情吗?”
“不,所以了……”
“那就是生气了?嘛,如果我是人的话会感谢这份心意,不巧我是非人。没有以为内这种事感谢别人的心境。只是感觉很麻烦。关心我这样的非人没有任何好处。只是累到自己而已还是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