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过有劝他们出家哦……”
“你们怎么收费?”
不一样湛宥说道。
“布施没有定额的。一块和一亿在僧人看来都是一样感激的……”
“布施吗?”
“因为是檀家嘛……”
荻野湛宥这么说道,指着我的衬衫让我先去洗个澡。
衬衫上染满小姑娘的血。
第08话 疮
怎么又是一副非人的嘴脸荻野说道。
看起来心情不错。
心情的好坏——这么说是因为我把他当成一个人看。
我,没有这种东西。
只是一时消沉了。
失去所有的那天,怎么样呢。雀跃是不可能的。家庭,工作,财产,回忆全部都消失还高兴起来的,已经是大疯特疯了。
要真的这样也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我那时怎么样呢。
记不得。确实是下雨了。
记得和塚本见面的事情。
但。没有心酸的记忆。没可能失落。
和曾经的妻子协议各种事情的时期,好像是挺辛苦的,每天有失落的自觉。
那个人一言一句刺穿着胸部,晚上也睡不着。
请不要消失。
一觉醒来一切如初。
时间可以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后悔还是自虐,无法排遣的负面感情在心中涡旋。
但,那天是怎样的呢。
消沉吗。
意外的平静。
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啊。现在也是这样。虽然觉得无所谓,也没打算破罐子破摔。即使说心如止水,类似于喜怒哀乐的东西还是有的。
从来都只有,类似的东西。
然而这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
没有高扬没有沮丧。
非人似乎是没有心情的好坏。
荻野这几天一直外出。和塚本一起似乎到街道去了。我没有兴趣详情也不知道。
就算跟我说,根本不想听听了也记不住吧。
“在听吗慎吾?”
“没有……”
好好听我说哦荻野笑着说道。
“好事情哦。重整旗鼓再出发喽……”
“再出发?”
说什么傻话。
“我哪也不去,什么也不想做……”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
荻野耸耸肩。
“再说一遍,我不欠钱了!”
“塚本的钱还不算是她借给你的。说什么不欠钱……”
“但至少没人追债了。塚本也没把这当做借钱,新事业的先期投资哦先期投资……”
是给你擦屁股吧。
“有多么多钱我那点借款还真的是屁大点事的东西。你是没看到那上面的余额……”
“不明白……”
塚本是这几天完成了继承的所有手续吗,还是说之前就完成了,完全不记得荻野怎么说的,说起来这样逃亡的状态下能够完成这种手续吗。
低地租住公寓住民票迁移过去了荻野这么说。
“我,还有她。当然是分开来的。嘛,虽然没有想住,这样确实方便一些。你也……”
“我就不用了……”
就那一瞬间,税金,国民退休金,国民健康保险,这类东西的缴费单就会迎面而来吧——这样的印象掠过脑内,但意识到多想也没用一气赶出意识之外。
这些手续都是曾经的妻子在帮忙打理的。我既没有所得申告,也没有交过保险费的记忆。
因为不知道,并不是考虑一下就能明白的事情。
而现在,我更是财产收入什么都没有,根本不是能接受社会保障的立场,失业保险如果申请一下或许可以拿到,怎么申请我也不知道。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要。
毕竟是非人。
我就不用了我重复道。
“什么不用啊。这样的机会也是你带来的诶。不跟你见面就没有现在的状况。我在那个公寓里饿死,跳楼,要不被那些黑道暴打——嘛,反正都是活不久了……”
我不认为荻野会有自杀的念头。被杀也不会吧。只是陷入困境是真的了。
但都不是生死的状况。
陷入困境,感到厌恶而已。
这么说着荻野说起来也是这样回答道。
“但是啊慎吾。我是没有路走了。要说的话也只有死路了……”
“江木不是代你去死路了嘛。杀人藏尸,还有什么所谓的好机会和重整旗鼓吗……”
“杀人的虽然是锅谷……”
大家可都是共犯呐……
我也是。
也是啊荻野仍旧波澜不惊的样子。
“什么也是啊。你还在那给我装什么没事人。杀人的他不也在这吗。这里可是你爷爷的寺喂。我是没多大关系了,你可不一样了……”
“会被抓起来吗……”
“当然了。一起搬运尸体一起埋,还和那个犯人在一起。明显的藏匿罪犯。怎么逃得掉……”
“我没准备辩解。但事情还不至于演变到必须要去辩解的地步……”
荻野的口吻愈发愉快。
“之前不是说过日本警察很优秀,杀人事件的检举率很高的哦。听说是八成还是九成。所以我也不准备逃跑,更别提藏匿或者作伪证什么的……”
“不会成为杀人事件的……”
“这不是杀人事件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是杀了人,但不是事件……”
荻野把罐装啤酒饮尽再对着我。
“我说啊慎吾。杀人是个体的事象没错,事件可是社会的事象哟。没有尸体就构不成事件的开端。江木埋在这里,只有我们知道。那家伙只不过被定性为失踪。之前也说过,天灾之后只要没发现尸体全被都被归为失踪者。即使再怎么觉得希望渺茫,只要没发现尸体就是失踪……”
“那有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
“可不一样哦。杀人事件的搜查和失踪者的搜查完全不同。所以,“失踪”的江木也被作为不是事件的失踪案来处理。之前也说了他那一伙人也没理由提出搜索请求的……”
“还有家里人呢……”
不会的不会的荻野斩钉截铁。
“现在和他老婆分居在……”
“你怎么知道?”
打过电话了荻野说道。
“电话?”
“啊啊。汇钱之后,顺便就给那家伙的事务所去了个电话。虽然对江木桑很担心,但能够按约定还钱也是多亏了江木桑,想表示一下谢意,然后对方说不用了,那至少请把他家里电话告诉我这么说,对方说打过去也没人接的。江木桑也有很多事情缠身的这么说……”
“你还真亲切啊……”
“东西还了就是客人,贵客哦。我现在已经是虎落平阳,以后在哪都不知道呢,于是就千叮咛万嘱咐他们方便的话给我带话说声感谢……”
“方便吗?”
“当然不了。这份传言不会出传达的。黑历史众多的那群人即使少个得力的成员也不会报告警察的。他老婆会以为是失踪什么的。即使觉得有什么不对想到去报告警察,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吧……”
“都腐烂了……”
轮不到你来说荻野喝斥道。
“而且,那栋公寓……”
“杀人现场呐……”
“哦。那栋公寓啊……”
“所以了,那么粗略的打扫很容易就败露了,简直是证据如山……”
一眼看上去好像复原的挺好,毕竟是外行。地毯还没清理,血迹毛发到处都是。
“不,那也没事……”
“什么没事啊……”
“说没事就没事。谁都不知道江木什么时候消失的,甚至没人能证明他那个时候在那儿。而且那里,已经卖了……”
“卖了……”
“啊啊……”
“有那么简单就能卖掉?”
“没那么简单哟。那里可是很贵的。抵当也不好办,低价委托给专业的人了。还包括家产的处分。能卖的就卖,脏东西就扔了。为了能卖出去还要重新装修。明天还要去商量确认下周开始能够开始装修……”
“要回去吗?”
我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哦荻野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准确说,已经回去过了哟。去过区政府了。塚本也回家了一趟,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图章啊衣服什么的。和你不一样,人可是有各种各样附属物的。而且车也是需要的……”
“车?”
你不会想一直坐江木的车吧荻野说道。
“总会有不便的。塚本说过有一台小轿车就让她开过来了。江木的车不要用了……”
“这是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租车的话总会引起怀疑的吧。然后牌照知道了马上就知道车主。如果被知道是江木的车,才是真的麻烦呢。但也不能简单的就扔到什么地方,嘛,就停在庙的后边让它生锈好了……”
不用面面俱到一般标准就好了荻野厉声道。
“请人清洁,装修之后应该是没有什么破绽了。这个寺庙更不会走漏风声。江木还真是和这个地方结缘了……”
没有证据没有尸体没有诉讼就没有事件了荻野说道。
这么简单吗。
杀个人。
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不,应该说就是这么简单。
真简单啊这么说道。
“不不,不简单。一般来说不会这样的,慎吾。这都是依靠塚本的财力才得以完成。没钱就没办法的。还要花功夫。而且啊,我和塚本,还有锅谷根本就没有接点。这样的队伍本来就不可能存在,我和塚本包庇锅谷的理由,完全没有啊……”
确实没有。
而且也不算包庇吧。
“我和塚本是经由你才认识的,而你和塚本本来也互相是路人。这座寺庙和锅谷也没关系。我们四个人,在社会关系上可谓四分五裂。所以真不是想聚在一起就能聚的起来的。即使有人看到你搬运尸体,也不会和江木的失踪联系到一起吧。你和塚本是真的和江木一点关系没有。让你们去搬,也是为了降低风险啊……”
“这就是——你安心的理由?”
因为这种理由心情好起来,我心里还真是不舒服。再听到再出发什么的估计要惊呆了。
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哦荻野道。
“慎吾,我不是说了吗,你不告密的话就没有问题,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想的——没有力气去向警察告密吧,你本身也不是这种充满正义的人吧……”
毕竟是非人。
说的没错。只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叫正义什么叫不正义。没有想告密也没有想隐藏。
而比什么都,说到这,荻野俯下身子。
“杀人的是名字都不清楚的哪里的小屁孩,被杀的是和我人生无关,被认为是社会上螨虫的混蛋男人,这点是决定性的……”
“决定性的?”
“因此,我根本没有罪恶感。也不是说完全没有,但那是隐藏犯罪的背德感,不是杀人后良心的苛责,这是决定性的……”
“罪恶感吗——”
根本没有什么决不决定。全看这家伙自己怎么想。荻野只是沉溺于那些逃避责任的理由中去而已。闭上眼睛装着不知道,只是有这样的理由让他觉得可以这样罢了。虽然实际上根本没有。
自欺欺人。
“锅谷……”
锅谷更是连自欺欺人都不会。
“那家伙不一样。所以要是走漏了风声第一个怀疑的就应该是他。只是,应该不会吧……”
“怎么说?”
有你在啊荻野说。
“什么意思啊……”
“他要是告密了你就麻烦了……”
“我才会不麻烦……”
“关键是他这么想。这么认识的。反正他现在对你很信赖。塚本也一样。那两个人走到现在都是为了你。一起来一起挖洞都是这样。病态的信赖。特别是塚本,主动投身跟自己根本无关的犯罪里去,还牵扯进了大笔金钱,真是重症啊。对我来说,嘛,是渔翁之利了……”
“现在觉得麻烦了吧……”
“那倒没有,一切都还在预计之中……”
什么意思。
我瞪着旧友。
“你没看到脸上的恐惧吗,所以我说不用担心了,锅谷也明白,暴露的话处境最糟的就是自己了。所以考虑你之前他自己就已经怕的不行了,他没有那么强的良心足以引起苛责,也没有告密的胆子那……那家伙……”
就是个笨蛋荻野说道,从手提式保温盒里拿出一罐啤酒。
“我知道这是在寺庙,可也没想到连冰箱都没有。嘛,至少有通电这点还算说得过去了。冰箱下星期会运过来一台,温啤酒可算是受够了……”
“生活这么高调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说了几次了有杀人但是不成事件。买个冰箱也一样。慎吾,杀人事件的检举率的确很高。但是啊……”
荻野向我凑过来。
“不成事件的杀人,大概大部分都逃离了制裁……”
“是吗……”
没有吃惊。
也许就是这样。
“本来啊……”
荻野脸稍稍向下,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我不太想提的……”
“什么啊……”
“你的……”
你的女儿。
“那是事故吗?”
“说什么……”
说什么呢这个男人。
没有动摇。
只是,心里某处柔软的东西好像崩溃了的感觉。
“就眼睛稍微离开了一会儿是吧。详细情况不知道,新闻看到了。最开始没说是事故吧。发现过早吧后面也没消息了,确实是在相当远的地方……”
“别说了……”
那是事故。
事故——警察的结论是这样的。
没有怀疑的理由。
“事故的根据有向你说明吗?”
“记不得了……”
好像是诱拐。
只是五岁的孩子。
眼睛离开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不,还不到半分钟。
手已经松开,只是捡起被风吹飞的帽子。
回身要给孩子带上的时候。
已经不在。
平常的喧杂。没有摩肩接踵。也没有稀松涣散。只能认为是消失了。
五岁的孩子,按理说应该也跑不远。再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到哪去。藏起来,或者是四处逃窜。即使这样也不应该消失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
不应该。
但。
不在。
哪里都不在。
如果不是像烟雾一样消失,只能认为被人拐走。
马上报告警察。
然后——
“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时候还有气。不,应该说虽然没有气……”
尸体上看不出来。
“没有关系吧,这……”
“四个小时左右……”
松开手。
搜寻。
找到为止。
“所以说不是事故了。四个小时够了……”
“什么够了……”
荻野再次看着我。
“你还是不是非人啊。拐走杀害抛尸的话时间够了……”
“抛尸吗?”
扔垃圾一样。
被抛弃了吗,那个孩子。
“没有被侵犯的痕迹。也没有外伤。溺死的。也没有东西被偷走。所以……”
“所以他们说是事故你就欣然接受了?”
什么都没反驳。
“你要明白,世界上变态到处都是。要说起来谁又何尝不是变态呢。儿童色情,也是因为有需要才存在的。恋童癖的人难以胜数。虽然我不能理解,但这些人确实存在。当然,不是说他们全都是犯罪者。一部分和社会达成了一个折中点,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但那也只是一部分那……”
“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不是说着玩的。现在提到萝莉控大家已经没什么反应。这种性方面的嗜好多种多样,本身没错,只是和这不一样的社会病态者和精神病态者也是存在的。反社会的人格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测的。那不是通过说教或是拷问就能治好的。所以了……”
这样的人是存在的啊,荻野的声音不稳。
“没有罪恶感。没有,没有伦理。对于上海和杀害别人,无法理解这是一件违背伦理的事情。这种人当中,当然也有以儿童作为性对象的……”
“你说的没错,但是……”
“也不一定是性侵犯。用刀捅,用枪射击来作为性的代偿行为也是有的。还有些更变态的。所以不管是窒息还是上吊都够了那……”
“我明白,感谢你长篇大论,但就算这样……”
也没办法。
也许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
我只能想象。
即使说对女儿的爱有再深,女儿还是女儿,我还是我。
恐怖,痛苦,悲伤,辛苦不仅这种简单的感情容易想象,更加残酷的也没问题,但那终究不过是想象。
我的想象既不能让女儿复生,也不能丝毫缓和女儿曾经的感情。
只是觉得可怜。
不不。
即使没被杀,也是一样的。疑似同样的恐怖,痛苦,悲伤,辛苦。
因为死了。
那个时候考虑了很多。
只是想就让心痛。
是这样吗。
因为我是非人,最后也无法和死去的女儿体验相同的感情。
因为死的不是我。只能想象。通过想象而来的状态,终究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独善。并没有真正的共享感情。曾经的妻子就是这一点看不过我。
应该感到悲伤。
然而这不过是一种自我的意识植入。
女儿被发现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路旁的水沟。于我而言。
怎么会有这种事。
是我当时的想法。所以。
警察说的事故符合我当时心境的走向。不是说没有怀疑的理由。只是不怀疑比较轻松。
果然。
我没有为人的资格啊。
只是因为自己会比较轻松的理由就把女儿的死物化。
“只是啊,荻野。确实没有事故的证据,但也没有杀人的证据……”
“不……”
你不知道吗荻野说。
“网上可是热议啊。我——因为你女儿的事,也关心了一阵子。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孩子都死了我还有心情上网!”
“没看吗?”
当然也不是说平时就每天都上网怎样。
我一没有只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工作之外也不用电脑。没有上网的习惯。即使有,也不会去检索自己死去的孩子,没有意义。
“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啊?”
“相似的事情可在发生哦……”
“喂。儿童溺水的事情,每年都有很多吧……”
不是这样啦荻野说道。
“这是-连续杀人事件……”
“喂……”
荻野的表情没有在胡闹的感觉。不,应该说荻野再混蛋,也没混蛋到把朋友死去的女儿拿来开玩笑的程度。
是认真的吗。
“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那就不要说蠢话。我再反应慢——也是知道的。我还是有看报纸的……”
“但是没有意识到……”
“谁?”
“大家,警察也没有……”
“这么说就太,警察没那么无能啦……”
“发生的地方相隔太远了……”
“啊?”
“发生的省不一样。间隔基本是半年。你女儿出事半年前在滋贺,一年前在福岛,一年半前是长野,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同样的地方不见,然后溺水的尸体被发现。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或者说我记得的就这么多……”
“有联系吗?”
“不能说绝对没有吧。嘛,形成事件的只有长野那件。长野是有目击证人。所以是诱拐杀人事件。犯人还没抓到。之后全部是当成事故处理。不说是连续杀人事件,连杀人事件都不算。到你这也是一样。你女儿之后——说实话我当然不希望还有,但很可能就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发生了……”
“是吗?”
想不出来其它的话语。
即使是这样——
也没什么。
无所谓了。
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荻野说。
“要是真的话,这就是所谓的连环杀人犯。当然也可能是偶然。但如果不是的话,如果网民不负责任没有节操的意见是正确的话,这家伙最少已经杀了四个人了……”
还在逃中——荻野说。
“听好了,那家伙已经杀了四个孩子,还没被抓住。而且,未来可能继续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