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唔,呃,是啊。」筱村语无伦次。
「就是说嘛。」
中禅寺略略压低了身子。
他细微的动作也是话术之一吧。
「可以说是英姿威武的男性范本的战国乱世武将,特别偏好男色,这点连一般人都十分清楚。位于知识阶级最先端的僧侣亦是如此,明知破戒,仍极宠好稚儿美童。我国文化——至少与西欧等国外诸国相比,对同性恋宽容得教人吃惊。」
「是、是啊……」筱村遮掩似地说,「……武、武田信玄和织田信长也、也都是这样嘛。」
事到如今,筱村既不能说不知道,也不能说不是吧。
因为他根本无法理解对方最终的意图是什么,无从否定起。议员已经陷入古书肆的幻术里了。
「说的没错,不愧是筱村先生。另一方面,在我国,女装和男装浸透得也非常深。不仅是表演文化,在宗教仪式中也是如此。民间信仰中,所谓田游御田植神事里,男性全都要扮女装。我们的历史中,有着非常多男性变身为女性、女性变身为男性的例子。」
「歌舞伎也是呐。还有宝、宝塚的少女歌舞团吗?那也是嘛。啊,我、我说的顺序颠倒了。」筱村擦了擦汗。
中禅寺夸张地点头同意:
「啊啊……是啊。哎,完全就像您说的。据说由单一性别演出的歌舞剧,在其他国家很难被接受,似乎会碰到更大的反弹。无论意识形态为何,宝塚也是因为我国有着根本上能够容许这种表演的土壤,才能够延续下来吧。刚开战的时候,宝塚似乎受到相当强烈的抨击……结果民众渴望这样的表演呢。宝塚似乎非常受欢迎,但现在东宝剧场※仍然受到美军接管,状况艰难呢。」
(※宝塚歌剧团有两处固定演出的剧场,一是位在兵库县宝塚市的宝塚大剧场,另一处则是位在东京有乐叮的东京宝塚剧场,简称东宝。)
「接管应该就快解除了。」
「那真是太好了。」中禅寺的眼神露出笑意,「我的朋友中,也有爱好少女歌剧的在野妖怪研究家,他一定会打从心底为这个消息高兴吧。啊,真是太感谢了。有您这种甚至为我们这些草民的娱乐文化着想的政治家,我们真是太幸福了。」
「妖、妖怪?」
中禅寺深深低头致谢。
又不是筱村解除美军接管的,吹捧也该有个限度。而且他的话听起来太假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爱好少女歌剧的在野妖怪研究家。根本就没有妖怪研究家这种人吧。
但是筱村说着,「嗳,嗳,快把头抬起来。」要是说错而遭贬损,还可以抗辩个一两句,但他不只被大力褒奖,还被感激成这样。被人如此不要脸地讨好,想摆臭脸都难吧。
中禅寺抬起头说,「离题太远了,真抱歉。」
「同性恋与异性扮装并不一定是等号关系,但从内在的性别异于肉体这一点来看,我认为不可能无关。不管怎么样,日本这个国家在过去对于这类人士不太排斥,是无庸置疑的。当然,这类人并非日常可见,但至少直到最近,我国都不像他国那样,因为是同性恋便大加排斥,或因为有异性扮装嗜好就加以轻蔑。」
「你是说我国没有歧视?」
「不是的。很遗憾地,即使在我国,歧视依然存在于每一个时代。只是我国过去对于扮装上的性别交换较为宽容罢了。所以,受歧视阶层的人为了加入社会而反过来进行异性扮装……或许真的有这种情形吧。」
「这就是你说的……?」
「是的。说起来,所谓的釜祓和祓除荒神也是一样,是由盲僧或山伏等民间宗教家——位于村庄或城镇外的人来进行的。我刚才提到的持者也一样是民间宗教家,画中流传的他们,多是男扮女装的模样。黑川道佑所着,蹴鞠大师难波宗建所编的《远碧轩记》这本书里有着这样的记载:所谓持者,男于女体披宽袖之白单衣,脖戴数珠,穿木屐,行釜祓之类或任行者,有须,为男仿女者……」
「可是……」
「自古以来,不祥的釜鸣只有扮女装的男子才能够平息。这是既定的作法。并非只有我国如此。我先前提到的《占验录》中也记载道:若男作女拜,女作男揖则止。」
真的吗?
——那。
这就不是玩笑了。
他刚才说的那些长篇大论都是真的吗?
中禅寺……并非只是因为人妖和釜同音,所以随便选了个釜鸣神事吗?
我更是不懂这个人了。
中禅寺深吸了一口气,又要开始滔滔不绝:
「所以说……在釜祓当中……」
「我懂了,是我不好。」筱村再次扬手制止,「我……对、对了,我早就知道了,我是在试你啊,果心居士。看来……你不是在说笑。」
「当然了,筱村先生。」中禅寺完全不改那殷勤的态度,「如果我是在说笑,是为了好玩而说这种话,那么我一定会强烈建议请您的的第一秘书来担任持者。因为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被强迫做女装打扮,这非常滑稽呀。唔,如果那位秘书有这种嗜好还另当别论……不过他应该不是那类人,想必会非常不愿意吧。」
「如果我命令,他会干吗……?」筱村说,然后摇了摇头,「不,不会吧。就算会,他也不会高高兴兴地去做。就算我命令他扮女装,即使是秘书,也会觉得十分屈辱吧。因为秘书不像我这么通情达理嘛……」
「不,既然是您这样一个大人物的第一秘书,想必是严谨耿直,忠诚无比。只要是您的命令,也一定会听从吧,但我觉得这样强人所难似乎也不太好。」
「也是……可是这样的话……要找到适当人选就困难了啊……」议员盘起胳臂。
「这个嘛……或许请对方准备比较妥当。例如说,樱井先生的公子是不是有能够信赖的朋友呢?绝对不会泄漏秘密、家世良好、品性端正的青年……」
这人嘴巴真刻薄,他一定是指那些家伙吧。
筱村点点头,「我会积极朝这方面妥善安排」。
看来……他掉进低级的圈套里了。
6
中禅寺捧腹狂笑了一阵,擦了擦眼泪说:
「瞧你这副德行,侦探这碗饭还真不容易端呐。」
「你别罗嗦啦,笨书商。这有什么办法……」
榎木津怫然不悦地说着,被煤灰弄得脏兮兮的手抹了抹额头。
额头画出一条黑线,一张脸变得更怪了。榎木津戴着白色大口罩和墨镜,穿着工作服,绑着条手巾,任谁来看都是副怪模怪样,但这个人本来就古怪过头,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吧。
「……我牙痛啦。」
中禅寺又大笑了:
「首先,你会牙痛就教人好笑,不过我说榎兄,你这身打扮比起你至今为止没一套像样的侦探服装中的任何一套都更像侦探呢。今后你就拿它当制服吧。」
「你这人嘴巴真的很贱耶。」
榎木津嘀咕着抱怨个没完,把釜「叩」地一声摆到石头堆成的速成炉灶上。
是中禅寺先前洗干净的釜。
四方环绕着注连绳※和御币※等等。
(※神道教中用于标示神圣清净之处而拉起的绳索。)
(※神道教的神事道具之一。为夹有折纸条的木、竹棒。)
甚至还设起了可疑的祭坛,那间仓库——事件现场,大概花了三个多小时就被改造为鸣釜神事的斋坛了。
没错。
我和中禅寺一道拜访筱村议员正好一周后,接到了益田的连络。
明天晚上将举行鸣釜神事,所有的嫌疑犯都会到场,如果你想要参加,就过来吧——益田这么说。
据说能够同席的只有三人,中禅寺和榎木津一定要在场,所以如果我去,益田就不能去了。
不过既然要去,最好做好肉体劳动的心理准备——益田给了我忠告。我不知道会被吩咐做什么,但也不能说不去。
我二话不说,答应参加。
如同中禅寺的计划,地点似乎就在樱井家后院的仓库,扮女装的则是哲哉的四个跟班。我不知道中禅寺究竟使了什么手法,或者是对方自己掉进陷阱的,总之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反正他八成是说什么根据占卜,卦象说仓库这个地点最好云云,净说些对自己有利的话。
然后……
我一到约好的地点,就看见榎木津一身古怪打扮,正等在那儿。
我是依照约定时刻抵达,但侦探一看到我就大叫,「太慢了,慢死了!」我甚至还来不及说出感想,就被拖进遭个可疑男子驾驶的卡车里,前往可恨的樱井家了。
侦探的驾驶本领极端粗鲁。
晚上七点多左右,我们抵达了现场。
后门处,站着还是一样和服打扮而且奥着脸的中禅寺。中禅寺一看到榎木津的打扮,登时垂下头去。
他好像在笑。
我抵达的时候,所有的出席者都聚集在主屋了。我瞪着黑黝黝的广大宅第。
——这里面……有早苗的仇人。
一思及此,我的心情变得复杂。
那是一种异于愤怒与悲伤、难以形容的亢奋。
一听说神事预定于午夜时分举行。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整理好仓库内部,设置斋坛,这番作业似乎就是益田说的肉体劳动。我遵照中禅寺的指示默默工作,相当累人。榎木津从头到尾牢骚嘀咕个没完,说什么这简直就是下人在做的事、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却意外地手脚俐落、很能掌握要领。相反地,中禅寺虽然手巧得很,却好像毫无缚鸡之力,完全搬不超重物——虽然有可能只是他不想搬而已。
然后石灶完成,点起了火。
以绳带扎起和服袖子的中禅寺及身穿工作服的榎木津蹲在熊熊燃烧的灶口前观察火势,那情景真是说不出的古怪。
「很热耶。热成这样,还在这么狭窄的地点烧什么火,岂不是要热死人吗?你在想什么啊?」
「是谁高兴地说这个点子好的?负责指挥的不是你吗?我才是迫不得已做这种低级的工作。」
「哼,明明你自己也觉得好玩。」
「我才没那么轻佻。」
「话说回来,这也太热了吧!那边那个,你叫啥去了?富田林吗?还是四万十川去了?」
根本不对。
「我是……」
「你也觉得很热吧,赤城山!」
「啊……」
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我总觉得可怕极了。
「……呃……」
「我说榎兄看你连声喊热的,那么热的话,把口罩拿掉不就好了?你说你牙痛,是肿得不成人形了吗?」
「才没肿。只是很痛而已,这口罩是必需品啦。」
「嗯……?」中禅寺抚摸下巴,「原来如此,看来你打算低级到底地收场,是吧。最后……就在会场解决?」
「哇哈哈哈哈哈,没错!」榎木津说,站了起来,「不愧是你,真是明察秋毫。他们以为跟本大爷榎木津礼二郎作对,有可能被从轻发落吗?」
对方并没有和他作对,是榎木津要找对方麻烦的。
「你听好,我会从这道小窗窥看。你叫那些蠢人排在那边那棵怪树前面。郡山,你待在这里,把我的指示传给京极。」
「咦?」
我完全不了解步骤,根本没有人向我说明。
说起来,这两人几乎可以说完全没有商量到重点。他们开口谈论的,总是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我想应该也没有什么事先商议。尽管如此,却又好像能够沟通想法,对计划的进行完全没有妨碍。那天也是如此,中禅寺只说他想到了个低级的点子,并没有提及那是什么样的内容。尽管如此,榎木津却大力赞同,兴高采烈地说,「就照那样办。」
到底是什么状况?
难道榎木津真的有那种不可思议的能力——窥看他人记忆的能力吗?而中禅寺真的就像上古的阴阳师和魔法师,能够操弄咒术和咒语吗?
——或许就是这样。
若非如此……这个圈套怎么能成功?
不管设下规模多么庞大的舞台,若是无法随心所欲地让釜鸣响或歇止……岂不是就演不下去了?
再说,釜——而且是家庭使用的一般锅釜——真的会响吗?如果会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响。虽然不知道,但如果真的响了,那就是自然界平时就可能发生的物理现象吧。这若是自然现象,就算是中禅寺,应该也无法任意操纵,那么他也不能自由掌控接下来的发展了。
没有人知道会出现吉或凶。若是出现吉卦,哲哉就等于得到占卜师的保证,而会肆无忌惮地结婚吧。
——这样吗?
还是这与卦象的好坏无关?
这场大机关只是为了将五名加害者聚到一处而设的吗?
你打算低级到底地收场,是吧……
刚才中禅寺对榎木津这么说。这意思是要在其他日子,以不同形式收场吗?
一头雾水。
虽然整件事因我而起,但我已经成了个单纯的旁观者。
我只是随波逐流地来到这里——这个早苗遭到凌辱的地方罢了。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已经无法反悔,但我禁不住疑惑,就这样盲从,真的好吗?
开始冒出蒸气了,釜中的水似乎逐渐沸腾了。
「差不多该走了。」中禅寺说,站了起来。
他解开绑袖子的绳带,收进怀里,披上和服外套。
「不要闹得太凶啊,气氛也是很重要的。」
中禅寺叮嘱后,打开仓库门,消失在夜色中。
榎木津哼着歌,站到小窗旁看外面,偶尔发出「嗄」、「吽」等怪声。
「请问……」
「什~么~?」
简直就是小孩子。
益田说这个人老早就超过三十岁了。不仅如此——虽然教人无法置信——还说他是帝大法学部的毕业生。
而且榎木津好像还是家世显赫的资产家大少爷。非但如此,他还有着这样一张不似日本人的秀丽外表,原本应该是个凡夫俗子望尘莫及的厉害角色才对。
虽然以不同的意义来说,他的确很厉害。
「呃……就是……」
他打算怎么收场?
「请问,榎木津先生,接下来……」
「看。」
榎木津指着窗外。
我攀到窗边。
我拼命凝目细看,但外头一片漆黑,看不清楚。
「我要让那些家伙……吃上和磐梯山甥女同样的苦头。」
「磐梯山?」
好像是指我。
「什、什么样的苦头?揍他们吗?」
「呵呵呵,只是要做到我爽快罢了。看,他们来了。」
榎木津眯起眼睛。
看见灯火了。
是灯笼。
一群人鱼贯走来的声息。
听见声音了,是中禅寺的声音。
「那么,接下来即将举行鸣釜神事。在这之前……必须请教神明意向,确定担任持者之人是否合乎神意。」
「什么意思?」是筱村的声音。
「您会诧异是当然的,但万一出现凶卦,将由这几位持者来平定凶卦。虽然麻烦,但非得郑重行事不可……各位是否依我事先转达的那样,斋戒沐浴了?」
黑暗中浮现申禅寺的身影。
旁边是一个我曾经见过的银发绅士——筱村议员。
「樱井,怎么样?劳烦你不少,应该没问题吧?」
一个高个男人的剪影浮现出来。
「当然了,筱村先生。这四个在小犬的朋友之中,也是格外出众的几个菁英。他们有两个父亲和我一样是通商产业省官员,剩下的两个父亲是知名企业家,都是可信任之人。我可以保证。呃,我记得是要……禁烟酒、断女色、斋戒沐浴、静心以待……对吧?你们几个,怎么样?确实做到了吗?」
「是。」这样的回答响起。
「不是我怀疑……但为了慎重起见,请让我测试一番。因为神事不容许半分差错。……那么,请几位一一上前……站到那棵树前面。敝弟子会在建筑物里面询问神意……」
中禅寺移动到榎木津所指定的大树前。
一个巫女——穿着白衣红裤裙的人手脚僵硬地从后面跟上来,在大树前面摆出立正姿势。中禅寺以灯笼照亮巫女的脸。在摇曳的微弱火光中出现的是……
好像是江端。他戴了假发,一张脸涂得粉白,而且还抹了口红。老实说……真是丑陋极厂。
我内心七上八下,担心榎木津会不会放声大笑,悄悄转向旁边确认侦探的模样。
我的预期落空了。侦探摘下墨镜,露出前所未见的精悍神情,注视着一脸粉白的男子。他大大的瞳孔反射出模糊的小火光。
——他看见什么了?
我咽下唾液。
「……哼。蠢蛋一个。」侦探呢喃。
江端让到旁边,接着被叫过来的是今井。
今井个子比江端更高,看起来更加丑陋。和式裤裙底下还露出腿毛来。榎木津像尊塑像般凝然不动,注视着魁梧的巫女。
「……呸,下作东西,教人作呕。」
接着殿村被抓过来了。榎木津瞪着那酷似病葫芦的阴沉女装男。
「……这家伙怎么搞的?没救了。全员有罪。」
——他看到什么了?
最后久我被拉过来。他垂着头。不知道是觉得丢脸还是害臊,可能是被这种态度影响吧,我感觉在这四个人里面,他看起来最不像样。
「啊。」榎木津轻叫,「……怎么是亮的?」
「亮的?」
榎木津「唔唔」了一声。
「这家伙……嗳,若说蠢,是最蠢的一个吧。可是……」
榎木津蹙起威风凛凛的双眉。
「……喂,山王丸。」
「咦?什么?」
「神渝来啦!你立刻跑过去,说现在站在树前那个一脸窝囊相的废物不行。那家伙不合格。」
「不合格?」
「快去!」
榎木津说完,离开窗边,躲到祭坛后面。我压抑着猛烈的悸动赶往门口。仓库的门做工不良,喀哒作响,一下子打不开。
「呃……那个中——不,果心居士大人!」
——什么叫不合格?那是什么意思?
我跑过去。
眼角撇见樱井哲哉。
——那家伙不必吗?
为什么榎木津不看主犯哲哉?
哲哉旁边好像站着一个一脸兴味索然的年轻女子,她一定是筱村美弥子。旁边有个大块头的中年男子和筱村议员站在一起。那个人……应该就是樱井十藏,此外还有女装的四个人。
「河川敷,怎么了……?」中禅寺大声说。
「不、不行。呃……最后那个人不合格……」
——所以不合格是什么意思啊!
「神意下来了吗!这样啊,河川敷,感谢你的通知。筱村先生,很遗憾,这个人似乎犯了戒律,不能担任持者!」
「什么!」樱井官房次官怒吼,「喂,小子!这是怎么回事?竟敢让我颜面扫地,你究竟是干了什么!喂,哲哉,这家伙做了什么!」
久我紧贴着树干,内八字地往旁边逃。
「咦?我、我什么也……怎么会……」
「喂,久我,看来我还是不该拜托你这种废物呐。」哲哉制止父亲,上前说道,「我说我碰上麻烦,而你说无论如何都想帮我,我才特意让你加入……结果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我怎么向美弥子小姐陪罪!」
「我什么也没做……」久我说,往后退了两三步。
三名巫女断了他的退路,今井抓住他的肩膀。
「喂,久我,你做了什么!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你这样也等于是给我们三个难看啊!都到了这地步,你就别再辩解了,堂堂正正认错吧!哲哉兄不是总是教训你,叫你有点男人样吗!」
这不是扮女装的人该说的话。他们的脸本来就难看,而且也不是什么颜面扫地,而是颜面抹脂粉吧。哲哉也是,他该道歉的对象不是美弥子小姐……而是早苗才对。
一众男巫女怒骂着,「你做了啥?」中禅寺以凌厉的眼神瞪着他们。我觉得他的眼神充满轻蔑。
「呃,喂,果心居士,这、这会怎么样?要怎么办……」
筱村慌了手脚。他真的很虔诚——或者说非常迷信吧。表情非常认真,梳整的银发都披散开来,垂到了额头上。
另一方面,他的女儿……
——好冷淡的眼神。
筱村美弥子以冰冻般的冷漠视线看着慌乱的父亲、将来可能是她公公的焦急的官房次官,以及争吵不休的新郎候选人和他穿女装的一群朋友。
——这是当然的。
荒唐。
美弥子一定是这么想。
都多大年纪的大人了,而且不光是年纪,社会地位也高高在上的绅士,三更半夜聚在这种地方搞什么?而且还有一半扮女装。这种场面要叫人严肃,才是强人所难。
——话说回来。
美弥子真的很美,无怪乎追求者众多。她的眼睛小而细长,鼻形精致,朱唇更是纤巧。玲珑的脸庞上各个细致的五官,散发出高贵的感觉。露在感觉昂贵的衣物之外的柔软手脚十分修长。她本人比我听说的要更稚气一些,但那楚楚动人的站姿,教人佩服不愧是大家闺秀。
那花蕾般的嘴唇微微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