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奇怪的小屋?真是的,榎木津先生,你愈来愈让人无法理解了。」
「那表示你的奴仆度是与日僧俱,笨蛋王八蛋。告诉你,活埋就是把还活着的人活生生地埋进土里面,奇怪的小屋指的是破破烂烂变形的小建筑物。你不懂日语吗?」
「所以说……」益田一脸哭相,祈求援助似地望向中禅寺。中禅寺一脸满不在乎地说:
「益田,你知道亮顺和尚开垦的田地,是谁的土地吗?」
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么奇怪的问题来?
益田似乎大失所望,忧郁到了极点地答道:
「那座丘陵一带,从幕府时代起就是根念寺的土地。明治维新的时候几乎都被国家没收了……不过那块田地所在的地方有祠堂,所以保留下来了,是寺院的土地。」
「这样啊,原来如此……」中禅寺说。
「什么东西原来如此?」益田问。
「那座丘陵的山脚下呢?」
「山脚下?……有人住啊。那一带人口也渐渐增加了。也有人迁过去,应该是出售了吧。所以说中禅寺先生,这怎么了?你只是话比较听得懂而已,你这样跟榎木津先生没有两样啊……」
可是中禅寺只是兀自「这样啊」地恍然大悟。
真是莫名其妙。
原来他跟榎木津是同类。
我这才总算发现了。只是表现方式有别,这两个人仍然是同类。
益田似乎已经濒临极限了。
可怜的侦探助手朝众人望了一圈,仿佛在寻找同伴。
当然,是四面楚歌。益田交互看着我和关口,结果好像将照准瞄准了关口。
「到、到底是发现什么了?真是的,关口先生,你也说说他嘛。」
关口他……「咕」地低吟了一声。
「哇哈哈哈哈,听到了吗?他咕了耶!是肚子饿了吗?这个废物。话说回来,竟然向那种猴子男求助,你也真是落魄到家了,大笨蛋王八蛋。不过……喂,小关。」
「干嘛?我才不要。」
「哼,你怕什么怕啊?你就那么怕料理吗?」
「什么意思?」
「听京极说,你是个连咖啡跟酱油都分辨不出来的超级味觉白痴呐。可是那样的话,不管吃什么都会觉得津津有味吧。不必担心!」
「那是什么意思……」
关口说到这里,「啊!」地轻叫一声。
「难、难不成榎兄,你想要去药石茶寮……」
「果然要冲锋敌阵吗!」河原崎眼神闪闪发光。
「还、还是不要吧,榎木津先生。我以前可也是个刑警,我、我不想变成前科犯啊……」
「你在说什么啊。」榎木津半眯着眼睛看益田。
「可是要那样非法入侵……」
「哪里非法了?」
「就算人家再怎么可疑,一般民众成群结党擅闯民宅……」
榎木津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他瞧不起益田。
「一般民众不能进饭馆吗?成群结党就不能吃饭吗?客人进店里就会有前科吗?笨蛋王八蛋!」
「啥?」益田睁圆了小眼睛,「那是……要去吃饭?」
「你说什么废话?那里不就是饭馆吗?去饭馆不吃饭要做啥!去吃饭就见得到人了吧。那去吃饭就得了啊。」
「可是那里很贵,又拒绝生客……」
「所以说,你以为我是谁?」
「啊……」
若是榎木津就去得了吧。他是前华族,财阀的公子少爷。而且客户全是一流的……况且听椛岛说,他们甚至曾经寄送邀请函给榎木津家。
「噢噢!那边的你!」榎木津指着我,「你有萝卜,对吧!」
榎木津不理会吃惊的我,愉快地说:
「对了,就这么干吧!」
就怎么干?
6
然后……一如往例,令人一头雾水的圈套又再次上演了。侦探一伙也没怎么商量就解散了。
当然,我也被分派了古怪的角色。
身在现场……是我合该倒霉。
我被分派的任务……是带着白萝卜干到町田的伊佐间钓鱼场去。教人莫名其妙。为什么是白萝卜干?
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从近藤那里收到白萝卜干才对。
如果榎木津是以他的那种能力察知的话,就只是因为我碰巧得到了白萝卜干,才会演变成如此。
根本没有理由非是白萝卜干不可,真是太随便了。如果白萝卜屏雀中选是因为别的理由,这巧合也太惊人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难以释怀。
行动日决定在一星期后的星期日。
并不是配合我的休假而选择了星期日,而是听说药石茶寮最慢也得在一星期前预约,所以才决定在这个日子。
我告诉近藤,他非常好奇。
他说他想一起去,我拼命阻止。
我觉得没必要再胡乱增加侦探的奴仆。只要和侦探扯上关系,一定会落得臣服他的下场。这么一来,光凭自己的意志力,也无法脱身了。
星期日一早……
我带着近藤给我的一串白萝卜干,前往町田的伊佐间钓鱼场。
一大清早,町田町却闹哄哄的。到处都可以看到制服警察。这也是侦探一伙人安排的吗?或者是巧合?可是即使一伙的成员中有警察和刑警混在里面,他们也不可能自由指挥警察组织。那么这是巧合吧。
我看见伊佐间亲手打造的那些奇妙的作品了。
我抵达的时候还不到七点,客人只有一个。不,应该说这么早就已经有一个客人才对吗?
听说这里只要有客人上门就会营业。
老板和上次一样,吹着笛子。听说那叫凯伊那,是南美一带的笛子。据说只要是笛子,不管是和笛、洋笛还是土笛,伊佐间都会吹。
我问伊佐间有没有听说是怎样的计划?伊佐间「嗯」地答了一声,这么说道:
「我被交代说,过两三天椛岛先生应该会来,要是他来,就向他炫耀白萝卜。」
「炫耀白萝卜?」
「嗯,是中禅寺交代的。椛岛真的来了,我跟他炫耀了,真的炫耀了。说这附近有特别栽培的、无上美味的白萝卜,瞎扯一通。」
伊佐间似乎人很木讷,不太多话,说谎也难以看穿吧。光靠「嗯」,「哦」,也看不出是真话还是谎话。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要做什么?」
我反而被问了。说来话长。不说又不可能懂。
「哦……」我没说话,但伊佐间似乎察觉了什么,「椛岛先生做了坏事?」
「呃,唔……」
「嗯。」
冬鸟啼叫着。
「那……」
「什么?」
「谁要去?」
「去……哪里?」
「吃饭。」
他好像猜出来了,可是用的字汇量彻底不足。即使如此,却还是可以沟通,究竟是为什么?
「榎兄跟中禅寺?还有小关?」
「不清楚……我什么都没有听说。只叫我把白萝卜……啊,这要怎么办?这到底要做什么?」
「怪了。啊啊,真不错的白萝卜干。」伊佐问称赞说。
「有人会来这里吗……?」
「不晓得呢。」
「我该怎么办才好?」
「嗯。」
虽然只是远远的,但椛岛曾经看过我一次。榎木津、益田还有关口也是,而且那个时候还有穿制服的河原崎在场。我们不会被怀疑或是提防吗?
我想着这种事,视线四处游移。
两名警察结伴穿过钓鱼场前面。
果然……发生了什么案子吗?正当我要问伊佐间时,视野的一隅出现了作务衣,是椛岛。
椛岛以锐利的眼神瞪着经过的警察,在门口伫足了一会儿,但他很快地四下张望了一下,穿门进来。是因为警察走掉了吧。
「来了。」
伊佐间站了起来。
椛岛一样提着竹笼,头上绑着手巾。
动作十分机敏,脚步也毫无破绽,感觉非常精明干练。椛岛伸手就要开玻璃门,但伊佐间早一步先打开门了。虽然看起来浑身破绽,但这个枯枝般的男子搞不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椛岛以低沉的声音说了:
「伊佐间先生……我有事想商量一下。」
「鱼?」
「不是……」
椛岛的视线已经盯在我的白萝卜上。
「其实今天的客人是个十分不凡的风流雅士……他希望能品尝到以白萝卜为基本的精进料理……并且吩咐要严密地依照文政时代和元禄时代※的某文献来制作。小店有长尻、秋早生、黑叶和练马等各种白萝卜,但似乎需要京里的白萝卜干才行。我们是昨天才发现这件事的,怎么样都来不及准备。所以我想到伊佐间先生先前……」
(※两者皆为江户时代年号,文政时代为一八一八~一八三〇,元禄时代为一六八八~一七〇四。)
椛岛再次注视我手上的白萝卜干。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机关啊。
「啊……咦?」伊佐间装傻到底。
「可以请伊佐间先生分给小店一些吗?」
「这个不行……可是……」伊佐间看我,「这个人是附近的农民,下金※,他全心种植这种白萝卜。」
(※意为磨泥板。)
「下金?」
——那谁啊?
「没错。所以你现在拜托他,他应该晚点就可以帮你送去……下金,可以吗?你还有很多吧?」
「啊……啊,对,我还有很多……」
为什么每次我都是假名?
「什么时候要?」
「中午就要招待客人了,我们希望可以尽快拿到……呃,老板,不,伊佐间先生,这些白萝卜干……」
「这些不行。反正他就住这附近,就在那座山丘下,山脚。」
「山丘?」
「所以比这里离你们更近。对吧?下金?」
「啊……呃,是啊……」
就算是这样,这次竟然叫我磨泥板。真是的,要取就不能取个像样点的名字吗?每次都是些随口胡诌的怪名字。这些人是在背地里说好了,还是怎样?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椛岛向我鞠躬。
「不管多少根,小店都会依你开的价码支付。你来的时候,请从后门进来。本堂旁边是库里※,那里就是厨房。请你千千万万……不要靠近接待用的草庵。」
(※日本寺院中住持和家人生活起居的地方。)
「呃,客人几点会……」
「十一点会到。」椛岛说完,离开了。
「不要马上去比较好吧。」
伊佐间抚摩着胡须说。
然后他拿出钓竿,说:
「钓个鱼再去吗?」
我婉拒钓鱼,结果伊佐间说,「啊,我忘了,」接着从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的纸。
「呃,这个呢,是榎兄的命令。」
「命令?」
这么重要的事,拜托别忘了,好吗?万一伊佐间就这样没有想起来,错一定会怪到我头上,要是变成那样,我真不晓得会被怎样修理。
我毕恭毕敬地拜领。
我已经有了十足的奴仆样了。
纸上写着细瘦而风格别具的文字。
是伊佐间的字吧。
「呃,命令是,如果被问了什么,就照着上面写的回答。被问上多少次,就回答多少次。」
「什么?」
纸上这么写着:
——南村与町田町交界的天神山。从东侧斜坡的山顶往下半里之处的庚申堂后面一带。松树与梅树中间的地点。有块地方土地特别肥沃,成长特别旺盛……
「这……什么意思?」
「不知道。」伊佐间说。
我完全不懂。
到底会有人问我什么?
结果……我只能拼命背起来。我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努力去背东西了?
我听着伊佐间的笛声,待了两小时左右。
钓客完全不为所动,数量也不见增加。
「差不多要去了?」
「噢……」
「我带你去。」
伊佐间戴上没有帽檐的奇妙帽子。
「带我去……那这里呢?」
「嗯。」
伊佐间打开玻璃门,轻巧地走到钓客旁边,屈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客人突然举起单手,大声说,「噢,没问题!」伊佐间站起来,向我招手。
他打算叫客人帮他看店吧。
我抱起白萝卜,慢慢地往药石茶寮走去。
「翻过丘陵比较快,不过今天就绕路过去吧。」伊佐间说,但他不肯告诉我为什么要绕路。
我们走了多久呢?
看见草庵了。
「那是……后门。」
好素。我不懂什么佬啊寂的,却觉得这儿朴素极了。伊佐间一脸发愣地看着门,「这不是单纯的旧呢。」的确如此。
我们穿过门,走进寺院境内。
经过一栋有花头窗※的建筑物。
(※呈钟形的窗户,是从中国随着禅宗传入日本的建筑样式。)
「啊,来了来了。」
那大概是……大门前面吧。可以看到一辆黑色的高级自用车停在那里。驾驶座上的好像是益田,我看到他的浏海。
我们接近有着波浪形栏间※的建筑物时,两名身穿作务衣的男子跑了过来。伊佐间指着我,说了句:
(※日式建筑中拉门上框到天花板之间,用以采光、通风之用,富装饰性的镂空板。)
「白萝卜。」
栈唐门※打开,椛岛走了出来。
(※一种隔门,亦是从大陆随禅宗传至日本的建筑样式。)
「啊……我正在等你,下金先生,快,快请这边来……」
「那我走了。」
「咦?」
伊佐间就要回去,我慌了手脚。
「啊啊……这就是萝卜干吗?」
另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五官轮廓极深。
淡褐色的脸油亮亮的。
简直就像味醂鱼干。
「啊,我是这里的厨房负责人,典座古井。」味醂鱼干说。
「啊、呃……」
「噢噢,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等好久了。客人已经到了。今天的客人非常重要……不能让他们久等。快,进来这里……」
「可是,啊……」
伊佐间再一次笑了,手在腰间轻挥了一下,回去了。
伊佐间乍看之下是个好人……可是他毕竟是榎木津一伙啊。
「下金先生,下金先生。」
「下金……咦?啊,是。」
真是麻烦极了。
然后我拎着两星期前从近藤那里收到的白萝卜干,踏进了严禁外人进入的禁忌厨房。
好吓人的热气。
一群身穿白色作务衣的男子默默地工作。
可是这里看起来仍然远较一般厨房更要整然有序。与其说是厨房,感觉更像工房。巨大的砧板和大锅等等整然并列,墙上挂着好几种菜刀。
炉灶有三座。大锅正滚滚沸腾,弥漫着水蒸气。古井亮泽一边走,一边四处检查厨师的工作,不断提出各种指示。
「吓到了吗?大厨必须对所有的料理负起责任,所以要求非常严格。」椛岛说。
角落有数量非比寻常的蔬菜堆积如山。大盆子里面应该放着虾子之类的海产吧。实在不像是要做给两三个客人吃的量。
「请问,今天的客人有几位……?」
「三位。我们一天只接一桌客人。」
「三人吗……?可是这些食材……」
太多了。
「我们会从这里面精挑细选,使用最精华的部分。」
「剩、剩下呢……?」
就算以这种状态保存,蔬果应该会枯萎,鱼介类也会腐坏吧。
「无法保存的全数废弃。食材我们只进当日最新鲜的货色……啊啊,山人大人。」
「咦?」
蔬菜后面站了一个轮廓更深的老人。
老人穿着僧衣,但没有剃发。整头白发齐剪,同样纯白的长眉挂在眼上。布满了细纹的皮肤一样油亮亮的。
「椛岛,你在做什么?快点动手。榎木津先生已经到了。白萝卜干……嗯?你是……?」
老人非常健朗,和我想像中的山人形象大不相同,从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到威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个小人物。他有一种诡异的气息,绝非泛泛之辈。
「这位是种植这些白萝卜的下金先生。」椛岛恭敬地答道。
老人身子一弯,细细地观察,像是在品评我手里提的白萝卜。
「哦?我看看……这……」老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问我,「这真的是在这附近栽培的吗?」
「嗯……唔,呃……」
——糟了。
刚才背的台词是要在这个时候说吗?我突然想到,可是太迟了。我应该背起来了,却完全想不出来。
我正自着慌,布施山人却兀自信服了:
「哦?原来这一带也采得到这类东西啊。我也想看看新鲜的是什么样子。若是好使,就定期进货吧。比起从关西运过来好多了。那么,这多少钱?」
「啊,呃,我不是种来卖的……」
「不用钱吗?不用钱更好。那我就不给钱喽?」
一般人会这样说吗?
我哑口无言。
而且,我已经忘掉自己被命令不管被问什么,都要照着纸上写的说了。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个废物。要是因为我出的纰漏而害得计划失败……绝对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啊、呃,我、我不要钱,可是为了今后的参考……可以让我拜见一下今天的料理吗?」
我迫于无奈,这么说道。不能就这样回去。若是就这么回去,我就是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在逮到机会说出那段难得背起来的内容之前,我不能回去。
「你想看料理?」
油滋滋的老人鼻翼翕张着说。
「因、因为那应该是我、我这种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尝到的料理,所以呃……只要看看就好。就当做是赏、赏心悦目一下……」
能不能请您通融一下呢?——我恳求道,真是拼上了老命。
不可思议地,我一点都不怕。
仔细想想,这真的很不可思议。这伙人搞不好是窃盗集团,而且甚至可能是杀过人的大坏蛋。而我只身闯入这种恶汉的巢穴,与疑似头目的男子面对面,却不感到害怕,真是教我不懂。
——因为没有现实感吗?
原来如此,我总算了解关口的心情了。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现实感,指的就是这种状态啊。
——我在做什么呢?
这么一想,比起恐惧,我更觉得莫名滑稽。
布施山人歪起那张独特的脸。
亮泽在吼些什么。椛岛以毫无破绽的动作窥看我,然后对老人说,「没时间了。」
回神一看,我还抱着白萝卜。对方把我的模样当成了「不给我看料理,就不给萝卜」的态度。
「好吧。椛岛,你带着这个人,让他待在客房的隔壁。待在那里的话,就可以看到端过去的料理吧。你听仔细了,千千万万,不可以在建筑物里头乱晃。平常的话,外人连这个厨房都禁止进入的。」
老人说,以鳖甲糖※质感的眼珠子瞪了我一眼,就这么消失在堆积如山的蔬菜后面,那里好像有个用来当成贮藏室的房间。
(※一种将粗砂糖溶化后凝结成薄片型的糖果,因色泽近似鳖甲而得名。)
椛岛朝老人的背影行了个礼,接着向我伸出手来。
「请将白萝卜给我……」
「啊、是。」我回话,慌忙将白萝卜交给了椛岛。椛岛把它递给穿著作务衣的料理人后,「请往这边来。」
我们经过幽暗的走廊,来到本堂。
本尊和佛具俱在。
这不是餐馆,是寺院。
「今天的客人……是大人物吗?」
我……明知故问。
「是的。药石茶寮这里的诸位会员……身分地位皆不同凡响,且深具社会上的影响力,会员有时候会利用这里做为交换资讯或洽商的地点。因此能够招揽到财政界的有力人士做为新会员,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今天的客人……是财政界的大人物吗?」
「正确地说是他的公子。」椛岛说。
是……儿子没错。
「椛岛先生……不做料理吗?」
「我是负责进货的……」
请往这里——椛岛恭敬地领我进房。
那里似乎是一间以细长的渡廊连结的别馆。
走廊前有个约三张榻榻米大的榻榻米房间。椛岛在那里坐下。
我也在旁边坐下。总算……涌出紧张感来了。有纸门,另一头就是招待客人的房间吧。我坐的位置旁边的京壁※上有一道圆窗,上面嵌着竹条,可以从那里窥看邻房。
(※一种以日本传统工法涂成的墙壁.质感细致。)
我……偷偷地窥看。
看来十足放松的榎木津邋遢地坐在上座。
穿着和服的中禅寺还是老样子,板着脸坐在旁边。
末座是驼背的关口,坐姿如坐针毡,紧张万分。
——财政界的大人物啊……
这三个人的确可以说是大人物没错……
沙沙沙——走廊传来脚步声。
一脸严肃的味醂鱼干——亮泽正穿过渡廊走来。背后跟着三个作务衣男子,将餐台高高棒在头上。
亮泽经过我前面时,瞥了我一眼。因为光线不太明亮,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我还是低头行礼。
亮泽跪坐下来,无声无息地打开纸门,深深地鞠躬后,无声无息地走进房间,关上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