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贫僧以为亮泽当然就在电话旁,接电话的僧侣正在转告这件事,不想半刻之后……说是住持的亮顺师父出来接电话了。这位是亮泽的父亲,贫僧也在二十年以前见过两次……」
「若是亮泽和尚的父亲,年纪应该相当大了吧?」
「是的,他二十年前就已经五十出头了,现在也超过七十了吧。住持告诉贫僧,说亮泽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刚才不是才说他不认识您吗?」关口不学乖地插嘴。
他比我更习惯这种发展。
「是的。一开始贫僧请求转接电话时,对方完全没有提到这件事。」
而且对方最初的回答是亮泽说他不认识常信。若是人都已经死了,哪还有什么认识不认识?
「……或者说,一开始对方的感觉是,如果贫僧的身分没问题,随时都可以转请亮泽听电话。可是如果亮泽早已去世,应该一开始就会这么明说才对,当时贫僧也这么纳闷。真是古怪非常。」
「对方告诉您亮泽和尚为何过世吗?」
「说是战死。贫僧并未接到召集令,但确实有许多僧侣被征召入伍,失去性命。当时亮泽四十多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贫僧转念想道……或许一开始接电话的人是怀疑贫僧的身分,口气才会那么冷淡吧。因为突然有人打电话要找好几年前已经过世的人,那当然会起疑了。」
「可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那样应对的道理啊,对吧?」关口瞄了我一眼。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虽然这么认为,但我并未实际听到电话里的内容,无法判断任何事。
「不……既然是战死,也已经过了八九年。再怎么说,贫僧都在龙宫城里待了十八年,这让贫僧心有愧疚。贫僧心想,或许在认识亮泽的人里头,不知道他已经过世的只有贫僧一人。」
「原来如此。」中禅寺说,双手揣进怀里。
「然而,」常信露出奇妙至极的表情来,「贫僧遇到了一个人,说古井亮泽还在人世。」
「哦?」
「贫僧……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贫僧认识的亮泽。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的不同人。不过至少有个人说……他最近在南村的根念寺见到了自称亮泽的僧侣。」
真是件离奇古怪的事。
「告诉您这件事的……是檀家※吗?」中禅寺揣着手问。
(※隶属于特定寺院,布施、支持寺院经济的信众。)
常信似乎吃了一惊:
「您真是明察秋毫。贫僧直到前天都还待在鎌仓的末寺,就是那座寺院的檀家代表告诉贫僧的。」
「那么……那个人是个相当知名的名士吧?是政治家……还是艺术家吗?」
「没错,那是个日本画的大家。据说在画坛是位颇知名的名士……可是中禅寺先生,您怎么会知道……」
「就是啊,京极堂,你快点揭开谜底啦。」关口不服地说。
「知道了,别催成那样。在这之前,常信师父,我有几点想要请教您……那位亮泽和尚,修行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僧侣呢?」
「您说亮泽吗?」
常信以耸着左肩的独特姿势想了一会儿,很快地回道,「他是个很认真的人。」
「对中禅寺先生说这种话,或许是班门弄斧,不过禅寺的修行真是严酷非常。特别是暂到的修行,更是严格至极。刚入山的云水之中,也有不少没出息的人受不了而逃离,偶尔也有些荒唐之徒,怠于作务,或逃掉修行溜下山。可是亮泽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非常认真修行?」
「他也非常热心钻研学问。可能是因为个性耿直,人也不怎么起眼……但贫僧与他十分合得来。当时贫僧是个爱好辩论的张狂云水,经常和他议论……他真的非常热心向学。」
「他曾经担任过典座※吗?」
(※禅寺中负责炊事的职务。)
「呃……在本山……我们负责过所有的作务。」
「也曾有伙房的经验吗?」
「禅僧的话,每个人都做过,所以……」
「反过来说……只有这点程度是吧。」
中禅寺从怀里抽出手,重新交抱起来。
「那位亮泽和尚的父亲——亮顺和尚,是吗?他是位什么样的僧侣?难不成……他是个书画古董等等的美术品搜藏家?」
「实在是……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常信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依序看了看我和关口。
中禅寺的预测全说中了吧。
「……嗯,我和亮顺师父只见过两次,他是位温厚的老师,与其说是禅者,说是雅士更贴切吧,嗯,是个相当高明的禅师。就如您所说,他拥有许多名品。」
「是……书画吗?」
「不只是书画而已。是好是坏姑且不论,说到禅寺,一般都会附带有书画古董吧。但亮顺师父此外还精通书道、花道及茶道,有着风雅的一面。当然也有不少墨宝,也收藏了很多器皿、花器、茶具等。寺院里还设有茶室,经常举办茶会的样子。」
「哦?茶会啊?」
「禅茶,也就是所谓的侘茶。我听说不只檀家信徒,也会招待当地人士。贫僧也被招待过一次……当时贫僧不太懂,但现在懂了。」
「懂了……?这意思是……?」关口问。
看来他抱持着无论碰上什么样的对待,都要参加对话的态度。
我再次感到佩服。
「嗳,也就是……」
常信思忖了一会儿。
看来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事吧。
「应该说亮顺师父是透过这样的活动,与社会维持连系吗?修行僧很容易与社会脱节。因为都叫出家了,与世俗隔绝是理所当然,而且修行又是个人的事情。若是一心求道,就无暇理会檀家信徒吧。贫僧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瞧不起葬式佛教,认为为了招揽信徒而四处奔走的教团愚不可及。不过在箱根山中被迫修行孤高的禅之后,结果贫僧对僧侣的存在方式也起了疑问……不过当时贫僧是另一种想法。毕竟当时的贫僧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啊。」
「您相当不苟同……是吧?亮泽和尚也这么想吗?」
「亮泽也不是很赞同的样子。」常信说,「茶会也一样,但亮泽似乎特别厌恶美术品的搜集。亮泽曾经说过,拘泥于物品是蒙昧至极的事情,茶应该用来喝,花应该用来插,书应该用来写,却把它们装饰起来观看,甚至用金钱衡量它们的价值,真是岂有此理……嗳,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将茶道的源头吃茶法带入本邦的就是荣西禅师※,而且茶道之祖村田珠光也是一休禅师※的徒弟。利休※所提倡的和敬清寂,也是反映禅的精神。将装饰于佛器的花插进瓶中,推广开来的也是禅寺,所以花道的根源也在于禅,庭院和墨宝也与禅僧密不可分呐。可是若是将这些事物当成一门艺术,就与禅心断绝了……不过我想这才是正确的。而亮泽对这些事物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荣西(一一四一~一二一五),日本临济宗之祖。两度入宋习禅,并带回茶种,着有《吃茶养生记》。)
(※一休(一三九四~一四八一),室町时期的临济宗僧侣。擅诗、书画,多奇行,被后世创作传说化。)
(※千利休(一五二二~一五九一),安土桃山时代的茶人,茶道大成者。)
「这样啊……」中禅寺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二十年前……那座根念寺里有几名僧侣?」
「哦,有亮顺师父、亮泽,还有……根据贫僧的记忆,只有一名年轻僧侣吧。」
「夫人呢?」
「听说亮泽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
「真不妙呐……」中禅寺呢喃。
「喂,不要一个人恍然大悟啦。到底是怎么了?」关口顽固地追问。
这是当然的,连我都想问了。
「常信师父……」
中禅寺无视于关口,突然开口了:
「我想……亮泽和尚已经过世了。而且也有可能……不是战死的。」
「这样啊。可是,您有何根据?」
「根据吗……?」中禅寺含糊其词,「根据……嘛,我看……这果然还是只能拜托榎木津了。」
中禅寺这么说。
3
「两位怎么跑来了?」侦探助手益田说,「中禅寺先生怎么了?」
「那家伙才不会揽下这种小孩子跑腿般的杂事。常信师父远道而来,他勉强去了车站迎接,可是他这家伙平常可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连上厕所都嫌麻烦。你不也是知道吗?」关口不服气地说。
面对的若是益田这样的年轻人,关口似乎多少也会变得威风一些。益田摇晃着长长的浏海,「喀喀喀」地笑了:
「那扛下这小孩子跑腿任务的两人又怎么说?是小孩子吗?看起来不像呢。我总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不拒绝?」
「我是……呃……」
我实在是不敢推说自己有事。
相反地,关口以他一贯的含糊声音说:
「可是我们不来的话,就没人转达常信和尚的事了。又不能打电话委托吧?要是接电话的是榎木津本人,他一定根本不听人说话。」
唔,说的也是。
「常信和尚啊,真怀念呐。」益田说着,摸了尖细的下巴两下,「话说回来……这真是奇妙的组合呐。」
「你说禅寺跟美食吗?」
「这也很奇妙……不过更奇妙的是你们两位呀。」
我和关口面面相。益田看到我们这样,再一次坏心眼地笑了:
「只要一个人来就够了,不是吗?而且你们本来毫无关系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
「我们是昨天认识的。这无关紧要吧?」
老实说,是我将原委告诉关口,硬拜托他带我来的。
这件事好像原本是要拜托榎木津的。唔,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事情与作祟、因果报应无关,本来就没有祈祷师出场的份,以一般常识来看,应该是要委托侦探的案件才对吧。
然而昨天榎木津没空,常信又只有那段时间有空档,迫不得已,只好由中禅寺和关口代为聆听详情。我会在场,只是意外的发展。
可是关口完全没有说明我同行的理由。他是有什么打算吗?还是懒得说明?或者是忘记了?我无法判断。
益田笑得更坏心,「这简直就像两大明星同台演出嘛。」
「这什么意思?」
真的,这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被拿来跟这个人——关口相提并论吗?
「这种情况,岂不是会教人犹豫究竟该捉弄哪边才好吗?」益田贫嘴地说。
关口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
「什么捉弄哪边?你这家伙,本来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我真是看走眼了。你跟你的雇主真是愈来愈像了,而且像的全是些坏地方。」
「这我多少是有点自觉啦,不过呀……」
「不过什么?」
「您两位……怎么说,是叫同病相怜吗?嗳,请节哀顺变。」
益田向我们鞠躬。真的……这什么意思?
我还在扭扭捏捏地胡思乱想时,益田一下子就改变了话题,「可是这真是件怪事呢。」关口也没怎么在意的样子,马上就切换过来,「很奇怪吧?」
他远比我习惯这场场面。
搞不好我的地位比关口更低。
「常信和尚不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他毕竟在那种地方待了十八年之久。而且我也没想到那座寺院就是现在美食家之间大受好评的药石茶寮。京极堂还是老样子,万无一失,似乎当场就了解状况了,但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吧?再说,光听常信和尚的描述,我的脑中只能想像出一座偏远乡下的破草庵。」
「那么,那个说是常信和尚的同期还是旧识的人,就是现今掳获众美食家味蕾的布施山人了?」
「不,布施山人应该是那个人的父亲吧?据我听说,布施山人似乎年纪非常大了……」
药石茶寮——听说这是根念寺现在的称呼。
既然叫茶寮,表一不它不是寺院,而是类似料亭的地方。
可是若说根念寺废寺,在原来的地点盖起了料亭吗?似乎又有些不同。药石茶寮好像位在根念寺的土地里,换句话说,它是寺院设施的一部分。
我不太懂。
不过我倒是听过名字,但也仅止于听过,不是很清楚。倒是关口,他似乎知之甚详,我回去问了一下,近藤意外地也知道得很详细。
据说药石茶寮会使用平常难以获得的高级食材,请超一流的厨师做出极尽奢侈之能事的料理,让顾客在仙境般的环境中优雅地用餐,类似于会员制的高级料亭。当然,据说价钱也贵得吓人。近藤说,就算我们平民百姓工作个几十年,八成连一道前菜也吃不起。
在这个到处都有人三餐不继、在饥饿中喘息的年代……竟会有这样不得了的地方。
近藤为我说明,药石茶寮的灵感似乎是得自过去北大路鲁山人※在山王台开设的星冈茶寮。
(※北大路鲁山人(一八八三~一九五九),京都出生的陶艺家,原本学习日本画,后来对篆刻、料理、陶艺发生兴趣,一九二五年在东京开设会员制高级料亭星冈茶寮,成为著名美食家。)
这个星冈茶寮我当然也不清楚,但鲁山人这个怪人的事迹,以及星冈茶寮原型的美食俱乐部之名,我也曾经听闻。
那是个成立于大正末期的超级美食组织。
不过星冈茶寮重视严选食材、大胆的烹调法、容器与摆盘等,将一切心血倾注于纯粹追求极尽奢侈的美食,相对于此,药石茶寮就如同它的名字——不过这部分我听了也不懂——是以禅心为中心。
根据中禅寺说明,药石指的就是禅寺的晚餐。
听说禅的修行中,饮食占了十分重要的地位,负责炊事、被称为典座的僧侣,也将其视为一项重要的任务。
的确,像是精进料理※、怀石料理※,与寺院有关的料理其实还不少。
(※即素食料理,取佛教中精进的思想而得名。)
(※起源于禅寺修行时用来暖腹的怀石,指用来稍微垫一下胃的简单料理,后来转变为菜式繁复精致的高级料理。)
听说京都的普茶料理※,也是起源自万福寺。宗派好像不同,但万福寺也是禅寺之一。看来禅寺与料理,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况且和食料理中对于素材的看法和烹调法等等,根干就是源自于禅食……好像是如此。
(※江户初期由中国黄檗宗传入、转化而成的素菜料理。)
就算知道这些,说到在寺院吃饭的情景,我只能想到丧礼守灵夜的场面,想像力真是贫乏。
可是近藤说,药石茶寮并不是一家只有充满线香味的精进料理的店。逭部分宗教上如何解释,我完全不懂,不过听说鱼、有时候甚至是兽肉,都会出现在餐盘上。
在吃得到炸肉排和牛排的现今昭和时代,不吃兽肉的人应该是少数,但只论僧侣圣职者的话,遵守戒律的人不是应该比较多吗?——近藤这么纳闷,我也这么想。或许有些人会躲起来偷偷吃肉,但明目张胆地在寺院里杀生做料理,岂不是太不成体统了?
关于这一点,关口为我说明了。
药石茶寮的料理,一是怀石,二是药膳,三是江户料理。
所谓怀石,指的正是一般世人所说的怀石料理,不使用任何腥臊之物,是精进料理。
而药膳则是使用生药、中药等具有药效的食材的效能料理,原本好像是中国料理。这种料理只要有药效,什么都能入菜,所以也不同于肉料理、鱼料理。
问题是江户料理。
江户料理指的究竟是什么?据说似乎是透过古老的文献,研究江户时期流通的调理方法,尝试使其复活。似乎有不少记载这类烹调法的料理指南书流传下来,但当中许多技法已经失传,药石茶寮就是忠实地将其复元,提供给客人。然后……
江户初期,日本人似乎是嗜食兽肉的。
食畜牲肉的只有红毛佬——这似乎是江户后期以后的常识。这么说来,连民间故事都有狸子汤登场了。虽然我不知道实际情况究竟如何,但从山猪锅、鹿料理、生马肉片等料理来看,有许多兽肉料理似乎都有古老的历史。
所以……药石茶寮也有兽肉料理。
有这种禅寺吗?
当然,那里——根念寺现在也还保持着寺庙的外观,但几乎没有寺院的功能,宗派上也是无所属——我不知道这该怎么称呼才正确,总之它与其他寺院之间的本末关系好像完全断绝了。换言之,根念寺虽然是寺院,但被当成与本山无关的其他宗派的寺院了。因此最近才刚回归本山的常信和尚完全无从得知它的状况。
解除本末关系,是在战后不久的事。
看来那个时候开始,根念寺就已经在私底下举办这类高级餐会了。茶寮本身是在五年前成立,是昭和二十三年的事。
话说回来,昭和二十三年,那是个惨烈的年代。竟然能够在那种年代开设这样的店,真是教人佩服。像我,当时别说是三餐不济了,差点没饿死。但是我复员之后立刻就找到工作,还算是幸运的,近藤就真的差点因为营养失调而死了。
近藤说,穷人现在依然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但有钱人不管在任何年代,都可以吃到撑肚皮。或许真的就像他说的。听说药石茶寮的日本人会员全是些首屈一指的名士,其他则是些外国人。关口说,因为有外国人参与其中,所以才能够在那种年代,开设那么奢侈的餐厅吧。
那个告诉常信亮泽还活着的鎌仓日本画画家,当然也是那间茶寮的会员。不愧是担任大寺院的檀家代表,他似乎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自称古井亮泽的人……
就在……那里。
「唔……那座寺院——根念寺吗?它就这样留在原处吧?而且药石茶寮与禅也并非无关。那么最简单的推测,就是它是住持出于嗜好开始经营的。开设药石茶寮的布施山人……不是古井亮泽本人,就是他的父亲古井亮顺,错不了的。这没有什么好烦恼吧?」
「常信和尚并没有烦恼。不管那里变成了餐厅还是旅馆都无所谓,重点是亮泽和尚……」
是死?
是活?
问题在这里。
若是活着,为什么亮泽的父亲要撒谎?若是死了……茶寮里的人又是谁?
「中禅寺先生怎么说?」益田问。
「喂,益田,你以为那家伙会在这阶段就说出结论吗?」
「不以为。我又不是在问结论,只是问他说了些什么嘛。啊,关口先生已经忘掉他说了什么,对吧?没关系。还有另一个人可以问……」
益田望向我。
「咦?我吗?我、呃……」
我想亮泽先生已经过世了……
是遭人杀害——应该可以这样推测吧……
中禅寺在常信两人回去以后,再次明确地这么说。
中禅寺已经做出结论了。
可是关于这件事,他禁止我和关口说出去。当然是因为这个结论缺乏证据。因为中禅寺接着说了:
证据……得要榎木津去找出来吧……
——什么意思?
的确,常信好像本来想要委托榎木津去调查。当然,是委托榎木津确认古井亮泽的生死。
可是,
这种情况,榎木津能做什么?就算榎木津看到他人记忆的能力是真的,我也不认为能在这次的案子里发挥效果。即使榎木津真的能看到什么,他又要看谁的什么才好?可以透过榎木津的能力得到的结论……不是早已推论出来了吗?
或者,
中禅寺想要将自己导出的结论,交由榎木津的幻视判断正确与否吗?中禅寺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完全不具任何证据效力才是。
就在我结结巴巴地支吾其词的时候,关口开口问了,「话说回来,榎兄到底是怎么了?」他好像是想替我解围,可是我觉得这支援来得有点慢。
「哦。」益田的薄唇往左右拉开,得意地笑了,「榎木津先生啊……在找刺猬。」
「刺猬?」
「不是啦,益田……」
安和寅吉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来。
刚才我一直听到磨咖啡豆的声音,他大概在泡咖啡吧。
寅吉是这间玫瑰十字侦探社的打杂兼秘书。不过本人似乎自认不是兼任,而是专业秘书。
「哪里不是了?和寅兄?」益田应道。
和寅是寅吉的绰号,大概是把姓跟名缩短而成的。
附带一提,益田在这间事务所里,被冠以「笨蛋王八蛋」之类的屈辱称呼。听说关口则是叫小关或猴子,至于我,别说是本名了,根本没有被称呼过相同的名字。
和寅在托盆上摆了四只咖啡杯,走近接待区说:
「不是刺猬,是山颪。你没有动物学的知识吗?」
「不是一样吗?」
「哪里一样了?根本不一样。」
和寅说到这儿,用鼻子「咕咕咕」地笑了几声,说:
「不一样对不对?小说家老师。刺猬就像它的名字,是有针的老鼠※,山颪则是小的山猪。喏,我说的对不对?」
(※日又中刺猬的发音即为长着针的老鼠。)
「山猪?」益田发出错愕的叫声,「什么山猪?怎么可能?山猪是猪的亲戚耶?这是真的吗?关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