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东西不妙?」
「还有什么?……你在中野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其他认识的人吧?而你又不是为了工作而来,那就表示你是来找唯一的熟人——我。可是……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要来买书,更不像是来托我驱魔。不对吗?」
「呃……这……」
「那么……就是与榎木津有关。因为你和我的关联就只有那家伙。那么……这样啊,原来如此,依时机来看,跟大矶的杀人命案有关……对吧?」
中禅寺说。
这真是神机妙算了,我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为、为什么你会……」
「若是要委托侦探工作,你会直接去那家伙那里。而且我昨晚跟榎木津通过电话,掌握了对方的状况。从这状况来看,榎木津会派你过来我这里也不太可能。另一方面,榎木津最近经常上些奇怪的杂志。你和他关系匪浅,当然会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吧。可是你也知道榎木津这个人,非常明白直接找他问话,是多么徒劳的一件事。所以你才会找上我这里……」
一针见血。
中禅寺扬起单眉,「你也真不学乖,好管闲事也该有个限度。」
我急忙辩解:
「其实是,我有个画连环画的朋友,他说要画侦探剧,所以才希望知道实际的……」
「要把实际的命案画成连环画,演给小孩子看吗?」
「不……不是那样的。我、我那个朋友呃,非常讲究,很拘泥于那叫什么……作家性吗?还是原创性?说什么凡事,呃……都需要真实性……」
「哦?」中禅寺回了声不知是钦佩还是嘲笑的应声。接着他将视线慢慢地移向旁边,望向靠在电线杆上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说了:
「听见了没?就连以小孩子为对象的连环画画家,都日夜砥砺,磨练自己的作家能力,你也稍微效法一下人家,去取材一下怎么样?每天净是吃饭烦恼睡觉呻吟,写出来的都只有哈欠喽。」
男子发出「呜呜」的模糊声音。
「恰好,我来介绍……」
中禅寺说着,拉扯那个人的袖子,把他拖到我前面。男子一副被拖出午门的罪人模样,有些蹒跚地走了过来。中禅寺简单地向那个人说明我的身分后,转向我这里,说:
「这是我的熟人——传闻中的关口巽老师……」
「你就是……」
男子以驼着背伸出头的姿势,微微倾斜着身子行了个礼。脸上与其说是在笑,感觉更像在害怕。
「呃……我……叫关口。」
榎木津旗下一伙人尽皆诽谤、嘲弄的奴仆中的奴仆……
集全世界不幸于一身的男子……
倒霉的小说家关口巽……
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草率地打了招呼。
可是对方的招呼比我更草率。中禅寺以邪恶的表情交互看着我和关口,不怀好意地兀自笑个不停。
有什么好笑的?真教人在意。
中禅寺笑了好一阵后,说:
「感觉好像在给动物相亲呐。话说回来,若是你想打听那类事情,这个人再恰当也不过了。大矶的事件他也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白桦湖的事件里,他更是担任那位名侦探的左右手,大为活跃。他甚至一度被冠上杀人嫌疑,被押进牢里。是个千锤百链的反社会人士。」
「别这样啦,京极堂……」关口在额头挤出皱纹,露出打从心底困窘的表情,「你这样说,人家岂不是会当真吗?」
「有什么关系?遭是事实啊。再说你不是曾说最近你就要像华生博士那样,把自己参与过的事件写成侦探小说吗?还说不用自己想情节,轻松得很。」
「那是开玩笑的。」
「听起来也不完全是玩笑。你外表一副老实样,实际上却是个大骗子,胆小得要死,却又卑鄙无耻,最后总是选择最轻松的路走,不是吗?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如果你打算把那些经历写成小说的话,最好趁现在先找个人说说,或是记下来。这岂不是个好机会吗?」
「这样啊……」
「看,你是认真的。只是榎木津什么都不记得,你的记忆力又只有蚯蚓程度,再等下去都要忘个精光了,我是在警告你啊。你就全告诉他,请他帮忙你记着吧。」
「还有你记得啊。」关口说。
「就算我记得,谁要告诉你。喂……」中禅寺叫了无法插嘴两人对话的我一声,「这家伙连想起今早吃了什么都得花上三天,不只是这样,就算想起来了,也会把这三天吃的东西跟今早吃的东西记忆混在一起,结果还是搞错。一发现自己弄错,还会撒谎瞒混过去。虽然他不是恶意骗人,可是满脑子只想先敷衍过去,结果又信口瞎说。如果这样的对象也行的话……可以请你向他打听事件的概梗吗?」
把这样的对象塞给我,我也伤脑筋啊。
简而言之……中禅寺是暗示我,他不会谈论事件,叫我不要问他吧。可是这个情况,如果关口不主动拒绝,这事就只能这样了。我又很难开口回绝说看关口那个样子,还是算了。
可是被人损得这么难听,却丝毫不否定,他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别人对他的唾骂全是事实吗?
我怀着复杂的感情,窥伺小说家的表情。
关口一脸窝囊相,低垂着头。
我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真是个如同传闻——不,更胜于传闻的人物。
「对、对了,中禅寺先生,呃……你们两位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结果我选择了改变话题。
中禅寺双手插在衣袖里,叼着香烟说:
「有稀客来访,我们是来迎接的。应该就快到了……」
就在中禅寺说完的瞬间,人群从剪票口蜂拥而出,大概是电车进月台了。
「啊啊,京极堂,在那里。」
我往关口指示的方向望去……
一个扮相气派、上了年纪的僧侣,和一个头戴网代笠※、身形高耸入云的年轻僧侣正一同走过剪票口。
(※一种竹编的斗笠。)
上了年纪的僧侣那张难以捉摸的青黑色脸庞乍然笑开,灵巧地穿过人群,在中禅寺面前停步。
「许久不见了,中禅寺先生。哎呀哎呀,着实教人怀念。事隔还不到一年,感觉却像老远以前的往事了。先前真是受您关照了……」
年长的僧侣以极为恭敬的动作向中禅寺鞠躬。
他的年纪应该比中禅寺大上许多。而且身分——僧侣的话,该说阶级吗?——看来也相当不凡。简单地说,他看起来像个大人物。中禅寺竟是连这样一个僧侣都得向他行礼如仪的人吗?
「常信师父,快请抬头。让您这样一个高德的禅师行礼,我怎么消受得起?」
「您在说什么呀?贫僧自那天开始,就将您视为第二个师父。噢噢,关口先生,您也健朗如常吧?」
僧侣接着也向关口寒暄,真是群底细不明的家伙。
关口做出看似害羞的不可解动作,别具深意地答道,「也不算好啦……」
「关口遝是老样子,过着惊涛骇浪的人生。重要的是,常信师父似乎也别来无恙,真是太好了。现在……咦?」
此时中禅寺望向老僧背后的巨僧。
被称为常信的僧侣瞄了一眼背后,说:
「哦哦,对了……他现在也改名叫铁信,担任贫僧的行者。铁信,你还记得吧?这位先生就是当时候的中禅寺先生啊……」
被称为铁信的巨僧取下网代笠,默默地行礼。中禅寺笑了,「这样啊,你看起来很好,太好了。」巨僧虽然面无表情,但视线稍微柔和了些。虽然不到微笑的地步,但感觉不出敌意。
「话说回来,我听到传闻,说常信师父入了山,是吗……?」
中禅寺问,常信再三点头:
「是啊,我将英生托给师兄,和铁信两个人一起入山了。嗳,离开尘世那么久的日子,感觉就像浦岛太郎呐,但转念一想,既然都已遭世人见弃,干脆发起一念。不过贫僧打算从暂到※重新做起,甚至准备了愿书,请求入山入堂……但本山就是不肯让我这个朽和尚重拾初衷呐。」
(※暂时允许入门的新进僧侣。)
「这也是情非得已吧。」
「是啊。被分配到的与其说是作务,更接近职务。不过不管什么样的工作,都一样是修行……我现在被派遣巡回全国。」
「入、入山指的是……」关口以张皇失措的口气问。
常信大笑,答道:
「不是箱根山,是越后。」
——箱根。
原来如此,这两名僧侣是二月发生的箱根山连续僧侣杀人事件的相关人士吧。我重新交互端详两人的脸孔。
上了年纪的僧侣右肩略为下垂,但姿势威风凛凛,相貌又有些不可捉摸。巨汉则是额头突出,一脸异相。感觉就像弁庆※。
(※弁庆(?~一一八九),鎌仓时代的僧侣,跟随武将源羲经立下武名,在《义经记》等作品中被传说化。)
「那么……常信师父,今天您的时间……」中禅寺突然放低声调问道。
「哦,我得在黄昏之前前往今天寄宿的的世田谷的寺院。若要贯彻顺应社会的宗旨,就有许多杂事得处理。所以时间并不多……」
「原来如此,这样啊。寒舍距离这里得花上三四十分钟。关口家比较近吧。若是时间不多,就去那儿吧。关口,可以吧?」
「嗯……难得常信师父过来,总不能站在这儿聊,我是没问题……」
关口说到这里收了声,露出困窘的表情。的确,这群成员也不能进咖啡厅吧。穿便装和服的人与两个和尚,再加上一个行迹鬼祟的男子……太诡异了。
关口支吾个没完,中禅寺可能不耐烦了,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是屋子太脏吗?」
「不,我想雪绘平常会打扫……」
「有什么不方便吗?」
「这位……要……」
关口含糊其词,望向我。
中禅寺「哦」了一声,「都忘了你了。」
「中禅寺先生,这位是……」
常信转过那张青黑色的脸。我登时紧张起来。
「我、我是那个、呃、中禅寺先生的朋友、侦探的……」
我本来想说「委托人」,但还没全部说完,就见中惮寺板起了脸,我急忙把话吞了回去。
「哦?是檀木津先生的相识啊。」
常信的表情……突然明朗起来,他也认识榎木津。
我偷瞄了中禅寺一眼……古书肆正在瞪我。难道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中禅寺的表情变得更苦,瞥了我一眼后,假惺惺地说着,「嗳,就是这么回事。」一副之前都把我给忘了似地——他明明不可能忘了我——把我拖到常信前面,说:
「这个人……呃,嗳,算是榎木津的手下之一吧。」
这介绍太胡来了。
「噢噢,是这样啊。那太好了。请你务必听听贫僧的遭遇。可是中禅寺先生,听说侦探先生今天似乎忙碌非常……」
「嗯,嗳,是这样没错。他们有了点可笑的误会……」
中禅寺别具深意地点到为止。玫瑰十字侦探社似乎正在忙。那么我选择来中野,应该是正确的。
可是……
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可是中禅寺先生,既然这儿有侦探社的人,贫僧就不必像这样请两位特地拨冗前来了……真是太过意不去了。」
「没有的话。我想常信师父也知道,我的店没什么生意,至于关口,连失业者都比他还忙;而且我也很想念常信师父,请千万不要客气。再说,这个人虽然是榎木津的手下,也不是正式的部下,唔,要说的话……算是那个侦探的被害者吧……」
中禅寺说,再次看了我一眼,那张脸像是在说「真吃不消」。但他的说明大致上都对,真教人伤心。
「好了,我们走吧……」
中禅寺像要看透我的表情似地瞄了我一眼后,大步走了出去。常信和铁信跟了上去。我一阵困惑,然后跟到关口旁边:
「呃……可以吗?」
我这么问,于是关口露出悲伤的表情,同情地说:
「你也……非来不可了。」
我……竟被那个倒霉天王给同情了。
中野是个暗淡的城镇。
中禅寺和常信边聊着深奥的话题边走着。铁信默默地跟在后面。我和关口肩并着肩,走在稍后一些的地方。
关口即使对年纪显然较小的我,也用敬语恭敬地说话。但是他可能说话的时候嘴巴开得太小,也可能是姿势不对,发音不明了,音量也不稳定,语尾无疾而终,实在很难听清楚,我不得不再三反问。
他这个人不冷漠,可是感觉很不得要领。
我尽可能简略地说明我和榎木津身不由己的关系。
「和那些家伙待在一起,正常人看起来反而愚蠢。愈是正常人,看起来就愈像傻子……」
关口这么说。
那与其说是对我的遭遇的感想,更像是回顾自身,有感而发。此外也可以当成是他在这么暗示:我才是正常人哦。
不过我觉得这实在难说。
听说关口与中禅寺是旧制高中的同窗。把榎木津介绍给我的罪魁祸首——大河内也是他们的同学。怎么一堆伤脑筋的人就那么恰巧凑在一块儿?而且榎木津又是高他们一年级的学长,真不晓得他们在学中是什么情况。
虽然事不关己,但我觉得可以想像。我说出我大略的想法,关口便闷着声音笑着说:
「那伙人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不会变的。」
我抓不到他这番话的真意。
关口的脸颊在笑,眼神却显得空虚和阴郁。
我们一行人从大马路爬上略为宽阔的坡道,进入当铺旁边的小径。在潮湿的小径走上一会儿后,碰到一道变形得相当厉害的老竹墙。然后从那里右转。
接着便看到一户木板墙只到腰部的小平房。
那里就是关口家。
关口看到自己家,朝我行了个礼,小跑步穿过前面一行人,慌慌张张跑进屋里去。这人真的是毛毛躁躁的,用不着慌成那样吧。
很快地,一个穿着和式连身围裙的清瘦女子从家中走了出来,应该是关口的妻子。和事事茫茫然毫无头绪的丈夫不同,她看起来非常稳重,可是我总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寂寞。
夫人向中禅寺行礼后,看到两名僧侣和我,似乎有些吃惊,但中禅寺向她说了什么,她便笑着摇摇手,说着「没有的事」之类的话。
然后她向常信和我寒喧道,「欢迎,我是关口的妻子。」热情地请突如其来的奇妙访客进屋。
进屋里一看,关口正在准备坐垫。
中禅寺和夫人商量之后,俐落地主导场面,他先请常信和铁信坐下,也要我自个儿找地方坐。一会儿后,夫人端茶过来了。
结果关口直到最后,都只是屈着腰在那儿瞎打转而已。
「关口,好了,你快点坐下吧。这样怎么谈事情?」
「咦?」
常信也在苦笑。
关口坐下以后,常信重新向两人行礼,恭敬地致意。
「贫僧能有今天,全是托各位的福。不管再怎么感谢,也道不尽贫僧的感激……啊啊,贫僧明白,要报答这份恩情,必须在达成贫僧的志业之后。那么……今天贫僧会连络两位,不为其他……」
常信抬起头来。
「其实是发生了一件贫僧怎么样都无法释然的怪事。」
「哦?」中禅寺应和。
「贫僧就略去开场白,直接进入正题。就是……武藏野有个叫南村的地方,那里有一座禅寺。」
「南村……是与神奈川县的交界处吗?」
「是町田一带吗?」关口说。
「是啊,就在町田町旁边。那里有一座叫大正山根念寺的禅寺。那儿历史相当悠久,不过曾经是一座小草庵。」
他用的是过去式,这表示现在不同了吗?
「根念寺?」中禅寺发出奇妙的声音。
「您知道吗?」
「不,请先继续说下去吧。」
「这样啊。好吧,那座根念寺的继承人古井亮泽,是贫僧的——以一般人容易理解的说法来说的话,是与贫僧同期的僧侣。贫僧在昭和元年离开学校,得度出家,当时一起入山的暂到有三名,其中一人在仙台的寺院担任住持,另一个就是这个亮泽。」
我想像起三名年轻僧侣的模样。
「贫僧并非隶属于寺院的和尚,所以在本山待了五年,后来在其他寺院待了五年,然后被派往箱根……不过老家是寺院的僧侣,似乎修行三年左右,就会回去各自的寺院了。」
「那位亮泽和尚也是?」
「是的,他在昭和六年回到根念寺。后来我们也鱼雁往返,一年会见上几次。」
「这样啊。」
「不过就如同各位所知道的,贫僧在昭和十年进入箱根山,后来十八年之间,完全与世隔绝,和下界完全没有交流。当然,这段期间也没有与亮泽连络。」
「十八年……这么久吗?」我禁不住惊叫出声。
「没错,十八年。就连达磨大师也只面壁了九年,十八年绝不算短。只是……贫僧不愿视它为一段空白。对贫僧而言,那是一段贵重的体验。不管怎么样,就像方才说的,贫僧的状态……」
「就像……浦岛太郎吗……」关口说,「……变了很多吗?」
「变了呐。不管是城镇还是文化,全都变了个样。也是因为中间经历过战争吧,嗳,无论所见所闻,都与以往大相径庭。贫僧只是惊讶无比,花了半年才习惯。嗳,这暂且不提,贫僧在前往箱根之前,曾去信亮泽,虽然收到了回信……可是就这么再也没有连系了。贫僧十分挂念。」
「这样啊。」
「恰好就在十天前,贫僧决定上京,所以暌违十八年地连络了亮泽。」
「怎么连络?」中禅寺问。
「贫僧……打了电话。贫僧查了一下,根念寺竟然牵了电话。然而……我们双方却无法沟通。」
「无法沟通?什么意思?」关口问。
他意外地踊跃发言嘛——我心想。
「这……」常信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要怎么说才好……」
「亮泽和尚人在那里吗?」中禅寺问。
「哦,好像是有个叫亮泽的人……」
「有吗?那么……」中禅寺说完后,摸了下巴说,「常信师父,那位亮泽和尚却说不认识您……对吧?」
「喂,等一下,京极堂,什么叫不认识?你该不会说人家忘了常信师父吧?不,总不可能有这种事……」关口穷追不舍。
的确,如果常信所言不假,那个叫亮泽的僧侣说他不认识常信,就太奇怪了。
十八年虽然不算短,但要忘个精光,也太短暂了些。我认为这个情况,关口的反应是正常的,但关口却接着说出古怪的话来:
「……还是怎样?难不成你要说是记忆被窜改、被操弄了吗?」
「不是不是。」中禅寺露出厌恶万分的表情,「怎么可能到处都有那种荒唐无稽的事?我说关口,你最好不要像那样什么事都拿自己当基准去看。因为自己老是丢三忘四,就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常信师父,别管他了,怎么样?亮泽和尚对您……」
「他好像……不认得我……」常信这么说,「不过唔,这部分实在……」
「不清不楚?」
「贫僧并未直接和亮泽本人通过电话。接电话的人冷淡至极地说,亮泽说他不认识贫僧这样一个人,结果也不肯为贫僧转接电话。」
「本人没有接电话吗?」
「嗯……接电话的大概是年轻僧侣,我觉得那个时候亮泽本人就在旁边,指示接电话的僧侣说不知道。可是……看来……」
「不是那样?」
「不是,可是贫僧也实在……」常信纳闷地偏着头。
他讲电话时的感觉一定相当奇妙吧。
「贫僧是这么觉得,可是……」
「原来如此。」中禅寺点点头。
「什么啦,京极堂,你为什么老是那样故弄玄虚?」
「我才没有故弄玄虚,是你太急性子了,关口。你看看人家,不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聆听吗?资讯这东西,要等到全凑齐了才能开始分析。缺损的资讯无法导出结论,只能导出推论。就算符合逻辑,还缺少证据的时候,就只是假说,就算在假说的阶段就公开推论,也无法期待有什么建设性的发展。他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默默地聆听不是吗?」
中禅寺故意指着我这么说。
这下子我更是无法提出多余的问题了,这个人实在难缠到家。
常信苦笑着说:
「可是中禅寺先生……其实贫僧也想知道为何您会如此认为……」
「常信师父,真是抱歉,因为您看起来穷于说明,我忍不住插嘴了。这一点我晚点儿会说明,可以请常信师父先继续说下去吗?」
「这是您一贯的做法呢。」常信说,「嗳,就像中禅寺先生说的,贫僧光是报上名字,并无法请寺方转请亮泽听电话。嗳,那个叫电话的玩意儿,乍看是样利器,实则是个教人心急的道具呐,宛如隔了一道墙在问答。仅靠言语传达、揣摩,感觉既暧昧又不可靠。所以呢,嗳,贫僧也有些混乱起来:心想莫非亮泽忘了贫僧,便接着说明自己是二十八年前一同入山的僧侣。结果这次对方要贫僧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