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跟你说这些一派胡言的?辖区员警我不敢说,但是我绝对不会做出那种收受贿赂,对罪犯网开一面的下流勾当!」
「你要是继续侮辱警察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木下声音粗暴,女人益发缩起身子,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就、就说你别道歉了——」
木下原本高涨的情绪突然没劲了。
他原本就不喜欢这个任务。
几天前,东京警视厅基于维护人权的立场,拟定特殊饮食店密集地区——也就是所谓的红线地带的取缔方针,决心进行更彻底的营业指导。
如今公娼制度废除,束缚娼妓们的卖身契等恶习也已去除。但是不论契约的缔结是否基于自由意志,基本上依然无异于压榨行为。
非但如此,红线区的存在无疑地带来了种种层面的问题,警察取缔这种不良场所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对此木下举双手双脚赞成。木下是个废娼论者,向来认为政府应展现迫力大刀阔斧地废除红线区。
木下——非常讨厌卖春女,一点也不想踏入红线地带。所以,当接到其他部门的支援请求时,他打从心底感到厌烦。
当然,担任此任务的部门成员也不见得就喜欢这个任务。只是不管如何,这是公务,只要上头有令,下属本应力行。
但木下就是提不起劲来。
这原本是防犯部保安课的工作。
只是,今晚的取缔并不是针对红线区域,而是对在红线区以外卖春的街娼——俗称阻街女郎的密集地带,也就是所谓的蓝线地带进行的大规模共同取缔行动。
从另一层面思考,蓝线或许可说比红线更为恶质。街娼的背后有黑道介入,因此也与刑事部的管辖范围脱不了关系。话虽如此,木下所隶属的调查一课是专门处理强盗杀人案件的部门,且最近听说——郊区发生离奇杀人事件,在这种非常时刻,竟得帮忙街娼取缔工作,木下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做这种鸟事。
觉得非常厌烦。
愈觉得讨厌,便愈感到不耐烦,而在移动到现场的这段时间,不耐逐渐化成了愤怒,等到达现场时木下已是满腔怒火。
他歇斯底里地抓住女人,虐待似地责骂讯问。
连他都觉得自己今晚很莫名其妙。木下原是个胆小鬼,平常就算对待凶恶犯人也还是一副温和主义的态度,可是每次见到女人情绪就莫名地失控,若对方抗拒就粗暴以待。
但是……
——但是因为她道歉了。
因为女人道歉,木下几近沸腾的情绪急速冷却下来。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像在虐待女人。不,刚才的行为分明就是虐待。
木下充满了无力感。
「跟刑警道歉,你的罪也不会变轻,就算只是小罪也一样。所以——你对我道歉——我也……」
——我……
也没有立场饶恕罪犯。
不,本来就不可饶恕。
「罪——这种行为有罪吗?」
「咦?」
「可是——这……」
虽然女人欲言又止,不过木下立刻懂她想说什么。
女人想问卖春本身是否有罪。
关于这点,木下也只能说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很遗憾地,目前卖春在法律规定上并不算违法行为。战后在麦克阿瑟的一句话下,公娼制度仓促地废止了。但在这之前国内舆论并非不曾讨论过公娼议题,明治时代以后,废娼运动一直持续活动到现在。
可惜的是,即使长期有人提倡,卖春行为还是没被禁止;反过来说,这代表了问题本身——并非长期议论就能获得结论。
随便在地图上画上红线蓝线规划起特殊区域,并不具任何意义。
「败、败坏风纪的私娼、街娼本来就该取缔,道、道德上不受允许。做这种事情你难道不觉得可耻吗?被人取缔,本——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我在亢奋什么?
「而、而且这种取缔——是为了你们好。」
木下说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女人微微抬起头。
「为了——我们?」
「对。问题在于你们背后的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做出这种无耻行为,但你的行为只会让黑道荷包赚得饱饱。有必要为了如此无意义的事害自己的人生完蛋吗?所以说——」
所以说又如何?
这些单独接客的散娼背后的确多半有暴力团体存在,卖春是黑道很有效的资金来源;而另一方面,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取缔或被美军赖帐,街娼们也主动寻求流氓的保护。
但是……
就算取缔她们,这些女人真的会改过自新,过正当的生活吗?
不可能的。
而且话说回来——正当又是什么?
没有任何根据显示刑警很正当,娼妓不正当。说不定木下才是无耻之徒呢。基本上——
——不。
思索这些道理没有意义。木下讨厌娼妓,无法原谅娼妓。
卖春是坏事。
没有尊严的行为。
龌龊的行为。
不是人所应为。
竟敢卖春——这个,
这个淫妇——
这个——
「总之你给我过来——」
木下抓住女人的手。
——我干嘛拖拖拉拉的。
根本没必要多想,只要强行将之带回警视厅就成。这不是逮捕,而是辅导,即使被带回去她不会被关,不会要了小命,当然也不会受到严刑拷打。
木下没有半点犹豫的必要性。
反正这些女人被说说教立刻就会被释放,这是她们应受的惩罚。不,仅是说教还不够呢,这女人是污秽的——
——污秽的妓女。
「喂——死心吧你!」
「对不起——可是我、我什么事也……」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木下放开手,重新打量女人。
两人身处距离路灯遥远的黑暗小巷里,所以无法清楚辨识衣服的颜色与花纹,但至少可以肯定很花俏,怎么看都不像良家妇女穿的衣服。
但是……
——与她一点也不配。
像硬凑起来的组合,一点也不相配。
虽说——花俏的浓妆与烫过的鬈发、轻薄俗艳的服装、高跟鞋与黑眼镜与丝巾——能与这种街娼打扮相配的女性恐怕也没几个。原本就只是为了吸引驻日美军的注意而流行的风格,木下认为这种打扮一点也不适合日本人。
但是……
——这女人,
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离家出走吗?
但又不像外地来的。
过去娼妓多来自外地,但那是因为贫穷农村与富裕都会的贫富差距严重才会产生此种现象,木下听说到了战后,情况几乎完全改观。由于战败因素,都会区的经济萧条状况比农村还严重。农村在农地解放等政策下愈来愈丰裕,贫富差距减少;相反地,都会区则在空袭下遭受到严重打击,失业人口急速增加。
所以,虽不敢说——被卖到都会的山村姑娘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开始接客——这类的情形已完全消失,但至少已经减少很多了。
但若有紧迫的燃眉之急、不得已的苦衷倒是另当别论——
即便如此,木下还是没办法容许卖春妇。
绝对不能原谅。
但是……
「你——」
「我——」
突然,听见女性的惊叫声。
共同取缔行动开始了,到处都有街娼被抓,喧闹声四起,女人朝木下所站位置的反方向望去。
从潮湿而破落的窄小的巷子口现出一道黑色人影,瘦小的影子大步踏地,朝向这里奔跑,状似被人追赶,看来应该也是个娼妓。
木下做好准备。影子出声呼喊:「小丰,是小丰吗?」确定来者是名女性,听起来并不年轻。
「阿姨——」
木下背后的女人说。
眼前出现了一名徐娘半老的女人。被唤做阿姨的女人,一听见声音立刻停下来,接着她发现了木下,像是被烟熏到般眼睛眨个不停。
「你是——刑警吗?」
「你这家伙——是老鸨吧。」
半老的徐娘瞪着木下说:
「我——你要对我怎样都随便。」
「什么随便,你们是——」
「对啦,老娘是大坏蛋啦,要杀要剐都随你,但是跟这女孩没关系,快放她走吧。」
「没有关系——啥意思?什么叫放她走!你凭什么命令警察?你也给我乖乖就范,这个——」
淫婆——木下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或许是看出木下的怯缩,中年女子反而咄咄逼人起来。
「别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们这些差爷只要是站着的东西就想抓回去,那你们怎么不去把邮筒跟电线杆也抓回去啊?这女孩可不是什么街娼啊——」
木下更为退缩了。对方只是个小个子的老人,不管她怎么抵抗,木下也不可能对她报以拳打脚踢。正当他在思考这些事时……
有如枯枝的手指抓住了木下的上臂,手指深陷他的肌肉之中。
「——哼,管你是刑警还是风景,你不该对没有犯罪的老百姓动粗,快点放开那女孩的手,把我这个老太婆抓回去吧!」
女人甩动头发,不断呼叫:「阿姨、阿姨别这样。」但是中年女子还是紧抓不放。木下踌躇了。
「叫你放开就快放开!」
「你才给我放开!」
木下挥舞着粗壮手臂,将老妇抓着自己上臂的捆瘦手臂甩开。木下甩落了枯枝般的手腕,用力举起的拳头却扫中贴着墙壁挣扎的女人的后颈子。
——打中了?
木下反射性地放开女人,她的长发顺势散开,回转半圈,
长发顺势散开,回转半圈,
长发顺势散开,
女人的容貌暴露在木下眼前。
——啊。
「小丰,快逃!快逃啊!」
中年女子用力冲撞木下,但体格相差过多,木下文风不动。是的,文风不动,木下——
竟然一动也不能动了。
女人瞬间犹豫了一下,立刻拔腿离开,长发在风中飘动,女人的姿影愈来愈小。
木下你怎么了——啊,你抓到这个老女人了吗——听见同僚的声音。怎么了木下,喂——你没事吧——
「所以说——我最讨厌娼妓了。」
木下喃喃自语。

2

胆小鬼。
课内有人在背后如此嘲笑木下。
并不算是诽谤。
木下身高虽矮,看起来很强悍,人如其表是个柔道高手,可是却生性不爱暴力,即使到犯罪现场也从不积极与犯罪者对峙。就算是必胜的战斗,他也无心一战。并非胆怯,而是提不起劲。
但是木下并非自命为和平主义者。
课里的前辈说——正义并不存在。他说的或许没错,但就算是幻想也好,木下仍旧期望正义存在。所以当他见到眼前发生恶行,木下同样会满腔怒火,有时愤怒过头,还会激动得想将坏人全数消灭。只不过,反正不可能办到,也没想要付诸实行。
因此,他只是个胆小鬼。
其他同僚都这么取笑他。
但若仔细检视,他的心情与其说是害怕更接近——
更接近讨厌。
害怕与讨厌并不相同。
虽然木下并不是那么明白,但他认为这两者有所不同。
以虫为例,妇女儿童见到虫蛭,即使没被咬伤也会惊声尖叫,直呼恐怖。但木下认为,与其说是恐怖,更接近对丑陋的事物感到厌恶。
木下自己也不喜欢虫子。
虽不喜欢,木下不至于见到虫子就尖叫。然而,即使不会尖叫,木下也不像说书故事中的豪杰见一只杀一只,看到虫子就将之碾碎,甚而一口吞下。如果身体接触到虫子,木下一样会觉得恶心,看到蟑螂腹部棘刺般的节状肢体也会受不了。不论是昆虫的脚或腹部、光泽,以及蠕动的样子,实在教人难以喜欢。
但是那与恐怖并不相同,应该是出自于生理性的厌恶感。昆虫与狗、猴子之类的动物不同,在身体构造上明显异于人类,这种厌恶感应是起源于一种难以容忍异物的情感。
因为难以容忍,便产生心意无法相通的厌恶之情。虽说狗或猴子等兽类与人类也无法相通,但至少这些家畜、宠物之类的高等哺乳类与人类较亲近。
它们能够与人类共存,所以人类也容易对之产生亲密之情;相反地,像蛇类、壁虎、昆虫等形状愈异于人类的动物,就愈容易有所排拒。
如果说这是恐怖,或许算是恐怖的另一种形式,但木下就是认为这两者有所区别。
例如——同样是哺乳类,狼或熊会吃人,这类猛兽会对人造成危害,因此即便没有实际遭遇过,木下也觉得这类猛兽充满威胁,比起虫子这类猛兽才真的恐怖。而昆虫之中也有像大黄蜂、蝎子之类拥有致命剧毒的虫子,这类昆虫确实会危害人类的生命安全,但像蚊子或毛毛虫这些对人类不会有什么太大伤害的一般昆虫,实在没有必要那么讨厌。
这应该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吧。
如果硬要把这两种情感混为一谈,那就等于——老虎很可怕所以猫也可怕。不管老虎会对人造成多大威胁,总不至于虎猫不分吧?若说因害怕老虎,所以对形似老虎的猫也觉得讨厌的话,倒是还能理解。
是故,这种情感与其说是恐怖,毋宁是讨厌。
除此之外,害怕虫子还有另一种情形,那就是虫子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家屋的特性。虫子很小,经常突然冒出来,妇女儿童常因而被惊吓,但是这种情况跟游乐园的鬼屋可说相同道理。
单纯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见到虫子先大吃一惊,接着又对其特异外型感到厌恶——但这究竟是否能称作恐惧呢?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更接近——被惊吓所以很讨厌、看到思心的事物所以很讨厌的情感,不是吗?
还是说,这种情感才应该称作恐怖呢?
或许——是如此吧。但是木下就是觉得这种情感叫做恐怖很奇怪。
讨厌跟恐怖是不一样的。
木下虽称不上勇敢,但是并不害怕对人施暴或被人以暴力相向。他只是讨厌,那是一种厌恶的情感。
——胆小鬼。
但木下还是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在背后被人称呼「胆小鬼」、「没用的家伙」也无话可说。
若问为何,乃是因为木下在这些讨厌的东西以外——
有真正恐惧的东西。
——那就是……
说出来多半会被人嘲笑。
木下在课内被嘲笑为胆小鬼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来自此。
这种东西并不稀奇。
木下真正害怕的是——幽灵。
对于木下而言,幽灵绝非——外表思心、难以沟通、会造成物理性危害,或是会让人惊吓的那类东西。没错,绘画中的幽灵大多十分丑恶;佛教故事中的死者与生者也是天人永隔,难以相容;如果遭到幽灵附身或作祟的话,的确也会产生实际的危害—幽灵行动神出鬼没,突然现身也着实令人吓一跳。幽灵确实有诸多令人厌恶的因素。
但是木下觉得幽灵恐怖的理由,跟这些讨厌的要素并没有关系。
他仅仅是像个孩子一般无条件地觉得恐怖。
幽灵……
——那女人。
那天的那个女人,
——她的脸看起来简直像幽灵。
「你怎么了?」青木问。
木下一脸疲惫,看了同僚一眼。与木下相同,青木是一课一股的刑警。由于年龄相同,木下与他交情甚好。这位容貌童稚的刑警皱起眉头说:
「——真奇怪,你今晚很异常耶。」
「没什么。」
「你——真的那么讨厌娼妓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你真的太怪了嘛——」
青木边说边倒了一杯凉掉的茶,递给木下。
两人在刑事部的休息室里遇到。
「——我第一次看到你那么激动,眼珠子都冒出血丝了。」
「我只是睡眠不足,心情不好罢了。」木下回答。
「——杂司谷事件过后天天睡不好,那个案件的余味很差。」
这是事实。
「只有这样?」
「你怀疑吗?」
「可是你抓到那个老太婆的时候,不是还嘟囔着讨厌娼妓吗?」
「我是讨厌啊。」木下回答:「警察没道理喜欢娼妓吧?」
「话是没错。」青木态度略显不服。「可是没人想当娼妓才去当的,还不是贫穷跟不安定的世道把她们逼上了绝境。错不在娼妓,而是促成娼妓现象的社会。所以说……」
「别跟我说这些场面话。你老爱说这些大道理会被他骂的。」木下说。所谓的「他」是指跟青木搭档的刑警前辈。
「会走向这条路自然有其理由,但是现在这个社会里的娼妓都是她们自由选择的结果吧。她们好歹有选择权。自愿留下来卖春的人,就只是将这种行为当作是生意。」
「是没错,她们自己也是这么说——」青木说完,露出难过的表情。
「——保安课的家伙们不是会问那些被抓到的娼妓吗?责问她们『做这种事情难道不觉得羞耻?』『不觉得自己错了?』『是否打算继续下去?』诸如此类——」
青木倒茶进自己的茶杯里。
「——但是这些话多半会引来娼妓们的反感,大概是觉得被人瞧不起,也觉得被人当成不知羞耻的懒惰鬼。就像你说的,她们是把卖春当成生意。」
「本来就是。」
「但是——我还是认为不应该因此否定她们的人格,我们应该彻底站在拥护人权的立场进行取缔工作。况且在前阵子以前,卖春还是受国家认可的行为呢。」
「可是现在并不被认可吧?」
木下故意露出厌恶的表情说:
「——顶多被默认而已。而且,就算国家认可我也不认可。无论有什么难言之隐,卖春都是愚蠢而龌龊的行为,本当受到惩罚。现在警方只是把她们抓过来辅导,这样是不行的,对她们一点效果也没有。」
不知为何,一谈到娼妓问题,木下话锋就会变得尖锐。
「但是——接受辅导的人当中,也是有人真心反省而不再卖春的啊。」
「是吗?一旦堕落就很难回归正常了。」木下故意愤恨地说。
「让你讨厌娼妓到如此地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青木觉得很不可思议,转头看木下。
「没什么。」
木下自己也不懂。
青木叹了口气。
「刚刚被你抓到的那个老太婆叫做阿熊。她原本在特殊慰安设施照顾慰安妇,现在则是当散娼的鸨母。」
「喔。」
「不管是离家出走的女孩还是没饭吃的乡下姑娘、刚死了老公的年轻寡妇,这些涉世未深的娼妓都由她负责管理。说是管理,那个老太婆也没有收多少费用。她跟黑道没有瓜葛。她仅仅想保护这些女孩不受黑道染指,所以才挺身而出。女人们靠着她的斡旋才能安心赚钱,所以也很感谢她。简单说,那个老太婆等于是她们的救星。」
「哪有这种救星。」
「嗯,没错,的确拉皮条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但是那个老太婆……对了,那时不是有个女人逃走了吗——」
——那女人。
「就是那个长发的女人啊。」青木说。
长发的女人。
那女人。
「据说——那女人今天是第一次拉客。」
青木说。
「第一次——吗?」
「嗯,所以老太婆很担心呢。」
「担心?」
「因为那一带如果没有后盾,单独出来当街拉客的话立刻会被勒索。现在老太婆自己被抓,就没人保护她了。那一带似乎有三、四个暴力团体互相争夺地盘,个个互不相让,随时派人监视,不让人随便在那里做生意。如果那女孩被某一团抓到的话,接下来就——」
木下喝了一口茶。
我什么也不知道——
卖春是犯罪吗——
对不起——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但就算如此,
「就算如此,会搞成这样也是自作自受,她们在下海之前或多或少都知道这种情况吧?知道还去拉客的女人就是笨蛋。一般来说总会先探探情况吧?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拉客,照理说应该没那个胆子继续。」
「可是她有隐情……」
「又是什么隐情?」
「听老太婆说,那女孩去年以前在某个采矿小镇生活,自从老爸死于意外,一家人流落街头,来东京靠亲戚接济。可是亲戚在战争中失去了能工作赚钱的男丁后,经济状况变得很糟,现在也欠了人一屁股债。」
「那又怎样?」
「只有这样也就罢了。惨的是她的母亲生了重病,天天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除了她以外还有五个弟妹,年纪最大的才十岁,光要喂饱这些人每个月就得花上相当金额。而且她们这一大群人来投奔亲戚家,总得出点钱给亲戚吧?能赚钱的只有女孩一个,要养这么多人——就算靠你的月薪也不够啊。」
「你跟我说这些干甚么?」
青木模仿木下的语气说:「没什么。」
「唉,总之,我只是在想这个社会有这种人存在——我们警察难道没办法为她们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