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二十八日已到,可喜这日天气晴好,果真是个大好的日子。
黛玉清晨起来,前儿富察福晋打发了来教她满人礼仪的四位嬷嬷便已候在外间儿。瞧得黛玉自卧室出来,便忙忙上前请了她至妆台前安坐,开始与她梳起满人贵族小姐格格们的把子头来。
一时把子头梳毕,死人又服侍着她戴好了旗头,穿好了新作好的旗装,方簇拥着往前厅去了。
就见荣保夫妇与傅清傅恒俱已换好了正式的衣衫,候在那里。瞧得黛玉一行进来,众人皆觉着眼前一亮,不由齐齐赞叹起来,富察福晋更是几步上前,一把揽了黛玉在怀,喜道:“明儿被你郭洛玛法并你姨娘舅母们瞧见,不定喜欢成什么样儿呢!”
说着携了她一块出去坐了车,随了骑马在前的荣保三父子,一径往富察家的宗祠去了,不在话下。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拒门外贾母受折辱
约莫大半个时辰过后,众人抵至富察家的宗祠下了车马,逶迤著引入里面儿。
富察福晋生恐黛玉紧张不安,遂携了她的手,一面往里走,一面向她指点著沿途经过的院落亭阁,不多一会儿便已到得宗祠正殿的门口,就见里面儿早已是香烛辉煌,锦帐绣幕,人头攒动了。
依例富察福晋为女眷,是进不得殿内去的,遂命人搬了一把椅子来,就坐在殿外的抱厦内一面吃茶,一面等候荣保携黛玉至正殿拜过祖宗族长并其他长辈们后,方出来与她行礼。
等了半日,终於见荣保携著黛玉出来了,富察福晋见黛玉脸上已有几分淡淡的疲色,遂忙起身迎上前,关切的问道:「可是累了?」
黛玉玉见问,忙不好意思一笑,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叔叔伯伯们忒多了一点子,玉儿一时有些儿认不分明罢了,额娘勿须担心。」
富察福晋听说,乃笑道:「便是当年我,亦是在嫁与你阿玛三二年之后,才将这一大家子人大略认了个分明,何况今儿个你才初见他们呢?你也很不必烦心,反正来日方长,以后自然便知道了。」说著命周嬷嬷倒茶与她吃。
一旁荣保倒是一脸的得意儿,一面还捋须笑道:「才刚各房的兄弟们都夸我好福气儿,竟能有这样儿水葱似的女儿呢!」
说著就有一个婆子来道:「回老爷,族长大人让奴才来问福晋与格格可准备好了没有,若准备好了,就去偏殿行礼。」
荣保一听,忙带著富察福晋与黛玉往偏殿去。较之正殿的熙熙攘攘,偏殿是人少了许多,不过每房各派了一名代表在场作见证罢了。
待荣保与富察福晋往正中的椅子上坐好后,黛玉便就著地上早已放好的蒲团,向他二老恭恭敬敬行了三个礼,口称:「女儿拜见阿玛额娘。」
因著心疼黛玉,富察福晋只待她一行罢,便亲自上前搀了她起来,又瞧得族长将黛玉的名宇添到了族谱上他们这一房那一页儿,方算礼成了。
荣保又趁机邀请了在场众人至自己府上去吃酒看戏,於是大伙儿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回至了富察府上。
就见富察府大门口早已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了。原来先前富察福晋便著人写好了请帖发至各亲朋本家府上,邀大伙儿今日来吃喜酒,兼之其余一些未收到帖子的人家闻得富察家如此天大的喜事儿,谁不来凑趣儿?因此门口才会才这么多客人的。
富察福晋心知黛玉累了这么一大早上,很是需要先回房缓缓气儿梳洗一番才是,遂命周嬷嬷亲送了她回潇湘馆,过会子再带回来,而她自己则喜气盈腮的行至正厅里,笑客满面的招呼起各府的女卷们来。
一时已换过一身衣衫的黛玉,同著墨颖与沁灵一块儿出来了,满厅的宾客见了,也有先前见过黛玉一两面儿的,也有认识墨颖沁灵两个,便推算出黛玉便是今儿个正主儿来的,便都拥了上来,满脸堆笑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
很快黛玉便招架不住了,偏还不好表现心底的不豫来,幸得富察福晋及时上前来笑道:「家母还未见过外孙女儿呢,这会子我要带小女过去了,还请大伙儿多担待一些儿。」说著携了她自人群中离去,一径往暖阁去了,方算是与黛玉解了围。
暖阁内,早已坐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并几位瞧著与富察福晋年纪儿差不多大的中年贵妇人,不是别个,正是富察福晋的母亲纳喇老福晋及娘家的姐姐并嫂子们。
正值纳喇老福晋与女儿媳妇儿们说笑解闷儿,忽见得富察福晋携了一个天仙样儿的小姑娘进来,道:「额娘,这便是您的外孙女儿,你瞧瞧好是不好?」
纳喇老福晋一听,不由一把拉过黛玉,觑著眼看了看,又命随身丫头取了眼镜儿来戴上细细瞧了一回,方笑叹道:「果然生得好模样儿,怪道你喜欢成那样儿,便是今儿个我见了,也喜欢得了不得呢!」说著又拉了黛玉,慈爱的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念过书不曾?住在府里可还习惯不习惯」等语。
黛玉见问,忙笑著一一回道:「回郭罗妈妈,孙女儿名唤作『黛玉』,今年八岁了,亦曾读过几本书,认得几个字儿,如今跟著阿玛额娘,事事都是极习惯的。」
老福晋见黛玉一张口便唤自己作「郭罗妈妈」,答得又如此条理分明,越发喜悦不已,因拉了她挨著自己坐下,方笑向其余众人道:「这样儿好一个外孙女儿,可是将咱们家所有女孩儿都比下去了,以后我呀,就只疼她一个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道:「侄女儿(甥女儿)生得这般玉雪可爱,别说是额娘,便是咱们亦爱不过来,想多疼她一些儿呢,何况额娘?」说著又赞起富察福晋的好福气儿来。
闲话儿了一会子,便有丫头来请示是否开席了,富察福晋便问:「宾客们可都来齐了?」
忙有一个执事媳妇上前来道:「回福晋,都来得差不多了。」
富察福晋听说,点头道:「既是如此,就开席罢。」那媳妇忙答应著去了,她又唤了另一个执事媳妇过来,命她:「去把戏单子拿过来,让老福晋先点上几出爱听的戏接出去预备著,过会子好扮演。」说著扶了小丫头子出去,扫呼著大家入席去了。
这里纳喇老福晋方笑向黛玉道:「外面儿吵得慌,咱们娘儿俩就在这里随意吃喝一些儿,你瞧著可好?」此言正中黛玉下杯,遂忙笑道:「但凭郭罗妈妈吩咐。」
又听老福晋吩咐女媳们道,「你们若喜欢热闹的,一并出去罢,亦好顺便替你妹妹张罗张罗,留咱们祖孙俩自表在清净的说话儿即可。」几人忙答应著,行罢礼出去了。
这里老福晋方与黛玉说起闲话儿来。
不想一时墨颖与沁灵又找到了这里来,又是好一番行礼拜见,毕了娘儿四个方围坐在丫头们抬进来的摆满菜肴的桌子前,自在的吃喝起来。
吃了一会子,就见富察福晋一脸酡红的进来了,显见得是吃了不少酒,纳喇老福晋见了,不由关切道:「别是酒沉了罢?正经歇一会子是。」说著命人去与她端醒酒汤。
见状富察福晋忙摇手笑道:「不碍的,不过是喝急了,又是空腹罢了,喝上两碗汤也就罢了。」说著见桌上摆有酸荪鸡皮儿汤,遂命丫头与自己盛一碗。
岂料接过碗正欲往嘴边儿送时,就有一个媳妇进来道:「回福晋,外面儿有一位自称是格格外祖母的人,带著几位说是格格表姐妹的姑娘们求见。
富察福晋一听,怔了一下儿,旋即兜头便骂道:「糊涂东西,格格的外祖母不就在这里?青天白日倒混说起嘴来了!」骂完命她,「出去告诉门上,再有这样儿胡乱来攀亲的,不必来回,直接打出去便是!」
那媳妇忙诚惶诚恐的答应著便欲退出去。
「回来!」不想还未退至门边儿,忽然又听得富察福晋说,「你不必出去了,忙你自己的去。」打发了她,方吩咐周嬷嬷道,「还是你出去震她们几句的好儿。」
周嬷嬷一听,立时心领神会,忙忙答应著,领著几个媳妇丫头一径去了。
这里富察福晋见黛玉微蹙著眉头,似有不豫之意,因问她道:「可是玉儿不赞同额娘的举动?」
闻言黛玉忙摆手笑道:「额娘多虑了,玉儿并无此意,玉儿只是不明白都到这一天了,贾老太君怎么还能打著玉儿『外祖母』的旗号上咱们家的门来!」她难道不知道如今她的心里,对所有贾府的人,都是再无一丝儿好感了的吗?正是因为他们的步步紧逼,层层算计,才会使得她在父亲逝世时,竟连为人子女所最基本的摔丧驾灵之任尚且不能为父亲所尽,难道她们还以为,自此她还会拿她们当亲人看?!
不提这边儿黛玉心里的不豫,却说周嬷嬷领了富察福晋之命,至大门去震贾府众人一震,当下她便领著一众媳妇丫头,急匆匆往大门方向去了。
一时到得大门口,果见那里正停著几辆车头悬有「荣国府」字样儿灯笼的马车,车下则站了满地的婆子媳妇,被四月末正午这虽算不得太烈,却亦足够使被日头直晒著的人们汗流浃背的太阳这么一晒,个个儿都是一脸的潮红与气喘,只不过在两旁周瑞家的与林之孝家的锐利目光瞪时下,犹不敢移动分毫罢了。
林之孝家的眼尖,不待周嬷嬷扶著小丫头子垮出门槛儿来,便先小跑著至贾母的轿子前,隔著轿帘儿向内道:「回老太太,富察福晋打发人接老太太与姑娘娘们来了。」
轿内贾母一听,虽则心情早已被隔著轿子仍觉著热的太阳烤得十分不悦了,到底不敢忘记今日是厚著脸子来登人家的门,以期能见上黛玉一面儿的,因命林之孝家的掀开轿帘,扶了自己出来,又命其至后面儿车上扶凤姐儿与三春姊妹去。
待贾母与凤姐三春几个刚站定,便听得周嬷嬷站在台几上,居高临下的问底下门子们道:「是谁要求见三格格的?」
话音未落,就见旁边儿周端家的已几步窜至周嬷嬷面前,赔笑道:「周姐姐一向身上好?福晋与林姑娘身上也好?」原来之前她随著贾母王夫人出门门到富察家赏荷花儿那一次,是曾见过周嬷嬷的,亦曹与她交谈过两句儿,如今她只想著在贾母面前讨好卖乖,遂先窜了上来套近乎。
却不想一语未了,就听得台几之上周嬷嬷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与我称姊道妹的?”
后面儿贾母与凤姐儿闻言,心里不由都暗自“咯噔”了一下儿,就见凤姐儿忙忙赶了几步上前,喝骂周璃家的道:“好糊涂下流种子,周嬷嬷这样儿的贵人,亦是你这样儿身份的人能随意冲撞的?!”一面又向周嬷嬷赔笑道,“是咱们家管教不严,才会使得这个狗奴才这般不懂礼节的,还请嬷嬷恕罪才是。”
周嬷嬷听说,仍是冷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又凭的什么唤我作‘嬷嬷’?”
闻言儿凤姐儿不由青白了脸,但仍是讪笑着道:“嬷嬷这样儿的贵人,到底事儿多,一时想不起我,亦是难免的,我便是贵府林姑娘的表嫂呀。”说着一指后面儿的贾母与三春,道:“这几位则是林姑娘的外祖母与表姐妹们呀,先前嬷嬷皆是曾见过的,难道这会子竟忘了不成?”
面无表情的听完,周嬷嬷假意凝神想了片刻,方道:“咱们府里并没有什么林姑娘,我亦未曾见过你们,识趣儿就赶紧离开,别在这里来胡乱攀亲,免得白污了咱们家的门口儿!”说着扭身便欲离开,却不想身后竟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请嬷嬷且略等一等儿!”
周嬷嬷因转头看去,就见说话儿之人不是别个,正是扶着一个小丫头子的贾母,因似笑非笑道:“你又是谁?又有何贵干?”
贾母见问,不由暗自骂起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来,然心里却亦是知道凭她在富察福晋面前的体面,不是他们贾府能得罪得起的,因赔笑道:“才刚是家人们不会说话儿,还请嬷嬷勿怪。实不相瞒,今儿个咱们家来贵府,为的趋势求见贵府的三格格,与她道喜的,还请嬷嬷瞧在咱们家好歹与格格是骨肉血亲的份儿上,代为通报一声儿罢。”虽说如今黛玉名义上已是富察家的人了,好歹还是她的敏儿生的,总不能让她连个亲亲的外祖母都不认了罢?
“大胆!”闻言周嬷嬷登时拉下了脸子,喝道:“咱们格格什么样儿人?乃是金尊玉贵的主子格格,岂会与你们这样儿的奴才是骨肉血亲?又岂是能任由你们再这里随意污蔑的?再敢胡说八道,立时扭了你们到官府去,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一面喝命众门子撵人,又道:“明儿再有这起子不长眼睛的奴才来这里浑说,也不必进去回了,直接打个臭死,再礽得远远儿的便算完事儿,明白了吗?”说着头亦不回的扶了丫头往里去了,余下贾母及凤姐儿等人立在那里,又羞又气又恨。
偏富察府的门子们犹在那里冷嘲热讽,说些儿什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儿”、“倒敢来与咱们格格攀亲”之类得话儿,只将她们越发臊得恨不能地上有一条缝儿能容自己钻进去,说不得一头钻进车桥里,气哼哼的往回行去。
好不容易回至贾府,就见那王二夫人早已领着一众媳妇婆子迎了出来,瞧得贾母几个下了车,便忙忙涌上前问道:“可怎么样了?外甥女儿说什么了?”
一语未了,却见贾母才刚便已十分不好的脸色,更又坏了几分,亦不理会她们,只扶了小丫头子,一径进了荣庆堂坐下,自顾生气闷气儿来。
她再想不到,黛玉竟会这般决绝的对待她这个外祖母及舅家!原本前几日闻得人说黛玉竟已随弘历傅恒返回京城后,她便欲立时登门去见的,然又一想着如今不年不节的,贸贸然登门倒不好,况她内心深处,还是抱着一丝儿黛玉会主动登门拜见于她的想法儿的,因此方暂且按下了。
却不想,黛玉不独未曾登门过,连打发人来说一声儿尚且没有,她心里方着急气闷起来——彼时她犹不知道林如海已经逝世了之事,因此并不知道如今黛玉对她已经他们家的看法,更又由以往的不满变得甚至称得上憎恶了!
正生气之时,忽然又听得后面儿跟了上来的王夫人赔笑道:“老太太才见了外孙女儿,照理该十分高兴才是,怎么反倒生起气儿来了呢?可是凤丫头与迎丫头几个惹老太太生气了?”
一语未了,却听贾母冷笑道:“休要再提什么‘外孙女儿’之类的话儿,如今人家已经是主子格格了,又岂是咱们这样儿人家能高攀得上的?!”说完便又后悔起来,便是她再不满黛玉,亦不该当着王夫人的面儿表现出来才是啊!
心里不悦,便欲找个人来出气儿,抬眼环视了一圈儿,到底不知道该骂那一个,因把矛头对准了凤姐儿,“都是琏儿那下流种子闹的,若当日他在扬州时能见机一些儿,能多讨得你林妹妹一些儿欢心,我又怎么会遭遇今日之辱?真真气煞我也!”
凤姐儿被无端骂上,一声不敢吭,只得低垂着头,开始想起过会子家去后要怎么骂贾琏,为自己方才所受的委屈出气儿来,横竖如今的他,亦是没有了管事儿的权力,成日家只知道吃酒赌钱的,比先还更不成器了几分,已惹得她早想骂他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见黛玉雍正暗欣赏
却说贾母打听得了四月二十八日乃黛玉入富察家族谱的好日子,遂领了凤姐儿及三春姐妹亲至富察府上,欲见上她一面儿,兼套套近乎儿,却不想,到得富察府门外时,竟被拒之于门外,还被周嬷嬷及众门子下人好一顿奚落嘲笑。回至贾府后,心里便十分不受用,奈何富察府门第身份皆比自己家高,便是再不满,亦奈何不了人家,说不得强将那一口恶气儿咽回自个儿肚里罢了。
幸得有凤姐儿等人在旁劝说:“林妹妹身在高墙内院的,富察府的下人们又刁钻可恶得紧,指不定压根儿未进去回与林妹妹知晓亦未可知,不然以老祖宗素日里疼爱她的心,她又岂会不出来相见?明儿有机会再见面儿时,问一问便知道了,老祖宗倒别要为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下人们,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才是呢。”
虽则知道这番话儿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贾母心里到底好受了一些儿,也有几分心情继续像往日那般高乐了。一面又隔三差五使人去富察府与待遇送东西儿,以期能让待遇收到后,渐渐记起自家的好儿好,只不过次次打发去得人,都是怎么去怎么回来罢了,这些皆为后话了。
不想荿蕤了一阵儿,忽然竟有天大的好消息传来,才入了理亲王府一年多点子的蔗福晋元春,竟然于前儿查出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亲自回贾府来报信儿的无春的贴身丫头抱琴还道:“如今王爷与附近都拿主子当珍宝一般,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主子屋里送;王爷还说了,此番待主子顺利生下小阿哥后,便升了主子作侧福晋;如今王爷见主子想念老太太、太太,更是亲自打发奴婢回府来接呢!”
当下贾府上下不免又都得以儿起来,尤其王夫人更是得以喜悦至极,忙忙辞了贾母,便回荣庆堂打点明儿要带去理亲王府与无春的东西去了。
这里贾母亦未闲着,直接唤了鸳鸯将自己素昔的体己皆摆了出来,细细挑选起明儿无春可能会用得着的物件儿来。
这一日午后,黛玉正在长案前写字儿,就见富察福晋领着两个手里捧着托盘儿的小丫头子进来了,遂忙忙放下手中的笔,迎上前笑道:“额娘怎么这会子有空来瞧玉儿?”
富察福晋便笑道:“如今天气怪热的,因此晨起便命人拜了两颗西瓜在盛满冰块儿的水晶缸里,如今吃着正好呢。”说着自小丫头子手里接过一块儿西瓜,亲自递与黛玉手里,旋即自己亦捻了一块儿在手,优雅的吃将起来。
一时吃毕,娘儿俩又洗了手漱了口,富察福晋方道:“早期进宫与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说是还从未将过你,命我那日闲了,定要带你宫里去逛逛。我想着好歹皇后已算得上是你的本家姨娘,于情于理都该去给她请个安的,因此便应下了她后日带你进宫去,你瞧好是不好?”
黛玉听说,便笑道:“一切但凭额娘安排便是。”说着不由又皱起了小脸,发愁道:“只不过皇后娘娘严厉不严厉?过会子额娘可得打发两个嬷嬷过来,教教玉儿该怎么行宫礼才是,不然明儿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礼,可改怎么样呢?”
闻言富察福晋不由慈爱一笑,道:“傻孩子,你不必害怕,皇后娘娘素来是个随和的人,定然不会为难于你的,况凡事儿有额娘在呢,你只放心罢。”话儿虽这么说,回至自个儿的上方后,她仍大发了四个有年纪的嬷嬷过来教授黛玉宫廷礼仪,不在话下。
眨眼儿只见已是后日。
这日晨起打发了荣保与傅清傅恒三父子进宫后,复查福晋便亦按品大妆了,方至潇湘馆瞧黛玉。就见她亦早在丫头嬷嬷们的服侍下,换好了宫装梳好了旗头,正坐在靠窗的塌前一面与丫头们说笑,一面等着她来。
于是娘儿俩相携去到二门,坐了富察福晋的车,一头往宫里赶去。
用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便听得外面儿有人道:“会福晋格格,已经到了。”
陪坐在车里的周嬷嬷听说,便应了一声儿“知道了”,一把掀起车帘儿,揪着底下婆子媳妇的手下得车来,又回头扶了黛玉与富察福晋下车。便有两个小太监疾步上前,打了一个千儿,将马车驾至了一旁专门停放各府福晋诰命们马车的地方儿停好。
这里复查福晋方命跟来的人等在外面儿,只携了黛玉,同了周嬷嬷与另一个贴身嬷嬷,并跟了黛玉来的紫鹃雪雁两个,一头进了西华门,逶迤着往皇后的坤宁宫行去。
皇宫的富丽工整与大气磅礴,自然非富察家的亭台楼阁可相比拟的,因此一路行来,黛玉不由渐渐看住了,心里的些许紧张,亦随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沿途不时有太监宫女们经过,无一例外皆向富察福晋行礼问安,显然富察福晋是宫里的常客,一半多儿人都是认识的,而当他们的目光对上黛玉时,亦同样儿无一例外的满眼羡爱与惊艳,有几个小太监更是顾不得礼仪,皆长大了嘴巴,立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只瞧得因第一次进攻儿惊恐不已、受宠若惊的紫鹃与雪雁倒亦渐渐放松了下来,一面还在心内窃笑不已。
好容易到得坤宁宫,就见早有几名宫女接了出来,一见富察福晋,便行礼笑道:“皇后娘娘正念着福晋呢,可巧儿就来了。”一面又伶俐的向黛玉见礼,黛玉只是淡笑着点点头,算是回了礼,便同了他们一块儿进了坤宁宫正殿。
就见殿中央的首座上,正坐着一名瞧着约莫四十多岁、雍正华贵、气度非凡、贵气逼人的中年美妇人,不是别个,正式当今皇上那拉氏。
富察福晋忙拉了黛玉上前行跪拜大礼,口称:“臣妾(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赐座!”就听皇后含笑说了一句,便有四个宫女儿快速上前来,搀了复查福晋与黛玉起来,又搀至一旁的椅子坐了,方快速退回了原位站好。
又命两个丫头与她母女两个奉了茶后,皇后方笑向富察福晋道:“前儿便不止一次听得人家说你得了个如花似如的玉儿,怎不早些儿带进宫来本宫瞧瞧,难道还怕本宫与你抢女儿不成?”虽说已不是第一次见黛玉,好歹样子亦得装像点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