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福晋听说,忙赔笑道:“娘娘说笑了,实在是前一阵儿琐事儿太多,竟一刻亦不得闲,兼之小女身子又弱,生得又有些儿腼腆,因此才不曾带进宫来与娘娘请安的,还请娘娘赎罪。”
闻言皇后便笑骂道:“快收起你这些个场面话儿罢,本宫可不爱听。”说着命身后侍立的嬷嬷宫女们,“还不讲富察格格拉过来与本宫好生瞧瞧儿?”
众人听命,便上前抿嘴儿笑着请了黛玉上前。
皇上又细细瞧了一回,一面在心里暗叹,倒不想如今大了一岁,瞧着更又比先越发出挑超逸了,怪道一年多下来,弘历不独未稍减对她的倾慕之心,反而更甚以前了。见她到底有少许的紧张,一声儿亦不吭,因命人道:“去请了和回公主来与富察格格说话儿。”这会子若不让她缓缓气儿,过会子皇上来了,她还不定紧张成什么样儿呢,真真可怜见的!
原来今儿个皇后之所以会突然命富察福晋待黛玉进宫去,却是先前得了雍正帝的授意。
自那日弘历侥幸自扬州平安返回京城后,雍正帝心中便生出了一个想法儿,那边是黛玉这样儿的红颜祸水,是再留不得了,不然明儿待弘历作了皇帝,她便僵尸他最大的软肋!
然之后跟皇后一提起此事儿,却听她百般为黛玉说情儿,又说黛玉的人品才貌是如何如何的上佳;又说如今黛玉已是富察家的女儿,身份门第已绝对堪作皇子福晋了;又说她与熹妃心里皆是如何如何的喜欢黛玉,十分中意儿她做她们的儿媳妇......云云,到底说得雍正帝心里稍稍松动了一些儿,因松口说可以先见一见黛玉,再夺定夺不迟。因此方有了今儿个富察福晋奉命带黛玉进宫来这一出儿,只不过母女二人俱是蒙在鼓里的罢了。
末几,就见和惠公主被一众宫女嬷嬷们簇拥着进来了,与她同来的,还有永寿宫熹妃与整好儿进宫来与熹妃请安的墨颖母女两个。
当下自是好一番厮认见礼。好容易大伙儿都见礼问好毕了,和惠便拉墨颖和黛玉至一旁的套间儿暖阁里说话儿,方使得她渐渐回复到了平日的模样儿。
不想三人正叽叽咕咕说的得趣儿之时,忽然便听得外面儿传来一阵阵儿由远及近的拖长了的尖细声音:“皇上驾到——”
旋即便有皇后身边的两个老嬷嬷走进道:“回公主回两位格格,皇上来了,皇后娘娘请公主格格们出去接驾呢。”
三人中和惠自不必说,原是雍正帝的养女,又素来颇得其宠爱,自是觉得稀松平常得紧;而墨颖亦是在坤宁宫或永寿宫曾不止一次见过雍正帝,亦是十分熟稔放松;惟独黛玉虽则天生一股书卷味儿与清贵气儿,平常带人接物亦是不卑不亢,自有一番主意,到底年纪尚小,这会子要见的又是当今的皇上,这天下万物的主宰,难免便会有些儿紧张与不安。墨颖见了,便在一旁握着她的手,又不时与她一抹安慰的笑意,以期能让她好受一些儿。
行至正殿,就见以皇后为首,次之是熹妃,再次之方使富察福晋与钮怙禄古今并排立着的队到已迎至了殿门口,三人忙忙小跑儿着上前,各自立在了各自额娘的身后。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儿近在耳边的高声唱喏声儿,一身明黄龙袍,瘦削身形,长挑身材的雍正帝,便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进来了。
众人忙齐齐屈膝行礼,口称:“臣妾(臣女)参见皇上。”
“都起来罢。”雍正帝低沉有力的道。旋即径直至上首的榻上坐了,方淡淡向皇后一笑,道:“今儿个皇后这里倒热闹,朕可是来巧儿了。”
皇后一面亲自与他奉茶,一面笑道:“回皇上,原本只是富察福晋带着她新得的小女儿与臣妾请安的,不想熹妃妹妹又带着钮怙禄福晋与她的女儿来与臣妾请安,如此一来,臣妾这里自然较往日热闹许多了。”
雍正一听,微微颌首道:“说起来都是亲戚,很该经常进宫来走动走动才是。”
一面拿冷冽锐利的目光扫了满殿一遍,方将目光定在了黛玉身上,因沉声儿问富察福晋道:“前儿听得荣保说得了一个小女儿,喜得不得了,便是这个丫头了?”
富察福晋见问,忙恭声儿应道:“回皇上,正是小女黛玉。”
雍正又瞧了黛玉片刻,方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黛玉听说,虽则一颗心紧张得擂鼓一般,仍一眼缓缓抬起了头来。
乍见黛玉那张白玉般的小脸,雍正帝明显愣了一下儿,方在心里暗叹,怪道弘历要那般神魂颠倒呢,这样儿一个连他活了近半百光景儿的人见了都忍不住要惊艳的美貌姑娘,确确是有吸引住弘历眼光的本钱的!因沉声儿问道:“你叫黛玉?”
“回皇上,民女确确名唤黛玉。”说也奇怪,才刚还紧张不已的黛玉,在瞧得了雍正帝的庐山真面目后,心里反而轻松了下来,尤其在对上他睿智的一双龙目后,更是彻底静下了心来,因不卑不亢的福了一福,回道。
雍正帝显然很欣赏她的这种不卑不亢的气度和临危不乱的勇气,因暗自点了一下儿头,方淡淡道:“眉如黛,人如玉,果然当得起‘黛玉’这个好名字!”
黛玉听说,忙回道:“皇上谬赞了,不过是臣女生父偶尔所得罢了。”
“你的生父?”沉吟了片刻,雍正帝方问道,“你生父林如海既有能吏之手段,又有探花之才气,乃我大清难得的人才啊!只是可惜去得太早了,真真是我大清的一大损失呀!”
乍然听得雍正提及自己的生父林如海,黛玉一双美目霎时盈满了泪水儿,只碍于帝后妃俱在眼前,不好表露出来罢了,因深吸一口气,方回道:“多谢皇上赞誉,家父若能泉下有知,必定会为身后竟能得到皇上如此赞誉而安息的。”
能如此知礼守节的在人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雍正帝不由对黛玉又多了几分赞赏,因问道:“你生父既有探花之才,必定亦教会了你不少,不如今儿个就当着大伙儿的面,题上两首诗来朕听听罢。”
闻言黛玉忙笑道:“臣女闺阁女流,那里敢在皇上面前班门弄斧?”
雍正帝却不理会,只是道:“昨儿个朕在圆明园后湖见得那里牡丹花儿开得正好,你就以牡丹为题,吟上一首诗罢。”
闻言黛玉只得凝眉思索起来。片刻过后,便听她朗声诵道:
“牡丹台下花灿漫,香芬随风沿春衫;
彩蝶觅春戏游人,捉取春归伴我眠。”
“好一个‘捉取春归伴我眠’!果真不愧为探花之女!”黛玉话音一摞,雍正帝便先拊掌赞道,心里对黛玉先前所有的城建,因此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不经意扫见正殿左面儿那扇用西洋玻璃做成的明净透亮的屏风,遂又道,“这牡丹诗原野稀松平常得紧,倒是这玻璃镜为西洋之物,装在屏风上光亮照人,分外好看,你能一次为题占诗一首否?”
原来当时的玻璃镜实在少见,唯有皇宫王府能找得少许来,亦皆是自洋人那里花高价购得的,因此素来鲜少有人咏赞过,雍正帝出此题目,显然有再试黛玉之意。
不想他话音刚落,黛玉已脆生生吟了出来:
“西洋奇货无不有,玻璃皎洁修且厚;
亭台轩窗面面开,细细风棂忽纱牑。
内外洞达称心意,虚明映物随所受;
风霾日射浑不觉,几筳朗彻无尘垢。”
当下雍正帝心里不由越发欣赏起黛玉来,因暗自忖度这样儿的才华气度是绝对配做皇子福晋乃至将来母仪天下了!遂命皇后道:“今儿个朕来皇后这里,到不想竟有意外之惊喜,午膳就摆在坤宁宫,留大伙儿一块儿用罢。”
众人一听,忙齐齐谢了恩。皇后则唤了坤宁宫首领太监来,令其赶紧去御膳房传话儿去了,不在话下。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暗试探帝后初定媳
前文因说道雍正帝命皇后找借口宣了黛玉至坤宁宫见驾,因见黛玉谈吐举止十分得体,心里很有几分欣赏之意,便又有意考较一番她的文学功底,亦觉得是十分满意,然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放心,因想到:“诗文作得再好,亦不过是表面浮华;谈吐举止在得体,寻常大家闺秀亦不是及不上,况才学亦并不就等于人品修养了,她乃探花之后,这一套礼仪规矩的表面文章自然是做得来的,须得再慢慢察看才是。”遂特命皇后留了一干人等就在坤宁宫用午膳,以期能再多观察一下儿黛玉。
当下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便开始安碗摆箸的百般忙活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当儿,雍正帝忽然又问黛玉:“丫头,你父林如海既为探花,又为能吏,据说还一直拿你充男儿来将养,想来当是教授过你不少治国谋略,这会子你就与朕说道说道罢。”
原本方才见雍正帝一来便明里暗里的考较自己,又命自己作诗,黛玉便已大略明白过来他一多半儿是为着什么原因在试探自己,心里正自后悔不该这般锋芒毕露,瞧在别人的眼里,倒以为自己是在做哪溜须钻营的表面功夫来讨好人似的,偏又闻得雍正帝说这样儿问,便未将自己往日里所学所想的那些个儿想法儿一一说出来,只是淡淡道:“黛玉闺阁弱女,平日里不过略认得几个字儿,会作上两首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拙诗罢了,如何敢在皇上与皇后娘娘面前献丑?”
言下之意,一时侧面为自己刚才的锋芒毕露辩白,表明自己并非那等溜须拍马钻营之人,才刚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罢了;二来亦是在告诉大家,连后宫尚且不得干政何况她一个小女子又岂敢胡乱妄议政事?
却不想,她的这一番表现落在雍正帝的眼里,反倒生出了几分与才刚大不一样的好感来。
适逢御膳房的人送了午膳过来,雍正帝便坐了首位,命皇后与熹妃一左一右坐了,又命黛玉母女与墨颖母女打横坐了。
当下两队母女自是受宠若惊,然毕竟是与当今皇上同桌用饭,难免皆会有些儿紧张,因不约而同皆是一直低垂着头,只敢夹点子离自己最近的菜肴胡乱应付几筷子便罢了。
寂然饭毕,雍正帝并不离去,而是说有几句家常话儿要问问富察福晋及钮钴禄福晋,只命宫女带和惠与墨颖黛玉三人至御花园里去玩。
三人闻言,如蒙大赦,忙齐齐跪了安,便退了出去,一径往御花园去了。
甫一到得御花园,墨颖便如同开了锁的猴儿一般,叽叽喳喳道:“才刚当着皇上的面儿,连平常最爱吃的御膳房的好鹅掌鸭信儿,我都未敢夹一筷子来尝尝,真真今儿个算是白进宫一趟了。”
说着又压低声音向和惠道:“先前我虽见皇上的面儿不多,亦觉得他只是有些儿不爱笑罢了,并未觉得害怕,今儿个倒奇了,瞧着皇上笑了几次,我这心里反倒怕得突突跳得慌,你道奇不奇?”
闻言和惠不由“嗤”的一声儿笑出了声儿来,道:“皇阿玛哪有你说的那般可怕?想来是先前你每次见着皇阿玛的时候都太短来不及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儿,而今儿个却在他的面前呆了那么长时间,感受到了之故罢了。”
说着又转头赞黛玉:“我瞧着林妹妹倒是不甚紧张害怕,果然是个有见识的。”
黛玉听说,不由淡淡一笑,道:“不瞒公主,黛玉心里原与大姐姐一般,是十分紧张害怕的。只是想着即便雍正帝贵为一国之君,主宰者整个天下,他首先亦只是一个凡人,亦个有着与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一样儿七情六欲的,心里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罢了。当然后面儿这番话她便未说出来,毕竟再皇宫这样的地方儿,谨言慎行一些儿,总是有益无害的。
三人说笑着逛了一回御花园,俱觉着热的了不得,不意瞧得前面儿有个水榭,遂相携着去到那里坐下乘凉兼歇脚。一时又有跟着来的宫女沏了一壶香茶来,三人便再亭子里一面吃茶,一面说说笑笑的,倒也自在。
不想说了片刻,便有两个宫女来说与墨颖“端柔公主闻得格格进宫,请格格过去小叙一会子”请走了她。余下和惠与黛玉未说上两句,便又来了两个宫女,说是“怡亲王福晋进宫瞧公主来了”,当下和惠亦满脸歉意的走了,临行还再三叮嘱宫女们“切忌不能怠慢了格格”、“再逛上一回子,便送格格回坤宁宫去”等语。
于是方才还语笑晏晏的亭子里,霎时便只剩的黛玉一个人坐在那里了。百无聊赖坐了片刻,黛玉便起身说要回坤宁宫,不想就有一个瞧着十四五岁,生的十分白净水秀的宫女笑道:“格格这会子回去,倘皇上与娘娘福晋们正说着话儿倒不好,不如奴婢们陪着格格再到处逛逛?奴婢常听人说御花园有几处天上仅有地上无的极好景致,想来格格瞧了必定喜欢的。”
其余几个宫女亦拍手笑道:“今儿个咱们跟着格格,可好福气了。”原来宫里有明文规定,等闲人等是不能入御花园的,她们这些个小宫女儿自然无缘一进,如今好容易遇上这样儿的机会,自然是不肯放过,因百般附和着撺掇黛玉。
偏黛玉的性子又是个素来喜静不喜动的,今虽闻得宫女这般说了,亦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道:“这会子怪热的,倒是先回去的好。”说着便欲扭身离去。
却见才刚那最先开口说话的宫女又一脸沮丧的说:“原本想着今儿个终于有福气可以同了格格一块将御花园逛个遍,跟着开开眼界儿了,却不想格格又不愿意去。”
另一个瞧着年纪又大了一点,样貌儿生的要差点的宫女不由压低声音劝道:“罢了小螺儿,格格乃大家出身,不必咱们这样儿小门小户出身的没有见过世面儿,兴许在咱们瞧来惊人骇目的缩在,在格格眼里却是稀松平常得紧的呢?好歹你才进宫一年多便有机会得以一进御花园,哪像我,都进宫七年了,今儿个才得了这样的机会呢!快休要多嘴了,服侍着格格回去罢。”
说着上前向黛玉福了一福,赔笑道:“小螺儿年小不懂事,还请格格不要见怪,奴婢们这就服侍格格回坤宁宫…”
话音未落,已被黛玉含笑打断:“既然你们说得这么好,今儿个我若不去瞧一瞧,倒是白来了一趟御花园了。”说着命那小螺儿,“还不带路?”想着这些个宫女竟连进御花园逛逛这样儿微小的愿望都这般的难以实现,真真亦够可怜的,黛玉原是那善良心软的人,这会子既闻得那宫女儿这般说了,自然动了恻隐之心,因此才松口儿说自己想去瞧瞧的。
闻言几人皆怔了一怔,待回过神来,不由俱是一脸的又惊又喜,因赶紧与黛玉撑伞的撑伞,打扇的打扇,簇拥着往前面儿去了。
行了不多一会儿,果然一处上佳的景致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但见由石头堆积而成的怪石假山上,佳木葱茏,奇花闪烁,更有一道清流自花木深处曲折泻出于石隙之间,人一靠近,便觉一股清冽之气扑面而来,才刚的暑气亦随之一扫而光了。
站在石隙前的巨石上,黛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儿,不由笑叹道:“果然好个所在!”
小螺儿听说,忙笑道:“奴婢们没有骗格格罢。”说着只顾得上与黛玉打声儿招呼,便同了另几个小宫女儿,蹦着跳着、叽叽喳喳说笑着至一旁玩起自个儿的。
唯独剩下方才说话儿那个大一些的宫女不曾去,只在黛玉身后侍立着,一面还小心的瞧着以防她滑倒。
黛玉见了,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因笑问她:“叫什么名字?才刚听你说已进宫七年了?那不是很小便进宫来了?”
那宫女忙笑道:“回格格,奴婢名唤作香秀,系康熙五十九年九岁时进的宫,如今确确已七年有余了。”
想着横竖亦无事,黛玉不由与香秀闲话儿起来,不过问她一些“老家是哪里的”、“在宫里当差可辛苦不辛苦”、“一个月拿多少钱”等语,她都一一脆生答了。
及至问到她“可想不想父母家人”时,就见她的情绪低落了下去,怔了半响,方低低叹道:“不瞒格格,一离家便是七年多,哪里能不想呢?但只宫里连那些个稍稍不得宠些的主子娘娘们尚且难以见上自己的家人一面,何况咱们这样儿最下层的奴婢?只怕穷奴婢这一生,亦是无缘再见上父母家人一面儿了。”说着已经是红了眼圈儿。
黛玉见她伤心,方知自己竟无意戳到她的心头伤了,因歉然一笑,道:“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些事儿,倒白惹得你伤心了。”
香秀听说,忙拭了泪笑道:“格格快休要如此说,分明是奴婢失态,您不惩罚奴婢,便是奴婢天大的造化了。”说着又长叹一声,道:“要是宫里每一位主子都能如格格这般宽厚和善,奴婢们的日子,只怕亦会好过许多了!”
听得她这话有异,黛玉不由问道:“你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吗?常听人说皇后娘娘素来以宽厚仁慈治理后宫,当是对你们亦不会差才是的,怎么…”
一语未了,香秀便忙忙摆手道:“奴婢不是说的皇后娘娘,奴婢说的是以前的主子。先前奴婢跟着福贵人时,因福贵人不得宠,奴婢不但要受其余得宠主子们身边得力宫女太监的气儿,回去后还要受贵人的气,端的是度日如年,苦不堪言。后来奴婢一想,这样下去早晚得赔上自己一条命,遂一咬牙心一狠,将自己这些年来攒下的月钱和年节下得的赏赐悉数拿出来,送给了内务府的郭公公,才得以逃离了那个苦海,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
说着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亦不待黛玉开口,便自顾继续道:“其实奴婢心里亦不怨福贵人,毕竟再家时,她亦是尊贵的小姐姑娘,不想进了宫,做了主子娘娘,却反倒不如在家时舒心了,不独要忍受其余比她位份高,比她得皇上意儿的娘娘们的奚落折辱,要忍受那些得宠娘娘们身边得力宫女太监的冷嘲热讽,甚至还要无声忍受内务府大太监们扣发月钱月例的行为,偏还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究什么时候是个头,想来她比奴婢还更要可怜!”
“难道皇后娘娘都不管这些的吗?”静静的听她说完,黛玉方轻轻问了一句。
香秀苦笑了一下,道:“皇后娘娘成日家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能想到后宫里还有这样事儿?况这是经年来传承下来的弊病,哪里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管得过来的?”
黛玉听说,不由沉默了片刻,方叹道:“怪道唐代元瞋曾作出‘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样儿的诗句来,先我还不信,如今方知道他的描绘,是何等的贴切!”一面又道,“要依我说,其实大可定下宫女当差年限的,或是五年或是七年,一旦当差期满,便可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的;至于扣发不得宠主子们月钱月例之事,亦可几个人一块儿去求见皇上或皇后,请他二位秉公办事,我相信只要她们说的句句属实,皇上一定会与她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要是皇上皇后能如格格这般想,可真真是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天大的福气儿了。”香秀笑了一下儿,正欲再说,忽然便听得远远的传来有人唤“玉格格”的声音,她忙绕出石洞一看, 却是坤宁宫的另几个宫女寻黛玉来了,因忙“嗳”了一声儿,忙又回来将小螺儿几个唤了回来,方扶了黛玉,一块儿出了石洞,一径往坤宁宫去了。
得到坤宁宫,就见雍正帝早已离去,正殿内只余下皇后熹妃与富察福晋钮钴禄福晋在说些儿长篇大套的人情事故。
瞧得黛玉进来,皇后便笑问道:“可逛高兴了?”一面命人去盛“香芋解暑汤”来与她喝,一面又道,“真真和惠与墨颖两个丫头是可恶了,不想着玉儿丫头今儿头一遭进宫,到底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说带她好生逛逛去,倒各玩各的去了。”
黛玉便笑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女一个人逛着反倒自在些儿。”
一时大伙儿又说了一会子话儿,墨颖亦回来了,两队母女方辞了皇后与熹妃,出了坤宁宫,出了宫门,坐车一径往各自家里去了,暂且不表。
这里皇后方命人去请了雍正帝来,帝后一起细细问了那名唤作“香秀”的宫女方才黛玉都说了哪些话儿,以及她说那话儿时的神情举止如何,方相视着点起头来。
原来这香秀却并非是皇后身边儿的宫女,乃是养心殿雍正帝身边儿日常伺候的宫女,因此亦是很有几分见识才学的。因上午雍正帝考较过黛玉的才华谈吐后,到底觉得犹不放心,遂命人唤了她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于是方才有了才刚她与黛玉谈话儿那一出。
而黛玉那里,饶是她再聪敏,又如何能想得到这一层儿?因此才会忘记“谨言慎行”的做派,与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儿的。
打发了香秀,皇后方笑向雍正帝道:“臣妾说得何如?如今她才小小年纪,便已能想到这些了,待人又这般和善宽厚,明儿必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后宫之主,母仪天下!”
雍正帝听说,淡淡一笑,道:“如今看来倒是不错,只不知过上三二年又是怎么样儿?再好好瞧一段儿罢。”说着又吩咐皇后,“明儿空了,大可召了她进宫来,有些皇家礼仪亦可以不露痕迹的教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