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忙一叠声儿的答应了,不在话下。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散花簪伏日后之祸
前文因说到黛玉巧言说得贾府众人不好再留她及墨颖几个后,众人便坐了弘历打发人早早儿便准备好的马车,一径回了富察府。
富察福晋未料到姐妹三人这么快便回来了,还是同了弘历与弘昼一道回来,当下便喜得了不得,因又是命人治酒治席,又是命人洒扫房间的,端的是忙到了十分去。
晚间荣保三父子来家后,瞧得几人回来,亦是十分喜悦,惟独傅清在瞧了弘历与黛玉不时在一旁亲热的说几句体己话儿外,于喜悦以外,却又多了几分怅然和失落,因只胡乱吃了几筷子,便借口身子不适,先告罪回房了。
在座众人,除过富察福晋,余者皆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因此俱未觉着有何异样,惟独富察福晋在心里暗叹,自己这个傻儿子呀,要何时方能自这一场无望的单相思里回复过来呢?
一时饭毕,弘历见黛玉小脸儿上已有了几分淡淡的疲色,想着今儿个闹了一日,于他兄弟于墨颖沁灵两个素来身子骨壮实的倒没什么,于黛玉那样儿身娇体弱的来讲,可就万难支持得住了,说不得强忍下满心不愿离去,惟愿多瞧她一会儿的念头,含笑向富察福晋道:“出来了这一整日,府里那边儿还不定怎么找咱们呢,也是时候告辞回家去了,明儿一早还得进宫向皇额娘、额娘和各位娘娘请安呢。”
说完又柔声儿笑向黛玉道:“今儿个也累了一日了,妹妹竟早些儿歇下罢,明儿待我出宫后,再来瞧妹妹。”
黛玉听说,不由微红了脸子,道:“谁让你日日来瞧,正经忙你自个儿的事儿去罢。”
说话间,弘昼与沁灵已说完了体己话儿,弘历便与他一块儿向富察福晋道了扰,方骑马回了各自的府邸,不在话下。
却说王夫人在荣庆堂挨了贾母好一顿说,却犹要赔笑着说好话儿,心里早已是十分不悦,只不敢表露出来。待出来后,登时便拉下了脸子,扶了金钏儿往荣喜堂赶,欲回屋后再好生想想该如何与宝钗与薛家算今儿这笔账。
不想才行至荣喜堂的院子里,就见薛姨妈带了宝钗,后面跟了两个各捧着一个精致盒子的小丫头子,正侯在门外,显见得是在等她。
远远儿的瞧见王夫人回来了,薛姨妈忙赔笑着上前道:“姐姐忙什么忙了这一日,连家也没空儿回?可要当心别忙坏了自个儿的身体才是。”
后面儿宝钗亦抢上前赔笑道:“妈这话儿说差了,姨妈这样儿大的家务排场,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事情自然是极多的,那像咱们家只有三五十人的便宜?也亏得姨妈好大精神,竟料理的这般周周全全,倘换了那大太太,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儿了呢。”
王夫人听说,心里便有了几分得意儿,却仍是正眼儿不瞧她母女,只扶了金钏儿一头进了屋里,往上座坐了,方冷笑道:“妹妹这个贵人,这会子却是为何事儿来踏我这个贱地儿呢?”哼,敢背着她弄鬼儿,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瞧姐姐这话儿说得,岂不是在打妹妹的脸子吗?”薛姨妈似是未瞧见她那一脸的寒霜,仍是赔笑道,“况果真要说贵人,妹妹又如何敢与姐姐您比肩?”
王夫人仍是冷笑,“眼下妹妹是暂居在咱们家,但谁不知道皇商薛家乃何等大富之家?况指不定明儿妹妹便是那位皇子贝勒的丈母娘了,到那时我这个作姐姐的,尚要倒退一射之地呢,妹妹可不真个就是贵人了?”
一语未了,就见宝钗已自薛姨妈身后绕至屋子中央,“噗通”一声儿跪到了王夫人面前,“姨妈怪我今儿个自作主张,未与您商量便去雪浪阁求见二位贝勒爷儿,原是我欠思量,我亦不敢辩,但我的出发点儿却不是为的自个儿,却是为的姨妈为的宝兄弟呀,还请姨妈容我一一道来。”
听得宝钗竟是为了自己为了宝云,王夫人心里虽只是半信半疑,却亦是听住了。
“原本去到雪浪阁以前,我也想找了姨妈商量的,但一来时间不待,若再一耽搁,待我将东西送至那里时,贝勒爷儿们必定已饭毕了,反倒不美;二来我此去的只要目的,便是为了能在二位贝勒爷提及宝兄弟的学识和人品,明儿能提携宝兄弟一把,起步比宝兄弟昼夜辛苦读书,再下考场去谋功名更便宜?”
“姨妈想,当时老太太、大太太及那边儿大奶奶亦在,倘我来讨您的示下被她们得知了,先想着的必定会的二妹妹和四妹妹,到时贝勒爷见初次来咱们家,咱们便提了这么多要求,心里一不高兴,指不定一件事儿亦不会满足于咱们,咱们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姨妈请细想。”
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大近情理,竟真是处处在为自己母子着想,心下已是软了一大半儿,然到究还余怒未消,因问道:“既是想得如此周密了,怎么又会被撵了出来,还罚跪了两个时辰呢?”
宝钗见王夫人言辞神色间已缓和了许多,知道自己的话儿已起了一定的作用,忙故作羞愧和委屈的答道:“说来亦怪我忒沉不住气儿了!姨妈也知道前儿我去富察府时,吃了那位沁灵格格的亏,心里说不忌恨,那是假话儿,偏还要被逼着服侍她,自是气上加气,因此在与她斟酒时,我一个不留神儿,便撇了她一身…”
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看准儿了王夫人素来喜欢她老实敦厚、端庄稳重的性子,没有那么多心计和花花肠子,心内的真实想法儿亦藏掖不住,差她还差了远远儿一大截儿的心思!
一旁薛姨妈亦忙接道:“她小人儿家家的,没经过没见过什么大场面,难免沉不住气儿,以致坏了姐姐的好事儿。还请姐姐瞧在她年小不懂事儿的份儿上,原谅她这一遭儿罢。”
母女俩的一唱一和,到底说得王夫人怒气全消,复又和颜悦色起来,因离座亲自搀了宝钗起来,方道:“我的儿,却是我错怪你了。才刚我还与金钏儿说,你素来是个稳重可疼的,当不至于忽然轻狂至厮才对,如今看来,果然我未错看了你!”说着拉了她至塌上挨着自己坐下,百般摩挲起她的头手来。
薛姨妈见危机解除,忙命跟来的小丫头子进来将手里那两个精致的小盒子放下,方笑向王夫人道:“前儿个咱们家鼓楼那间珠宝行,得了两样儿极为难得的首饰,我想了这几日,也就咱们家的大姑娘配戴,因此今儿个趁便带了过来,还请姐姐收下,明儿去理亲王府瞧大姑娘时,一道儿送与她的好。”说着打开了那两个盒子,却见一个装的是一支纯金打成的步摇,另一个装的却是一只“散花簪”。
那金步摇倒还罢了,不过贵重而已,却是只要有银子,便能得来的东西,然那支“散花簪”,却是大有来历,非同凡响了!原来这簪子合成一股便为簪,别在发髻上显得雅致;其分开来,却又是四股,每股长五寸,整好儿可以将头发盘起来,再衬上尾部镶的上好珍珠,显得贵气大方,因此向来是价值连城的珍稀物件儿,王夫人亦是因为早年间机缘巧合之下,曾得见过一位郡王福晋佩戴过,所以方认识罢了。
见薛家竟眉头都不皱一下儿,便将如此贵重的首饰转手送给自己了,王夫人心里自是欢喜得紧,亦越发肯定了薛家家资丰厚,完全堪配宝玉的信念,然面上却不表露出分毫来,而是假意推辞道:“她在王府里,王爷又看重她,要什么贵重首饰没有?妹妹还是留着与宝丫头戴罢。”
闻言薛姨妈忙摆手笑道:“姐姐不知道,宝丫头古怪着呢,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况如此贵重物件儿,她那里配戴?倒没的白折了自个儿的福,倒是大姑娘那样儿尊贵的人,方不至于辱没了这簪子。”
说着唤了金钏儿玉钏儿上前,硬将那两个盒子塞进二人手里,命二人千万记得替王夫人收好后,方复又与王夫人说起长篇大套的人情事故来。
正说得得趣儿,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薛姨妈听说,忙起身道:“既如此,妹妹便先家去了,明儿再过来与姐姐请安。”王夫人亦不多留,只说明儿闲了只管过来说话儿,便扶了金玉二婢,急匆匆往荣庆堂去了。
这里薛姨妈方携了宝钗,出了荣喜堂,一头往梨香院回去。
一时回至梨香院,命丫头倒了茶来吃毕,薛姨妈方一脸心疼的向宝钗道:“我的儿,方才真真难为你了。先前跪了那两个时辰,膝盖已是淤青一片了,偏才刚又跪了这么长时候儿,这会儿你觉得怎么样?妈这就打发请大夫来与你瞧瞧。”
说着掀起宝钗的裙子一瞧,却见比刚才更青紫了几分,当下更是心疼得了不得,便要去到外面骂下人们怎么还不请大夫去?
宝钗忙一把拉住,抱怨道:“什么光彩的事儿不成?倒要闹得人尽皆知的,倘再被姨妈知晓,定要说我轻狂了,何苦白为自己惹来一身臊?明儿咱们可是再没有另一支‘散花簪’可送了,倒是我自己敷一点子药,将那淤血的热毒散开,也就好了!”说罢扬声唤了莺儿进来,命她:“去取了那活血散瘀的药来,另外再拿一些儿酒过来。”
莺儿忙答应着去了。
这里薛姨妈方忧心忡忡道:“咱们就这样儿将那‘散花簪’送与了你姨娘,那可是进上与宫里主子们的东西啊,明儿倘被人捅出来,可怎么样呢?”
“妈竟不曾听说过一句老话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宝钗心里亦有几分担忧,却仍是强忍着安慰她母亲道,“瞧今儿个姨妈的神色儿,大有立时便将咱们扫地出门的样儿,倘不先行将她稳住,明儿咱们可还怎么继续留在这里?虽说住在自己家里更便宜些儿,却又到那里去找接触到皇子贝勒、公主格格的机会去?说不得先委屈一段儿罢。”
“至于那簪子,虽则单独瞧着是价值连城,但要放在进上的成千上万件儿物事中,却又算不得什么起眼儿的物事了,想来上头的人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儿的。况明儿若我果真能做得主子福晋,要什么贵重东西没有?到时别说是一支簪子,便是十支亦有了。妈竟不必可惜了!”
一席话儿到底说得薛姨妈稍稍放下了些儿心来,适逢莺儿拿了药与酒过来,她忙上前亲自接过,与宝钗揉搓起来,不消细说。
不提贾府这边儿,且说富察府内,自那日黛玉随弘历几个回来后,一晃已是十数日过去。
这十数日以来,因着有墨颖与沁灵的日夜相伴,更有弘历每日办完差事便必来相陪,黛玉的日子过得端的是说不出来的畅快,气色与精神亦好了许多,整个人瞧着更是越发的飘逸脱俗了。
这一日早饭过后,小姐妹三个正在富察福晋屋里与之说笑儿,忽然就有丫头来回:“回福晋,前儿来过的那位荣国府的二奶奶求见福晋,这会儿正侯在外面儿呢。”
闻言黛玉先就蹙起了眉头:“当日离去时,不是说好我是再不会回那边儿去住了的吗?怎么消停了这几日,今儿个却又来了?”
墨颖与沁灵则是直接冷笑,“也不知道那一家子的脸皮儿到底什么做的,竟这般刀枪不入?!”
富察福晋听说,便命那丫头:“就说我很忙,没空儿见她,让她回去罢。”打发了她出去,便复又与三人说笑起来。
正说着,却见才刚那丫头又回来了,道:“会福晋,那贾二奶奶说今儿个来并不是为了接林姑娘,却是为的请福晋格格姑娘们去她家赏菊花儿,央奴婢一定再来回过福晋…”
话音未落,已被待立在富察福晋身后的周嬷嬷厉声打断:“好糊涂东西,她让你来回,你便来回?也不想想,就凭她家的门第,也是随随便便能请到咱们福晋驾临的?”
那丫头听说,忙低下了头去,一声儿不敢吭。
周嬷嬷见状,又骂道:“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出去打发了她去?”
“是是是,奴婢遵命!”那丫头一叠声儿答应罢,便欲退出去,不想还未及抬脚,却听得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且慢!”
她忙抬头往上瞧去,方瞧见这说话儿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墨颖,因忙恭声儿问道:“敢问格格有何吩咐?”
墨颖道:“你且略站一站。”说罢转头附耳向富察福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儿,直说得富察福晋频频点头,未了还吩咐那丫头道:“请了那贾二奶奶至偏厅奉茶,就说我过会子就到。”
瞧着那丫头走远了,沁灵与黛玉方纳罕向富察福晋道:“才刚伯母不是说不见她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改了口了?”
富察福晋只是笑而不答,倒是墨颖笑得一脸促狭的道:“前儿回来时,咱们不是一直遗憾未能好生‘问候问候’那贾二太太?如今大好的机会已摆在眼前了,咱们不好生利用一下,岂非忒辜负人家特地来邀请的心意儿了?”
她两个听说,便知墨颖又欲冲王夫人使促狭儿了,沁灵犹可,于这件事儿的看法上向来是与她一致的,因此闻言便拍手称好。然黛玉却是一脸的踌躇,乃笑向她道:“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罢,何苦揪着不放呢?横竖如今我跟着伯母姐姐们,见大家都是身心畅快的,亦算是因祸得福了。依我说,此行竟推了我的那二嫂子的,不然明儿见了她们,反倒心里添堵儿。”
墨影还未及答言,富察福晋却笑道:“成日家的窝在家里,别说你们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便是我这个老婆子,亦觉得闷得了不得了,如今人家既诚心来请,咱们何不趁机去散淡散淡?玉儿你亦不必怕你大姐姐做得忒过分,还有我在呢,她不敢忒过的,你只放心去罢。”
正说着,便有丫头来回凤姐儿已被请至偏厅了,富察福晋听说,因回头含笑向她姐妹三人道:“你们就在这里玩你们的,罢了伯母回来,再与你们说话儿。”说着扶了周嬷嬷,款款往前去了,这里三小方复又玩笑起自个儿的来。
未几,便见富察福晋回来了,墨颖忙赶着问贾府赏花儿是那一日,富察福晋笑道:“瞧把你急的!才那贾二奶奶说了,就是后日。听说还邀请了锦香侯和临安伯等几家的姑娘们呢,到时候一定热闹得紧。”
墨颖听说,越发喜悦,道:“就是要人多才好呢!”人越多,那贾二太太的丑便丢得越大,明儿看她还见人不见人!
正文 第五十章 真人戏王氏为主角
展眼已是后日,亦即贾府相邀赏菊花儿的日子。
可喜这日天气晴朗,早早儿的潇湘馆内便已是热闹非凡了,原来昨儿个富察福晋说了,一定要让自己家的“三个女儿”一出场,便立时将贾府及其他被贾府邀请的各公侯府的姑娘们都比下去,因特意打发了八个心灵手巧的随身丫头过来,服侍墨颖沁灵与黛玉三人梳妆打扮。
一时妆扮妥了,姐妹三个正各自品评着彼此,就见早已换好了一身新衣,瞧着越发显得高雅贵气了的富察福晋款款行进来了。
依次拉过三人细细瞧了一回,富察福晋方笑叹道:“三个都是好的,倒让我不知该从那一个夸起了。若那家能有三个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那才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儿呢!”
后面儿周嬷嬷忙笑道:“如今福晋可不正享着这样儿福?墨颖格格自不必说的,儿媳妇亦是女儿嘛,再有沁灵格格也林姑娘,福晋素来瞧得可不是亲生女儿一般?她两个不亦瞧福晋亲娘一般?”
一席话儿说得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惟独墨颖臊得一脸通红,捂着脸便一头往屋外跑去。
众人见了,也不去拉她,越性儿趁机出了潇湘馆,相跟着去到二门外,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轿子马车,一径往贾府去了。
将至荣府大门,早有刑王二夫人领着尤氏凤姐儿并一众丫头婆子迎了出来,行礼厮认寒暄了一番,方簇拥着进得荣庆堂正厅,就见厅里早已是人头攒动,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瞧得富察福晋一行进来,在座诸人虽一多半儿系第一次得见她们,却皆止住了谈笑,齐齐起身赔笑问好,显见得早已自贾母等人口中知道了她们尊贵身份。
原本坐在上首的贾母,更是忙忙就着侍立在一旁的鸳鸯的手去得身来,颤巍巍行至富察福晋面前,欠身便欲行礼,却被富察福晋伸手一把搀住,笑道:“老太君客气了,咱们都是自己人,理这些个虚礼作什么?”
后面儿墨颖亦笑道:“伯母素来是个和顺人,老太君竟不要拘礼才是呢。”
贾母听说,忙赔笑道:“福晋与格格瞧得起老身,那是老身的福气儿,但俗语说的好‘礼不可废’,还是须得遵从一二才是。”说着请了富察福晋及墨颖沁灵至上座落座,方转头笑得一脸慈祥的向黛玉道:“玉儿丫头这一阵儿可好?外祖母着实记挂你。”
黛玉见她问,因淡笑道:“玉儿很好。”接着又问她,“外祖母身上好?”
“你不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那里能好得起来呢?不过每日就胡乱的混日子罢了。好容易今儿个你回来了,咱们祖孙俩可得好生说会子体己话儿才是。”贾母一面叹气,一面便欲拉了黛玉挨着自个儿坐下。
不想富察福晋却笑道:“今儿个老太君客人众多,定然忙不过来,玉儿丫头倒是跟着我还便宜些儿。”说着一把拉了黛玉挨着自己坐下,方低头吃起茶来。
未料到富察福晋会有此一说,贾母因怔了一怔,方自嘲一笑,道:“可是我老糊涂了,竟忘记要与福晋介绍一下儿其他的客人了。”
说着请了在座的就位贵妇过来,一一介绍道:“这是锦乡侯诰命夫人,这是临安伯诰命夫人,这是寿山伯诰命夫人…”
被介绍的几个人门第都与贾府差不多,皆属包衣奴才家出身,平日里自然没机会见过富察福晋及墨颖沁灵这般隶属于上三旗的尊贵的主子格格们,今儿个好不容易能见上一面儿,自然是受宠若惊,满嘴奉承巴结的话儿不断,一面把墨颖三姐妹好一番赞叹,一面又拉了各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儿们来见过。
一旁贾母及王夫人等瞧了,都是暗自恨得了不得,心里一面骂自己就不该为了不使富察福晋及黛玉动疑,硬要邀上几家人来作陪,一面又骂她们是“山鸡亦妄想变凤凰”。辛得那几家的姑娘不拘是相貌身段儿,还是言谈举止,都与三春差了一大截儿;再瞧得富察福晋只是淡笑着点头随意应酬了众人一下儿,便转头只顾与黛玉低声儿说起话儿来,她们的心里方好受了一些儿。
一时茶毕,富察福晋便问贾母:“前儿个听得贵府二少奶奶说,今儿个请大伙儿来,为的却是赏菊花儿?依我说,白坐在这里也无趣儿得紧,倒不如咱们竟去到园里,一面赏赏花儿,一面吃吃酒,吟吟诗的,岂不更有趣儿?”
贾母听说,忙笑道:“福晋说得有理儿,咱们竟园里去罢,那里早已备下了很好肥螃蟹,亦请好了戏班子,过会儿福晋看戏看喜欢了,可得赏脸多吃两个子螃蟹才是呢。”
说完跟在了富察福晋半步之后,领着一大群子人,说笑着出了荣庆堂大门,逶迤着到得了一处盖在池上,较四周建筑高出了一截儿,四面有窗,左右皆有曲廊跨水接岸的精巧水榭中。
众人往那水榭上一站,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大片或粉白、或淡紫、或金黄等各种颜色的菊花儿海洋,被风一吹,满鼻皆是好闻的菊香味儿,不由都赞道:“果然好菊花儿!”
惟独黛玉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虽只在贾府住了几个月,且一多半儿时候都深居浅出的,却也知道贾府原先是并没有这一片菊园的,显然是新近才建好的。只不知贾府费尽心机建了这一片菊园,却是为的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今儿个能有一个名正言顺接她回来的理由罢?果真如此的话,贾府倒也真是舍得下本儿呢?
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并未能逃过墨颖的双眼,因附耳过来低声问道:“妹妹怎么了?”
黛玉忙摆手笑道:“并没什么,多谢姐姐关心。”遮掩了过去。
众人远远的赏了一回,便坐到早已搭好的竹凳儿上,随意的吃起茶说起话儿来。
贾母王夫人见了,便命丫头们来摆碗箸,上滚烫的黄酒热蟹来,自然富察福晋及墨颖三个并贾母坐了上席,凤姐儿与尤氏则亲自站在桌旁为几人剥蟹肉,头次奉与富察福晋与墨颖,次之便奉与沁灵与黛玉,最末才是贾母,余桌亦有丫头婆子们服侍。
吃着吃着,黛玉方想到竟未见到三春及湘云几个,因问贾母道:“二姐姐几个及云妹妹怎么不见?”
贾母道:“你云妹妹前儿家去了,再回留她不住。你二姐姐几个正跟着你大嫂子,在那边儿亭子里,说是要做几首菊花诗呢。”说着命人去请了来,与黛玉厮见,见毕便坐到王夫人那一席上,亦吃起螃蟹来。
吃了不多一会儿,那锦乡侯诰命、临安伯诰命及寿山伯诰命等便上前来向富察福晋赔笑敬酒,富察福晋心里虽不耐烦,面儿上却不露出来,自各自领了一口,也就罢了。
旋即贾母便命刑王二夫人与三春都来敬酒,其他人尚可,富察福晋皆如才刚那般领了一小口,惟独王夫人来时,正眼未瞧她一下儿,硬生生将她晾在了那里。众目睽睽之下,王夫人又臊又恨,偏还不敢表露出分毫来,只得讪笑着转身归坐。